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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少年郎靜秀風林，惹得來往行人紛紛駐足回顧，待認出了美郎君，巧笑與呼聲不斷。

「且來，且來，都往此間投。」來福扯開大布囊，對著冉冉而來的吳郡女兒們笑嬉嬉。而此景正是，團扇遮俏臉，葦席聚柳亭，但坐觀美鶴。

「仙嗡……」

車輪滾，嬌笑揚。

有人倚柳曰：「美鶴離吳，振翅為何？」

「當心些，那是小郎君的梅花墨與墨鱗玉茄……」

《十面埋伏》

綉簾應聲而閉，大紫小女郎搖了搖頭，默然一笑，對著簾，淺淺萬福……

「祖言……」

劉濃負手，微笑。

劉濃心中暗奇，陸納性情直爽，能讓他顯出這般窘態著實不易，但他既不欲言及，也不便多問。

「且待我歸。」劉濃鬆開小女郎的手，轉身便走。

烽煙兮，鐵血拭鏗鏘。

舒窈……

「休得管我！」

陸舒窈道：「尚能有甚，他偷偷摸摸見了妙音之妹一面，樂了足足半月。」

江上，柳岸，盡皆待琴。綠蘿捧琴而來，美郎君盤腿而坐，置琴于膝懷，江風微瀾，排舟若雲，雙手緩緩抹過綠綺妖嬈之身，尾指一拔。

一曲畢罷，美郎君徐徐起身，抱琴朝著江面、柳岸團團一揖。正欲命驅舟起行，陸納卻在岸上再喚，將琴遞給綠蘿，再返岸上，陸納拉著劉濃就走，穿過人群，愈行愈偏。

「瞻簀！！」

劉濃道：「東海王安期，清虛寡俗，無所修尚，雅貴有異，質樸懷真，乃真名士也！祖言若至東海，請代劉濃揖之。」暗中卻思：東海太原王，陸氏與太和*圖*書原王有些交集，陸納前往東海，想必是為名士王承之喪，看來陸氏不與北人共立於江左之心已弱。風雲變幻之時，當順風應雲，方能經久不哀。

乘風兮，扶搖縱直上。

十余名白袍來來往往、忙碌紛紛，綠蘿正指揮他們將車中的各項物什搬入舟中。

歸來兮，醉眠卧蘆盪。

「呵呵……」

良久，小女郎放開美郎君，抬著頭，掂起腳，眨著兩把小梳子，微啟著唇，輕輕一觸。一觸即離，格格一笑，提著裙擺，踩著金絲履，揚著小金鈴，鑽入車中。

楓林渡口，幾輛牛車靠在亭側。

小婢洛羽年方十二，是劉氏指給綠蘿的小婢，她替代了墨璃。

「格……」抹勺欲笑，掩嘴忍了，挑起前簾，竄入柳叢中，將這丈許之地留給若金風玉露般的倆人。

墨璃于夏初之時嫁給了李寬，與其夫同在吳縣別莊。她是華亭劉氏首個出嫁的大婢，婚禮甚是隆重，劉氏贈下諸多首飾，劉濃亦親書祝賀。

歌詠畢雙燕，陸納瞅了瞅岸上自發送餞的人群，許是意氣正濃，許是酒意已酣，竟抹了把嘴，再次詠道：「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

小女郎腦海里冒出此念，立即不甘勢弱的端著雙手，直了直身子，靜靜一笑，而後欠身，淺淺萬福。壠上的顧薈蔚閉了下眼，輕聲道：「閉簾。」

她，她竟笑得這般嫵媚？

經吳縣，過丹陽，入建康，水路極其便利，順水揚帆僅需五六日便可。

「叮鈴鈴……」

劉濃大喜，和圖書跳上岸，快步迎向陸納。

抹勺草從叢中鑽出來，見七郎君猶自獃獃的，小俏婢嫣然一笑，揭簾而入，命陸五迴轉。

正行間，抹勺突然指著簾外，輕呼：「小娘子，快看。」

有人立舟曰：「吳色之秀，盡在一鶴，豈可獨享……」

溫存如綿絮，然終需一別。

陸納卻揖禮三息方起，也不言個究竟，反而笑道：「瞻簀典卷，陸納已閱，繼爾傳呈族叔，族叔言，筆意簡賅，述事盡雅，有上古之風，其間詩篇猶佳。」

琴似女子，婉轉，曲似潑冰，激揚。

「夫君，古有樂羊氏，停機侍夫乃德。今日夫君離吳，便是有千岩萬壑相阻，舒窈也當來。」小女郎甜甜的笑著，兩個小酒窩裡滲滿濃濃的酒。

飲罷，甩給陸納。

怪哉！

何事？尚有何事！在夾柳叢中，華麗的牛車靜靜的停著，青牛無聲的啃著道旁青草，抹勺正在轅上掂足張望，待看見他來，滿臉欣喜的鑽入簾中。

「啊，祖言……」劉濃大驚，趕緊拉了一把陸納，《秦風、謂陽》是送餞詩不假，且送舅之情綿綿于紙，但這「舅氏」委實令人……

劉濃還禮，見陸納神情愉悅，不似有壞事模樣，心中一松，笑道：「到底何事，竟惹得祖言眉目皆如春也？」

綉簾輕挑，美麗的小仙子似卓約一朵，端端正正的坐在車中，散著三千長發，一身金裙鋪灑，彎著那淡如煙雲的細眉，盛放湖水般的笑容，顏不可言。

劉濃搖頭輕笑，繼爾朝著山坡上口瞪目呆的陸納一揖，排柳而行，大步和_圖_書若流星。

談及名士之喪，便若美人早夭，兩人都有些不勝唏噓，陸納把酒壺朝劉濃一扔，劉濃伸手捉個正著，也不抹掩，就著壺嘴一陣飲。

漸行漸近，陸納突地腳步一滯，而後徐徐攬手于眉，長揖。

四月初，劉濃將楊少柳所書典卷撰抄，共計六卷。一卷命人送至會稽奉呈謝裒，謝裒觀后大讚，親提毫筆為卷作序。三卷呈至建康，一捲入紀府，一捲入衛府，一捲入大司徒府；紀瞻閱后，當即修書一封與劉濃，已為劉濃稍加修改；衛夫人閱后，回信一封僅四字：汝已長成；王羲之閱后，回信曰：寧不識君子，當與君子同。最後兩卷，則分別呈入吳縣顧、陸。

「瞻簀，何故拉我？」陸納正詠得開懷，被他這麼一拉，初時皺眉不解，隨後便恍然大悟，趕緊四下匆匆一瞅，見並無熟人在場，拍著腦門，又道：「醉也，醉也。」

「瞻簀，這……」

「如君安好。」

稍徐，陸舒窈瞅了瞅叢中七哥鬼鬼祟祟的身影，劉濃也看見了，微覺不自在。小女郎歪著腦袋，莞爾笑問：「七哥可曾謝過夫君？」

鳴琴……

劉濃道：「不知何事，今日祖言甚奇。」

「謝過祖言。」

執素手，兩相看不厭，卻無言。

劉濃哈哈一笑，朝著陸納一揖，撩起袍擺，躍上柳畔之舟。便在此時，有人在岸上嬌聲喊道：「美郎君，當鳴琴爾……」

聞言，陸納瞅了瞅劉濃，面上竟顯出幾分扭捏，幾番欲言又止，終是嘴角一裂，而後捉起酒壺便亂飲一氣，眼角間和-圖-書的喜意藏也藏不住。

他這眉正色危的一揖，嚇了劉濃一跳，趕緊將他虛虛一扶，心道：莫非，陸氏有變，舒窈……

陸納飲得一陣，哈出一口氣，笑道：「族叔已至丹陽，瞻簀也將往，瞻簀乃我江東名士，正當一展學識以震北子！陸納本欲同往，奈何不日將往東海一行，故而只能送餞於此。」

「夫君，舒窈待歸來……」

陸納接過酒壺，笑而就飲。

寧不枉兮，負此七尺……

此番跟隨劉濃前往丹陽與建康的人甚眾，來福帶著十六名白袍刀曲，康利蕭暗攜四名青袍隱衛，胡華次子胡煜也將共行至丹陽，至丹陽后胡煜將與李催同往南蘭陵，接回華亭再次訂購的十五匹馱馬，而此馬源便若細水長流、絹而不絕，待李催與蘭陵蕭氏管事接洽后，胡煜將代替李催，專事這條商道。

正在暗暗暢然舒懷之時，突聞岸上傳來喚聲，轉目一看，只見陸納正從綠蔭里慢悠悠的搖出來，眉梢飛拔而神采奕奕，指間纏著酒壺繩，繩盪而壺揚。

陸納道：「真醉也，竟險些將此事忘記。」

自年前一別，劉濃尊守承諾，倆人便再未見過，此時臨別，美郎君嘴角寸寸綻笑，步伐漸輕漸快，行至車旁，千言萬語難盡意，僅崩出一言兩字：「可好？」

青雲兮，袍袖燎山川。

小婢洛羽托著一摞錦盒正欲朝舟中一躍，聽得綠蘿的話語腳步頓時一輕，暗中吐了吐舌頭，沿著船板緩步而挪。綠蘿在岸上歪著頭想了想，追上來，接過她手中的盒子，自行放入船倉中。

「哦，ｗｗｗ•ｈeｔｕbｏｏk•ｃoｍ.com原是此事……」劉濃劍眉一揚，心道：「怪道乎他要大禮謝我」。側首笑著瞄向陸納，陸納見他看來，訕訕的轉過身，邁向更深處。

筆墨紙硯足足裝滿一船，劉濃站在船頭回望吳縣，夏蟬已起，林風微炎，江面卻極是涼爽，七載甘苦，建莊園、習詩書、會名士、結好友，美名播於江左，終究踏上這條回歸建康之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陸舒窈微微揚首，順指一瞧，只見在微凸的青壠上停著一輛牛車，車中的婢女正欲閉上邊簾，便在這閉簾的一瞬間，簾中的那一束大紫微微一笑。

「哈哈，祖言，歌詠已畢，劉濃告辭！」

臨別時，陸舒窈看著心愛郎君的背影，咬了咬唇，如蝶般飛出車中，玉手一籠，眷上美郎君的腰，小小的臉蛋廝磨著健碩的背。

「祖言，何故啊……」

小女郎突然一聲嬌嗔，將雙手籠得更緊了些。劉濃正欲脫身，被她嗔得渾身一顫，身子卻立馬軟了。陸納更是神情一愣，繼爾嗟嘆連連，轉而又衝到山坡上四處張望，替倆人把風。

「舒窈，不可魯莽！！」陸納轉出柳叢，面上神情尷尬致極，羞中帶惱且有些怕。

「舒窈……」

劉濃問道：「何事？」

酒氣上涌，面紅耳熱，兩個弱冠郎君吹著江風，聽著蟬鳴，一時間情難自已，陸納叉著腰，朝著江面放聲朗詠送餞詩《北邙、雙燕》，劉濃和而歌之。

劉濃瞅了瞅佐近，見無人，便靠近一步，伸出手，小女郎盈盈起身，遞上小手，兩手隔著車窗共執。劉濃微笑道：「你怎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