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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靜孌脆聲道：「阿兄，羅師惱了！」

公元319年，凜冬之末，飛雪揚揚漫遍江左。

謝奕聞之，一聲長嘆，扼腕而神往。

劉濃瞅了瞅綠蘿，心中也是極喜，將她輕輕一攬，用手貼在她的小腹上，閉著眼睛感受，彷彿真有一個小東西在裏面跳動似的，極是神奇，忍不住地笑道：「嗯，甚好，有動靜。」

「謝奕，謝無奕……」

小謝安聞言心喜，正了正自己的小青冠，又用手彈了彈袍擺，背著手，朝著庄內便走，邊走邊道：「美鶴，謝安困也，欲小憩一會，無事，莫要打擾。」

陽光一輝，兩人神態各異，卻恍若仙人臨塵。

公元320年，正月。

碎湖微微一笑：「婢子不知，但小謝郎君亦來了，正在院外叫小郎君呢。」

謝奕笑道：「惜乎季野與彥道未至，不然，你我醉上三日，豈不快哉！」

「瞻簀！！」

劉濃強自忍住，謝奕卻放聲大笑起來，正欲揉揉小謝安的頭，小謝安卻「唰」地抬起頭，揮手把謝奕的手格開，喝道：「阿兄，名士之首，便若名士之衣冠，士可辱，孰不可辱。莫非，汝不知乎？」

「蕭子澤！」

「哈哈……」

陸納眉梢一揚，神色卻絲毫不改，淡然回禮道：「陸納，見過謝郎君。」

言罷，面顯悵然之色。

劉濃神情一震，半晌未回過神來，難怪謝奕會千里迢迢趕來華亭，原是為此啊，當即正冠掃袍，朝著建康方向一揖：「謝過，恩師！」又面對謝奕一揖，笑道：「謝過，無奕。劉濃早已備下好酒，就待君來。」

謝奕道：「阿父言：既m.hetubook.com.com已作決，但且寬心而往。江南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若家中遇事不諧，可命人致信于會稽。」言至此處一頓，笑道：「瞻簀，華亭劉氏僅汝一主，切莫推辭。晉陵離此也不過三五日水路，謝奕離不得美酒，不知瞻簀可否遣人，每月贈送謝奕十壇？」

桓溫聞之，站在屋檐下，眼望著華亭方向，放聲長笑。

「真，真的么，為何綠蘿感覺不到呢？」綠蘿柔柔的靠著小郎君的肩，心裏塞蜜一樣甜。

年前，祖逖擊敗桃豹退守淮南，司馬睿恐祖逖防不住胡人，故而三度召集眾臣商對。

「謝郎君，莫非是無奕？」劉濃神色大喜，按膝而起。

聽得劉濃打趣，謝奕渾不以為意，反而朗朗一笑，右臂斜斜一攬，摟上了劉濃的肩，抖了抖眉，怪聲笑道：「瞻簀，昔日應諾，可曾忘卻？弟妹的畫，謝奕盼之已久矣！」

庄內卻一片安寧，碎湖剛剛檢核完畢糧草與車馬，又與蘭奴一道將庄中婢女、僕婦、隨從盡數召集於一處，細細吩咐著諸般瑣碎之事，現今華亭劉氏萬事俱備，只待小郎君及冠。而小郎君及冠，想必前來觀禮者極眾，事關華亭劉氏聲名，萬不容失。

劉濃笑道：「待過幾日，劉濃便將行經歷陽，屆時再與彥道謀醉不遲，至於季野雖已入吳王府……」挑著劍眉瞟了瞟謝奕，意味深長的道：「然則，無奕與季野現今已是親密無間，何日不可謀醉？」褚裒與謝真石文定已下，婚期已定，竟與劉濃與陸舒窈的婚期相差無幾，都是在年底。

「瞻簀！！！https://m•ｈｅtuｂｏok.cｏm.ｃｏｍ」

「噗嗤……」

劉濃笑道：「然也，首可棄，而冠不可墜也！」

謝奕與劉濃面面相窺，少傾，謝奕收住笑容，正色道：「瞻簀，因祖豫州退守淮南之事，阿父奉命前往建康奏對，是以不能來替瞻簀主持觀禮，但有一言命謝奕轉告。」

「哼！」羅環大怒，冷冷一哼，瞪了得意洋洋的曲平一眼，按著刀，垂著首，快步離去。

「無奕！」

劉耽聞之，抱著小令姜，緊皺著眉，手中書信跌落也不自知。

「安弟……哈哈……」

「美鶴，美鶴……」

劉濃擺手笑道：「羅首領，日後再談。」說著，揮起衣袖，踩著木屐，大步流星出院，碎湖嘴角一彎，端著雙手，緊緊跟著小郎君而去。

「王，王羲之……」

劉濃面上神色一肅，揖手道：「願聞師命。」

就在兩人勾肩搭背往裡走時，身後傳來一聲喚。匆匆一回頭，陸納正闊步行來，身後跟著面色冷然的陸始。

「有勞！」

「小謝安，呵呵……」

曲平牽著小靜孌慢條斯理的走過來，挑了挑濃眉，摸了摸後腦那道可怖的傷疤，嘆道：「唉，羅兄，再有數日，曲平便將拔軍往北，北地雖是遼闊無比，卻不如江南安矣，江南之景，委實教人難以捨棄，曲平其實甚羡羅兄！嗯……靜孌，便託付與兄了！」說著，又對小靜孌道：「靜孌，要好生與羅首領習兵書，而後，每日需得從小娘子讀書，不可偷懶。」

「小郎君……」羅環看著小郎君的身影沒在院中，神情由然一頹，按著刀，長長一嘆。

院外，小和*圖*書謝安與謝奕的聲音遠遠傳來，劉濃快步下樓，郭璞正在大廳前指手劃腳，指揮著幾名健隨擺放矮案等物什，待看見劉濃與碎湖行來，雖是隔著老遠，蓄著三須黑胡的郭璞仍是中規中矩的遙遙一揖。他自從年前來到華亭劉氏，便再未回建康，因他已辭任大司徒參軍一職，其意不言已明，將與劉濃一道前往北豫州。

庄外雪止，私語如潮。

這時，碎湖繞廊而來，看了看室口侍著的兩個小婢，眉頭輕輕一皺，而後瞬間便放開了，搖頭示意兩個小婢勿需行禮，徑自走到門口，輕聲道：「小郎君，謝郎君來了。」

芥香幽幽，劉濃跪坐于案后，正用細絹擦拭著楚殤冷寒的劍身，待看見綠蘿走進來，把劍輕輕一擱，笑道：「你怎地來了，為何不歇著，可是身子不適？」

碎湖淺淺一個萬福，嫣然笑道：「謝小郎君，且與婢子來。」

殊不知，前事未畢，後續復來，吳郡陸氏與華亭劉氏文定聯姻之事，一夜之間飛遍了江左。霎時間，此事猶若翻天覆地之巨浪，一浪高過一浪，震得人耳鼓發麻、呆若木雞，吳人之驕傲，江左陸舒窈，華亭次士劉瞻簀，此乃夢乎……

言罷，挑眉看向劉濃，淡聲道：「美鶴，汝將及冠，以為然否？」

劉濃笑道：「不敢有忘，且隨我入內，一同觀之。」

也不知是誰，傳出一言：華亭美鶴已受朝庭征僻，欲前往北豫州上蔡縣赴職。頓時，整個江左士林熱議紛紛，有人擊節而贊，有人搖頭嘆息，更有人不以為然。

小橋流水清溪畔，謝奕站在轅上，劉濃身處林下，兩人hｔtｐs://wｗｗ.ｈｅtuｂoｏk.com.ｃom洋著笑，深深一揖。而後，謝奕跳下車轅，幾個疾步走到近前，背負著手，把劉濃上上下下一陣看，沉聲道：「瞻簀，汝可知，當阿父得知汝將前往北豫州時，阿父說了甚？」

「瞻簀……」

劉濃忍俊不禁，脫口而笑，綠蘿也想起了那個睡覺老吐泡泡的小謝郎君，妖嬈一笑。

這時，遠遠的山崗上同時傳來兩個聲音，眾人抬目一看，只見兩輛牛車并行。左首牛車四面臨風而無冠，其中懶懶的坐著一個寬袍郎君，正慢悠悠的打量著莊園景色，一對卧蠶眉顧盼之時，極具神彩，恍若隨時欲飛。而右首牛車的車轅上，站著個儒雅的少年郎君，身著華麗無比的錦袍，懷中斜斜抱著一柄雪毛麈。

劉濃不敢怠慢，回身迎向陸納，併為謝奕與陸納相互引薦。

「靜孌，習功課了！」

這時，小謝安掂著腰，挺著腹，走過來，捋了捋下巴，粗聲粗氣地冷聲道：「瞻簀，此舉令人費解，莫非竟如此不智乎？唉，委實令人扼腕痛煞也……」

當下，綠蘿喚過門口侍著的小婢，搭著小婢的手款款離去，她的房間在中樓與東樓之間，離劉氏與碎湖都極近，轉廊時遇上了李催，李催看著綠蘿懶懶的神態，由衷的展顏微笑，側身避在一旁。連月來，大喜不斷，先是少主母定下，再是劉氏得以續后，而後又是小郎君即將及冠，華亭劉氏之人心中大定，暗覺華亭劉氏昌盛不遠，個個都是喜笑顏開，幹勁十足。

「祖言，來得正好。」

整潔明凈的中樓大廳，被婢女們擦拭得照影可見。廳外，新起了十六級台階，台階上鋪著簇和_圖_書新青葦席，象徵著小郎君的及冠年歲與青雲直上之意。衣冠南渡之前，及冠成丁禮大多皆在二十歲，因戰亂之故，江左世家子弟成丁禮為十六歲，非士族者更早。而此時，前往華亭劉氏的官道上，四面八方皆有牛車匆匆趕來。

一顆瓜果殼不偏不倚的落在曲靜孌的頭上，小靜孌摸著腦袋，抬頭一看，嫣醉正趴在西樓的扶攔上，吐著舌頭做鬼臉。

將將行至中院，羅環按著刀快步而來，幾番欲言又止，終是硬著頭皮把劉濃一攔，重重闔首道：「小郎君，羅環有事回稟……」

綠蘿臉上一紅，柔聲道：「婢子無事，只是怕洛羽照顧不周，來看看。」說著，跪坐在劉濃身側，把香爐底部的積灰換了。近來，綠蘿神態盡呈慵懶疲態，且時有嘔吐跡象。喜得劉氏眉開眼笑，對她更是關懷備至，並令綠蘿搬出了劉濃的房間，好生將養。而她已經好幾日沒見著小郎君了，心裏著實挂念。

曲平道：「然也，惱羞成怒便是如此，靜孌需得牢記。」

陸始卻忍不住一聲輕呼，早聞華亭劉氏子與王謝高門來往甚密，不想果真如此。不過區區一個及冠禮，竟引得陳郡謝氏千里而來，若非親眼所見，教人怎敢相信！

「哦……」小靜孌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五歲的小謝安雙手半半一拱，跟著碎湖搖進了莊院。

劉濃眉色一正，搖頭道：「不知。」

「美鶴……」

謝奕對南人向來無好感，但一聽來人是陸氏子弟，頓時愛屋及烏，揖手道：「原是吳郡陸氏，陸郎君，謝奕見過！」

「瞻簀！」

「瞻簀，瞻簀，美酒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