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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劉濃見織素麵色有異，心知她倆必是在為祖智之事憂心，便笑道：「明日便離開壽春，何不早些歇著？」

「劉誾？他怎會在此地，快快進來。」

劉濃眉頭緊皺，跪在地上的軍士仰起了臉，正是劉誾。自己派到江北尋商道之人，而今卻頂盔貫甲，怪不得來福不讓他進營。

「酒中，可有毒？」駱隆把筆一擱，笑了一笑，斜眼看向余鶯，慢慢捉起酒杯，徐徐飲盡，贊道：「好酒，竹葉青！」言罷，拉著她的手，走向床榻，按著她坐在榻邊，自己緩緩的爬上床，瞅了瞅那筆直修長的腿，將脖子靠上去，轉了一轉，舒適的低吟一聲。

這時，來福來到屋外，見內中燈火猶燃，皺眉道：「小郎君，來福有事稟報。」

此時，一陣風急透入室，將燈火摧得一陣亂搖。

劉濃閉了下眼，問道：「意欲何為？」

紅筱猶豫了一下，跪在地上，輕聲道：「小郎君，紅筱出手過重了，請小郎君責罰。」

「嗯……」

劉濃閉了眼睛，胸膛徐徐起伏，七載經營，所為何來？讀詩書、蓄武曲，結交高閥子弟為何？前往北豫州為何？皆在為來日綢繆，為減少內耗，獲得支持，統一內線，揮戈洛陽啊……

駱隆翻了下身，側卧於她的腿。而此時，按著他臉側的小手一頓，緩緩的挪到他的脖子，用力的捏揉起來。

駱隆怪叫了一聲，拍了拍那隻小手，笑道：「過重也！待他勝過我，再喜可好？過極則反，切莫喜極反悲和_圖_書。駱隆為助他一臂之力，讓其一路順送，已然致信，此信將入趙固之塢，李矩之塢、郭默之塢……」

織素廢了好大勁才把楚殤掛好，一轉身見劉濃按膝于案前，似在等候，她便歪著腦袋，眨著眼睛問。

「啊！！」

少傾。

走入室中，燈火搖影，紅筱與織素尚未休憩，倆人坐在木榻邊輕聲細語，見劉濃走進來，忙起身相迎。

紅筱見她還愣著，只得從矮櫃中抱出一卷左伯紙，細細的鋪在案上，壓好邊角，以紙剪栽斷，而後捧出芥香爐，細心點燃。這時，織素才慢騰騰的跪在案側，擺上硯台，擱好筆。

突地，駱隆一聲尖叫，繼而皺眉道：「遇事莫驚，當鎮之以靜！汝已隨我七載，豈可如此輕易，便泄心？！」

「小郎君，不歇著么？」

劉濃道：「進來。」

青絲履上綉著一隻鶯，她的名字也叫鶯，余鶯。

字雖小，劉濃卻越書越快，待滿紙細字如列陣時，把筆一擱，揉著手腕細細打量，心中陣陣適然，來壽春拜見祖豫州所獲甚豐啊，非但得蒙祖豫州看中，且至為關鍵的收穫，當在這一紙之中。

劉誾道：「出建康時，二十人，而今僅餘五人，皆在祖約帳下。皆為什長，劉誾添為都伯。」

余鶯按著他兩側的太陽穴，面色冰冷而平靜，駱隆是她的仇人，他殺了她全家，禁錮她七年，每日需飲她的乳汁伴酒，卻不佔她的身子，至今她尚是完壁之身。

劉誾雙肩猝然一抖，「唰」和圖書地抬起頭來，匆匆一瞥小郎君，待見了小郎君的神情，他的眉疾疾一低，嗡聲道：「小郎君容稟，劉誾生死皆乃華亭劉氏之人，絕非貪利忘義之輩！祖約貪財，私通石勒，竄連王敦，蕭氏商事有兩成乃是經他之手。其人帳下有支百人隊，在淮南時為軍，入廬江便為匪。祖逖暗中曾有聞，幾番意欲制他，卻未得其柄。而劉誾現下，便為其百人隊之都伯……」

來福大步入內，跪在案前，沉聲道：「小郎君，劉誾在營外，求見小郎君。」

……

劉濃道：「退下，侯在屋外。」

「小郎君！！！」

劉濃劍眉一拔，問道：「汝，從何來？」

紅筱背對著劉濃跪在地上，是以並未看見劉濃在做甚，此時回頭一看，臉上驀然一紅，趕緊起身，瞥了愣愣的織素一眼，嗔道：「小郎君練字呢，快些準備。」

「劉，誾？！」

織素長長應了一聲，眨著眼睛，瞅了瞅微笑的小郎君，心想：「小郎君練字，為何不說呢？他若不說，我怎知他要練字呢？來江南這許多日，織素就沒見過他練字……往日，我家娘子練字，都說的……」

劉濃拇指扣了下食指，再問：「其餘之人，何在？」

當斷，則斷！

一語既出，劉誾寬闊的背猛然一低，雙肩開始輕顫。劉濃看了看亂晃的燈火，唇抿作刀，再道：「昔年，汝跟隨我時，我便有言，令從之心，劉濃不甚感激。而今，汝已為都伯……」一頓，拇指扣住食指，暗吐一口氣，ｗｗw.ｈｅtuｂｏok.cｏｍ•ｃom悵聲道：「不妨，便留在祖約帳中吧。」

火光，繚著劉濃淡然的臉，隱約可見伏于膝上的右手，拇指正在輕扣食指。

余鶯道：「余鶯，唯願目睹，汝亡！」聲音平靜，一如她的臉。

從事中郎，祖約？劉濃皺了皺眉，此人方才見過，乃是祖逖之弟，稍稍想了一想，問道：「為何在此？」

待入帳中，劉濃摒退了紅筱與織素，命來福也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繞道千里，值也……

來福濃眉輕抖不休，咬牙道：「小郎君，且容來福侍于帳中。」說著，看了看跪在案前的劉誾。

意欲何為……

劉濃神情一驚，心道：「年前劉誾未回建康，遣人送回一封信，信中言，尋覓商道已有眉目，正沿江而上，怎會到了此地？」心思電轉時，卻見來福神情有異，便道：「人在何處？為何不帶進來？」

夜月悠悠，茫茫的軍營中。

言至此處，低聲道：「小郎君如今身入險地，又與江南各置一方。為將來計，可否容劉誾暫歸其帳，為我華亭劉氏拓此商道，日後，若商道得成，亦可使江南與江北連而成竄。再則，若是來日遇事……」抬起頭來，深深凝視小郎君唇下，按膝，挺背，靜待。

而亂，則胡騎入！莫論八王之亂，尚是王敦之亂，亦或祖約之亂，每逢內亂，胡騎必入，一泄千里！！！

劉誾道：「奉家主之命，尋商道而至。經廬江時，因事有異，不得不權宜行事，充流民而入淮南，為祖約所獲。」和*圖*書

端著木盤走入室中，把著木盤放在案上，持起盤中酒壺，淺淺斟酒，七分滿。而後，無聲侍侯在案側，眼觀鼻、鼻觀心，心觀案后縱書之人。

一直默不作聲的劉誾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而後攬起雙手，大禮三拜，拜畢，匍匐未起，沉聲道：「華亭劉氏，商事管事劉誾，見過家主。」

「哦……」

「劉誾，見過小郎君！」

良久，良久。

事不謀不立，事不豫則廢！

「事已無礙，何必再言。況且，江北非比江南，各色人等皆有，若不行雷霆手段，鎮不住魑魅魍魎，不必自責。」

一個嬌柔身影托著一方木盤，默然行於其間，待跨台階時，提起了裙擺，淺露著纖細如玉的腳踝。

「是。」來福按劍而起，起身之時，甲葉抖顫，嘩嘩作響。

劉濃執起狼毫筆，梳理著腦中思緒，稍作沉吟后，寫下密密麻麻的小字：同為亂世洪流傾覆，淮南之所安，廬江之所亂，其因當有三：軍、民、治。軍者，安之保障也，陳軍雄關，拒敵于外，布軍于塢，控心於內。民者，國之社稷也，青壯從軍，婦孺安內，各有所司，民心漸安；治者，牧天下之道也，各塢相連成片，皆為軍帳所控，一應人等居南而望北，非同廬江，地臨江南，塢堡自製而自亂，勢力錯亂，棄流民而不顧，晉室安享江南，充而不聞，滋意……

眼看巡羅的軍士漸行漸近，劉濃點了點頭，快步走入營中。由營門至中帳不過千步之遙，一路上，氣氛卻沉凝欲滴。來福一直https://m.hetubook.com.com死死的盯著劉誾，按著重劍的手指根根泛白。劉誾未作一言，默隨劉濃。

劉濃劍眉一揚，當即離案而出，與來福疾步來到營外，放眼看去，只見月光下有一名軍士背對而站，而稍遠些的地方，有一隊軍士正執著火把四下巡羅，卻未見到劉誾，正欲問來福。那名軍士聽見腳步聲，雙肩一顫，徐徐回首，而後「撲嗵」一聲，跪在地上。

來福皺著濃眉，嗡聲道：「人在營外，小郎君且出營一觀。」

劉誾看了看佐近，沉聲道：「小郎君，可否容劉誾入內拜見？」

「哈哈，且安然以待吧，駱隆自知，擅泳者，必溺於水；玩火者，必焚自身。他已至壽春，興許可如你意，得見我亡，亡心、亡身。然，現下，且加些力。」

劉濃未作一言，心中卻如濤亂滾，暗思：再則，再則為何？早知祖約其人貪利，而明年深秋祖逖將亡，偌大的北伐軍便會落入此人之手！其人，外不可抵胡，致使北豫州盡失於胡人之手！內貪其利而滋胸，數年後更與蘇峻一道叛亂，因此叛亂，華夏之土再失千里！經此而後，東晉再也無力北伐，偏安江東五十年……

駱隆道：「若想殺我，床頭有刃。」

劉濃微微一笑，把楚殤交給織素，走到矮案后落座，抖了抖袖，捏了捏拳頭，捏出一陣噼里啪啦聲，紅筱所為正當，身為女子位居江北，理當與男兒一般，方才讓人安心。莫論那祖智乃是何人，華亭劉氏之人，不容人欺。

劉誾道：「祖約悵下。」

芥香浮蘊，紅袖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