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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士長刀墜地，磕得巷中青石叮響不絕，而軍士的肩上已斜架一劍，劍寬三指，寒光如水，劍柄烏青，捉劍的手白皙如玉。

被荀娘子拍翻的軍士縮在牆角，看著那一堆爛肉，情不自禁的伏身嘔吐。待吐盡腹中之物，挪著軟泥般的身軀爬向巷中列陣的兵士。在他的心中，軍便是軍，民便是民，劉府君應當與自家郎君一樣。

被胡人鐵騎焚作烏黑色的巷子口，並肩行出兩人，皆乃女子，一作白一作紅。

說話之間，眾人已至瓮城外。

制住這來歷古怪的小娘皮，脅迫這兩名紅白女子，奪路而逃，以待他日，再與郎君揮軍而來。在那一瞬間，精明的軍士心思電轉，作如是想。

「嘩……」

紅筱細眉一凝，翻劍猛然一拍，「啪」的一聲，正中軍士之臉，陰柔的寸勁，當即便將那軍士半張臉拍腫，而其力猶未竭，拍得軍士一個趔趄，滾翻在地，哇地一口，吐出一口碎牙。

何人敢當跪拜？三官大帝也，上古大帝也！予民活路者，捉燈聚光者，民皆奉之！

這時，那趴在地上裝死的精明軍士也活了，神情驀然一喜，翻身而起，叫道：「劉府君，劉府君來得正好，此地皆亂民也，我等……」

「非也，其內有因……」

「叮！」

「嘶……」

慘烈，血腥，絕望，諸般情緒衝撞著人群的眼睛，彷彿一隻手正掐著脖子，欲使人窒息而亡。

劉濃朝著她點了點頭，嘴角微揚，附以柔和一笑，而後，按著腰間闊劍，徐徐轉身，面對巷中陣列諸軍，冷然道：「娘子問劉濃，欲觀何象？劉濃欲問諸軍，婦有節刃，持之以護身、拒敵！爾等披甲侍刀，當與誰敵？」

也不知是誰抽了ｗwｗ•hｅｔubook.ｃｏｍ.cｏm一口冷氣，人群頓時騷動如蟻，繼而，齊齊後退至丈外。

「叮！」

荀娘子瞥了一眼地上伏屍，秀眉猛地一挑，唰的抽出長劍，銀甲疾閃，人已奔至人群中，一劍重斬，「鏘」的一聲，斬落一柄長刀，反劍疾拍，將那軍士拍翻于地。

唉……

劉濃等了半天，猶自一頭霧水，皺眉看了身後的郭璞一眼。

劉濃置身於此，胸潮澎湃，按著闊劍的左手，微微顫抖。

徐乂長槍一展，護著妻子與雪女，後退數步，眉心亂跳。

「叮叮叮！」

言有所指，劉濃劍眉一挑。

「食人者，斬！」

「三斬懸天，當為此斬……」

「劉府君……」

劉濃抖了抖肩上之袍，翻身上馬，眯眼看向跪伏著的人群，冷聲道：「召集萬民，推其於野，迎日而斬！」言罷，拔馬而走，行至一半，回頭看了一眼愁眉苦臉的郭璞，笑道：「參事勿憂，萬事有弊必有利，斬其卒，乃不得不為！既要斬，便需宣斬於野，豎碑于外！」

「斬！」

郭璞立即會意，拔馬三步，面對人群，振臂高呼：「此乃上蔡劉府君，奉晉室徵召，由江東而來！爾等速速棄槍置棍，奉迎我家郎君！」

「劉府君，果如祖豫州也！！」

人，生而同體，魂有異，屈膝何其易？屈膝何其難！自古以來，華夏之民即便見了天子，亦只行稽拜，鮮少跪拜！

「勿動！」

環城之音來回滌盪，徐氏軟伏于地，拽著利剪萬福，徐乂柱著丈二長槍，寸寸下跪，捧槍，默然，頓首。巷中野民，匍匐于地，朝著孤立於血泊中的劉濃，大禮三拜。

「我知，我知……」

當那一點火星即將拋出之時和圖書，一個灰色的身影衝出，奔到劉濃馬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仰著淚水橫溢的臉，凄聲道：「劉府君，府君由南來此，乃是為見如斯景象乎？敢問劉府君，為何帶甲之卒，不護土安民，反持刃向內！民皆不活，怎生為民？！」其聲悲愴，其聲壯烈，聲聲控訴，直飆蒼穹。

郭璞扶起徐乂，與其匆匆一陣交談，而後，斜掠一眼那軟死在地的軍士，疾疾走到劉濃身側，低聲道：「郎君，三斬初立，不容褻瀆。然，適才郭璞得知，此人乃是李勿麾下軍士。依郭璞之見，野民已殺其二，莫若逐之，再徐徐以圖……」

此時，漫山遍野聚滿了人，那名李勿軍士已被押解至一塊凸石，趴在一截橫木上，全身如爛泥、人事不知。執刑刀斧手，提著尺寬巨斧，緩比其脖后。

紅影一閃，素手作刀，斬在雪女的脖后，女子眼帘一低，身子軟軟下伏，手中的剪刀卻穩穩的，再次戳中那汩汩冒血的眼孔。

狂叫：「啊！！！」

著白者，身材頎長，眉清目秀，神情冷傲，薄唇略翹。身披華麗銀甲，肩襲大紅披風，額上縛著巴掌寬的紅布綢，左腰的珠玉長劍隨著邁動的步代，拍打著裙甲，一顫、一顫。

紅筱看也不看他一眼，斜捉長劍于手，端手于腰，淺淺一個萬福：「小郎君，此事……」

荀娘子瞥了一眼劉濃，冷聲道：「李司州擁軍榮陽，抵抗劉胡，何等英傑人物！昔日，灌娘曾見李司州于襄陽，實乃仁德居善之長者！如今，觀李勿所為，竟惹得天怒民怨，定非李司州本意！汝，何不修書一封，遣人至榮陽，以告實情？」

「鏘！」

徐乂大急，拖槍往前幾步，縱聲喝hetubook.com.com道：「睿蕊，回來！」

「劉府君？！」

束陽切巷，半明半暗。

經他如此一喝，怔住的人群瞬間活了過來，而後便是一陣亂嚷，竟然紛紛往後疾退，更有甚者將手中石塊一扔，東瞅西瞟，便欲奪路而逃。

便在此時，巷子背面傳來馬蹄聲、沉重的腳步聲。而後，巷子口凸現一騎，渾身烏墨甲，胯|下飛雪馬，肩頭揚白袍，重劍打斜拿。未著頭盔，劍眉鳳目，凌凜生威。

「劉府君，亂民兇殘……」

快，太快！眾人尚未回過神來，便已有一名軍士被她制住，而其人卻片時刻也不停，輪起長劍斜斬，欲將那名精明的軍士斬翻。殊不知，那軍士早已看出形勢不對，竟猛地往前一衝，避過臨頭一劍。而後，猝然一躍，掠向小黑丫。

身後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她看著自己沾滿血的雙手，雙肩痙攣顫抖，嘴唇蠕動不休，眼底有驚懼在內縮，當縮到極致之時，突然一放，便見她猛地向那軍士撲去，將軍士撞翻在地，拔出軍士脖后剪刀。

徐氏看向其夫，搖了搖頭，慘然一笑，顫顫危危的站起身，拔出軍士眼孔中的剪刀，指著角落裡的雪女，悲聲道：「如斯禽獸，雪女妹子，殺得好！！！」言罷，轉首看向劉濃，以剪刀抵住自己的脖子，衰聲道：「天地不存，綱常不在。而今之北地，擁軍者，除祖豫州外，幾人尚可信得？睿蕊之身，飄零若絮，有何所惜？哈，哈哈……」手中加勁，欲以剪刺喉。

「呃，呃……」

郭璞拍馬趕上，皺眉道：「郎君，既欲殺卒討糧，尚需早作綢繆，李勿不足懼，然，其叔李矩乃是司州刺史，名望深重！恐其……」

「亂土者，斬！」

ｈｔｔps://ｗww•ｈｅｔuｂooｋ•cｏm.coｍ劉濃劍指凸石，冷聲道：「便在此地，豎立一碑……」

少傾。

徐氏看向劉濃，眼神怯怯，卻絲毫不退，顫抖著雙手接過剪刀。

雄壯之音噴薄縱出，環盪于天，繼而，滿城中的營民與軍士齊齊響應。整個上蔡城，響起了轟然大吼：「三斬懸天，當為此斬！！！」

「蹄它，蹄它……」

劉濃縱馬斜踏，將呆住的小黑丫擋在身後，不讓她看，而後喝道：「紅筱！」

一簪再起，打飛剪刀。

「汝等何人？！」精明軍士被豬油蒙了心，竟然脫口而出，放聲大叫。

帶血的剪刀，戳爛了軍士的臉，戳爆了眼，而她猶自瘋狂大叫，不停的戳，不停的戳，血水染了滿身，濺了滿臉。

軍士雙眼瞪突，死盯著血水中的舌頭，瞳孔急劇驟放，捂著嘴巴，緩緩轉頭，看向身後。

郭璞捉著短須沉吟，搖頭道：「郎君應當思之，汝南各縣皆有塢主任府君，為何獨余上蔡未具？莫非，祖豫州故意遺漏乎？」

一枚發簪？！

一時不聞聲。

徐乂劍眉緊皺，眼神藏鋒，不退反進，橫打丈二長槍，注視著兩大一小三個女子。徐氏扶著渾身顫抖的雪女，怯怯的、堅定的站在他的身後。

「嚓！」

「劉府君！！！」

小黑丫抬頭看向劉濃，似嫌這樣仰著脖子看人，太過難受，便翻上了她的小紅馬，指著地上兩名軍士，脆聲道：「此乃惡人！」又指向捧著剪刀顫抖不休的雪女，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歪頭道：「黑丫來時，見惡人搶人不成，反殺人……尚且，尚且……」說著，嘟著嘴看向劉濃，尚不出來，她其實也只聽了個大概！

「三斬懸空，肆意戮民者，斬！」

來騎驅馬緩踏，一步一步踏至和-圖-書場中，把地上的伏屍一看，劍眉瞬間飛拔，眼底驟然一寒，冷聲道：「何事？為何伏屍？！」

他的話語只出一半，便卡在喉頭，一截剪尖從他的嘴裏冒出來。而剪尖尚且戳落半截舌頭，順著血水噴出，墜在地上，一灘。

在其身後，頂盔貫甲的諸將魚貫而隨。

人群默退，緊緊的拽著手中各式武器，死盯著那紅女子將雪女抱起來，放在乾淨的角落裡。他們齊齊看向巷中愈來愈多的甲士，牙齒在打顫，暴戾在充斥！

「朴！」

「嘔，嘔！」

著紅者，身姿嬌小，顏色妖嬈，皓面雪鼻，櫻唇一點。渾身一襲紅，繡鞋也同，背上卻斜插一柄烏墨長劍，襯著肩上一束白海棠，極是煞眼。

「咔嚓！」一聲響。

剪刀墜地，刺響不斷。

就在眾人大驚失神之際，一枚發簪凌空乍射而來，將那軍士手中長刀打的一歪，隨後一道紅影閃沒如風，繞著那軍士疾疾一轉。

「夫君……」

「好娘子，其氣壯哉！！此乃節刃，此節，當為華夏之氣節！氣節者，慎重凌威，不可輕出！氣節者，遇匪逢暴，當取其首！」

郭璞縱騎而出，站在高處，迎著山風，朗聲宣布其罪狀，並將三斬再復。只是他的言語，與劉濃所講又有不同，令人不察血腥暴戾，唯有慷慨激蕩。

「戮民者，斬！」

萬眾矚目下，刀滾，頭落。

劉濃心中滾潮如涌，眉色卻冷靜如常，翻身下馬，拾起剪刀，抹去血漬，而後一步步走向徐氏，將剪刀反遞。

「劉府君來也……」

足足半個時辰，方才將冗長布告，詠誦完畢。

荀灌娘、紅筱，倆人方一露面，便將巷中眾人震住。江北非同江南，食不裹腹之下，如此一對好顏色，只在昔日夢中方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