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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信，致於謝裒，身為人徒，理當時常問候。一信，致於朱燾，此信最重，字字句句皆在思念好友。至於祖盛、橋然、謝奕、褚裒、袁耽等也都未落下，好友情深，尚需不時往來。

小黑丫眨著眼睛，似懂非懂，問道：「哦，劉胤阿兄意欲幾時呢？」

小黑丫腦袋一歪，捧著木盒，格格笑道：「雪女阿姐，幾時與劉胤阿兄成親？」

室外，一輪勾月飛天，灑得院中銀白似紗。

「噗嗤，若問何時，雪女不知，尚需問，問……」雪女看著劉胤，掩嘴俏俏而笑，便連身後的六百朔風衛亦一個個忍俊不住，無聲啞笑。

雪女笑道：「往鮦陽！」

日漸落，城中井然有序，一大一小兩個女郎並肩行於乾淨的街道，兩人身後跟著小紅馬，來往行人匆匆，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容。

「載芟載柞，其耕澤澤；千耦其耘，徂隰徂畛……思媚其婦，有依其士；有略其耜，俶載南畝；播厥百穀……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寧，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滋。」

一信，致於建康紀瞻，回稟上蔡諸事，想必紀瞻可自信中捕捉其意，而劉濃之意，當然在表功，阻止郭默南下侵擾，代為安撫萬民，不敢言品階再升，但至少可獲其利。

「暫待。」

紅筱飄身於階下，粉臉紅透。

小女郎望著天上的勾月，染著紫蔻的雪指輕絞，輕聲喃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缺圓缺，但願人常久，千里共嬋娟……」

「何人？薛小娘子……」

月色同輪，拂灑北地，清輝江南。

小黑丫扔掉鐮刀，揮舞著雙手，輕盈的撲向和-圖-書田壠，奈何那掛于叢中的綉蛛極是靈敏，胡亂一陣竄，便躲過了她的小手。在她的腰間掛著一隻小木盒，其中已藏蛛三隻，但皆不如這隻大，瞧其模樣便是能織擅繡的，豈容它逃，小手叉腰，呼道：「劉府君何在，且與我捉住它！」

「這便往追！」

小黑丫的歌聲，飄滿了四野。

小黑丫又道：「現下，阿姐欲許何願？」

「從百花精騎！」孔蓁脫口而出。

「哇，劉府君捉住了！」

劉濃神情尷尬，摸了摸鼻子，默然返回室中，坐于案前。言觀鼻，鼻觀心，心觀案上書信，秋收將畢，難得清閑，今日書了整整一日的信，壘于案上作一疊。

「調皮！」

紅筱從院外來，未負劍，卻捧著一個木盒，看了看織素，淺淺一笑：「若不放線，紙鶯如何高飛？」

小黑丫勒馬小土坡上，看著劉胤與雪女越行越遠，甜甜的笑起來，她雖不懂，卻覺得劉胤阿兄與雪女阿姐，極其契合。待再也看不見了，拔過馬首，輕快的飛向峰下。

小黑丫拍掌歡呼，卻一眼看見娘親皺著眉頭看過來，神情一怔，嘟了嘟嘴，彎身萬福，柔聲道：「娘親，黑丫再也不敢了！」

「雪女阿姐，莫使其逃！」

樹下之人匆匆回首，見是小黑丫，柔柔一笑，繼而又回過頭，把草叢中的物事放入木盒中。

小黑丫撲扇著睫毛，笑道：「孔蓁阿姐捉綉蛛，莫非，亦是要向七姐乞巧么？」在她的心中，孔蓁會騎馬使槍，那是與荀娘子、紅筱一般的人物，和她不一樣的，她很羡慕。

織素緊了緊手中的細ｈttps://wｗw.hetuｂｏｏk.cｏｍ•ｃｏｍ線，唯恐紙鶯脫手而去。

對於雪女，劉胤難以道清自己心中所想，他自問掛懷著巧思，卻終是不忍捨棄雪女。而劉濃也于無意中得知此事，並未乾涉，任其自行做擇。

孔蓁睜開眼睛，抹去臉頰的淚水，點了下小黑丫的額頭，愛憐道：「薛小娘子，智風貞惠，盡在小娘子也。」

足足半盞后，紅筱方才輕步走入室中，面上神色已復平靜，瞅了一眼案上的信山，嫣然道：「小郎君，該進夜食了。稍後，尚要與會於帳，商討前赴雍丘之事。」

紅筱道：「今日乃是七夕，為慶豐收，小郎君倡行禮節，滿城女子皆忙於捉綉蛛，制穿針月樹，唯汝放紙鶯。明日，可莫後悔！」言罷，搖著頭，淺笑著走向水階。

劉濃再次提起了筆，細細一陣沉吟，緩緩展開左伯紙，懸腕盪筆，走龍舞蛇。

「格格……」

孔蓁道：「存希冀於心，求諸于神，方可為人也！不然，便為神棄之野民，而野民者，終日存於夢魘也！」說著，把木盒掛在腰上，輕輕拍了拍。

雪女嫣然一笑，提著裙擺，揚著手，追向夕陽。腳小，跑不快，被草一絆，「唉呀」一聲，摔倒在地。「蹄它，蹄它……」馬蹄迴轉，劉胤大手一伸，將雪女拉上馬背，朝著小黑丫揚了揚手，而後，縱馬疾去。

「黑丫不懂。」小黑丫眨著漂亮的眼睛。

小黑丫端著雙手，不安的扭來扭去，而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轉，笑道：「娘親，今日乃是乞巧節，此蛛乃黑丫代織素阿姐捉的，現下，便給她送去。」

雪女歡快的和圖書笑聲，如鈴巧轉。

翻身下馬，牽著漸漸長高的小紅馬，美麗的小女郎融身於落日中，抹了抹額角的細汗，邁動著小巧的步伐。

秋色微涼，七月七。

「駕！」

織素在背後笑道：「我早已拜請黑丫代捉，不勞阿姐掛心。」

「噗嗤……」

秋風送爽，紙鶯遙飛于天，看紙鶯的人神情悠悠，嘴角漸漸聚起笑容，放紙鶯的人歡聲嬌笑。

半個時辰后，劉濃將信細疊，以朱泥作鑒，方才揉著手腕，站起身來，徐步走向室外。

織素抹了一把汗，輕笑道：「恐風過烈，鶯飛不歸。阿姐，莫非也欲向七姐求願？可捉有多，不妨送織素一隻。」

孔蓁身子一陣輕輕顫抖，眼睛卻越來越紅，淚水欲出未出。

小黑丫猛然抬頭，指著天空驚呼，孔蓁隨其而望。

「看，紙鶯！」

額外尚有四信，分致舒窈，游思，薈蔚，以及建康中的那位綠衣。

紅筱看了看天色，將青銅雁魚燈點亮。而後，靜靜的守侯在一側。

忽然，腳步一滯，歪著頭向林中看去，林中有一人，正跪坐于草叢中，也不知在做甚。小黑丫稍稍一想，把小紅馬栓在樹下，捧著小木盒，輕手輕腳的靠近，腳下落葉極厚，柔軟細綿，似踩在雲端一般。

「知道呢。」

劉胤一夾馬腹，拖槊而走，神情慌亂，好似落荒而逃。

話將落地，灰影一閃，小伊威從她的肩頭飛速躍下，竄入草叢中，一陣撲騰，少傾，草叢裡探出一個小鼠頭，眨著麻豆大小的眼睛，雙爪捧著一物，仔細一瞅，正是那隻大綉蛛。

英姿颯爽的小女郎內心複雜無比，劉濃昔日曾殺其叔和*圖*書孔衛，而孔衛對孔蓁極其疼愛。現今，孔氏已融于上蔡，有從軍者，亦有持鐮者，其父孔煒更被劉濃任為內吏，可孔蓁卻總忘不了，阿叔那血淋淋的人頭。

諾，在眼前……

「嗖！」

良久，小黑丫晃了晃孔蓁的手：「孔蓁阿姐，咱們進城吧，稍後，日落月起，黑丫要對月穿針，向七姐乞巧。」

「秩序！」孔蓁緊了緊腰上的木盒。

小黑丫稍稍一想，輕聲道：「黑丫不懂。但昔日，娘親時常中夢忽起，驚懼滿臉。待至上蔡后，娘親再不夢起。這，便是存希冀於心乎？若是如此，多賴他呢。」說著，把肩頭上的小伊威捉在手中，點了點小伊威的頭，認真地道：「孔蓁阿姐，它叫劉府君。」再指指肩上的另一隻伊威：「它叫，郭內吏。」

「嘿……」小黑丫輕喚。

孔蓁神情一怔，秀眉飛揚，好半晌，方才嬌聲放笑，笑得水柳般的身姿一陣亂顫，一把攬住小黑丫，叮囑道：「可莫教人得知。」

孔蓁凝視著小黑丫，心潮起伏制無可制，眼睛一閉，淚水終於滾落。

「呀，好大一隻綉蛛！」

匆匆一觸，兩廂退卻。

稍徐。

劉胤輕聲喝斥，濃眉擰成了一團，瞅了瞅混雜在甲士中的雪女，滿臉的莫可奈何，他奉命前往鮦陽，雪女死活要同去，他自然不允，焉知，雪女竟尋上了小郎君，求了整夜，小郎君只得允她同往。

言罷，伸手撈起名喚「劉府君」的小伊威，把拇指大小的綉蛛放入盒中，捧著盒子走到柳樹下，翻上了小紅馬，隨風而飛。

「格格……」

薛氏摘卻女兒頭上一枚草絮，輕聲嘆道：「黑丫，切莫胡和-圖-書言！劉府君乃上蔡之福，乃萬民之幸，乃江東之虎，乃……唉，若教汝父得知，定將責罰……」

小黑丫仰起頭：「孔蓁阿姐，劉府君過燕子嶺時，阿父殺母麝、捉幼崽，薄軍主殺陳午阿叔。黑丫極其難過，阿父便言，此非戰之罪，實乃不得不為，劉府君終會還予一片生息之地，可容歡笑與歌聲。」說著，牽著孔蓁的手走到林外，指著峰下漫漫田野，笑道：「阿姐快看，諾，在眼前！」

漫漫秋風拂過柳梢，翻過山崗，泄入一望無際的田原，將澄黃色的粟海捲起層層波浪，盪散如紋。在此田間，辛勤的鄉民們揮舞著鐮刀，收割著喜悅與將來。

「娘親……」

顧薈蔚身著絳紫深衣，俏生生立於硃色長廊中，身後乃是花圃，紫蘭花開得正艷，侍墨幾婢提著刁蟬拜月燈，靜靜的等候。

待至峰下時，恰見劉胤提著丈八劍槊，引著朔風衛漫甲而下，更為奇特的是，雪女亦在其中，小黑丫眉頭一皺一舒，拍馬迎上，叫道：「劉胤阿兄，雪女阿姐，意欲何往？」

紅筱嘴角一歪，捧著木盒快步來到階上，伸手便欲挑開青竹簾，眼前人影一晃，小郎君也正在挑簾，二人眼神一對，手卻捉在了一起。

眼見將至縣公署，小黑丫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孔蓁阿姐，劉，劉府君言，此乃秩序。存秩便安，有序便榮！而秩序，當以力維持，以德經世！」府君二字，極是囫圇。

《周頌，載芟》，便如此詩，男子揮刀護鐮，女子采芷桑麻，兒郎勒馬倚樹，女兒撫額嬌媚，兩眼相顧時，輕輕笑、淺淺語，寧靜至斯，安庶至斯……

「黑丫，休得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