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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讀書人還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一個個站起來，不知所措。就在這個時候，周不花卻一把將裝銀子和銅錢的褡褳抄在手裡，大亨喊道：「一起上啊，打死這個官府的狗腿子！打死了他，咱們一起去夫子廟前哭祭。就不信，朱屠戶還敢殺絕了天下文種！」

「呀——！」其餘幾個手持短刃的讀書人嚇得大聲驚呼，隨即，又揮舞著胳膊大聲喊道，「大夥一起上啊，殺了他，抬著徐秀才和他的屍體，一起去夫子廟前論理。看官府能把咱們怎麼樣？！」

「上啊，都別躲。等官差趕來，咱們誰都逃不掉！」

「人生自古誰無死！」

「一起上，火銃只能裝一顆彈丸。一起上殺了他，然後咱們衝到夫子廟前，讓全天下讀書人，都看清楚朱屠戶的嘴臉！」

「你血口噴人，大夥不要上當！」幾個持刀的募捐者見此，知道越耽擱越要麻煩，大喊了一嗓子，再度帶頭往樓上沖。然而那姓張的差役雖然沒了火銃，身手卻遠比尋常人利落。抬腿先踹翻了沖得最快的二人，然後彎腰抄起他們落下來的匕首，左右一劃，「叮叮」數聲，將其他幾人又全都逼回到樓梯和圖書之下。

眾持刃的募捐者聞聽，又被嚇了一大跳。誰也不敢賭，對方腰間藏沒藏著第三支要命傢伙。就在進退兩難之時，先前被火銃射翻了的徐秀才，卻忽然扯開嗓子哀嚎了起來，「啊——，啊——！疼死我了。你們這幫王八蛋，不是說好了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么？還不上去給老子報仇？！」

稍微頓了頓，他快速補充，「先以南下以死相諫之名，在恩州騙足了銀子。然後又一路騙到了淮安。上月初四，在高郵騙了四百貫，全都買了淮揚商號的乾股。本月初三，又騙到了江寧。不信你們搜搜他的身，看看股票是否就隨身帶著！」

「我輩今日衛道而死，千古流芳！」

那周不花和他的同夥聞聽，知道事情敗露。卻捨不得掉在地上的銀兩和銅錢，朝其他讀書人們看了看，大聲蠱惑道：「別聽他的。他是朱屠戶的坐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夥今天要麼跟他拚命，要麼等著衙門挨家挨戶上門抓人，誰也甭想倖免！」

……

「哪裡走？」姓張的差役斷喝一聲，將匕首當作飛刀，狠狠地擲向了周不花的屁股。

一眾先前帶頭和-圖-書募捐者從腰間撥出匕首、短刃，滿臉悲憤地朝樓梯口處堵去。

「我輩受聖人教化幾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狗屁！」張姓差役反應極快，搶在讀書人們衝動起來之前，大聲反駁：「我家大總管連被俘的蒙古韃子都會放掉，哪有功夫理睬你們幾個窮措大？！至於這姓周的……」

「啊——！」眾讀書人面面相覷，手裡的凳子腿、桌子面和酒壺，再也舉不起來。周不花的文憑造假，看在對方人模狗樣的份上，也許他們還能容忍。但此人居然把捐款買了淮揚商號的股票，不是明擺著覺得淮揚商號前程似錦么？如何還有臉皮再忽悠大夥跟他們同生共死？！

那些讀書人，雖然被嚇得腿腳發軟。聽他們喊得義正詞嚴，忍不住熱血上頭。彎下腰，抄桌子腿的抄桌子腿兒，搬椅子面兒的搬椅子面兒，即便是身體單弱如常家小二者，都把兩個酒壺拎在手裡，隨時準備奮力一擲。

「受聖人教化？我呸，你們幾個也有臉提聖人教化！」樓梯上，姓張的官差卻一點兒都不著急。一邊將打空了的那支短銃慢吞吞地別回腰間，一邊破口大罵：「聖人和-圖-書教過你們，打著他的旗號騙人錢財了？！聖人教過你們，煽動無辜者替爾等做炮灰了？聖人門下，才不會有你們這種不孝子弟！姓周的，你自稱是前年的中書省鄉試第七。我來問你，中書省當年共錄取了多少名舉人，第一名是誰，主考官姓什麼？」

雖然他們喊得大聲，卻誰也不肯搶先向樓梯上多前行一步。倒是那個姓張的差役，笑呵呵地從腰間拔出了第二支短銃，晃了晃，大聲道：「有種！有種就千萬別往後縮。張某就這麼兩支火銃，打完了就只能任由爾等宰割了。趕緊，別耽誤功夫！」

「退你娘！」張姓差役先抬起手，一槍打在周不花手中的的褡褳上，將其轟飛了出去。裡邊的銅錢、碎銀稀里嘩啦落了滿地。然後，趁著眾人微微一愣的時候，繼續大聲提醒道：「連主考官是誰他都不知道，也敢自吹鄉試第七。老子這裡有一份名單，從第一名到第七十五，就是一個姓周的，還是年過花甲的老儒。他再怎麼長得面嫩，也長不了似這般模樣！」

說罷，將第二支火銃朝腰間一別，伸手就自袖子里掏出了一張皮紙，用力抖在了半空當中，「你們這群糊和_圖_書塗蛋，都趕緊睜開狗眼看看。這是蒙元官府頒發的鄉試榜，哪個跟姓周的能對上號？」

「啊！」眾熱血上頭的讀書人，立刻發現事情好像不太對勁兒。紛紛停住了腳步，一個個大眼瞪起了小眼兒。

「你血口噴人！」周不花聞聽，第一個跳起來，大聲斥責。「周某乃為弘揚天下正氣而來，豈能受你如此侮辱？今天若不還周某清白，周某就跟你同歸於盡！」

「大夥都來啊，我輩讀聖賢書，豈能心中沒了正氣！」

「啊！」手裡拎著半褡褳碎銀和銅錢的周不花，被問得頓時一愣。隨即，扯開嗓子大聲咆哮，「他，他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大夥不要上當，趕緊，趕緊衝過去宰了他。然後咱們共同進退！」

……

「拼了，殺了這個朱屠戶的走狗，為民除害！」

「啊——！」周不花的屁股，顯然不及臉皮厚，厲聲慘叫著跌倒，在桌子底下來回翻滾。

眾持著兵器的募捐者，再度發出慷慨激昂的呼籲。動員酒肆里獃獃發愣的讀書人們，跟自己一起去和姓張的官差拚命。

想到這兒，眾人一個個對周不花怒目而視。後者和他的同夥們臉皮雖然厚，也知道今天無法hetubook.com.com再矇混過關了。像事先約好了一般，大叫了一聲，「大夥趕緊一起上啊，除魔衛道，乃我輩之責！！」。隨即，猛地撞開身邊的那些被氣得渾身發抖的書生們，撒腿就逃。

「一起上，一起上！」

「一起上，除魔衛道，乃吾輩之責！」

「紫陽書院，始建於宋，毀於元兵南下。至元年間重建於歙縣，至正二年北遷。從至正二到今年為止，共卒業學生一百七十八人，在讀二百一十人。姓周的，你既然師承紫陽書院，敢問你的授業恩師是哪個？哪一年卒業，同窗有誰？」張姓差役站在樓梯口，大聲追問，每一句，都如匕首般刺在周不花等人的臉皮上。

「衛道而死，死得其所！」帶頭募捐者們齊聲響應，拔腿就朝樓梯上沖。說時遲，那時快，他們腳步剛剛踏上三五級台階，姓張的差役猛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半尺長的短銃。右手食指猛地向里一壓，只聽「呯」的一聲響，青煙滾滾。沖在最前方的那個「讀書人」仰面而倒。

他的同夥們卻誰也不肯停下來施以援手，繼續朝酒肆的門口猛衝。誰料迎面忽然伸過來數根水火棍，「呯呯，呯呯，呯呯！」兜頭幾棒，將他們統統打暈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