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國醫館水月錄

作者:唐深深
國醫館水月錄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河伯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三十八章 千里為卿至

河伯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三十八章 千里為卿至

目空一世,胸無纖塵。這便是曲無殤對季無月最初的印象。
陸渺渺長吁了一口氣,喜道:「祖師爺,還真管用!」
無月轉過身來,看到長發披散的渺渺,睫毛上掛著淚珠,身體輕輕地顫抖,我見猶憐。無月猶疑再三,終是忍不住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擁住了她。
兩個同樣天賦花鬼的出現是千年不遇的事情,而毒藤的寄主,怎麼會幹凈至此?曲無殤面上沒有表情,心中卻是掠過一絲複雜和動搖。為什麼,會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之下相遇?
他忍不住在屍堆中尋找起來,尋找記憶中父母的模樣,但是出現在眼前的這具屍首卻說不出的奇怪。她不是花鬼,雖然她的面孔也那麼精緻漂亮,她毫無生氣的眼睛也是那樣大張著,只是那一雙眼睛,那麼碧綠,怎麼會那麼碧綠……
少年眉毛挑了一下,卻忽然身形一飄,欺身近前,一把抱住了他,快速地將他往身後一拖。無月當時才十一歲,身形尚瘦小,給他手臂環住,用手捂住了嘴,身體便完全隱在了少年的斗篷之下。
但是,他太弱了,眼看著自己的父母在面前慘死,卻無能為力,這是他一生一世的噩夢。他的母親,是全族唯一的藥師,也是全族唯一沒有天賦做殺手的人,因為她的天賦實在是太柔和了,居然是浮萍,連根系都沒有。母親沒有自保能力,但父親是很強的,可是父親也沒有反抗,彷彿沉浸在夢裡一樣,不明不白地被那些普通的黑甲軍士亂刀砍殺。
曲無殤的身影莫名地從眼前消失了,眼前只剩下巨大的雷公藤,死不瞑目的鬼眾,天上的月亮變成了紅色。
來人手握雙刀,擋在了無月面前,一頭烏黑的秀髮使帛帶束起,利落的白色衣褲,身形挺拔苗條。無月望著這個背影,心中竟不知是什麼滋味,也不知該如何言語,只張口吐出兩個字:「渺渺…和-圖-書…」
二人就這樣相擁著過了一刻,少年將他從斗篷里拖出來,周圍已然歸於寂靜。少年望著他,舉手指向左邊的道路,低聲道:「跑。」
我的身體太冷吧?她會不會覺得冷?無月的手輕輕地撫過她的長發,撫過她的臉頰,撫過她滑膩尚帶著淚水的肌膚,嗅著她髮膚間散發的陣陣幽香,望著她微微開啟的薔薇色滋潤的唇瓣,感覺自己的心竟跳得如此之快。他的情緒從來沒有大起大落,也從來沒有真正想要過什麼東西,但是,現在,他卻只想將懷中的這個少女抱得緊一些,再緊一些,彷彿很久以來,就想要這麼做了,就只想要這個,只有她。
無月意念轉處,被藤蔓洞穿的傷口處便自動生出止血草,繞著藤蔓包住傷口,在鮮血中又開出血色的紅花來。
曲無殤冷冷地言道:「就是你么!」
少年的手臂緊緊地箍著他,二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少年的身體很冷,與無月的身體別無二致。而且,很奇怪的,二人的氣息毫無違和感地融合在了一起,連兩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味,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男子微微一笑,令月色暗淡。只聽他輕輕的聲音說道:「無月,我是曲無殤。」
無月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已不在草堂里,而是在一片樹林之中。自己上半身赤|裸,只穿著長褲,雙手雙腳給藤蔓緊緊地縛著,捆吊在一株大樹上。剛才覺得疼痛,是因為兩根長藤從曲無殤的腳下長出,從自己的左肩和右腿洞穿過去,鮮血沿著白皙的皮膚淌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曲無殤本能地揮劍一擋,只聽「叮叮」兩聲,兩柄秋水般的短刀砍在了他的劍上,勁力不小,震得他劍身一顫。來人借力一個翻身,身形一矮,快刀便抹向了他的雙腿,無殤只得向後縱躍數丈,與來人拉開了距離。
少年注視了他許久和*圖*書,忽地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弦月的冷光下,唯有這個少年,消滅了追擊自己的敵人,唯有這個少年,絲毫也沒有受到「鏡花水月」的影響。就只有一種可能,眼前的這個少年,乾淨到了極點,淡泊到了極點,以致於鏡花水月沒有找到蠱惑他的絲毫縫隙。這個少年說他的名字叫作無月。迎上無月清澈如水卻帶著冷傲之氣的眼神,曲無殤的心裏深深地震動了一下。
轉身之間,卻見無月身上殺氣大盛,縛著身體的藤條驟然紛斷,人卻向她飛逸過去。渺渺還未來得及反應,已被無月緊緊地抱在懷裡,忽地轉了個方向。
無月手中的長劍垂了下來,手臂開始有點發麻,力量從手臂上緩緩地剝離。他試著向前走了一步,卻踢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是屍體。一下子,屍體你壓著我,我壓著你,重重疊疊地。怎麼這麼多?那些屍體都張著眼睛,眼神空洞,每一張慘白的面孔都那麼美麗。
這一生中能夠遇到季無月,是曲無殤非常意外的事情。他自小看遍了人世的惡,早對人世喪失了信心。在他眼中,人心都是生來就惡的,充滿陰暗、扭曲、醜陋、勾心鬥角。所以,讓他殺誰,都無所謂,哪怕把自己的族群乾乾淨淨地剷除,也無所謂,他只是想要破壞而已。
紅色的月亮滴下一滴紅色的淚,是血?月亮滴下的血漸漸染紅了整個世界,血在無月的腳下積起來,沒過了他的足踝。他甚至感覺到了血的溫度,稍稍有一點熱。
現在,這張臉就在咫尺之外,靜靜地對著自己。十年了,無月已經從一個瘦削的小少年,長成了高大挺拔的美男子。而對面的男人,容貌依然燦爛奪目,僅略微添了少許成熟氣韻,再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迹。
說時遲,那時快,曲無殤忽然覺得心頭一寒,一道白光,以難以形容的m.hetubook•com•com快速,鬼魅般從他頭頂射下。
其實,季無月記憶是略微模糊的,一切都發生得很快,當時的他並不明白為什麼,只記得無邊無際的血海。他不明白的是,全族的人,那麼強大一群殺手,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在反抗。
無月冷冷地哼了一聲,長劍倏地轉了方向,電一般地連續攻向曲無殤的上中下三路。他不需要知道為什麼,他只想要他的命。
曲無殤天賦雷公藤,是極為罕見的凌厲資質,而他在藥理方面的天賦,更是自幼便超越常人。十幾歲的時候,他已經製成了一種毒藥,這種毒藥極為奇特,無色無味,並不直接作用於人的肉體,而是作用於人的精神,強力致幻,最終導致肉體的麻痹。它作用於人類精神的根基在於「慾望」,所以根本無法防禦。
在曲無殤看來,一切惡意的源泉都始自慾望,所以,只要一個人心中有慾望存在,無論是貪慾、物慾還是情慾,都不能逃脫這種毒藥的控制,甚至連小孩子也不可能沒有自私自利的念頭。這種毒藥便是「鏡花水月」。
目送著黑甲軍士的隊列遠去,曲無殤將季無月從斗篷里拖出來,指著沒有人把守的一條路,低聲說道:「跑!」
望著無月冷冽的神情,這個花鬼接著言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鏡花水月,確實是我配製出來的毒藥。」
陸渺渺並未回答,忽地雙手在胸前結了個印,雙目瞬間靈光熾盛,大喝一聲:「坎宮伏吟,休門,開!」曲無殤一驚,卻忽地覺得心裏像掏空了似的,頭腦中一片空虛,與陸渺渺對上的雙目竟驟然變為綠色。剎那間,曲無殤的腳下生出無數條藤蔓,將他自己捆了個結結實實。
陸渺渺心頭一暖。這是無月第一次喚她「渺渺」,而不是「陸渺渺」,而且,她從來不知道,無月的聲音也可以如此溫柔。她轉過頭去,對著無月嫣和*圖*書然一笑,道:「這一回,讓我來守著你。」雙手刀漂亮地凌空挽了個花,迅捷地歸入了刀鞘,毫不畏懼地迎上了曲無殤凌厲的目光。
忽然之間左肩和右腿同時刺骨的疼痛,無月打了一個冷戰,倏地清醒過來,卻被強烈的日光刺得張不開眼睛。剛才還是夜晚,現在這是?
在渺渺的驚訝之中,一柄長劍忽然穿過無月的左腹,貼著她的身體刺了過去,散發出冰一般的寒意。
曲無殤道:「現在的你,在鏡花水月之中三天三夜,都沒能醒過來。我要殺你,你便死了三百次。」
這到底是為什麼?無月一咬牙,飛身從窗口一躍而出,拔腿就跑,卻被三四名黑甲軍在路口迎頭撞見。無月身上已是傷痕纍纍,剛剛好,全身是血。他並不後退,身形快進,鬼魅般地撲進軍士中間,數株長藤拔地而起,便將他們勒了個結結實實。
不多時,一陣混亂的腳步經過,伴著人聲嘈雜。從少年的衣縫間,無月看到,那是一隊黑甲軍士,仗劍持戈,火把灼灼。經過少年身邊的時候,軍士們並未止步,只直直地向村裡繼續搜索。
為宋國公劉裕所用,以「鏡花水月」為武器參与了「殘月計劃」的曲無殤,在目睹同胞慘遭屠戮的過程中並沒有產生什麼特別的感覺。他甚至還給執行計劃的軍士用了一點迷失心智的藥物,因為花鬼這個族群生得太美,很容易讓人產生憐憫之情而不忍痛下殺手。真正讓他心情不平靜了的,是發現了季無月的存在。
少年十八九歲年紀,身材已經很高,穿黑衣,罩著寬大的黑色斗篷。月光下的少年,膚色白亮,隱隱地閃著銀光,一張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精緻唯美,如詩如畫。無月並不認識這個少年,但從少年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立即就能明了,這不折不扣的是他花鬼的族人。
「無月,你變了。」曲無殤搖了搖頭,似乎有一和-圖-書點失望,「我總有一種感覺。我必須來找你了。」
曲無殤嘆了一口氣。無月忽然感覺頭腦一陣暈眩,膝下一軟,劍上的攻勢立時緩了下來。曲無殤輕輕地將他的長劍格開,言道:「你瞧,你變了。你已經怕它了。」
將這些人勒暈摔倒,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無月爬起來,抹乾口角的鮮血,卻發現面前站著一個少年,用驚訝的眼神望著他。
季無月卻是冷冷地看著曲無殤身邊的幾具屍體。曲無殤道:「你這些手下,明知道不濟,卻還要來救你,也算有幾分骨氣,給他們留個全屍。倒是你……讓我很失望。」說著,曲無殤拔出長劍,向無月緩緩地走了去。
他鬼使神差地將無月藏在了自己的斗篷里,但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兩個人的身體一貼近,無殤的震驚更甚,他在這個少年身上感受到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氣味——是雷公藤!
季無月一句話也沒有說,身形一閃,快劍挾著青黑色的冷光,便向他中路攻了過去。兩個黑色的影子一交,兩柄長劍碰撞,發出「當」的一聲脆響。無殤道:「你不想知道是為什麼?」
無月直視著他的眼睛,答道:「季無月。」
後來,無月終於想明白了,那天晚上,花鬼族人之所以不反抗,只能是因為中了毒。雖然他一直不理解,為什麼唯獨他自己沒有中毒。而那個救了他性命的少年,卻必然是族裡的叛徒,是將仇敵引來的人。那個少年的一張臉,無月永遠也不會忘。
義熙五年七月初七,花鬼一族族滅。
「渺渺!」無月忽然之間感到心如刀絞,忍不住喊出聲來。但是渺渺已經不在那兒了。有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身後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貼在他後背上的身體,無比溫暖和柔軟。陸渺渺吐氣如蘭,柔美的嗓音低低地說道:「無月,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我是不能再失去你的。」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