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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也是一種意識，試著用自己的意識，侵入她的意識，就會明白了。」

「你的眼睛很美，很像極品的翡翠。」大司命開口說道。

罹燈雙手快速結印，輕吟咒文，身旁也憑空出現了兩隻怪獸，輕鬆地咬住了巨狼，竟將它們一口口地咬食，吃了進去。巨狼身體被咬食的部位，就像水墨被咬散了一般，融化出縷縷黑煙。

罹燈雙手結印，又招出了三四頭食夢神獸，開始蠶食少女的夢境。隨著夢的破滅，少女發出了凄厲而悲傷的哭聲。

傳說中的食夢貘，竟是大司命戰鬥時的夥伴。

幻術使，字面上的意思倒也明白。但是陸渺渺的身邊沒有使幻術的人，這些理論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現在看來，大司命不但會使幻術，而且這方面造詣很高，甚至能測定一個人幻術潛質的高低。

隨著少女的呼喊，她的身後忽然從地底鑽出了兩頭通體漆黑的巨狼，呲牙咆哮，向二人撲了過來。

我也曾想過，這一世或許都會是苦難而絕望的。但是我活下來了，然後，我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他們讓我溫暖和幸福到想要流淚。

少司命果然是一個奇特的存在。現在是她的意識充溢了整個夢境的空間，取代了少女的夢。少司命的意識，極為複雜，充滿了矛盾，竟像是把春夏秋冬雜揉成了一個季節，既有溫柔的和煦，又有凜冽的悲苦。唯一最為清晰的就是，那其中蘊含著一股張揚的生命力，管你風霜如刀，我永遠也不屈服。就算將我攔腰截斷，和_圖_書也不屈服！

大司命身上的衣服變成了鴉青色，黑色交領，大襟一角綉了一隻奇怪的野獸。這野獸，陸渺渺小時候讀《山海經》時曾經見過，好像叫作「食夢貘」，是傳說里吃掉噩夢，留下美夢的神獸。帷帽不見了，大司命面帶微笑地望著她。他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一頭披散的銀色長發，一雙奇異的銀色眼瞳。

雖然陸渺渺本人，全然沒有意識到身後這個影子的存在。

少女的手不知何時放在了陸渺渺的手中。她驚訝地看到陸渺渺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白衣飄飄的俊美男子，溫雅和煦，眼神之中柔情無限，宛若在背後悄然守護的神靈。

「我願意。」陸渺渺毫不猶豫地回答，「只是，你我今日乃是初見，為何如此不遺餘力地教導我？」

「她很快就會明白，她相信的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這個時候，是有風險的，是重新開始還是就此沉淪，全在她自己意志的強弱。」

「你有進入他人夢境的資質，只是尚未開掘。少司命，是否願意隨我來？」

「集中精神，無需靈台空明，但要尋到空間中遊走的，她的意念。現在，我推你一把。」

令她驚訝的是，她猜出了這場景是什麼。四下一片昏暗，只能看到一條河流在不遠處蜿蜒，無邊無際地展向遠方，而腳下，開滿了鮮紅的花朵。這花朵，陸渺渺在湘君和湘夫人的手腕上見到過，是曼珠沙華。

兩個人肩並著肩，踏著彼岸花盛放的道路，慢慢地前行，ｈttｐs://www.ｈeｔｕｂoｏｋ.cｏｍ.coｍ試著去接觸少女的意識。但是，周圍是一片空無。陸渺渺心想，如果我再集中一點，用妖瞳找一找，不知會有什麼結果？

「周圍的一切，都是病人製造的夢境。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她。但是這件事情，並不太容易。」

這，就是資質的區別么！有時候，上天還真的是不公平。

陸渺渺點點頭，心中竟滑過一陣暖流。原來，我不知道的事情，有這麼多。本以為這世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個，可是，活下來，真的很好啊！

少女與少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之後，便心心相印，盼著天長地久。誰想天有不測風雲，半年之前，一場急病，竟將少年的性命奪走了。

大司命溫然一笑，道：「我叫罹燈。」

這算是，被看了個精光吧。陸渺渺平時最怕被人猜出心中所想，可是這回反倒並未覺得不安。她乾脆對大司命報出了姓名。

「用語言溝通，他們是聽不進去的。他們是這夢境的主人，會製造出各種危險的東西來攻擊你。」

陸渺渺向前走了兩步，在少女的面前蹲下來。少女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問道：「你是誰？」

大司命道：「這個女孩把自己封閉在夢境里了，因為執念太強，所以身體也隨之產生了異變。」

陸渺渺眼前一黑，只覺頭腦中昏眩了一下，周圍的場景已經換了。

罹燈面色一寒，身形一閃，擋在了渺渺前面，言道：「不能這樣接觸！」

三途河，彼岸花，和*圖*書火照之路。她的夢？

罹燈感到無比驚訝。他們一族，可以狩獵他人的夢境，幫助他人擺脫噩夢的糾纏，這正是東皇太一邀他入了國醫館的緣由。但是，擊破噩夢之後，用自己的意識主動撫慰他人心靈的存在，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叫渺渺。姑娘你為何留在此處？跟我們回去可好？」陸渺渺對少女說道。

「可是，怎麼會變成蝴蝶？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不要說沒見過，想都想不到。

少女的身邊，站著一個陽光燦爛的美少年，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陸渺渺跟隨著罹燈的神思，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陸渺渺大致聽明白了，應該是這個少女，有一點使用幻術的潛質，只是不自知罷了。

「在幻境中，我們只能彼此坦誠相對，這也是天下幻術使皆為一家的原因之一。你身上的裝扮，都是你潛在的意識里為自己穿上的衣物，不能控制的。」

雙方並沒有言語，但陸渺渺給少女看了一些她生命中的片段：族滅，血，苦難的生存，絕望，勇氣。

陸渺渺忽然有一種感覺，莫非東皇太一帶我來這裏，並不是為了診病，而是為了讓我見大司命？可是東皇太一的感覺怎麼如此敏銳，竟發現我擁有幻術系的能力？

少女肝腸寸斷，茶飯不思，日夜慟哭，一日倦了，竟做了一個夢。夢中，少女處在三途河畔，遠遠地看到少年與她隔河相望。面目雖然模糊，但那一定是他，她的心中無比確定。一個聲音對她說：「你只有變成一隻蝴和圖書蝶，才能飛過茫茫三途之河，到達他的身邊。」

陸渺渺想到這少女的絕望，當年自己的絕望感覺也從心底油然生髮，有那麼多的話，突然想要講給她聽。她向少女伸過手去，支離破碎的夢境中，忽然吹過了一陣溫暖的春風。

說話間，罹燈的氣息忽然一漲，向周圍瀰漫開去，融進了周圍的環境中。三途河與彼岸花重現，但是天色竟亮了一些，遠方的天空，隱隱滲出了一點陽光。

她閉上眼睛，凝神於心，待到內心一片澄澈，全部的心力都聚在一雙眼眸之上，才緩緩地睜開雙目。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的是，三途河、彼岸花全都不在了，一個瘦弱的少女在不遠處席地而坐，屈膝抱著自己的雙腿，美目中全是淚水。

大司命向她伸出一隻手來，渺渺將手遞過去，放在大司命的掌心。大司命的手與正常人不同，皮膚泛著淡淡的光澤，略微有些透明，血管隱約可見，像古樸的玉石。

「活下去！」他聽到陸渺渺傳遞的強烈的意志，「活下去，終會有代替的可能！」

活下去，只要活著，你終有一天，還會擁有你的幸福。人生那麼長，不走下去怎麼知道？等著你的也許不是一個人，也許是別的，但是，一定會有的。

罹燈感到不可思議。在他看來，這少女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面前的一般。但他明白，是陸渺渺把她抓出來的。

大司命似乎笑了，言道：「少司命，天下幻術使皆為同族，皆是四界守護者。你我雖不是一支，卻算得上是宗族親友。這樣說，hetubook.com.com你可明白？」

「當一個人執著地相信一件事情，身體也會跟著相信。比如說相信自己病入膏肓，身體便會真的衰竭，而相信自己懷了身孕，即便是不曾有喜，也可能嘔吐，甚至小腹隆起。但是，像她這樣的情況屬於極為少見的，是因為極少數人，先天或多或少有些造夢的潛質。」

陸渺渺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竟是在建康城布莊里，一個人獨處時最愛穿的那套便裝。這麼說，在夢境里，我們都是沒有偽裝的？

更令人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在她身旁尚未放開她手的男子，跟剛才看上去完全不一樣了。

難怪天下幻術使是一家。陸渺渺清楚地感覺到，當你用意識去接觸他人的意識，不僅僅是掌握他人的思想這麼簡單，其代價是自己本體的完全暴露。就像現在，大司命的精神彌散在周圍，那味道是無波的水，秋天的楓葉，焚香、琴調與禪。

少女忽然凄厲地叫道：「就是你們，把他帶走了么！你們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奇怪的名字，奇怪的長相，但是這個人並不奇怪，不但不奇怪，反倒像個看透一切的出世者。

可是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失去了見到那少年的希望，哪裡還有什麼意志可言？

她從此就在這河畔留了下來，每天凝望他遙遠的身影，用全部的心靈去祈求，希望自己能變成一隻蝴蝶。現在，她的身體已經有了一點蝴蝶的樣子，背後已經開始生出翅膀的雛形。她只不知道，她留在現實中的肉體也隨著強烈的執念，漸漸產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