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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看什麼？」花有重懶懶一挑眉，彷彿不明白姜煜桓在說什麼，只問了一句。

姜煜桓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探身向前問道：「你不回去看看？」

原來，他與她，早已不是當年的他們了，他悵然的想著。

今年年初，花有重曾遭人劫殺，右臂還受了傷。因那刀上淬了毒，他那右臂險些就此沒了。

話雖只有問，但他亦知眼下這狀況是哪裡好得了的？

晉懋見他神情古怪，忍不住叫道：「官兄、官兄……」

想著盈朝若是也如初七一般，那可怎麼好？初七不記得當年的事，也就罷了，畢竟她那時還小，本就沒到記事的時候，可是盈朝……

二人互相看看，忍不住又都苦笑了起來。

「不妨事！」晉懋擺擺手，知他心下苦煩，問道：「我正是要問你在想什麼，你那臉色可實在並不好看！」

被花有重在於貿然提起他的家事來，姜煜桓不由怔了一下，不覺苦苦失笑道：「這麼說來，你我可真真算是難兄難弟了！」

她是不記得了，但他可是記得很清楚。初七四歲那年，鄰居杜家娶媳婦兒，一家子熱熱鬧鬧，敲鑼打鼓的，好不喜慶。

盈朝已全沒了舊日的記憶，見了他，也只是睜著雙眸，怯怯的說了一句：「這位公子好生眼熟……」

「哦，是那個虞初七么？」晉懋m.ｈetｕｂook•com•cｏm聽他提起初七，倒是有些興趣：「那丫頭頗有些趣得，只是不知她小時侯是什麼樣子？」

此言一落，二人相互看看，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卻均是苦笑。

要說官聞景直到天光大亮，才從嫵月樓出來。默不作聲的坐在晉家的車內，他的臉色可實在算不得好。

官聞景勉強的笑了一下，他趕了這麼些天的路，雖說昨夜睡了個踏實覺，但一時半會的，哪裡就能養足了精神。

往事猶且歷歷在目，仿如昨天，只是自己與她，似乎已是漸行漸遠了……

見官聞景默不出聲，晉懋上前關心的問了一句：「官兄，你還好吧？」

頓了頓，戲謔的望了姜煜桓一眼，他又若有所指的繼續道：「本來詩經有云：所謂佳人，在水一方。因為有佳人在水一方，這才有人溯游而上，求其蹤跡。」

「小七呀……」官聞景有些恍惚的歪在車壁上，沉默了一下，低聲緩緩道：「她小時候很是可愛，圓圓胖胖的，很愛笑，笑起來聲音清清脆脆的，一點不知人間疾苦，讓人看著就高興……」

花有重輕嗤了一聲，隨即恢復到以往自在散漫的神色，拿眼望了他勾唇一笑道：「聽說你家那邊已爭得快頭破血流了，你居然也不回去看看？好歹你也是嫡出，怎麼也該先緊著你的！」

他不httｐs://www.hetuboｏk•ｃom.coｍ這樣說倒好，偏說了「親爹」二字。話音方落，那邊花有重便是冷笑了一聲道：「我那親爹，不提也還罷了，提了可莫要讓人笑掉了滿口的牙！」

姜煜桓見他神情，不由暗自驕傲，笑道：「要說現在這樣，其實你倒是該好好謝謝你那位師父。若不是他慧眼識英雌，霓裳也不能在這短短時日內，便在晉京有了這麼好的開局！」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姜煜桓沉默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嘆氣的說了一句。

她於是歪著頭，想了一想，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小大人樣的說道：「那我陪你過一輩子，同床睡覺，同桌吃飯，可好不好？」

聽他這樣說，姜煜桓不覺眯了下眼，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說起來，還是小官有福氣……」半晌，花有重才淡淡的笑了一下。

這邊二人提到了官聞景，那邊的官聞景可不正同他們一樣苦煩著！

次日清晨，花有重起的倒早，在前廳用了飯後，便偕姜煜桓直奔霓裳。因為霓裳他全權交給了姜煜桓打理，故而對他這個老闆來說，還是第一次進自己的店門。

被他喚得一驚，官聞景忙抬頭看他，歉然道：「抱歉，我失神了！」

車內此刻只有晉懋與他，晉寧畢竟是女子，便再大胆，再蔑視禮法，也不好在嫵月https://www.hetubook.com.com樓過夜。因此子時才過，晉懋便逼著她回家去了。

落水、失憶，這主僕二人倒是有趣，都是一落了水就失憶，這可真是有趣得緊啦……

官聞景的聲音緩緩低了下來，有些淡淡的失落。如今想起來，自她五歲失了記憶后，雖然對自己還是很好，但卻不像小時候那麼喜歡粘著他了。

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她對自己的態度，幾乎有些像是姐姐對弟弟，看她老氣橫秋的樣子，他會忍不住想笑。

若不是沈別宴與杜騫私交甚好，曾從杜騫那裡得了一瓶辟毒之葯轉交了給愛徒，否則花有重還真是危險了。

她窩在自己身邊，好奇的立在角門邊上，張著眼睛看，然後轉頭看他，軟軟的問著：「媳婦兒是什麼呀？娶回來又是做什麼的？」

這邊官聞景心神不屬的回想著，全沒注意到一旁晉懋帶著興味的神情。

花有重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揚了揚眉回道：「放心，等我待幾天，一定是會回去的。」

「這話說的不錯，改日你也做一套小人偶，再配上幾件衣裳，等我去送了給我師父。」花有重呵呵大笑，想起遠在別處的沈別宴，便順水推舟道：「我想著，以他的性子，必是極喜歡的！」

「既有順水人情，我自該順勢而為！難不成倒要溯流而上，做那逆水人情！」花有重倚在桌邊，笑著調侃道hetubook.com.com。

說到這裏，他眸光漸冷，露出深然的寒意：「我既回來了，又怎麼忍心不去看看我那母親？想必她老人家也挂念我得緊，否則也不致年初的時候派人拿了刀去拜望我！」

說著，他嘆了口氣，裝腔作勢道：「可憐我如今也看不到佳人，卻還費那力氣作甚！」

晉懋聽得倒是有些愕然，這個形象，似乎與現在相差的也太大了些吧！

「你倒會做順水人情！」姜煜桓睨了他一眼，道。

聽他這樣問，官聞景苦笑著搖了搖頭回道：「只是忽然想起了小七小時候……」

他怔怔想著，一時不覺痴了。

「其他的若先緊著我也就罷了，」姜煜桓咳了一聲，擺手回道：「至於死，那還是先緊著別人吧！我如今不愁吃穿，也實在不想為了那點東西送了命！」

此時又一夜沒睡，立時就在面上顯出了痕迹來，加之妹妹不認識他，給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壓力，面上便更覺憔悴。

姜煜桓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花有重一口打斷：「得，你也別光我說，你有幾年沒回去過了？前幾年說你爹病重，險些沒送了訃聞過來，你還不是一樣不動如山！」

…………

此刻從一樓直看到三樓，饒是他慣做生意，八方跑遍，卻仍不由的在三樓仔細的逡巡了一回，讚不絕口。

他口中說著，心中卻忽然想起，初七幼時落水，也是失了記憶。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後自己也曾問過幾回，她卻從來都是搖頭，只說不記得了，無論怎麼提醒，總也不頂事，心中不覺一寒。

「你是在說笑吧？」姜煜桓搖頭道：「他若有福氣，又何至千里迢迢的跑來京城，巴巴的求著晉懋幫他救妹妹……」

要說他們二人，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卻都為家世所累。外面看著甚是光鮮亮堂，內地里，卻都是苦不堪言。

那時其實他也不懂，可他就是不願在她面前表現出來。於是犟著脖子，想了好一會，才很認真的答：「媳婦就是要陪著過一輩子的，娶回來……就是同床睡覺，同桌吃飯……」

「你昨兒不是還勸官聞景回去，那不過是他本家，也還算不得如何親近。」姜煜桓自然知道他那潑皮性子，便又勸了句：「你這裏，可是你的親爹，你都不回去？」

「我沒事的，找到盈朝就好！她如今只是一時碰了頭，將來必能想起來的！」

姜煜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見他又如此調笑，不免失笑得搖了搖頭，也並不主動開言。二人轉了一圈，便從三樓下來，到鋪子後頭的雅間裡頭坐了一回。因天氣熱，花有重也便不能免俗的拿了把摺扇，只是扇著。

晉懋想著，忍不住饒富興味的笑了起來。

「她五歲那年為了救盈朝不慎落水，醒來后，就把從前的事兒都給忘記了。連我，她也都忘了……」

只能說，各自有各自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