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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晉寧她忍不住微微的笑了一下，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出去。見三翠正坐在外間繡花，這些日子四翠去了西院，只偶爾來個一兩回。三翠倒是愈發的認真，所繡的物件也漸漸似模似樣起來。

秋波略略一橫，已是風光無限。

初七一面將寫著尺寸的紙收入腰中，一面答道：「是！這花魁賽你自己打算穿幾件衣裳？」

抿了下唇，她還是不想多解釋，只道：「我有事，不能來！」

「還有這個事兒么？」盈朝訝然笑道：「可惜我都不記得了！」

初七皺了皺眉，略有些不自在，淡淡道：「世子爺說笑了！」

而這種寬容正是她如今所需要的。

聽她這樣說，晉懋眸中微光一閃，旋即消逝無痕。他人也跟著立了起來，笑道：「既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隨我來吧！」

「你既想見，少不得我給你安排就是。」姜煜桓點頭道：「你只等我的信就是了！」

她這忽然一哭，倒把盈朝嚇了一跳，急急扶住她的肩，又將手中帕子遞了過來：「初七，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面前的池子里養了幾尾錦鯉，幾片浮萍睡蓮，假山環繞之中，隱隱可見一雙鴛鴦交頸。假山之中，卻又開了一條窄窄的不規則小徑一路通往朱閣。假山邊上，又有一個葡萄架，葡萄架下卻是一掛鞦韆。

想到要去嫵月樓見盈朝，她便有些不自在。她自然不是歧視青樓這個行業，一樣東西的存在，總有其合理性與必然性。她只是覺得在那種地方見到盈朝，讓她實在很不好受。

「朝顏在我跟前不止一次的問起你！問你怎麼不來！」晉懋輕笑，眸中似有若無的帶了幾分溫柔，極清極淡。

二人到了朱閣前面，卻看見盈朝正侯在那裡，見二人過來，不免微嗔的白了晉懋一眼：「世子，你可真是慢！接個人也是這樣磨蹭！」

「你做的東西總是有道理的，也不必商討了。」姜煜桓一笑了之，擺手道：「只叫三翠拿了給我就是！」

可只投一枝，也可三枝連投，全看各人。也就是說，場內共有三十枝荷花，若有人在第一輪便能得了十六枝以上，下面便再不用比了。

她與晉寧素日常有往來，與晉懋卻實在談不上熟悉二字，縱然見過幾回面，也蒙他大力相助盈朝，但他如今這個樣子，可實在是讓她很有些頭疼。他是王侯之子，如今眾人又正有事要求他，她自是得罪不得的，也只得放軟了口氣，慢慢道來。

嘆了口氣，她還是將目光落在最左面的那件衣裳上。論起來，最適合盈朝的便該是這衣裳。不過，若要做這衣裳給她，尺寸是極重要的，說不得自己只能過去嫵月樓再見見盈ｍ.hｅｔｕｂoｏk•com.cｏm朝了。

他口中說著，便引了初七直往前頭的朱閣走。

初七看看這房間，又見晉懋似乎極其熟門熟路的樣子。她不覺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晉懋一眼，其實從最開始在花架處她就很想問了，不知晉懋昨兒是不是住在了這裏。

但她一路看了下來，卻還是覺得晉寧穿著騎裝最是好看。其他人穿也不是不好看，但總覺得少了些味道，遠及不上晉寧的自然瀟洒、相得益彰。

「找我有事？」花有重一愣，沒料到初七會忽的看著自己。笑了笑便問了一句，語氣里卻帶了幾分淡淡的調侃。

車到嫵月樓時，還只辰時剛過，飛燕衚衕繁華過盡，愈顯一片清寧。寥落的街道上並無幾個行人，幾輛走得晚了些的車正不急不緩的載著遲歸的尋芳客往巷外駛去。

隨即也不等初七回話，她又接著道：「那就五套吧！你說的，總是好的。」

待那丫鬟離去，盈朝歪頭笑著看著初七，也不知是在想什麼。等初七看向她時，她有忙錯開眼，舉箸夾了一塊桂花糕給她道：「你嘗嘗這個，那茶不好，你少喝些。我早前叫人去熬綠豆湯了，一會子拿碎冰鎮了，這個天氣喝，那是最好不過了！」

初七心中其實不願他在旁邊，但看他動也不動，面上神情居然有些自得其樂的意思，也不好趕他離開。二人說了一回話，那邊小丫鬟已送了冰鎮綠豆湯來。

「要這麼多幹什麼？」盈朝訝然的看著初七問道。

這個出關彷彿說得她跟練功的大魔頭一般！初七嗤的笑了起來，點頭道：「算是吧！」

她本就是設計師出身，又與盈朝自小一道長大，為了做了不少年的衣裳，對盈朝的尺寸自然都是極了解的。雖說盈朝經了許多事已瘦了些，但她對自己目測的功底還是相信的。

見了初七，晉懋倒不覺奇怪，只哈哈一笑，擺手道：「可不是在等你？」

只見這嫵月樓的後院遠比前頭來的素淡精緻，看著不似青樓，倒像是大家人家的庭院光景。

兩人在此處說話，晉懋只是微笑，卻並不動身，只看著她。

初七皺眉想想，開口道：「還是做五套吧！」

初七看她為著銀子秀眉微微蹙起，心頭忽而一酸，往日的盈朝哪裡有過這樣小心翼翼的日子？

「這衣裳是我送你的，你只管收著就是了！」她笑著牽起盈朝的手說著：「還有，日後若是缺了銀子也只管來找我便是！」

口中這樣應著，她面上又微微浮現猶豫之色：「只是這銀子，可否多緩幾日？」

姜煜桓應聲看來，有些訝然，旋即笑道：「出關了？」

說著又偏首向花有重一揚眉略略示意。

說來和-圖-書也巧，她剛走到正院，便見姜煜桓與花有重從門口進來，一面走一面還說著話。她便立住了步子，揚聲叫道：「姜大哥……」

初七心中不覺又是一軟，盈朝幼時愛玩，有時玩得正開心，柳月清遣人來喚她回去，她便常會露出這等神情來。等到略大些，便也少見了，今日再見，倒是讓她好一陣難受。

三人坐定了，自有小丫鬟送了茶點來。初七看時，卻並不是那日湖邊自己見到的那個口舌刻薄、勢力的丫鬟。想是那丫鬟與盈朝性情不投，所以早先便已換了人了。

初七跟在他後頭，心中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這位世子有些古怪，卻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

這話一出口，姜煜桓還沒開口，花有重卻有些耐不住了，開口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還說不想去見她，怎麼今兒就忽然起興非要去見她一回了！」

但她自然也曉得這般問話未免唐突，終究忍了沒有開口。

有人正悠閑的坐在鞦韆上，漫不經心的盪著。束髮白玉冠，一身月白綉金絲海棠團花袍子，手中摺扇輕搖，說不盡的瀟洒，道不完的倜儻，正是晉懋。

那車行了沒有多遠，前頭便出現了一條小徑。那車夫便停了車，回身叩了叩車門，說道：「姑娘請下車吧，前頭車已走不了了！」

初七坐的那車顯然是得了晉懋囑咐的，竟一路沿著嫵月樓後門直直的駛了進去。

看到她出來，三翠便要起身，口中還笑道：「姑娘今兒出來的倒早！」

此刻，她有些猶豫的看著桌上那些已然初成雛形的衣裝，這些衣服裡頭有不少都是西洋式樣的衣服。若穿了起來，新奇自然是極新奇的，乍一瞧見的人也必會為之震撼。

默默的嘆了口氣，目光很是自然的落到了一邊，那是十字繡的幾張圖形。她已設計得差不多了，只等去找姜煜桓尋人去織造那種特殊的綉布，就可以教給晉寧。

好在盈朝容貌雖生得嬌艷，但畢竟長於世家，柳月清對她管教也嚴，此番作態，看著雖是風情無限，卻也並沒有多少風塵氣息。

初七細思，覺得他這話也有道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答道：「我很喜歡晉寧的脾氣，因此才會與她走得近。至於盈朝，我自有我的理由，不便宣諸于口，不過我這一生，絕不會做傷害盈朝的事，世子盡可放心！」

記得幼年時的一個夏天，盈朝與官聞景曾一先一后的送過一回冰鎮綠豆湯來給她，卻恰好撞見了，她苦辭不得，終究又拿了小碗把那兩碗湯分成了四份，連陽陽也還喝了一些。

「我想不會太久的！」初七忙安慰她。

初七謝了他，便舉步向那小徑走去。

喝過了冰鎮綠hetubook.com.com豆湯，初七凈了手后，便提出要為盈朝量身。她一面說，一面拿眼看了看旁邊的晉懋示意他離開。

心中一轉，口氣頓時婉轉了一些：「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你與晉寧甚是交好，與朝顏關係又不一般。晉寧是我妹子，朝顏如今也算是我的人，我想多知道一些，其實也並不為過，你覺得呢？」

盈朝輕嗔薄怒了一回，便也將晉懋丟諸腦後，只親熱的過來，牽了初七的手：「初七，這些日子，你怎麼就不來了？我原還想你多告訴我一些往日的事的！」

等記好了尺寸，初七看看，不由暗暗點頭，盈朝的身材果然略有變化，虧得自己過來這一回，否則那件衣服做出來若不合身，效果難免便要差了許多了！

房間的擺設自是極雅緻的，東西不多，卻件件都是精品，將主人的品味盡皆襯託了出來。

這個丫頭，外表看著淡淡的，似全不關心，實骨里卻又熱忱得讓人心痛。他自也如她對官盈朝，看著像是不經意的摸樣，其實卻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幫她。

見他不走，初七自也不好貿貿然的往裡闖，只好立在那裡靜靜看他，半晌才苦笑道：「請恕初七愚拙，實不知世子爺這是何意？」

初七聽了這話，便覺不對味，因抬了眸子，與他對視：「世子爺這話聽在初七耳中倒覺得有些奇怪，不知世子如此窮根究底，究竟是為的什麼？」

晉懋哈哈一笑，倒也沒有任何不快的意思。然而初七在旁，卻是看的愣了。

那時年紀還小，那時綉娘仍在，青梅竹馬，三人之間從無猜疑。如今回憶了起來，那股涼涼甜甜的滋味似仍在唇間，只是不知不覺間已過去了十年，已是恍同隔世。

這小徑初時進去也還罷了，再往裡走，卻是一叢修竹。竹旁另引了一彎清泉，淙淙作響，初七一路行來，愈覺清爽，倒像是進了清涼世界一般。不免暗自嘆息了一聲，想著嫵月樓不愧為京城八大青樓之一，只這番雅緻氣息，已可見一二。

盈朝偏首細細想了一想，這才答道：「我想三套也就夠了！」

更何況天下的衣裳都是要看人氣質穿的，適合才是最好的。

那邊盈朝看她這一副忙前忙后的樣子，已「咯咯」的笑道：「初七，你要幫我做衣裳么？」

晉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呵呵一笑，便起身讓了出去。初七來時，原已準備好了，此刻見晉懋走了，便快手快腳的幫盈朝量了身，又一一記在紙上。

她這樣說著「綠豆湯」，神色里卻是迷濛，又帶著一絲絲小心翼翼的討好與嚮往。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初七聽見冰鎮綠豆湯這幾個字，見她這副神色，又想起昨日同官聞和-圖-書景說的那一番話，一時再忍不住，眼淚竟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初七接過帕子，拭去面上淚水，勉力的笑了一笑：「沒有，只是想起很小的時候，你曾給我送過一回冰鎮綠豆湯，大約有十年了吧！」

花有重微微怔了一下，他先前聽姜煜桓這麼說心中卻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了初七，這才心中信了，深深的看了初七一眼，他不再開口。

被她這樣一番厲聲質問得一怔，晉懋沒想到剛剛還說得好好的，她一時就變了臉？

盈朝低頭想了想，點頭應了一聲，便拉著她進了房間，晉懋忙跟了上去。

「這樣不好吧，霓裳的衣裳都是很貴的！」盈朝急急的說著。

「有事？」晉懋笑著搖頭道：「你是真有事，還是不想見她？」

初七原就覺得坐著車在人家後院子裡頭橫衝直撞的有些不厚道，聽了這話，忙應了一聲，開門下了車。

要說姜煜桓的辦事效率真是極高，次日早間便安排了車送她過去嫵月樓。

她口中說著，面上終究忍不住現出黯然之色：「也不知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從前的事兒！」

那車夫原是延郡王府上的，見她下車，忙行了一禮，指著前面那條小徑道：「姑娘只從這條小路過去，便可到了，路上自有人接的！」

只大略知道這花魁賽是比三輪，由參賽的各青樓女子任意選擇自己最為擅長的三樣才藝。晉京十大公子面前各有三枝荷花，遇有中了自己意的女子，便折下荷花，放入寫有那女子名牌的托盤內，以得花最多者為優勝。

她雖不願再與官家之人多有交往，但也真心希望盈朝能順利從青樓脫身，得個好人家，如今見晉懋如此，又怎由得她不生好感？

晉懋紋絲不動的坐在旁邊，看著二女說話，嘴角始終微微上翹，溫雅和煦如春風。

眾人亮相之時一套，每出場一次再穿一套。最後得了花魁自然還要再換上一套，不管怎麼算，五套總是足夠了。

這話卻已帶了幾分調弄。

她記得第一回來找盈朝時並不是這個方向的，初七微微詫異，不免掀了車簾往外看了一回。

三翠點點頭，重又坐了回去，依然低頭繼續綉著手中的帕子。不再看她，初七順著長廊一路往前院走。

她與盈朝自小一塊長大，對她的一舉一動皆極熟悉，卻萬萬想不到盈朝還有這般嬌媚風情的一面。

初七還想說什麼，卻見花有重神色曖昧的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更是噙著怪異的笑，不免又瞪了他一眼，生生將話收了回去。

只是就她的本心而言，卻並不願意如此。因為在這世上，喜歡新奇的人固然不少，但偏好含蓄古雅的卻也不在少數。

而這些日子，騎裝在晉京大行m.hetubook.com.com其道，堪稱隨處可見，霓裳也因此掙了不少銀子。

初七一眼瞧見他，沒料想到竟會在此處見到他，微怔了一下后還是過去行了禮：「世子爺怎麼也在？」

抿了下唇，初七斜睨了他一眼，解釋道：「我想給她做幾件衣裳，雖說她從前的尺寸我都還記得，普通衣裳也盡可做得了。只是這衣裳卻不比其他，略大略小穿著總是有些不妥，所以我才想去見她一見，好再給她量一量！」

花魁賽在晉京很有名氣，參与的人也多。盈朝若是在這種場合穿著霓裳的衣裳，對霓裳生意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的。

這幾日雖也見了一二回，但每回總是匆匆數語，她便急急離去。這種近乎痴迷的狀態讓他在驚訝至於也難免心生無奈。

這問題，她雖大略的向姜煜桓打聽過，但因姜煜桓自己也並沒參加過，所以也並不非常清楚。

原來初七每每工作起來，都不喜人打擾，總愛獨個兒將自己關在房內，好靜心思考。初七也知自己的毛病，因朝她笑笑，道：「你繼續綉吧，我到前面看看去！」

「放心，這事我心裡有數！」初七自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說道。

她彎過一塊大石，正要往前走，卻忽然的怔了一下。原來前面已是一片空闊，遠遠的便能看到隔著一個老大的人工池子，一棟雕欄朱閣正立在對面。

她這樣說著，神情里甚是依依之感。

經由晉寧的那套騎裝，她能夠看出來，金晉是個頗為寬容的朝代，有很高的審美觀，也頗能接受一些標新立異的衣裝。

初七聽出他話里的調侃，不由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便開口道：「我想去見見盈朝！」

「我有事，不能常來！」她隨意的找了個借口，見她面上現出傷感之情，卻又忍不住軟語相慰：「何況這裏也不大方便，等你離了這裏，我自會常去探你！」

她不以為盈朝適合穿洋裝，就如她上回做了給晉寧的騎裝。因晉寧的氣質原就帶了些剛強英氣，且身材修長，雙腿筆直，穿了騎裝愈發的襯出她勃勃英氣之下掩藏著的嫵媚。

初七原本只以為他不過是逢場作戲，或者另有所圖，才主動要幫助盈朝的。但此刻見他這般柔情的神色，輕咬著下唇想了想，她倒是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

初七點頭應了，又道：「這幾日我抽空將上回說的打算教給晉寧的那種綉件弄了出來，不過那綉布卻是要特製的，姜大哥何時得了空兒，不妨過來，我們商討一下！」

初七這幾日確是有些忙，而她之所從姜煜桓那裡拿了好些的布料來，所為的也確實是為盈朝做幾套能夠吸引所有人眼球的衣裳。

這麼大的好處，她就不信那唯利是圖的花有重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