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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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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卷 浴火 第4章 墓穴

丙卷 浴火

第4章 墓穴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王小徐道,該聽的聽完了,就該看了,之後就是看看張坤和杜亞泉兩人的密信了。
……
「對。小徐先生已經去日本請了醫生過來,過幾日大概便有消息了。」雖然這些電報里都是寫了,但劉伯淵見楊銳難得的出屋子,多日的不正常也慢慢的好了,很高興的和楊銳這樣的一問一答。
「不是,他……他被滿清勾結洋人害死了。」
「是的,都不肯,後面小徐先生又找了衙門裡的仵作,但是仵作似乎也看不出來,只有一個年老的仵作說他在早年見過這樣的事情,那個案子是奪產兇殺。」
見俞子夷還不死心,或者因為他最終都會知道所有事情,王小徐道:「你走了一個星期左右,我們在西牢里的暗線就傳信過來,說蔚丹不見了。後來我下令再查,才知道他已經……沒了好幾天了……屍首扔在西牢牆外……」王小徐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不由的已經說不下去了。
「日本就日本吧。要是怕天氣緩,就放到冰窖里去。」
當楊銳從屋裡出來的時候,陳廣壽已經高興的在外面等著了,直待楊銳把臉洗了,把鬍子理理齊、頭髮整整好之後,他感覺之前那個無比自信的先生又回來了。
鄒容的暴斃使得所有知情人心頭都是一暗,萬安里總部、中國教育會、中華時報,除了商業系統外的所有組織都在手臂上掛起了黑紗,當然,為了不使人員暴露,這黑紗只是在內部場合佩戴,外出一律取下。而主持這件事情的,不是王小徐,而是教育會的成員吳葆初,在前年因為蘇報案,章、鄒等人入獄的時候他就熱心奔走,甚至還怕律師費不夠更是捐了三百洋元。
王小徐在他問問題之前已經在打開密匣,聽他問又把密匣放了下來,房間里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屋子裡木格窗里透進來不少清明時節難得的陽光,但木格的縫隙不大,明亮光柱只是星星點點的落在屋子的地板上,整個房間還是籠罩在檯燈之外的黑暗裡。沉默了有一會,王小徐才道:「遒秉,蔚丹不在了!」
「是緊急、還是重要?還是又緊急又重要?」陳廣壽仍然不放行。
「日本?日本醫生?」現在日本兩個字是楊銳的禁語,他聽到就無比的頭疼。
「有事找雷將軍,司令不見客。」陳廣壽還是這麼一句話,就是不放他進去。
看到陳廣壽的樣子,少將先生只有敗退了,和圖書陳廣壽喝退他之後就一直站著外面,仔細的聽著裏面的聲響。只從那一日脫困之後,楊銳就什麼事情都不管了,軍中的一切都交給了參謀部負責。
「放屁,牢裏面不是有我們的人看著嗎?」
「什麼?!」這個消息太讓人吃驚了,陳廣壽不由的聲音大了起來,他以前雖然看鄒容那副調調不喜歡,而且還被鄒容諷刺過學好外語當洋奴之類,但自從在南非聽到鄒容自投死牢之後,他便對他轉便了看法,敢為革命而死的人總是讓人敬佩的。
「只是他這樣的猜測是沒用的,滬上沒有醫生的話,可以到國外去請醫生。」
「不是說了什麼事都交給雷參謀長了嗎。」
「都不肯?」他剛開了個頭就被楊銳打斷了。
「是的。日本那邊最近,現在天氣已經轉暖,要是從歐美請醫生來不來不說,就怕來了那……天氣這麼暖,到時候就難以……」
「先生,你……」陳廣壽好不容易見楊銳拉開門,馬上就鑽了進去,房間里只點了一盞馬燈,但亮度卻調的極小,細微的光芒下,陳廣壽只見房間亂的一塌糊塗,各種寫滿了字的紙片扔的到處都是,他又看到放在小桌子上一點也沒用動的饅頭,不由的說道:「先生,你不能這樣不吃東西啊。」
「你……」劉伯淵急了,「你這是什麼話啊?」
「不是緊急且重要的事情一律不進。」陳廣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是,你走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但是你回來他就不在了。」王小徐說的沉重,口氣也是幽幽淡淡,不過聽起來卻那麼的悲傷。
馬德利多夫上校很驚訝獨立軍為什麼能從一萬出頭變成兩萬四,他待整條戰線安頓下來之後,便要往楊銳哪裡求教,甚至,他還想楊銳是不是能多變出些讓人來。現在俄軍不包獨立軍只有十七萬部隊不到,加上獨立軍這兩萬四千人也不超過二十萬,對面的日軍雖然也只有十七萬人,可是俄軍在大撤退的時候完全是亂了,士兵已經根本不聽軍官的任何命令,只允許軍官乘坐的火車被扔掉武器的士兵擠滿,庫羅帕特金雖然在鐵嶺已經準備好防禦工事,但是日軍一上前俄軍就瘋狂潰退,然後毫無次序的一直退到了四平庫羅帕金特準備到的第二道工事,幸好本在後方保護鐵路的米西琴科騎兵軍上來阻止日軍一陣,整支部隊才停了腳步,重新編製進入陣地hetubook.com.com
「是的。先生。」俞子夷忽然的冷靜了下來,他對王小徐鞠躬之後就離開了。
「蔚丹是怎麼死的?那太炎先生呢?」王小徐沉寂下去的時候,俞子夷卻激烈起來,雖然鄒容不是他的同學,但是在愛國學社的那些時間大家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特別是蘇報案之後,鄒容在章太炎的邀請下主動入獄,這對所有人都有巨大的震動,在當時,主動入獄就是主動求死,生和死之間鄒容和譚嗣同一樣選擇了死。在那之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就成了俞子夷的座右銘。
陳廣壽走後,楊銳沒有急於說什麼機密大事,而是接著說之前話語繼續問道:「日本醫生就日本醫生吧。如果查出來蔚丹真的是毒殺的,小徐要怎麼辦?」
「是,馬上去!」陳廣壽跑也似的出去了。不待一會,楊銳粥還沒有喝完,他拉著劉伯淵便回來了。
和滬上陰鬱變換的天氣不同,東北的原野上已經是一片春色了,明媚的春光下縱使戰爭還沒有結束,但春天的已經在目光所及的各處。在四月十日的大撤退中,獨立軍就按照計劃帶著殘兵,撿著俄軍幾十萬人丟棄的一切值得帶並且能帶的東西跟著撤退,同樣是按照計劃,這些拉物資的騾馬在到達鐵嶺之前就轉向往翁圈嶺老巢了。在俄軍沒有守住鐵嶺,又再次退到四平的時候,獨立軍第二批新訓練好的士兵趕到了前線,這使得一萬殘兵又回到兩萬四千人一個整軍。雖然再次補充了兵源和從南非回來的第六期士官生,但獨立軍在之前的戰鬥中元氣大傷,也只是按照軍令格守在自己負責的陣地上。
俞子夷說了很多,王小徐本子上也畫了不少,其實關鍵的地方還是安奉和安通奉兩條鐵路的競爭,不過這樣的競爭並不是像杜亞泉說的那樣激烈,復興會對於這條鐵路的論證一直沒有停過,甚至,比如蔡元培還認為那兩千多萬去修鐵路很不值得,要是這些錢有一半投入到教育之中,那麼對於整個中國的教育將完全上一個台階。不過,這個提議一出來就被否決了,其他不說,最少,忽然冒出個比滿清學部都還有實力的教育會,怎麼去解釋這些錢的來由呢,難道說是士紳捐助的?
「他怎麼就不在了呢?」俞子夷心中發涼,緩過來之後又問道。
「可我有急事啊。」劉伯淵道。
「那是軍務,這次是滬上小徐先生來電,和*圖*書急事。」劉伯淵一臉焦急。
俞子夷起身正要回去,但看見王小徐身上的黑紗,不由停住了,再次問道:「先生,發生什麼事情了?」
陳廣壽沒有說話,只是把房間里的東西理了理,然後出門把外面的新鮮的饅頭拿了進來,然後一聲不吭的出去了。
「不是軍報,是……是蔚丹出事了……」
「我有重要軍情彙報……」馬德里多夫還是不死心。
「他在獄中生病之後就被送到西牢外的醫院,服了工部局醫生開的葯后,第二日就突然死了。太炎先生說,第二天十點他去看的時候,蔚丹已經氣絕好幾個小時了。」
停棺之處一般都是祠堂、善堂,冰窖還是沒有進去的,不過現在楊銳一說,劉伯淵馬上醒悟了過來便道:「我馬上去提醒滬上……」說完就馬上要起身。
「交給參謀長。」裏面一句話甩了出來。
從此他便開始恍惚了,他不知道怎麼離開醫護營的,不知道怎麼到了鐵嶺,更不知道怎麼到了四平,他整日都躲在帳篷里,屋子裡,那也不去,什麼也不說,他真不知道要做什麼、該說什麼,他在不斷的否定自己——來東北就是個錯誤!選擇通化就是個錯誤!參加日俄戰爭就是個錯誤!相信張宗昌就是個錯誤!和那個女人上床就是個錯誤!長著下面那個東西就是錯誤!……所有的所有都是錯誤!
人心惶惶中,忽然看見從東面舉著俄軍軍旗的獨立軍補充部隊,所有的俄毛子在驚恐之後都立馬集體歡呼烏拉。在目前的局面下,有任何一小點勝利或者失敗都會被無限放大,拉高士氣或者再次後撤。特別是軍中的革命分子在四處傳言,說日本人用了東方巫術,九日那場讓防守奉天南面第三集團軍潰敗的狂風,就是日本巫師弄出來的,要不然日本人不可能突破俄軍堅固的防線。謠言越傳越盛,俄軍的隨軍牧師和憲兵隊反覆勞作,情況方才好一些。
「司令不見客!」陳廣壽看到他就很不爽,特別是他還陞官了——為了表彰獨立軍守住了俄軍的後路,楊銳、雷奧、馬德里多夫還有一些骨幹軍官都提了軍銜,沙皇本來還要對這些人授勛,但是考慮到楊銳是黃種人,就只好只對雷奧一個人授勛了。
裏面沉默了一會,「他怎麼了?已經出獄了嗎?」
「你看電報吧。」陳廣壽作為楊銳的警衛連,許可權要比一般人高。
王小徐看著激烈異常的俞子夷,說道和*圖*書:「冷靜,遒秉,你要冷靜,心裏面時刻要有紀律,我們可以死,但是死的要有價值!……現在我們已經請了醫生給遺體做檢查,不過現在租界里的醫生聽說是做這個事情,全部都拒絕了,我們只好讓日本那邊邀請醫生過來上海,過幾日等他們到了之後就能知道原因了。如果他真的病死那麼一切還好說,如果他是被毒死,那麼我一定要所有人都償命!」
「蔚丹的事情小徐怎麼處理?」楊銳的電報只看了個大概,現在只知道鄒容暴斃,而且懷疑是滿清勾結洋人醫生乾的,其他的他沒看完就丟開了。
「……」俞子夷聽他再次說不在了,一時間沒了語言,他只感覺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再次看了陳廣壽一眼,劉伯淵提了口氣想說什麼又松下去,是啊。這一戰死了多少人,現在先生都認為是他自己的原因造成了,這……這其實還是政治部的問題,清查的時候只查到了黑龍江胡匪楊大新頭上,只知道這個女人是他劫來的老婆,至於怎麼劫來的,在那裡劫來的,一概沒有查到。他想到這便把電報手上的電報給了陳廣壽,說道:「你把電報給先生吧。蔚丹死了,有可能是被滿清勾結洋人醫官毒殺了。」
「我要見王,我已經很久沒有……。」馬德利多夫一身少將軍服威武的很,只是鼻子上貼的狗皮膏藥讓他的威武破壞了不少。
楊銳交代的極為嚴厲,但是陳廣壽聽的卻是一喜,往日那個自信無比的先生又回來了。他欣然立正道:「是!」,然後便下去了。
從來都很平和的王小徐忽然暴怒了。是啊,即使是當初章太炎、鄒容被滿清凌遲處死,那他也只是仇恨和悲傷,但是現在鄒容再過七十天就出獄了,就這麼的被卑鄙的毒殺又怎麼能讓他不氣憤?!
陳廣壽見楊銳這麼說倒不知道說什麼了,正當他還要喊的時候,裏面椅子一響,一個臉色發暗、鬍子拉碴的人把門拉開了,他沒有說話一把就把陳廣壽的電報抓了過去,看了一行就沒有再往下看了,只聽他說道:「哎!死了,都死了,怎麼我不死呢?!」
哀莫大於心死估計便是現在楊銳的狀態了吧。起初在起風之後的第二天早上,看見俄軍滾滾而來,他還有些逃出生天的欣喜,這畢竟他帶領著部隊撐下來了,特別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雖有動搖,但最終還是堅持下去了,他為自己能在生與死之間做出選擇感到高興m•hetubook.com•com,這是以前的他做不到的,可是現在他卻做到了,這對他而言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可是當他欣喜完之後,去到醫護營,一陣陣怎麼也壓抑不住的慘叫、一堆堆年輕卻已經僵硬的屍體、一塊塊怎麼扯都扯不夠的裹屍布,這一切都讓他的那一點欣喜消散的無影無蹤。
屋子裡的門是虛掩的,陳廣壽剛喊了兩聲就被一本書砸了過來,嘭的一聲,書砸在門上把陳廣壽嚇了一跳。又待了一會,陳廣壽又道:「先生,滬上急電。先生……」
「你去把淵士叫過來吧。」楊銳正拿起碗要喝粥,忽然想到之前的那份電報。
「吃東西又能怎麼樣,吃了他們就能活過來嗎?」楊銳幽幽的道,一點也沒有以前的生氣。
「啊!不……蔚丹……上次看……好好的……就要出獄,他不是……」俞子夷面色大面,語無倫次了已經。
馬德里多夫剛走,劉伯淵就來了,他拿著一份電報,看向陳廣壽,陳廣壽搖搖頭,劉伯淵本來想走,但是走了幾步又轉身回來,這次陳廣壽小聲說道:「先生還是那樣,飯了不吃,要麼睡覺,要麼大喊大叫。」
楊銳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天,鄒容的死訊讓他不由的從自己躲避的墓穴里爬了出來,恍惚間他不知道怎麼的拿著《革命軍》便讀了起來,從「掃除數千年種種只專制體制,」開始一直讀到後面的「爾其率四五萬同胞之國民,為同胞請命,為祖國請命……」方才不再那麼的恍惚,不那麼心如死灰。要死也要把一切都幹完再死吧,他這樣對自己這樣說。
「你等等。我還有其他話要和你說。」楊銳把他攔住了。又對外面的陳廣壽說道:「你去安排發報吧,發完電報之後回來叫人把帳子圍起來,近百步則格殺勿論!」
「怎麼可能一個晚上就死了?那一定,那一定是被他們毒殺,毒殺的!」俞子夷跳了起來,去遼東之前他去過西牢探視過的,鄒容入了西牢很不習慣,之前本有生病,但看到報紙上所載的復興軍攻俄戰記,病又有了起色,那一日他還連作幾首詩說要送給復興軍眾將士,誰知道一趟遼東回來故人卻已逝!
劉伯淵電報是看過的,所以心裏很清楚,便道:「小徐先生在租界里找洋醫驗毒,但是所有的醫生都不肯……」
陳廣壽搶過電報,看來又看,之後便滿臉激憤的進了楊銳的卧房,不過在進入離間的時候他還是在門口小聲的喊道:「先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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