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煉丹士們面面相覷，露出畏難的情緒。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梁嘯不是普通的侍從郎官，而是副使。

「梁嘯！」東方朔沉下了臉，打斷了梁嘯。「如果你還是想避重就輕，虛以委蛇，我們就沒必要再談了。」

茂陵是新立的縣，除了工匠之外，還沒有多少戶口，梁嘯算是比較早的。有李廣這塊大招牌在明處，「平陽侯」的關照在暗處，梁嘯順利地在成國渠旁擁有了一百畝上好的良田和五畝宅基地。

「我也知道，這段時間大家都很辛苦。」劉陵揮揮手，一群侍女捧著托盤走了過來，每個托盤裡都擺著數量不等的金餅和絲帛。「這些黃金和絲帛，就是對諸位的感謝。你們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有興趣的話，不如去廣陵或吳縣散散心，見識見識胡商們帶來的琉璃，也許能思路大開。」

「陵兒，花了那麼多錢，就煉出來這麼幾片琉璃，比黃金還要貴重，你還準備胡鬧到什麼時候？」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你出於公心。不僅江都王感激你，天子也會欣賞你。比起你徙封淮南的建議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她啊……」東方朔擠擠眼睛，壞笑道：「懷春了。」

「諸位辛苦了，進步都不小。」劉陵讚賞的點點頭。「不過，我們還不能就此滿足，尚須繼續努力。」

突然，他覺得有點不對。「誰告訴你我建議徙封淮南的？」

「江都王今天在上林苑鬧了一回……」

東方朔再一次打斷了梁嘯和_圖_書。「你有沒有想過，江都王是怎麼知道你的建議的？」

——

荼恬曾經是力田，種地是一把好手，有了三百畝好地侍弄，他成天笑得合不攏嘴，滿臉的皺紋都笑開了。不過，他再能幹，也不可能一個人種三百畝地，梁嘯又買了幾個奴婢，三頭牛，打造了新的鐵犁。

「父王放心吧，女兒記下了。」劉陵笑嘻嘻的抱著劉安的手臂搖了搖。「父王，再給我一些煉丹士吧。」

「如果這樣都不能成功，只有一個可能。」劉陵自信滿滿。「人根本造不出純凈如水晶的琉璃。」

「太可怕了。」梁嘯惱怒不已。「她這是害我么？」

梁嘯啞口無言。細細品味其中的區別，他才意識到自己真是太單純了。不論是劉陵還是東方朔，都比他想得更周全。這種表面文章，他的手腕的確不夠圓滑。

東方朔點點頭。「恐怕天子也是這麼想的，否則江都王說了這麼久，天子不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一個身影擋住了門外的陽光，屋裡突然暗了下來。

「如果成功不了呢？」

「其實我最開始的建議是徙封淮南，而不是江都。」

「呃……」梁嘯尷尬地咂咂嘴。「曼倩，你言重了，我怎麼會……」

梁嘯點點頭。這大概就是劉陵投石問路的意思。不過，他不建議江都王，不是因為江都王不好，而是因為江都太子劉建不是個東西。東方朔聽了梁嘯的解釋，搖了和*圖*書搖頭。

從秦孝公遷都咸陽算起，關中已經開發了兩百多年，水利設施齊備，溝渠縱橫，土地肥沃，上等土地一畝一金，號為土膏，大部分都被世家權貴們佔據。梁嘯入戶早，還有官方控制的土地授給他，來得遲了，就沒這好事了，很可能會大打折扣。

劉安拱著手，站在門口。他看了劉陵一眼，緩緩的走了進來，走到梳妝台前，將手裡的琉璃放在劉陵面前。正是煉丹士剛剛煉出來的那幾塊成色實在不怎麼樣的琉璃。

「還有，暫時別告訴阿兄，免得他又笑話我。」

一想通這個道理，梁嘯後腦勺吹過一陣涼風。「劉……陵？」

梁家、荼家總共三百畝好地，梁嘯要當差，沒時間種地，就全交給了荼牛兒的父親荼恬打理。

「投石問路的意思也許會有，卻沒有害你的可能。」東方朔說道：「江都王勇武過人，是天子的庶兄，又和蓋侯家有姻親，如果徙封會稽，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至少比淮南王更合適。如果能稍加調整，形成慣例，效果也許不亞於削蕃之策。你這個建議就算不是天才的建議，也是一個很聰明的計策。」

春天還沒結束，梁嘯又一次接到了出差的任務。這一次是出使匈奴，使者是著名的賦家枚乘之子枚皋。

三月初，荼牛兒的父母和姊姊來到了茂陵。為了多報一個丁口，多分點土地，荼牛兒虛報了年齡。漢代沒有詳細的出生登記，年齡由自已報，看著和樣和圖書子並不多就行。荼牛兒雖然只有十七歲，可是身材高大壯實，看起來和二十歲也沒什麼區別，順利的傅了籍，成了丁口，荼家也因此順利的分到了兩百畝好田。

東方朔歪了歪嘴，得意的笑了。「你總算明白過來了。再沒反應，我就要走了。我這麼聰明的人，可不能和豬交朋友。」

「你去了淮南？」梁嘯一躍而起，伸手揪著東方朔的衣領。「淮南翁主現在怎麼樣？」

按照東方朔的建議，梁嘯打報告去茂陵安家落戶，並申請將荼牛兒一家遷來茂陵。

看到黃金和絲帛，煉丹士們立刻換了一副笑臉，紛紛致謝，表示將繼續努力，一定完成翁主交待的任務。與此同時，他們也暗下決心，下次一定要比別人做得好。因為賞賜的多少，明顯與制出的琉璃質量有關。

梁嘯一愣，立刻意識到東方朔話中有話。

「你說這不是蠢么？」東方朔苦笑道：「他無非是仗著剛和蓋侯成了親家，想藉著太后的威風，徙封會稽。阿嘯，你這建議是好，可是你怎麼就忘了朝廷強幹弱枝的一貫國策？」

有了這些新式農具和家奴，荼恬足以把三百畝地整治得妥妥貼貼，家裡有老娘主管，李蓉清和荼花兒配合，也不用梁嘯操心。梁嘯可以安安心心的當差。

每個煉丹士的手中都捧著一塊琉璃，有的暗黃，有的淺綠，有的深褐，但都有一個共同點，裏面有大大小小的氣泡，渾濁不清。

劉陵笑了。「父王，怎麼是胡和-圖-書鬧呢？我這是必要的投資啊。一旦成功了，得到的將是十倍以上的回報。」

劉安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我去安排。」

東方朔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著梁嘯看了半晌，惱怒的推開梁嘯。「我高估你了，你比豬還不如呢。淮南翁主還知道深自韜晦，你卻不知道掩飾一點。」

梁嘯蹙著眉，沉吟了半晌。「江都王怎麼了？」

「你這麼自信？」劉安提醒道：「陵兒，你可別忘了，自信過了頭，可就是自負了。做學問也好，研究百工之技也罷，最怕的就是自負。」

——

在此之前，梁家一直是黑戶，來長安時的符傳都是江都國相鄭當時特辦的。如今要入籍落戶，自然要申請。好在梁嘯機緣湊巧，已經有了郎官的身份，又和「平陽侯」有著不淺的交情，所以這件事很快就辦成了。

劉陵背著手，緩緩的從一群煉丹士面前走運。

以江都王劉非的智商，不可能是空穴來風，肯定是有人對他提起過這件事。

江都王當時就怒了，指責韓嫣無禮，又向天子請旨，要求辭去王位，回京為郎。

「還要？你是準備將雙面錦的利潤全部投進琉璃的研製中么？」

「真的？」梁嘯揚了揚眉。「你也這麼覺得？」

天子行獵，來朝的諸王自然要隨行，江都王也不例外。按照慣例，諸王先至，等候天子。結果天子讓韓嫣嫁副車先行。遠遠的看到天子車蓋，又看到列騎如雲，江都王以為天子到了，立刻下拜，等韓嫣驅和-圖-書車而過，這才發現是拜錯了。

梁嘯笑道：「說起來，這倒也有趣啊。江都王和天子是兄弟，卻又和天子的舅舅成了親家……」

劉陵迅速放下丘比特，翻身坐起。「父王？」

「這就是你不如淮南翁主的地方。」東方朔冷笑一聲：「論親近，江都比淮南更近，論勇武，江都王也比淮南王更合適。論姻親，江都王的女兒嫁給蓋侯子，淮南王的兒子娶的是修成君的女兒，又勝一籌。如果江都王徙封成功，那淮南還有一點希望。如果江都王都沒機會，淮南更不可能。」

劉安瞪了劉陵一眼，又好氣又好笑，轉身走了。劉陵將劉安送出門，這才得意的轉了兩圈，雙指一錯，輕輕的打了個響指，咯咯的笑了起來。

煉丹士們退下了，劉陵回到卧室，雙手抱在腦後，倒在床上。她想了想，轉過頭，看著床頭執弓而射的丘比特琉璃塑像，無聲的笑了起來。她將丘比特拿了過來，舉在面前，就像雙手抱著一個嬰兒，臉忽然紅了。

梁嘯不好意思的乾笑了兩聲。「快說說，她現在怎麼樣？」

他向嚴助建議過調江都王參戰，他也建議過徙淮南王于會稽，但是他從來沒有建議過江都王徙邊。江都王怎麼想到徙封？江都王在京城大肆替他揚名，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別人很自然的會認為是他的提議。

「父王，時不我待啊。難道你不想女兒儘快開闢新的財源，為你招攬天下賢才提供資金？」

東方朔哼了一聲：「是不是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