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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說得輕鬆，程不識也很堅定。但是梁嘯知道，李廣的輕鬆是真的，至少在他自己看來，這的確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對程不識來說，與其說是堅定，不如說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我知道了。」程不識攬著梁嘯的手臂，輕輕的晃了晃。「多謝伯鳴提醒。『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實在是太有道理了。伯鳴，你也小心。來日方長，你要好自珍重，切莫一時意氣。少年人血氣方剛固然可貴，為將卻遠遠不夠，還要有耐心，懂得取捨。」

漢匈三萬步騎，在石門障北的草原上展開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程公，匈奴人來了，戰亦可，不戰亦可，當以保全實力為上。」當著李廣的面，梁嘯拱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不能砍下單于的首級並不重要，佔據河南地才是根本。請將軍切莫貪功，因小失大，誤了朝廷大計。」

衛青按刀急行，衛陶和另外一個衛士緊隨其後，他們挾著一個士卒，看服飾應該是個信使，只是他低著頭，兩條腿在地上拖著，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太累，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見漢軍兇猛，樓煩王故伎重施，再次主動後撤，希望拉開距離，在運動中拖垮漢軍。漢匈多年的戰爭中，匈奴人一直是這麼乾的，而且最後大多都取得了勝利，所以樓煩王也沒有多想，像往常一樣，下達的撤退的命令。

兩人一拍即合，韓安國立刻聚將議事，安排明天的攻擊事宜。和-圖-書

衛青轉身，對衛陶晃了晃腦袋。衛陶夾抱著信使，走到韓安國面前。信使搖搖晃晃的站住，抬起頭看了韓安國一眼。他滿面塵土，眼中充滿血絲，神情疲憊已極。確認了眼前這人是韓安國后，他哆嗦著，從懷裡掏出一份軍報，遞給韓安國。

第二天一早，蟄伏了三天的漢軍再次拔營，除了留守的一萬步卒之後，近三萬步騎逼向樓煩王的大營。

出事了！田甲不敢怠慢，連忙堆出一臉的笑容，把衛青迎入帳中。

司馬田甲手持長劍，靜靜地站在一旁。他原本是蒙縣的一個獄卒，因禍得福，成了韓安國身邊的司馬，又跟著他來到長安。這些年，他一直跟在韓安國身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田甲立刻迎了出去。帳門掀開，寒意襲來，田甲打了個寒顫，卻被眼前的幾個人嚇了一跳。

韓安國親率一萬步卒作為中軍。面對匈奴騎兵，漢軍一反常態，主動進攻，氣勢咄咄逼人。樓煩王派出三千精騎迎戰，試圖擋住漢軍步卒前進的腳步，結果被漢軍用弓弩射得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韓安國嘴角微挑。「那將軍的意思呢？」

匈奴人陣形一動，韓安國就下達了出擊的命令，兩萬精騎從左右兩翼呼嘯而出，像猛虎下山，撲向正在撤退的匈奴人。

他做夢也沒想到，韓安國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如果不是擔心樓煩王會逃跑，他早就發動攻擊了。如https://m.hetubook.com.com今李廣、梁嘯已經進入戰鬥位置，切斷了樓煩王的退路，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

兩人分兵，程不識在大澤旁安營，李廣、梁嘯率領一萬精騎趕往石門水。與此同時，他們派出斥候通知韓安國，大軍已經繞到樓煩王的背後，可以立即發起攻擊，儘早全殲樓煩王，以便有足夠的時間休整，與單于主力決戰。

沒等韓安國說完，衛青就笑了。「韓公，青雖愚鈍，也知此計不可。即使是加上李將軍、程將軍留下的傷兵，我們的總兵力也不到四萬，不論是對樓煩王還是單于，都沒什麼優勢，如果再分兵，恐怕不太合適。」

見此情景，匈奴人還是沒想太多，只是將戰鬥性的撤退變成了全軍撤退，以樓煩王本人為首，全軍主力穿過石門障，進入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在他們看來，只要拉開距離，將漢軍步卒甩在身後，就算漢軍的騎兵有兵力優勢，他們也可以從容撤退，等漢人走了，他們再回來就是了。

他不知道韓安國此刻在想什麼，但是他知道韓安國很緊張。李廣、程不識已經走了三天，明天就是他們約好攻擊樓煩王的時間，能不能一舉成功，關係到韓安國和所有將士的前程。

李廣和程不識分兵。李廣本想留一萬匹馬，甚至留一些騎兵給程不識，卻被程不識拒絕了。除了斥候、信使所用等必要的馬匹外，程不識將所有的戰馬都交給了李廣，儘可能的和圖書保證一人三馬的豪華編製，以確保騎兵擁有足夠的戰鬥力。

大戰在即，他身為主將，當然不願意把攻殺樓煩王的機會留給衛青，自己卻給他做阻援部隊。就算他肯答應，他麾下的步卒將領也不肯答應。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沒辦法的事，衛青身份特殊，天子讓他來軍中統領騎兵，就是要給他富貴，程不識不敢擋路，他韓安國就敢擋？

樓煩王正為白羊王的下落不明而心煩意亂，聽說韓安國又來了，也沒多想，立刻率軍迎戰。在各自休整了數日之後再次交手，雙方的士氣都非常旺盛，反覆衝殺，一時難分勝負。

韓安國看了衛青一眼，心中有些愧疚。看到信使這個模樣，衛青分明已經猜到了什麼，但是他卻一直忍著，沒有搶在他前面從信使手中取軍報，只是親自將信使送到他的大帳。作為天子近臣，又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青人，衛青能如此謙虛非常不容易。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選擇。如果他不堅決的頂上去，這一戰必然是先勝后敗，前功盡棄。

程不識會心而笑。有了梁嘯這句話，他就算不戰而走，也沒人能說他什麼。萬一朝廷降罪，想必梁嘯也會為他說句公道話。

所以，所謂砍下單于的首級掙兩千戶侯不過是句笑話，根本一點可能性也沒有。一旦傷亡太大，程不識很可能有過無功。

樓煩王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他不僅可能失去天子的器重，更可能在將軍心目中失去威信，以後heｔuｂｏoｋ•ｃｏｍ.com就沒人願意聽從他的命令。特別是那些為富貴而來的募兵，他們很可能會改投其他更有前途的將領，比如李廣，或者梁嘯。

不過，就眼前的局勢來說，也只有這個辦法可用。不擋住單于，爭取時間，想全殲樓煩王的計劃肯定會落空。斬首數量不夠，上自天子，下至普通將士，誰都不會滿意。

儘快擊潰他，然後據險而守，準備與匈奴單于對決。

韓安國從案后繞了出來，警惕地打量著衛青。「什麼事？」

夜色深沉，韓安國坐在燈火通明的大帳中，盯著面前的地圖，面色凝重。

梁嘯謙虛的笑笑。程不識話中有話，可惜程不識說的那人此刻正沉浸在興奮之中，絲毫沒有意識到程不識要說什麼。

大戰在即，如果內部因為爭功而不和，絕不是好事。他主動讓步，不願與衛青爭功，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沒辦法的辦法。現在衛青堅持讓他做主力，他求之不得。

衛青面色凝重，眼神堅定。「事已至此，只有速戰速決，別無他途。」

韓安國思索片刻，點頭答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出乎他們的意料，衛青等人窮追不捨，一口氣追出了石門障。匈奴人措手不及，被他們咬住了后隊。經過短暫的戰鬥，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漢軍騎兵大獲全勝，斬首三千，並繳獲了大量的牛羊、輜重。

「匈奴人馬快，說不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韓安國搖搖頭。「我們必須留下一些人馬阻擊，以免為匈奴人所趁。這樣吧，衛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軍，你率騎兵攻擊樓煩王，我率步卒去阻擊匈奴人。」

衛青不緊不慢，談不上慷慨激昂，卻也算得上不卑不亢，自信滿滿。「留一萬步卒堅守大營，其他人攻擊樓煩王，以步卒突破，騎兵掩殺，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擊潰樓煩王，避免腹背受敵。」

以兩萬步卒對陣匈奴單于率領的主力騎兵，程不識處於絕對的被動。單于若是來戰，程不識沒有兵力優勢，縱使能勝也是一場慘勝。單于若是不來戰，程不識僅憑兩條腿根本追不上單于。

韓安國接過軍報，向後退了兩步，這才打開，迅速掃了一遍，臉色頓時大變。衛青見狀，顧不得禮節，連忙問道：「韓公，究竟怎麼了？」

韓安國與李廣、程不識齊名，可是他們很快就要拉開差距了。李廣有迫降休屠王，封侯已成定局。程不識與李廣一起擊潰了白羊王，功勞也不小，就算封不了侯，加官進爵也是不用懷疑的。只有韓安國，統領的人馬數量最多，斬首數量卻最少。

通常來說，這就是最壞的結局了。在幾十年的戰鬥中，漢軍從來沒有出塞追擊的膽量。

「匈奴單于大軍來援，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韓安國將軍報遞給衛青，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步。等衛青看完軍報，他在衛青面前站定。「衛將軍，你覺得如何應對才好？」

這一次，樓煩王真的急了，下令全軍停止撤退，轉身再戰。

李廣慨然應允，下令全軍只帶三天的乾糧，剩下的全部留給程不識，以示自己三天內趕回來支援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