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天子轉著眼睛，沒說話，忽然有了主意。

「目前還沒有。」梁嘯又自信滿滿的說道：「不過，再給我一兩個月的時間，我覺得我應該能寫出定式。」他看了一眼劉陵，眼神中多了幾分驕傲和幸福。「陵兒通曉西域算術，有了她的幫助，定式呼之欲出。」

劉安想了很久，搖搖頭。「這條路雖好，卻不是我能選的。」

梁嘯笑笑。「阿舅為什麼這麼說？」

好吧，又被鄙視了。孔夫子的書雖然讀了，卻沒有讀到心裏去，更沒有付諸行動，這才被梁嘯這樣的武人給教訓了。

「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應該是從我學射開始，就在想這個問題。」梁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一直到上次在西海游泳，我才突然想通這個問題。」

「理應如是。」劉安也連連點頭，大表贊同。

「那為什麼箭會落回地面？」

「有道理。」天子連連點頭。

劉安一口答應。他正在打那幾艘樓船的主意呢，劉陵將樓船轉交給他，可謂正中下懷。

「你想了這麼久？」天子笑了，受傷的自尊終於受到了些許安慰。「那你是怎麼想通的？」

劉安皺了皺眉。「什麼路？」

「父王，你說什麼呢，難道你要將自己和劉建那種敗壞人倫的禽獸相提並論。」見劉安大發感慨，口不擇言的將梁嘯比成了小人，劉陵大嗔，立刻阻止。

天子有些頭疼。他來淮南邸，是想尋求答案的。現在答案還沒找到，問題卻多了一個，和*圖*書實在頭疼。

即使梁嘯舉了好幾個例子，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麼射出去的箭最後還要落回地面上來。在他看來，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需要去想，估計除了梁嘯之外，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去想。

「我雖然沒太聽懂你說的那些，不過我看得懂人。」劉安入座，從容說道：「你今天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告訴天子你這個黃老之術都是一些小技，能給他帶來利，卻不會幹擾他的政務。」

梁嘯隨即又問：「可是火流星為什麼不會落？」

天子翻了個白眼，惱羞成怒。「你直接說便是，繞了半天圈子，你究竟想說什麼？」

劉陵笑而不語，一雙妙目盯著梁嘯。這裏的幾個人，只有她最清楚梁嘯在幹什麼。

一直在旁邊傾聽的淮南王劉安總算逮著機會，插了一句嘴。「因為石頭重，木頭輕。」

「此一時，彼一時。」梁嘯說道：「嬴政南征是在百戰之後，如今卻是積六十年休養生息之功，豈可同日而語？阿舅，南越一旦併入大漢疆域，淮南更沒有存在的必要，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若不能趁此機會移鎮邊疆，你也許應該選另外一條路。」

劉安老臉微紅。這事他是真不知道，沒聽說過。君子以不知為恥，今天丟人了。

「安心著心立說，像孔夫子一樣，做一個傳道的聖人。」

「噗！」天子剛剛恢復的自信心一下子又碎成了渣。他有些無奈的看著梁嘯。我是來問問題m.hetubook.com.com的，不是來回答問題的，好不好？

「不過，不爭而爭，倒是暗合黃老大道之義。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你們的安全，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劉安欣慰地輕嘆了一聲，撫著劉陵的髮髻。「陵兒，父王的眼光不如你。這樣也好，你安全了，父王也少了一個牽挂。」

「哼！」天子哼了一聲，欲言又止，心裏卻暗想，這個定式已經呼之欲出，誰先得到定式還說不定呢。等我搶先寫出定式，讓你看看我的聰明。

天子沒好氣的瞪了梁嘯一眼。「有定式，也許能值千金。你現在根本沒有定式，哪裡值千金。」

「哪有那麼容易。」劉安長嘆一聲：「天意無常，誰知道哪塊雲彩會下雨？君心難測，誰知道哪個小人會告狀？江都王……」

劉陵抱著劉安的手臂，笑道：「父王也不必擔心，夫君自有安排，父王只要心中常存聖人教誨，默守易道，終日乾乾，自然無咎。」

劉安尷尬不已。不過，他自己心裏清楚，劉建就算敗壞人倫，和他心裏的計劃比起來，也不值一提。

「如果將石頭放在水銀里，會是什麼結果？」

梁嘯暗自撇嘴。這老書生，明明想要「趨利」之策，卻不好意思開口，打起溫情牌了。

「水銀的事，我沒見過，不也妄言。可是水卻是隨處可見的東西。石頭會沉，木頭會浮，是因為石頭重，木頭輕。具體的說，應該是石頭比水重，木頭比水輕，所ｈetｕｂｏｏk•coｍ•ｃom以石頭會沉，木頭會浮。」

梁嘯笑而不語，劉安雖然是書生，眼光還是有的，特別是不關係到他自己利益的時候。

「女兒知道了。」劉陵點點頭，又道：「我和夫君商量過了，待你歸國的時候，我們與你一起回去，陪陪母后和王兄。我成親，他們也沒能來，乾脆一起回去看看他們。」

「呃——」天子語塞，眼睛瞪得溜圓，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不憤不啟，不俳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是《論語》里的話，但凡讀過儒家書的人都知道。可是，這句話從梁嘯嘴裏說出來，怎麼這麼彆扭呢？

即使如此，他也沒敢全說，他解釋不清楚具體的重力加速度是怎麼得出來的。他只能給出一個結果，東西從高處落下時，是越來越快的。

梁嘯吧啦吧啦說了半天，好容易才把天子和劉安說明白了。要說這兩人大概是當世最聰明的人之列，但是梁嘯要把最簡單的引力和自由落體給他們說清楚了，還要用他們能理解的語言，的確花了一番功夫。最關鍵的是他還要披上一層偽裝，讓他們覺得這像是一個漢代人悟出來的，而不是憑空出現的。

好奇歸好奇，但是這個問題讓天子很傷自尊。

天子心裏有事，不再停留，匆匆回宮去了。

「定式很快就能有啊，到時候，臣一定第一時間獻與陛下。」

梁嘯追問道：「我聽人說，石頭會浮在水銀上，不會沉，是不是真的？」

一個看和-圖-書似無解的問題。

「其實這就和石頭會沉在水裡，木頭會浮在水面上一樣。陛下，為什麼石頭會沉，木頭不會沉？」

「陛下，你覺得這個射道值不值千金？」

「因為火流星在動。火流星一旦停下來，就會自然下垂。箭也是個道理，落下來，是因為飛行速度減慢了……」

梁嘯轉過頭。「阿舅見過水銀么？」

「還是避害之策。」梁嘯說道：「不過，你看作趨利之策也無不可。竇嬰上疏天子，建議征討南越，復秦故境。北疆河南地已得，奪取陰山迫在眉睫，接下來就該向南了。要取南越，用船最為省力。此時淮南研究樓船、航海之術，阻力最小。」

送走了天子，劉安回到堂上，意味深長的看了梁嘯一眼。「你現在可以把定式拿出來了吧？」

不得不說，他和劉陵能夠走到一起也是天意。本質上，他們都不肯安份守已，不肯向某個人臣服，區別只在於程度不同，動機不同。

「陛下，不憤不啟，不俳不發。」

劉安臉上的微笑頓時僵住。水銀是多麼珍貴的藥劑，誰會無聊到把石頭扔在水銀里，這不跟把狗屎放到葡萄美酒里一樣么。

「那幾艘樓船雖然經過改造，目前還是只適合近海航行。要想出入風波，還要做更多的研究。鄧國斌，我要帶走，府中有三千門客，你挑幾個可用的人來，夫君會把他知道的東西儘可能的教給他們。」

「另外還有一件事。」劉陵看看梁嘯。梁嘯笑笑，示意她直說。和-圖-書劉陵說道：「我到了長安，南海的生意不會再做了，一起交給父王。父王安排可信的人去經營。那幾艘樓船，父王給我留著，讓人小心養護，說不定我什麼時候就要用。」

「不錯。」天子再次點頭。

「好，好。」劉安高興的連連點頭。

梁嘯沒有再說什麼。他給了劉安另一個選擇，劉安不選，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好事。如果劉安認慫，願意放棄王位，俯首聽命于朝廷，他反而會很失望。因為那不僅斷了劉安自己的路，也斷了他梁嘯的退路。

劉安大喜。他看看劉陵，又看看梁嘯。「這……莫非就是那趨利之策？」

「天子要取南越？」劉安擔心不已。「當初五十萬秦軍取南越，旋得旋失，聲猶在耳，怎麼竇嬰會出此下策？」

劉安很得意地點點頭，露出矜持的微笑。水銀的確不多見，但是難不住他。黃白之術中經常用到水銀。

「這麼說，你也沒有定式？」天子有些失望。

「那麼，箭會落，應該是箭比氣重。雲彩不會落，應該是雲彩比氣輕。」

這原本不是一個問題。可是，一旦梁嘯提出這個問題，這就成了一個問題。

「不說了，不說了。」劉安掩飾道：「怎麼樣，跟父王說說，初為人婦的感覺如何？陵兒，你從小聰明，我一直把你當男兒對待，如今出嫁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以後拋頭露面的事就由伯鳴去做，你安心相夫教子，做個賢內助，莫被人指脊梁骨。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