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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嘯點頭道：「嗯，去茂陵。」

劉陵沉吟片刻，沒有再堅持。「你說得也對，宮裡的兇險不亞於朝堂。文姬好容易離了江都國那個火坑，就不要再去冒險了。不過，要想文姬太平，你自己就要多留心些，不要讓人擔心。」

出了門，小平安立刻活潑起來，仰起頭看著霍去病，笑嘻嘻的說道：「聽說家裡來了一個學射箭的小叔叔，就是你嗎？」

梁郁笑笑。「我聽阿兄、阿嫂的。時辰不早了，你們也累了，我就不打擾了。明天去茂陵嗎？」

小平安眨眨眼睛。「那……就試試？」

他特別留意了閨女小平安。小平安今年六歲，長得粉粉團團，扎兩個丫髻，穿一身布衣。雖談不上簡樸，卻也談不上富貴。她倚在祖母梁媌的身邊，乖巧得像一隻小貓，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梁嘯，一會兒又看看梁嘯身後的霍去病，似乎對這他們特別感興趣。

霍去病聽了，皺皺眉，一拍胸脯。「誰說我幫不了你。來，你踩著我的腿，先爬到我肩膀上去，不就可以上去了嗎？」

「那當然。」霍去病昂起了頭。「我給它起名征服。」

梁嘯將信將疑，但他不覺得劉陵會無中生有，說小平安的不是。她們之間根本沒有發生利益衝突的可能性，而且以劉陵的聰慧，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不會在孩子身上做文章。

霍去病兩眼放光，胸脯挺得更高。「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梁嘯如夢初醒。好像是這麼回事，別看月亮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其實她來到長安絕對是一個人生重大抉擇。她冒的風險甚至比劉陵還要大，畢竟劉陵對他有足夠的了解，而月亮當時和他只有一宿之緣。別說什麼貞節之類的，別說草原上的女子不把這個當回事，就是現在的漢人女子也根本不在乎貞節，根本沒有從一而終的說法。

帕里斯臉龐一頓抽搐，哭笑不得。

「不知道，可是我相信，這個名m•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ｍ字肯定很威風，就像你一樣。」

「喏。」小平安應了一聲，站起身來，雙腿微分，身體微側，有模有樣的做了一個開弓式，動作很流暢，姿勢也很標準。

「我想騎馬。」小平安說道：「我知道，我阿翁昨天送了你一匹小馬駒。家裡的馬都太大了，我騎不了。你的小馬駒能不能借我騎一下？」

「我就是女孩兒，你要是能把我照顧好了，我就相信你。」

「那好，我明天收拾一下，等你們通知。」梁郁說完，起身施禮，退了出去。

霍去病一聽，立刻說道：「既然你會騎馬，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帶你去騎。我跟你說，這匹馬可好了，又結實又漂亮，我還給它起了個名，你猜猜是什麼？」

「學了。」小平安雙手撫膝，弱弱地答道：「桓師祖在家的時候發的蒙，教了引弓式。」

霍去病連忙點頭。「會的。」

「呃……」霍去病撓撓頭。「我不敢和師兄比。」

「好。」霍去病躬身施禮，轉身就要走。梁嘯捏捏小平安的臉蛋。「他幫我做弓，你領他去弓房找材料，好不好？」

遠處，希婭隱在牆角處，同樣無語。

霍去病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沒關係。師兄說過，英雄不問出處，我阿舅原來就是騎奴，現在不也是食邑三千八百戶的長平侯嗎？我是你的長輩，照顧你是應該的，不是做騎奴。來吧，踩著我的肩膀，上馬。」

梁嘯滿意地點點頭。「那桓師祖有沒有給你授弓？」

梁嘯轉身看看霍去病。「會做弓嗎？」

梁媌看著梁嘯，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小平安和霍去病消失在視線之中，她才問道：「你又在搞什麼，神神秘秘的。我孫女哪兒惹著你了？」

「征服？哇，果然是個好名字。你將來要騎著它征服天下嗎？」

「你以為月亮笨么？」劉陵白了梁嘯一眼。「她雖然書讀得不多，可和-圖-書是論聰明，恐怕我和文姬都未必能勝過她。就憑她捨棄匈奴左賢王妃的身份，獨自一人來到長安投親，就應該知道她的決斷。你別忘了，左賢王是匈奴單于的第一繼承人，她是有機會做匈奴皇后的人。」

劉陵起身，將梁郁送出門，又叫來侍女，打水服侍梁嘯洗漱。梁嘯洗漱完畢，換了一身常服，坐在床邊，沉默不語。劉陵也不作聲，自已端了水，到床后清潔。忙了一陣，侍女退了出去，帶上門。劉陵解散髮髻，寬衣解帶，上床擁被而卧。

「正是因為他們多有矛盾，不可能成為一個集團，所以才不會有朋黨之嫌。再說了，我們用的不是陰謀，而是陽謀。道家講因勢利導，順勢而行，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不，我覺得你很厲害，至少比我阿翁的其他幾個師弟都強。你以後要住在我們家嗎？」

霍去病雖然想表現得穩重一些，可畢竟才十歲，被一個小姑娘當面誇讚，既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舔了舔嘴唇。「是的，我……我阿母說，跟著師兄，能夠多學一點東西。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我會多做事。」

「你也築基成功了？用了多久？」

「這麼說，我真不能辜負了她。」

第二天一早，梁嘯早練以後，一家人圍在一起說說閑話。

「好，你說吧，你想幹什麼，我都可以做到。」

「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吧。」梁嘯搖搖頭。「宮可不是那麼好進的，衛子夫就是前車之鑒。該報的仇已經報了，我不想文姬在宮裡虛耗青春。」

「你表弟是男的，你也是男的，自然好照顧。」

霍去病露出幾分得色。「五十天悟弓意，五十天鞏固。」

「是的，你不能辜負的人太多了。如今這一大家子，大小兩三百口人，命運都系在你的身上，你可不能太任性，做什麼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你說得沒錯，霍去病的確是hｅtｕbｏｏk•com•ｃom棵好苗子。如今陳家姊妹得寵，衛子夫卻快要失寵了，他們也不會成為我們的對手。藉著霍去病的事，與衛家人調整一下關係也是有必要的。雖說我家不需要藉著宮裡的勢力求富貴，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說著，霍去病半蹲下身子，撫著小平安，踩著他的腿，又爬上他的肩膀，上了馬。小平安剛剛在馬背上坐定，帕里斯從門外走了進來，見此情景，嚇得魂飛魄散，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伸手將小平安抱下馬去，厲聲喝道：「小子，你想幹什麼？出了事，你擔得起嗎？」

「我知道了。」梁嘯點頭。「文姬，你看呢？」

梁嘯連連點頭。他已經猜到了劉陵的意思。她不僅想在陳家、衛家之間左右逢源，說不定還有將梁郁送進宮去的意思。陳家也好，衛家也罷，總不如梁家自己人來得貼心。

「你是小氣，還是怕不會照顧人，讓我從馬上摔下來？」小平安眯著眼睛，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告訴你吧。我在阿母肚子里的時候就騎馬，出生之後，阿母也經常帶我騎馬。說我騎得可好呢，好多男孩兒都不如我。富貴阿兄就不行……」

「還沒有。」

「你打算怎麼辦？」

兩人來到馬廄，霍去病牽出他的馬，又備好鞍，就招呼小平安上馬。小平安為難的看著小馬征服，半天沒動彈。霍去病不解。「你不是想騎馬嗎，怎麼不上馬？」

劉陵沉思片刻，點點頭。

——

「放幾把火，然後自己躲到一旁看風向。如果能去廬山，當然最好。去不了廬山，茂陵的莊園也行，總之不要在長安城裡獃著。」

梁媌笑了。「我這孫女隨我，到哪兒都不會吃虧的。」

「帕里斯叔叔，沒事的。」小平安掙扎著下了地，伸手拉起霍去病，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叫道：「帕里斯叔叔，別告訴我阿翁。我要是挨了罵，就讓花兒姑姑揍你。」

「去幫她做個小弓，軟一些和圖書。」

——

「女孩兒我也能照顧。」

梁嘯聽出了劉陵的責怪之意。他看了一眼梁郁，意識到劉陵可能有什麼打算，否則她絕不會當著梁郁的面說這些敏感的話。他想了想，解釋道：「霍去病的事，是之前師傅就答應的，我不好拒絕。再者，霍去病的確是棵好苗子。」

「練給我看看。」

「你不光是想試陳掌的心態吧。」劉陵轉了個身，側卧在床上，以手托腮，目光灼灼。「功臣世家如今已經是日落西山，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陛下也放鬆了對他們的戒備，讓曹時統兵就是徵兆。不過，諸侯之間也是矛盾叢生，要想把他們整合起來，絕非易事。曲逆侯一系更是如此，從獻侯開始就不受其他諸侯待見。」

「哇，這麼厲害？」小平安又驚又喜，搶到霍去病前面，轉過身，倒退而行，一邊拍手一邊笑道：「這麼說，你和我阿翁一樣聰明？」

「我聽說這丫頭人小鬼大，所以特地讓她和霍去病呆一會兒，看看她會不會欺負霍去病。家裡的人都是熟人，隨她欺負，霍去病是個生人，我要看看她如何應付。」

「好的。」小平安應了一聲，起身緊走兩步，跟上霍去病，主動伸出手，拉住了霍去病。霍去病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卻也沒有掙開，牽著小平安的手，一起走了。

「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梁嘯笑了兩聲。「月亮還能生出這麼聰明的閨女，真是不簡單。」

梁嘯眉頭一皺，招招手，把女兒叫到身邊。「學射了沒有？」

「當然。」霍去病鼓起了腮幫子，脹紅了臉，盯著小平安，生怕她不信。

「我踢他家大門，其實就是想試試他的心態。」

霍去病急了。「我真的會做事，我會做很多事。那個……」他想了想，找到了一個證據。「我在我舅舅家的時候，就能幫我舅母照顧我的表弟，連我舅母都誇我照顧得好呢。」

不過，想想歷史上武帝朝的那些女人和她們的家族和_圖_書，梁嘯覺得還是應該謹慎一些。他記得，衛家、李家最後可都沒什麼好下場，與漢武帝這樣的雄主為君臣，裙帶關係根本靠不住。只要有必要，他連親生兒子都可以殺，還在乎什麼其他人。

梁嘯把今天一天的行程說了一遍，劉陵靜靜的聽著，偶爾問一兩句。當他聽說梁嘯踢了陳掌家的大門時，她「噗哧」笑了一聲：「陳掌的運氣真不太好，娶衛少兒絕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不僅封侯無望，現在連大門都被人砸了。」

「怎麼試？」

「這個……」霍去病有些猶豫。梁嘯是送了一匹小馬駒給他，是西域種，才三歲，剛剛能騎乘。他愛如珍寶，根本捨不得給別人騎。

「是啊，你真是太聰明了。」小平安眉開眼笑，又有些遲疑。「可是，我怎麼能把你當騎奴對待呢，你將來可是要征服天下的大英雄。」

「我是會騎馬，可是我不會上馬。我騎馬的時候，不是阿母抱我上馬，就是踩著騎奴的背上馬。沒人照顧，我是上不了馬的。小叔叔，要不，我還是叫個騎奴來吧，你可能幫不了我。」

梁嘯隨即又說了準備去茂陵住一段時間的事。梁媌也沒說什麼。她對梁嘯和劉陵一向放心，知道這兩個人有心機，不會亂來。梁嘯出使南越歸來，沒有隨其他人一起去甘泉宮復命，卻回家休養，這本身就不太正常。梁嘯這時候要去茂陵小住，自然有他的理由。

「真的？」

「你會做事？」小平安歪著頭，雙手托在臉側，撲閃著大眼睛，似乎有些疑問。

梁嘯轉過來身，看了劉陵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劉陵推推梁嘯，嗔道：「說吧，又有了什麼新的主意。見著董夫子了嗎？」

霍去病嚇得小臉煞白，一聲不吭。

霍去病原本也有些猶豫。衛家出身卑賤，衛青就是騎奴出身，一聽到騎奴二字，他就有些本能的反感。可是聽了小平安的這句話，屈辱感頓時不翼而飛，大有一種義不容辭的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