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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阿奢那一踢戰馬，輕聲呼喝，帶著衛士飛馳而去。

梁嘯對此將信將疑。他相信獵驕靡有可能親臨戰場，抵近偵察，但這畢竟只是可能，誰也不能保證，斥候客觀上可能出錯，主觀上也有可能添油加醋，把一分可能說成七成，五分說成十分。

梁嘯微怔，轉頭看看阿奢那，阿奢那正好也看過來。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獵驕靡勒著馬韁，眯起眼睛，看著遠處的身影，心跳不自覺地在加速。

兩人各取所需，正說得熱鬧，有騎兵從遠處賓士而來。

「想法當然有，但是不能臆斷。」梁嘯挽住馬韁。「依我看，戰與不戰，都有兩可之間。戰有戰的理由，不戰有不戰的理由。可能他自己現在也拿不定主意。否則的話，他早就殺出來了，又何必貓在山谷里。」

兩千騎兵漸漸加速，形成衝鋒陣形，向梁嘯兩翼包抄過來。馬蹄聲漸漸匯成一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黃的牧草被馬蹄踩碎，踢起，飛散，清流的河水被馬蹄攪渾，嘩嘩作響。

梁嘯眨眨眼睛。「大祿身居高權，德高望重，誰敢宰割你。巴圖繼位，他還得倚重大祿才能穩住局面。當然了，我希望大祿一如既往的發揮作用。畢竟合作了這麼久，我還欠大祿一份人情。」

烏孫人像出閘的泥石流，緩緩流淌，出了峽谷之外，並不一泄千里，放馬狂奔，而是慢慢展開。

就在烏孫人屏住呼吸，拉開弓，等著松弦的時候，月氏騎兵后發先至，搶先切入陣地，阻斷了烏孫人的衝鋒路線。就在烏孫人準備強行衝撞的時候，月氏人射出了一陣整齊的箭雨。

梁嘯說道：「天不遂人願。」

勝利來得似乎太容易了些，容易得獵驕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著遠處的梁嘯，生怕自己一眨眼，梁嘯就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空。

兩人在隻言片語間結成了同盟，阿奢那心和圖書情大好，聊得更開心了。月氏內部矛盾叢叢，不僅主戰派和主和派互相對立，在如何瓜分利益上同樣你爭我奪。阿奢那身為大祿，對此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考慮到月氏可能爆發內戰，他需要有屬於自己的精銳力量，他也不會不辭勞苦，再次隨梁嘯遠征。

——

梁嘯也很高興。他早就知道月氏內部有分歧，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以至於阿奢那要拉他做盟友。如此一來，除了巴圖、莫蘇耶耶之外，他在月氏又有了第三個利益夥伴。這真是剛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他豈有不笑納之理。

征服烏孫，才能真正控制西域。堂堂正正的擊敗獵驕靡，才能真正征服烏孫。

「將軍，烏孫人出谷了。」

雖然梁嘯部下的騎士對此不予評論，甚至不屑評論。

梁嘯大笑，撥轉馬頭，發出準備迎戰的命令。傳令兵拍馬狂奔，交命令傳送到各部。阿奢那撥了撥腰間的戰刀，挺直了腰桿。「君侯，我先去了。」

在更遠處，煎靡也下達了戰鬥的命令，一千騎兵跳上戰馬，沖向梁嘯右側的烏孫人。煎靡本人卻勒兵原處，遠遠的打量著戰場形式。

塞巴斯等塞人少年也立刻集結，聚集在梁嘯的身後。初臨戰陣，他們既興奮又不安。

這是這麼久以來，他和梁嘯離得最近的一次。第一次交手，他一點勝算也沒有。雖然身邊有精騎四萬，梁嘯卻不足一萬，可他還是心裏沒底。

梁嘯留在最後，舉起手裡的千里眼，打量著遠處的烏孫人。

「如果多等一年半載，能讓我帶著一隻真正的精銳騎兵回監氏城，我願意等。」阿奢那看看四周，放低了聲音。「君侯，女王雖然軟弱，卻足夠智慧，能將不同的人團結在一起。新王登基，能不能還有這樣的氣度，實在很難說。我雖然不敢奢望像昧蔡副王一樣權傾天下，卻也不想任人宰割heｔuboｏk•com•ｃｏｍ。」

梁嘯無聲而笑。「為什麼，你不想早點回到監氏城嗎？」

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因慍而致戰，這是戰爭準則。盛怒之下做出的決定總是容易出問題，獵驕靡身兼主和將的身份，他如果不保持冷靜，烏孫又怎麼可能有機會雄霸西域，最近還要漢朝連用兩個公主和親以籠絡。

雖然都是騎射，但是月氏人集中打擊烏孫人前鋒的戰術無疑殺傷力更強。要造成這樣的影響，月氏人不僅需要默契的配合，還要置其他烏孫人的攻擊于不顧。前鋒以外的烏孫人沒有受到任何干擾，他們將射出更多的箭矢，月氏人受到的損失將比烏孫人還要大。

「你呢，你希望他來還是不來？」

「君侯難道一點想法也沒有？」

斥候說，在那裡發現了不少馬蹄印和人的腳印，應該是有為數不少的人曾經藏匿在那裡，從遺落的一些物品來看，不是普通的斥候，而是有身份的權貴人士，甚至有可能是獵驕靡本人。

烏孫人就像一道撞在一塊大壩上的激流，激起衝天的浪花和翻滾的白沫，卻始終無法越過大壩，沖向近在咫尺的梁嘯。

這個突發|情況讓烏孫人目瞪口呆。

即使出了谷，獵驕靡也不敢大意，並沒有下令全線出擊，而是先佔據谷口陣地，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然後才派出兩千騎兵左右包抄，看遠處的梁嘯如何應對。

阿奢那哈哈大笑，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有了梁嘯這句話，他在月氏的權勢就有了保障，說不定還能進一步的擴張。當然了，即使沒有梁嘯的支持，只要有這五千精騎在手，也沒人敢輕易動他。

畢竟都是人，總有出錯的可能。

一旦東方朔出谷，回到龜茲，烏孫勢必腹背受敵。而閼氏投敵，對烏孫人的士氣打擊無疑是致命的。為了穩住阿瑞堪，讓她不至於絕望，獵驕靡只能出谷一戰，在匈和-圖-書奴援兵還沒有看到影子的情況下。

經過幾個多月的折磨，梁嘯突然降低了訓練強度，月氏人、大宛人頓時覺得輕鬆多了，就連訓練的時候心情都不一樣了，一個個愉快無比，歡聲笑語不斷。

「他怕了君侯。」阿奢那撫著頜下的鬍鬚，扭頭看向遠處的天山。「若非君侯，別說八千騎，就算是兩萬騎，獵驕靡也不可能忍到現在。哪怕是我對烏孫的情況不太清楚，也清楚這片牧場對烏孫有多重要。如果是我月氏遇到這種情況，即使是拼全族之力，也要奪回去。」

他下令加強警戒和偵察，同時安排阿奢那和煎靡繼續訓練，只是降低了強度，不再練得那麼狠。命令一下，除了知道這麼做的目的的將領之外，幾乎所有的將士都鬆了一口氣。

「什麼理由？」

一時間，河谷間駿馬賓士，戰鼓聲和號角聲此起彼伏，歡樂祥和的氣氛一掃而空。正在訓練的騎士們也有些緊張，紛紛策馬歸隊列陣，人喊馬嘶，混成一片。

阿瑞堪說得很模糊，但是獵驕靡卻聽出了潛台詞。如果再不接戰，恐怕首先對他失去信心的就是阿瑞堪。渾邪部已經滅亡，阿瑞堪只有他可以依靠。如果對他也失去了信心，阿瑞堪極有可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東方朔身上。

他原本想再等一段時間，再看看梁嘯的動靜，再等等匈奴人的消息。可是匈奴人遲遲沒有來，卻等來了阿瑞堪的信。

梁嘯舉起千里眼，對著遠處的山巒看了又看。

不管多妙的計策，都需要對方的配合。如果對方不中計，什麼計策都是空。如果獵驕靡不犯錯，他就無機可乘，最後會變成一場硬碰硬的決戰，即使取勝也是一場慘勝。

「我？」阿奢那愣了一下，轉轉眼珠。「我希望他不來。」

梁嘯練得太狠了，即使不說安逸慣了的大宛人，就連一直在戰鬥的月氏人都有些吃不消。月氏人是馬背上的民族，戰和圖書時為兵，平時為民，沒有安生的時候，吃苦耐勞就成了他們的特徵。可即使如此，梁嘯密集的訓練還是讓他們苦不堪言。

梁嘯歪了歪嘴，暗自皺眉。獵驕靡雖然出了谷，謹慎卻不減反增，這是準備防守反擊啊。這可不是他期望的狀態。他不怕獵驕靡憤怒得不顧一切，也不怕獵驕靡謹慎得像只烏龜，但是他不想看到獵驕靡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梁嘯駐馬不動，只是舉起手，輕輕地搖了搖。

遠處，阿奢那舉起了戰刀，下達了戰鬥的命令，剛剛由訓練狀態切換到戰鬥模式的月氏騎兵在奔跑中列陣，一千騎兵加快速度，衝出戰陣，迎向梁嘯左側的一千烏孫騎兵。

遠處的號角聲響起，兩支騎兵從左右兩側馳出，向梁嘯包抄過來。

烏孫騎兵拉開了手中的弓，搭上了箭，準備射擊。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賓士而來的月氏人，還有梁嘯。按照目前的路線，與月氏人接觸時，他們與梁嘯的距離不足百步，完全有機會射到他。

烏孫人鬆開了弦，射出了手中的箭，卻沒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情景。月氏人中了不少箭，卻沒幾個人落馬。他們反而跑得更快，一邊跑一邊連續射擊，射出一蓬蓬的箭雨。

出谷接戰，並不是他的本意。

馬蹄聲更急，雙方都加快了速度，準備迎接第一次衝撞。

對將士們的心態，梁嘯很滿意，阿奢那和煎靡也很滿意。他們都看得出，經過梁嘯的折磨，這些騎士的戰鬥技能和心理素質都有了明顯的提高，從他們身上可以聞到鐵血精銳的那麼一點味道。

阿奢那哈哈一笑。「其實依我看，戰的理由有很多，不戰的理由只有一個。」

梁嘯笑笑，沒有吭聲。阿奢那說的只是一般情況，獵驕靡顯然要比他冷靜得多，也更能忍耐。這一戰關乎烏孫存亡，獵驕靡豈能不謹慎，在牧場被奪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克制，這才是獵驕靡超出其他人的地方。m.hetubook.com.com

阿瑞堪說，因為他的拖延，赤谷城裡人心惶惶，不少人被梁嘯嚇破了膽，對他失去了信心。如果還找不到戰機，不如撤回赤谷城，先穩住赤谷城的情況再說。

「不好說，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蟲，怎麼會知道他的心思。」

——

當兵要訓練，這是不用說的，可是梁嘯的訓練強度之高，即使是這些月氏人也沒見過。時間久了，難免有些怨言。如果不是礙於梁嘯的赫赫威名，阿奢那、煎靡又對他言計聽從，說不定早就有人鬧事了。

「君侯，獵驕靡會來交戰嗎？」阿奢那踢踢戰馬，靠得梁嘯更近一些。

他們像一柄彎刀，割過烏孫人的前鋒，將一個個烏孫人射殺在陣前。

阿奢那點點頭。「天上雲彩朵朵，不知道哪朵會下雨。這一次，我們等不到果子熟啦。」

梁嘯舉起手，輕輕的揮了揮，示意緩緩撤回大營。塞人少年們見梁嘯鎮定自若，也漸漸去了不安之心，井然有序的撤回大營。

不過，是不是獵驕靡本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有大軍在山谷里駐紮是事實，就算沒有抵近偵察，獵驕靡也在附近，大戰一觸即發，他做好戰鬥的準備就行了。至於獵驕靡是不是親自偵察，沒什麼區別。

他如果戰，那就只能以身邊的百余騎接戰，兵力對比將是十倍以上。一旦被纏住，烏孫人有足夠的優勢，甚至有臨陣斬殺梁嘯的可能。

梁嘯握緊拳頭，輕擊胸甲。「努力！」

他如果逃，不敗的威名就要打個折扣。

四千騎兵迅速接近，而身在中心的梁嘯卻一動不動，彷彿一尊塑像，他身邊的騎士也很放鬆，甚至都沒有列陣的意思，依然信馬由韁，渾若無事。

數百枝羽箭射向烏孫人的前鋒，沖在最前面的數十騎頓時被射成了刺蝟，紛紛撲倒在地，衝鋒的陣勢之為一滯，後面的騎兵來不及轉向，只能眼睜睜地沖了過去，被同伴絆倒在地。

說到底，還是實力最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