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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的大宛守軍離開了要塞，翻越南側的大山，看樣子，應該是趕往烏孫人的伊犁河谷。

阿奢那哈哈大笑。「將軍，我不賭了。他殺得越多越好，省得我們麻煩。」

「沒錯，不管什麼原因，只要敗陣，就必須死。只有如此，才能捨生忘死，拚命向前。」獵驕靡切牙道：「一人拚命，十人難當，梁嘯兵力不足，最怕拚命。仗打到這個時候，誰更狠，誰就能笑到最後。婦人之仁只會誤了大事。」

阿奢那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知道梁嘯這幾年回了長安也沒閑著，接連打了幾次勝仗，食邑一路猛增至萬戶。這什麼閩越之戰具體情況如何，他不清楚，但梁嘯升遷得如此之快，自然是取得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勝利換來的。

號角聲中，烏孫人開始覆蓋射擊，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

塞巴斯笑嘻嘻的說道：「將軍，我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爬了，不會有事的。」

「我！」幾乎同一時間，好幾個將領站了出來，自高奮勇地要去執行這個任務。

牧人首領聽了，立刻明白了梁嘯的意思。獵驕靡很可能會徵發周邊的牧人，讓他們做犧牲。這樣的事，獵驕靡已經做過一次，再做第二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什麼念想？」

獵驕靡心中涌過一陣不安，卻不肯就此讓步。這是擊殺梁嘯的大好機會，絕不能就此放棄。

「我救不了你們，只有你們自己才能救自己。」梁嘯說道：「你們也看到了獵驕靡是如何對待你們塞人的，如果不奮起反抗，你們遲早會滅族。」

「那當然，論步戰攻防，他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對手。」梁嘯嗤之以鼻，一臉的不屑，心裏卻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抓住機會，梁嘯下令陣中的將士主動出擊。大宛人、月氏人呼嘯而出，撲向那些衝過了屍牆的烏孫人，大砍大殺。烏孫人心慌意亂，陣勢大亂，死傷慘重，不少人倒在地上，https://ｗww.hｅｔubｏok•cｏｍ.ｃoｍ成了新的屍體。有的人只是受了傷，也被火勢殃及，燒得嘶聲慘叫，鬼哭狼嚎。

大宛人和月氏人舉著盾牌，躲著亂石之後，耐心地等待著。

「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獵驕靡在虎皮座上坐下，寒聲道。

「也好，那就休息兩日，誰願意去抓人？」

獵驕靡撇了撇嘴，派出親衛營，將剛剛敗陣的烏孫士卒推到陣前，全部斬首，罪名很清晰：臨陣脫逃。

梁嘯嘴角微挑。「大祿可要想清楚了，獵驕靡發了狠，接下來這兩天可能會比較難熬。熬過去，自然是勝劵在握，熬不過去，卻可能一敗塗地。」

此令一出，兩軍駭然，烏孫人呆若木雞，兩腿打顫。之前獵驕靡雖然斬殺過牧人，但他們完全沒想到獵驕靡會這樣對付他們，一時無法接受，卻沒人敢出言反對。

風大了起來，繩索搖搖晃晃，梁嘯的心也跟著拎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拳頭。

梁嘯轉頭看看阿奢那，強按心中的不安，笑了笑。「大祿，我們的賭約還要堅持嗎？」

在火與箭的夾攻下，烏孫人的攻擊再一次被擊退，扔下幾百具屍體，倉惶撤退。

獵驕靡眯起了眼睛，眼神凌厲。這個將領是他的親信，很少會頂撞他，今天居然犯顏直諫，其他的情緒可想而知。莫非殺戮太過，激起眾怒了？

梁嘯眉頭緊蹙，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低估了獵驕靡。獵驕靡是鐵了心要攻破谷口，甚至不惜斬殺自己的部下。如此一來，烏孫人必然要強攻石陣。一人拚命，十人難當，己方的傷亡必然會猛增。

「你們以為我不知道憐惜士卒，以為我喜歡殺人？」獵驕靡臉色鐵青，聲色俱厲。「不如此，如何才能攻破梁嘯的陣地？不攻破梁嘯的陣地，我們能殺死梁嘯嗎，難道就坐在這裏，等他餓死？」

斥候來自西邊的山口，他發現了一些情況，和*圖*書特地趕來向右賢王報告。

「多謝昆莫。」將領大喜，躬身領命。

「嗖！」一枝鐵制弩箭破空而去，帶著長長的繩子，飛躍三十餘步的峽谷，精準的命中對面山崖上的一株大樹。強弩的弩箭射穿了樹榦，牢牢的架住。

一個塞人上前，迅速將安全繩拉了回來，系在自己腰間，依照塞巴斯的模樣，手腳並用，倒掛在繩子上面，向對面爬去。有安全繩保護，又有塞巴斯在那邊用力拉，他雖然沒有塞巴斯靈活，也很輕鬆的到達對面。

牧人首領千恩萬謝的去了。梁嘯這才重新布陣，徵得阿奢那的同意之後，他將大宛人、月氏人混編，以五百人為一隊，輪流守陣，又選了兩百勇士，和荼牛兒等漢軍一起，組成敢死隊，一旦戰事不利，就派人他們上陣衝殺，支援陣中的將士。

——

看到獵驕靡的狠厲，阿奢那心裏打鼓，已經後悔了賭約，聽到梁嘯這句話，他險些脫口而出，就此機會取消賭約，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龐碩拉緊繩子，將繩頭纏在一塊巨石上。

對於由大宛人、月氏人組成的聯軍來說，順風仗好打，逆風仗難打，一旦外界壓力太大，互相之間的猜忌就會放大，誰的傷亡大，誰的傷亡小，都有可能成為分歧。一旦產生分歧，反目成仇就不遠了。

看著那一排倒下的屍體，看著那些滾得到處都是的首級，梁嘯笑了。「大祿，要不我們再打一個賭，看獵驕靡能殺多少人？」

牧人首領如夢初醒，連連點頭。他們大多是附近的牧民，熟悉地形。要找適合大軍行走的路很難，幾個人、十幾個人爬出去，卻不是不可能的事。偷偷出山，通知族人遠離滅族之禍，就算受點苦也是值的。

右賢王仔細權衡之後，決定進入伊犁河谷。與獵驕靡聯手擊敗梁嘯，解此心腹之患，比到大宛撈一筆更誘人。如果能順手把獵驕靡也幹https://m.hetubook.com.com掉，佔據伊犁河谷，那就更好了。

屍體被點燃，烈焰升騰，皮肉燒焦的臭味瀰漫在空氣中，讓人聞之欲嘔，無法呼吸。

聽到這個消息，不僅右賢王眼前一亮，所有的將領都心動了。

梁嘯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安全措施其實很保險，塞巴斯不會出什麼問題，可他就是想多關照一句。看到這似曾相識的情景，他就想到了當年遠徵車師，想到了希格瑪。

這一次，梁嘯也吸取了教訓，他讓弓箭手保持冷靜，卻安排陣中的士卒抓緊時間，將陣中烏孫人屍體扔出去，在石陣前布成一道屍牆。又命人準備好一些布條，塗上油脂，綁在箭桿上待用。

梁嘯拍拍他的肩膀，目送他越過峽谷。塞人們在對面揮著手，依依惜別。

塞人首領咬咬牙。「將軍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這幫畜生，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那就讓我親眼看看將軍大展神威吧。」

獵驕靡氣得臉色鐵青，不顧眾將求情，喝令親衛營將撤退的步卒抓了起來，押到陣前，全部斬首。

塞巴斯倒不緊張，休息了片刻，繼續向前爬，沒一會兒就爬到了對面。他解下腰間的安全繩，又固定好繩頭，這才發出信號。

獵驕靡眨眨眼睛，覺得有理。除了這兩個好處之外，還有一個附加的好處：既然滅了他們的族，那就不用留什麼口糧了，所有的財產都可以收為已有，可以當作給養，也可以當作將來的獎賞。

梁嘯這邊剛剛調整完畢，獵驕靡就又一次發動了攻擊。還是一樣的戰術，盾牌手掩護弓箭手，弓箭手掩護步卒，步卒上前攻擊。

「如你所願。不過，我先要安排一下，斷了獵驕靡的念想。」

——

而獵驕靡卻不會有這樣的危險，他對烏孫人的控制要強大得多。

向獵驕靡投降？這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既然不可能，那這個時候示弱，無疑只會讓梁嘯看和*圖*書輕自己，即使幫他渡過了這個難關，他們之間的信任也會大打折扣。

塞巴斯熟練的倒掛在繩子上，像只小猴子似的，手腳並用，向對面爬去。

梁嘯親手將救生繩的鐵勾掛上鐵環上。「塞巴斯，千萬不要怕，有這個鐵環，就算你失手，也不會掉下去，我們會將你拉回來，聽到了嗎？」

梁嘯隨即下令弓箭手射擊，將烏孫人的慌亂推向高潮。

「昆莫，這可是我烏孫的根基所在啊。如果將士們寒了心，誰還願意上陣？」

梁哪也不說，讓人叫來了塞巴斯和之前投降的牧人頭領，把剛才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說道：「獵驕靡要用屍體填平我的陣，可是我相信他不會全用烏孫人的屍體。」

烏孫人聞之色變，更加慌亂。

——

今天在陣前，當他要殺人立威的時候，這幾個將領出言反對，讓他大為惱火。

梁嘯的鎮定讓他受到了感染，他似乎也沒那麼緊張了。更重要的是，他意識到自己其實無路可退。取消賭約，難道就能減少傷亡？

右賢王改變了行軍方向，下令全軍星夜兼程，趕往伊犁河谷。

阿奢那迅速權衡了一下利弊，不動聲色的反問道：「將軍心虛了？」

比烏孫人更驚訝的是梁嘯和阿奢那。

「昆莫，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一個將領站了出來，苦苦哀求。「並非將士們不努力，實在是梁嘯太過狠毒，居然用火燒我陣亡將士的屍體。將士們一時慌亂，也是情有可由，並非怯戰。如果不分原由，一律斬首，那我們豈不是敗一陣就要死兩千人？」

獵驕靡掃視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眼前這個將領的臉上。有功之人，自然是要賞的，這樣的肥缺就是一個獎勵。「你提的建議，你去辦。」

他們興沖沖地趕到伊犁河谷，不僅僅是為了支援獵驕靡，擊敗梁嘯這個宿敵，更是為了在伊犁河谷撈一筆。在達坂城被李當戶打得鼻青眼腫，讓他們非常鬱悶，更大失所和*圖*書望。現在機會來了，不管是尾隨大宛人進入伊犁河谷，還是攻擊山口的要塞，侵入大宛，都能大有收穫，彌補達坂城下的損失。

梁嘯哼了一聲：「大祿可能不知道，閩越那一戰可比這兇險多了。閩越人雖然實力一般，可是論陣地攻防能力，還是要比烏孫人強一點。」

很快，五十幾個塞人全部安全的渡過了峽谷，塞人首領感激的說道：「將軍，我走了，你多多保管。」

弓箭手也藏在石陣中，依靠巨石的掩護，等候反擊的時機。

「路上小心，千萬別和烏孫人玩硬的，他們已經瘋了，能離他們多遠，就離他們多遠。」

「找一條路出山，通知你們的族人遠離戰場。」

幾個將領圍坐在一旁，有的在發獃，有的在低聲閑聊，有的看著正在彙報情況的斥候，一言不發。

當烏孫步卒開始衝鋒，箭陣向後延伸時，弓箭手們點燃了布條，射出一批火箭。他們的目標不是正在衝鋒的烏孫步卒，也不是烏孫弓箭手，而是那些散亂在陣前的烏孫士卒屍體。

右賢王坐在馬鞍上，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

「那我們該怎麼辦？」

獵驕靡大發雷霆，指著幾個將領的鼻子破口大罵。

「昆莫，塞人依附梁嘯，著實可惡，特別是那些臨陣投降的狗奴。不如將他們的族人不分老幼，全部抓來，逼他們上陣廝殺，既懲戒了叛徒，又消耗了梁嘯的兵力，豈不更好？」

看著同伴的屍體被燒得滋滋作響，正在衝鋒的烏孫人的臉色大變，有人繼續前進，更多的人卻選擇了暫時後退，隊伍分成兩截。

阿奢那笑笑：「那將軍有信心熬過去嗎？」

「嘿嘿，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找不到有效的攻擊戰術，獵驕靡殺再多的人也沒用。一群羊僅僅靠發狠就能戰勝一群狼？笑話！」

牧人首領撲倒在地。「將軍，你救救我們吧。」

阿奢那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看起來，獵驕靡比我們還難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