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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老安德魯的消息。

亞歷山大有些緊張。他搓搓手，想了好一會兒。「我覺得他是看到我們的陣地堅固，自認無法攻破，所以乾脆撤離。如果我們出峽野戰，就等於主動放棄了峽谷的有利地形。如果我們不出峽，他就可以去攻擊塞人，擄掠牛羊，以備過冬。」

亞歷山大沉默了片刻，回想了一下剛才走過了地方，最後把目光收回眼前。「這裏應該就是中軍大帳。這附近的草皮都被踩沒了，應該是人走動最多的地方。從整個營地來看，這裏也是中心點，不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很難直接攻擊這個大營。」

梁嘯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多羅斯，嘴角帶掛著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多羅期更覺得丟臉，推開親衛，拔出戰刀，指著一個甲騎喝道：「我的命令，你有沒有聽懂？」

「如果每次都能像這樣，勉強可行。」梁嘯點點頭。「抓緊時間再練，要把這些教訓刻在他們心裏，讓他們唯命是從。」

兩三天時間，陸續有近千塞人潰兵逃到峽口，說辭基本一致，獵驕靡正在追殺塞人，塞人處境艱難，希望梁嘯出手相助，救塞人一命。就連煎靡都按捺不住，幾次想向梁嘯請命，要身先士卒，攻擊獵驕靡，援救塞人。

他們有一種預感，多羅斯動了殺心，還會有人因違令而死。

更讓梁嘯揪心的是老安德魯被匈奴人堵在了山谷里，只不過他們佔據了有利地形，匈奴人一時啃不動他們，雙方正在僵持。

然而，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建立在梁嘯離開峽口的基礎上的，所以獵驕靡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戰場上，而是三百裡外的峽口。

梁嘯一下子明白了獵驕靡的險惡用心。怪不得獵驕靡一退就是三百里，這是要拉開距離，好讓匈奴人斷他的後路啊。這要是被匈奴人截住了，無法再退回峽谷之中，面對匈奴人和烏孫人十倍兵力的夾擊，他哪裡還有活路。

梁嘯心裏咯噔https://m.hetubook.com.com一下，不敢怠慢，立刻叫來了煎靡，讓他安排人西行打探消息。煎靡聽了梁嘯的分析，也覺得可能性頗大，立刻安排得力的斥候，一人雙馬，趕去打探情況。

人還是那些人，陣還是那個陣，但這一次多了幾分肅殺之氣，十幾顆血淋淋的首級在前，沒有人敢再不當回事。他們控制著戰馬，沉默的前行，小跑，衝鋒，轉向，撤退，整齊劃一。

騎士飛奔而去，將獵驕靡的命令傳到各部。正在追殺塞人的烏孫人紛紛吹響號角，將落敗的塞人往西驅趕。塞人被追得魂飛魄散，見烏孫人的圍堵露出缺口，也不管方向，立刻突圍，向西狂奔而去。

「那撤退的號令，有沒有聽到？」

梁嘯耐心地又等了兩天，終於知道了答案，結果讓他大吃一驚：匈奴人就藏在峽口西百余里的一個山谷里，數量不明。從馬蹄踩踏地面留下的痕迹和匈奴人的警戒範圍來看，人數不少，至少有兩萬。

梁嘯聳起眉，過了半晌，又慢慢放平。「的確有些古怪。獵驕靡這是去了哪兒，是真走了，還是誘我們出去？」

獵驕靡點點頭，撥轉馬頭，向西看去。

梁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老安德魯還沒到？就算是山路難走，他也該到了。難道他遇到了意外情況，又或者，獵驕靡離開，就是去截他了？

幾個親衛走了上來，將違令的幾個騎士摁倒在地，卻沒有拖下去，神情猶豫，似乎在等待什麼。

「君侯，你在看什麼？」亞歷山大湊了過來。

獵驕靡歪了歪嘴，笑而不語。

「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不取決於最長的那塊木板，而是取決於最短的那塊木板。」

阿奢那苦笑著搖搖頭。「猜不出來。」過了片刻，又說道：「都有可能。」

甲騎低著頭。「聽懂了。」

「好！」多羅斯咧了咧嘴，神情有些勉強。

多羅斯茫然的搖搖頭。ｈｔｔps://wwｗ.ｈｅｔuｂoｏk.cｏｍ.ｃｏm

梁嘯覺得有理，但是他沒有立刻動身，他只是安撫塞人，保證一定會為他們報復雪恨。

梁嘯讚賞的點點頭。幾年的征戰，亞歷山大的進步最明顯。他不僅是每次衝鋒陷陣時的絕對主力，而且肯動腦子，善於思考。相比之下，帕里斯就不那麼用功，心思也更多的放在獵艷上，就連他最喜歡的射箭都算不上出類拔萃。

來追殺塞人並不是他的目的，塞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動手。他離開峽口，是因為他看了峽口的陣地之後，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機會攻破梁嘯的陣地，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主動撤退。

梁嘯立刻找來煎靡、阿奢那和多羅斯商量，老安德魯被困，必須要去救，否則老安德魯他們堅持不了太久。可是救安德魯，必須面臨著烏孫人去而復返，截斷後路的危險。

梁嘯心頭一動，覺得亞歷山大說得有理。獵驕靡離開這裏，也可能是因為塞人鬧得比較凶，他率領主力鎮壓去了。這說明之前安排塞人出峽的決定起作用了，可是塞人一盤散沙，恐怕不是獵驕靡的對手。獵驕靡鎮壓了塞人之後，不僅得到了輜重補給，又會抓到炮灰，到時候再來攻陣怎麼辦？

梁嘯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兵力不足，經過幾次戰鬥，現在總兵力只有五千多騎，就算加上塞人也不足六千。如果再分兵，力量就太薄弱了，一旦遇上獵驕靡的主力，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必死無疑啊。

一名騎士從山下飛奔而來，衝到獵驕靡面前，大聲說道：「昆莫，還像以前一樣嗎？」

可是梁嘯拒絕了。

這是一個陷阱：獵驕靡追殺塞人是假，誘他出谷才是真。他這是攻陣沒有勝利，轉而想以野戰取勝。

撤退不等於放棄。相反，這是一個陷阱。如果梁嘯追出來，那他就別想再回去了。

眾人駭然，臉色大變。

多羅斯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梁嘯。wｗｗ.ｈｅｔｕｂoｏk•cｏm•ｃom「如何？」

梁嘯看了他一眼，指指面前的營地舊址。「你能看出獵驕靡紮營時的安排，能看出獵驕靡的中軍大帳在哪裡嗎？」

「推出去砍了！」多羅斯氣急敗壞，連聲咆哮。

慈不掌兵，必要時只能鐵血無情。

該怎麼做？

「將軍，我們兵力有限，要想擊敗獵驕靡，恐怕損失不會小。」

阿奢那撫著鬍鬚，想了想，一拍大腿。「完全有可能！獵驕靡被我們打得越慘，越需要匈奴人的幫助，到時候匈奴人就可以向獵驕靡討要好處。如果獵驕靡被我們打死了，或者兩敗俱傷，匈奴人正好佔領這片牧場。匈奴人兇殘，到時候很可能翻臉不認人，連烏孫人一起殺。」

一聽說老安德魯等人被匈奴人困住，不僅煎靡急了，帕里斯、亞歷山大等人都急了。那些希臘步卒中有不少是他們的祖輩、父輩，至少也是族人關係，他們被匈奴人困住，豈能不救。

阿奢那、煎靡等人互相看看，搖搖頭。「不會，獵驕靡肯定會藉著這個機會，與匈奴人聯手攻擊我們。」

可是聽完月氏人的解釋，梁嘯卻覺得問題很嚴重。他立刻撥轉馬頭，趕回峽口。一到石陣，他就跳下坐騎，奔上射台，取出千里眼，查看峽口外的陣地。

阿奢那趕了上來，苦笑道：「將軍，是不是有些古怪？」

「那我們攻擊獵驕靡，匈奴人有沒有可能坐山觀虎鬥？」

多羅斯眨眨眼睛。梁嘯笑笑，輕踢坐騎，在荼牛兒等人的簇擁下，輕馳而去。多羅斯想了片刻，用力握緊拳頭，咬了咬牙，轉身看向正在山谷中賓士的騎士。親衛們看到他的臉色，都覺得后脊樑涼嗖嗖的。

山谷里還有幾百塞人，這些塞人現在已經融入隊伍，牧羊、砍樹，打造武器，什麼都干，就剩拿起武器一起戰鬥了。如果獵驕靡再押上幾千塞人炮灰來，他們恐怕又要生變了。

——

就算梁嘯再善戰，在烏孫和匈奴總共六萬騎的夾擊下，他m.hetubook.com.com也必敗無疑。事實上，只要他離開了峽口陣地，即使沒有匈奴人助陣，獵驕靡也有足夠的信心擊敗他。

多羅斯寒著臉，一口氣砍下了十幾顆首級。這些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勇士，戰功卓著，資歷也最老，現在卻因為訓練時不能嚴格遵照命令而死在多羅斯的刀下，不僅甲騎們嚇了一跳，多羅斯自己也心痛不已。可是他也清楚，如果不用狠厲手段，他再練多久都沒用，總是差那麼最後一口氣。

因為匈奴右賢王已經率領三萬騎進入伊犁河谷，就在峽口外百里。只要梁嘯出了峽口，離開了他精心布置的陣地，右賢王就會第一時間截斷他的後路，讓他無路可逃，只能野戰。

多羅斯命人將十幾顆首級挑在矛上，巡視一圈，然後下令再次演練。

看起來，率先攻擊匈奴人是最合適的。一來匈奴人離得近，二來有老安德魯等人助陣，可以內外夾擊匈奴人，取勝的機率更大。三來獵驕靡離得比較遠，他收到消息再趕回來，至少要三天時間，等他趕到，匈奴人已經被擊敗的可能性極高，梁嘯可以從容反擊獵驕靡。

塞人來得越多，他越覺得不對頭。獵驕靡有三萬多大軍，他全力以赴的追殺塞人，能讓這麼多塞人逃到這裏？幾十個，上百個，那還情有可由。近千人，是不是太多了？

面對煎靡和帕里斯等人的苦苦哀求，梁嘯幾乎答應了他們，但最終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靜下心來，反覆推演可能的結果。

不管多麼精妙的戰術，最後還是要靠實力來實現的。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便能以勝弱強的事，只有故事里才有。

梁嘯很快知道了獵驕靡的位置。

可是梁嘯反覆思考之後，覺得還是先打獵驕靡比較好。

梁嘯也出了石陣，但他沒有走遠，他在獵驕靡駐營的地方轉了半天，他仔細查看烏孫人宿營留下的痕迹，推測著獵驕靡紮營的部署。

「這不是還有塞人嘛。」梁嘯揚揚眉。「我想，對圍攻獵https://m.hetubook.com.com驕靡，塞人應該很有興趣。」

峽口外空蕩蕩的，一個人也看不到。烏孫人走了。

派人說明問題並不嚴重。

倉惶逃命的塞人拜倒在梁嘯面前，苦苦哀求梁嘯出兵求援。獵驕靡一路東行，對塞人大肆報復，如果梁嘯再不施以援手，塞人就要被獵驕靡殺光了。到時候獵驕靡會吃著塞人的牛羊，將塞人趕到梁嘯的陣地上，用塞人的屍體填平石陣。

「那就是了。」梁嘯拍拍手，咧嘴而笑。「那我們就先幹掉獵驕靡，然後再和匈奴人一決高下。他想驅狼吞虎，那我們就讓他看看究竟誰才是虎。」

「戰場上違令，該不該殺？」

——

甲騎猶豫了好一會，嚅嚅說道：「該……該殺！」

「你覺得烏孫人為什麼離開？」

梁嘯想了想，讓人叫來十幾個精明幹練的塞人，讓他們出峽打探情況。塞人聽了，脫去甲胄，換上牧民的服裝，出了峽口，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聽到了。」

梁嘯下了坡，向北走了沒多遠，便有月氏人追了上來，攔住了梁嘯。梁嘯有些奇怪，但他並不緊張。他和阿奢那約好的，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他會直接用號角聲通知，而不是派人來。

梁嘯上馬，走了兩步，又勒住了韁繩，轉身看著多羅斯。「你聽過木桶原理嗎？」

梁嘯會出戰嗎？

「好！算你還有點志氣。你放心的去，你的家人，我會照顧的。」多羅斯說完，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甲騎的首級。

事出反常必有妖！梁嘯仔細詢問了所有的塞人，仔細分析之後，越發肯定自己的直覺。

阿奢那等人都很意外，表示無法理解梁嘯這麼做的原因。面對阿奢那等人的疑問，梁嘯說道：「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攻擊匈奴人，獵驕靡會不會坐山觀虎鬥？」

不能坐視不理，不管能不能救下塞人，至少要做出營救的姿態。

峽口向東三百里，獵驕靡立馬一座矮坡之上，看著烏孫人像狼群一般追得塞人狼狽不堪，心思卻已經飛回了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