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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否徵收商稅，王斗的參將府還沒決定，王斗雖然有這意思，不過念在時機未到，打算緩緩，過個一、兩年再說。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股風傳來，在東路各城迅速傳揚開來。

他指著身旁一穿著綢袍，頭戴六合一統帽，神情頗為精明的中年人：「這位便是范家的大公子范三拔，范大掌柜，諸位多多親近。」

這樣一來，王斗就顧不上治理軍隊，禁止私貿了，宋佳選等人又可以安心發財，吃空餉，喝兵血等。

叩完頭后，宋佳選從頭上爬起來，臉上拚命擠出笑容：「聞聽大人雅緻，酷愛書畫，前些日府中下人前往鎮城，尋得考亭先生一匣珍本。下官一介武人，這等聖人的手抄書卷落在手上，真是暴殄天物，還不若由大人收藏。」

他賞給宋佳選一張椅子，宋佳選恭敬地坐了半邊屁股，對面的陳恩寵同樣如此。

城內有大街數條，皆搭有坊表，此時在承恩坊一條衚衕的大宅內，聚集了眾多商人。大宅華貴，大廳寬敞富麗，內中的商人，也個個錦衣袍服，盡顯富貴之氣。

他疾言厲色：「本官與兵憲還未議從，他區區一分守參將有何許可權徵稅？此虎狼之心，可想制國中之國焉？」

宋佳選忽然在旁說了句：「下官聽聞，定國將軍有意徵收商稅，不分保安州，還是東路各處。」

宋佳選雖然長得凶神惡煞，但在郭士同面前，卻不如王斗那樣「跋扈」，依文貴武賤的潛規則，恭恭敬敬給郭士同叩頭。郭士同暗和_圖_書暗點頭：「這宋佳選雖是個粗鄙的武人，卻也懂得規矩，不象那王斗……」

這還僅僅是東路一個普通州地，若是到了太原諸處，這所宅院的主人便又是土包子了。

二人越是恭敬，郭士同越是想起王斗對自己的傲慢無禮，對他輕易博得聲望充滿嫉妒，而且這種嫉妒越來越濃烈。百姓對王斗的讚許如果落在自己頭上該有多好。

郭士同臉色更為難看，他負責東路各州縣衛所糧糧稅徵收，因舊有軍戶逃亡，各城之稅收得少，這筆帳，大部分算在他頭上。大明對文官越來越嚴厲，不能完成賦稅徵收，動不動就被奪官視事。

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宋佳選與陳恩寵卻是心下有數，郭士同任東路管糧通判后，他族內的子弟紛紛涌到，買田買地，開店設鋪，糧油店，布匹，鹽店等等，開設達有十幾家。

宋佳選掌管邊關城堡，更是心下瞭然，郭家子弟，若是沒有參与走私塞外之事，那才有鬼了。王斗有意整治軍隊，禁止私貿，己經讓郭士同極為忌諱，如果再徵稅……

他們慢條斯理坐著談笑，簡單幾句交談中，有時價值幾萬兩的貨物交易就此達成。

……

但隨著王斗的來到，此人盛氣凌人，處事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人一下反應不過來。

郭士同神情更為溫和，咳嗽一聲：「你倒有心。」

大明初期為了解決邊軍糧餉運輸問題，便實行了「開中法」，鼓勵商人運糧到邊關。從那時起，九和圖書邊便糧鹽商人大興，便是「開中法」敗落，然隨著大明衛所的破敗，九邊需要大量的糧食棉花布匹，同樣離不開這些商人。

「大人，那王斗來勢很猛，剛到東路，便一系列舉動，屯田，剿匪。下官從延慶來，各處百姓只知有定國將軍，不知有朝廷。王斗這樣邀買人心，這心思，嘿嘿……」

他說道：「顯皇帝時便有商稅礦稅之禍，礦稅繁興，萬民失業，上下相爭，惟利是聞。百姓無朝夕之保，天下亂景蓬生，此前車之禍，王斗未所聞哉？」

三人在屋內不知談了多久，宋佳選與陳恩寵才滿意出來，二人互視一眼，都是冷笑一聲。

見眾商賈施禮，張萬山呵呵而笑，拱手團團作個圈，略略提高聲音說道：「諸位，讓老朽來引見。」

以軍士月糧一石標準計，僅宣大三鎮一年便需要糧食二百多萬石，布幾十萬匹，棉花幾十萬斤。還有大量馬匹的草料，柴米油鹽醬醋茶等雜貨需要的數目也是天文數字。

便是張國威調任到鎮城，但張家的影響仍在東路深深存在。

靖胡堡之議后，宋佳選先去鎮城活動了一下，見到了自己前上司張國威，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及暗示。幾天後，又在延慶州守備陳恩寵的引見下，見到了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

郭士同在旁陰陰說了聲。

郭士同讓二人坐下：「你等謹守勤勉，本官是看在眼裡的，坐，坐。」

宋佳選與陳恩寵忙站起來：「下官等是忠心為國的。」

張萬山老奸巨猾和圖書，手段狠辣，對竟爭對手從不留情，除非答應他提出的一系列苛刻條件。在場商賈或許有些人是外來的強龍，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張家就是東路的地頭蛇。要想在東路這塊地方經商營業，誰敢不聽張家的號令？

郭士同語氣中對兵備道馬國璽的不滿怎麼也掩蓋不住，這個話題，宋佳選與陳恩寵卻不敢介面。

隨後他低低說了一聲：「此外還有一些黃精、白蠟之物，一同奉給大人。」

看周邊一排排站開的丫鬟侍女，身旁那精緻的黃花梨桌椅，還有旁邊吹拉彈唱，專門從太原請來的梆子戲班堂。對許多貧民百姓而言，做夢也想象不到這等奢侈。

陳恩寵訴苦道：「定國將軍新設屯堡，下官等是贊成的，然各城原有軍戶貪圖新堡免稅之利，紛紛逃亡。他們進入新堡，下官等也不敢追捕。……這卻誤了下官等堡內夏稅秋糧的徵收，這個……」

在座商賈，多是糧商、鹽商之輩，有人同時還經營著葯布皮毛、當鋪旅館、錢業、茶業、倉庫諸務，個個身家巨萬，舉手間撲面而來的富貴之氣。

其實這是隱語，黃精便是黃金，白蠟便是白銀。為了行賄受賄方便，此等隱語常常變來變去，以前稱為「黃米」、「白米」，現在流行稱起「黃精」、「白蠟」來。

郭士同官位雖小，但他是文官，掌管東路糧餉諸事，實權極重，更不用說，他的後台是宣大總督陳新甲。往日對他來說，宋佳選之類的武夫，並不怎麼放在眼裡。

看著和圖書二人，郭士同撫須微微點了點頭，往日他對這些武夫並不放在心上，他掌握糧餉，後台更是宣大總督陳新甲，對誰說話都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味道，那些將官也得對他恭恭敬敬。

延慶州建於永樂十一年，包磚于景泰二年，擴建於萬曆七年。與保安州一樣，是東路境內兩處民州所在，內中居住的百姓，很大部分是民戶。

對宋佳選等人而言，這消息如久旱逢甘雨一般，不管是不是真的，王斗都將陷入極大的危機，他將得罪東路大部分商人，士人，武人等。反對如潮聲音下，他未來在東路能不能坐穩位子，真的難說。

陳恩寵示好投靠較早，所以郭士同勉強接納他。看在陳恩寵的面子上，郭士同接見了靖胡堡守備宋佳選。

馬國璽那老狐狸看來有與王斗同站一條船的意思。東路有此二人，未來豈有自己說話的份？王斗越來越對自己登鼻子上臉，郭士同怎麼能忍受？

眾商賈正在交頭接耳，輕言淺笑，這時一個穿著藍綢長衫的管家出來，含笑道：「諸位，張老爺子到了。」

他緩緩道：「祖制文武分工，分守參將不過修茸地方城池，操練人馬，兵備與本官治理屯田民政，免於軍士饑寒之憂。那王斗越廚代庖，是何用意？王斗之膽大妄為，兵憲卻也不問。」

郭士同不由大喜，宋朝大儒朱熹的手抄卷本，這可是難得之物，還有那些黃精、白蠟……

郭士同臉色更為難看，哼了一聲：「東路是朝廷之東路，不是某個武人的。有本hetｕboｏｋ•coｍ.ｃｏｍ官在此，決不許治下再現唐季藩鎮之禍。」

如果王斗徵稅，不是要從他口中奪食嗎？這讓郭士同怎麼能忍受？

這養活了一個龐大的商人集團，有資十萬兩不敢稱道，百萬兩才算平常，特別以晉商、京商，徽商等為富。

由不得各商賈不恭敬，這張老爺子張萬山便是原東路參將張國威的族叔，張國威在東路鎮守多年，觸手無孔不入，東路所有能賺錢的產業，哪個他沒伸手？田地，糧油，布匹，棉花，畜牧，礦山，等等等等，都有張家的身影存在。

由於獲利甚巨，雖明末天災人禍，百姓流離失所，但對很多商人而言，卻影響不到他們的富貴生活。香塵載道，玉屑盈衢，商賈之間的誇富鬥豔層出不窮，極盡揮霍之事。

為了這個官位，郭士同花費不少銀子精力，如果因此被奪官，他吃了王斗的心都有。

「王斗若敢從這萬夫所指之舉，本官定然彈劾之！」

聽到這裏，郭士同猛地站起來：「荒謬，此乃與民爭利之舉。」

未雨綢繆，自己需要拉攏一批人了。

延慶州有州治與守備官廳，內有冠山書院，設之儒學。州城坐擁平川之地，南北為山川，東西為平坦沃土，更交通鎮城與京師要道，向是居民繁衍之所，永寧年間便在這裏募民鎮守。

一個五十余歲的老者在一干侍女的攙扶下出來，他鬚髮半黑半白，身材高大，舉手投足間頗有威嚴之氣，顯然是久居金錢權力中心的人物。看他出來，在座商賈紛紛拱手作揖，連稱「張老爺子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