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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騎軍都持著騎槍，後面馬步軍持著長刀，他們共排成四列。前兩列為騎軍，后兩列為馬步軍。鋒利的長槍，雪亮的長刀，沉重的鐵蹄震動了大地，有如讓人窒息的死亡鼓點。

「人死鳥朝天，老子早就活夠了。」

陳晟都不知道自己火銃打死多少人，看著滿地的屍體及鮮血，雖然知道這條路必然充滿屍骨，還是忍不住心下感慨。

陳永福爽朗一笑，與王斗並肩作戰，老實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王斗只是參將，自己一個副總兵每每只能做配角。雖承認雙方間的差距，不過陳永福何嘗沒有表現自己，展露風華的心思？

二人略一商議，決意出動一總騎軍，一總騎步軍，以騎軍為前鋒，擊殺敵人。

出戰的健騎無不轟然響應，策馬如龍，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席捲而去。

高史銀獰笑道：「好，就讓孩兒們殺個痛快。」

……

李自成又道：「雙喜和鼎兒也留下來，我給你們兩千馬隊，所有的步卒也留給你們，你們務必小心。」

看各陣騷動的樣子，再聽對面戰鼓激起，對方軍陣己動，火炮火銃在前，有如山嶽，步步壓來，局勢如此，需得立作決斷。

王斗苦心訓練的近現代騎兵何等威力，可以與強悍的清軍騎兵對沖對戰，這些連陣形都沒有的飢兵隊列可想而知，很快就被兩總騎軍穿個通透，毫無抵抗之力。

二愣子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見無數人跟隨自己奔跑，心下得意，大家都跑，回到陣中，上官就不能隨意處置自己了。不過想想，不能跑在最前頭，免當出頭鳥，還是大家混在一起。

前兩排舜鄉軍騎士都是精銳騎軍，他們手中的騎槍，可以輕易刺中目標的要害部位，而且控制力道精妙，加之這些飢兵談何甲胄，所以一路刺去，騎槍始終不失。

很快的，高史銀的馬步軍，還有陳永福的家丁們也加入追擊的行列。

事實也是如此，闖軍馬隊步卒的衝擊，有若重演崇禎十二年鑲黃旗鰲拜的前鋒故事，在舜鄉軍炮火與火銃之間，他們的衝鋒很快化為泡影，馬隊步卒饑民死傷慘重，也未能沖入舜鄉軍陣地，達到纏鬥目的，更不要說斷後了。

隨著闖王的命令一道一道前來，前軍的飢兵們雷動起來，飢荒時代，對生死早己漠然，能有酒肉吃，或是戰後封賞，不論是在闖軍中有個好前程，將來回到鄉里也能過一段舒心日子。

特別劉宗敏聲如暴雷：「闖王，給俺五百老營，三千馬軍，俺就不信，那些官兵有三頭六臂。俺打了這麼多年仗，又怕的誰了？」

那副千總道：「萬余流寇，出動兩總人馬足以應對！」

一時人人踴躍，人潮有如洪水，爭先恐後衝上前去。

二愣子心下快意，死得好，讓你們欺負我。一邊又是恐懼，一個激伶，他猛地躍起，回頭就跑，一邊高呼：「敗了，敗了。」

二愣子想法很簡單，闖賊害得自己沒飯吃，他拿闖王沒辦法，就要讓別人也沒飯吃。別人可以搶自己，自己也可以搶別人。這或許是很多從賊裹脅百姓的報復心理，財帛被掠奪一空，無法活命是一，自己不好過，也要讓別人不好過。

炮擊過後，敵陣的騷亂看得很明顯，樓上眾人皆是興奮，世子高興地道：「打得好啊，人說王將軍勇冠三軍，打得韃子抱頭鼠竄。以前我還不明白，現在知道，有這火炮，不勇也不成哪。」

眾人一愣，均知劉芳亮說的話不好聽，卻是實情。馬隊不說，原先便多是歸降官軍的騎兵，或是一些馬賊杆子，雖然有馬，其實也是烏合之眾，打原來的河南府官兵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凶多吉少。

而且佛狼機火炮使用子銃，熟練的明軍炮手二十秒鐘可以打出一炮，舜鄉軍炮手卻不需二十秒。在闖軍這邊的感覺中，便是明軍火炮源源不斷，永不停歇一樣。

二愣子向前撲倒，最後一個心思：「千辛萬苦，還是沒活下去。」

戰前王斗與陳永福的戰略意圖是騎軍與闖賊精騎作戰，不過闖陣極厚，馬軍、精騎被飢兵們重重包裹在內，要想與之作戰，還需擊散外圍的飢兵們再說。

他是決斷之人，瞬間平靜下來，心中己有退意。

眾將都是點頭，義軍陣地展得極廣，明軍畢竟人少，排開的陣列長度與義軍相比，有如大拇指與中指的區別。範圍之外的飢兵出擊，都可以威脅其側翼，也沒有火炮的和圖書威脅。

闖王大軍攻陷郟縣，又將城鏟了，縣城的大部分百姓從了賊，二愣子隨老爹，還有家中幾個兄弟也一起入了伙。

雖說方才士氣激起，但金屬風暴的恐怖又豈是這些飢兵可以承受？若是一刀一槍明面撕殺還好，這等炮火的威力，便是一等強軍也難以忍受。更不要說往日這些還是平頭百姓的存在。

立時那騎兵把總得令，率領自己一總兩百多騎兵，以嚴整的隊列，席捲如風，滾滾向那些流寇衝去。

他對李自成道：「闖王，現在我們義軍中，連馬隊帶老營，不過幾千人。不是我長官兵的威風，那些馬隊不會是舜鄉軍騎兵的對手，而那些老營骨幹，闖王捨得拿出來拼光嗎？」

眼見老營重將親自殺敵，更有闖王兩個義子，受此激勵，不但陣中步卒，甚至原本眾多就要潰散的飢兵們也是大振，紛紛吶喊，高叫著隨大軍沖了出去。

郝搖旗聽了這話，更是熱淚盈眶，拍著胸脯只是說不出話。

立時中軍部旗手將王斗的將令傳到各方，各千總部，把總部都有精通旗語的旗手存在，領略中軍將令非常快捷。這又是舜鄉軍的一大優勢所在，軍情如火，誰能快一步布置到位，誰就搶佔一分先機。

王斗立時傳令，炮軍繼續轟擊，轟散正面攻擊的飢兵們，火銃手長槍手準備作戰。又傳令兩翼的騎兵，視軍情不定，出動隊總，擊潰那些朝兩翼奔來的飢兵們。若他們潰逃，可以驅趕其衝擊中軍或是馬軍陣地。

陳永福放下千里鏡，神情凝重，對王斗說道：「我師畢竟人少，不能這樣與他們消耗！」

福王嘆道：「王將軍有大才，麾下傑俊倍出。」

劉芳亮繼續道：「最好的結果，是我們與王斗兵拼個兩敗俱傷，難道真以為可以滅了他們？只是繼續拖在這裏，在洛陽僵持下去。我們的大半糧草己經沒了，再拖幾天，怕是到時想走，也走不了了。」

此時潮水般的闖軍飢兵湧來，己經與舜鄉軍炮軍千總接戰，密集的飢兵陣形，不時被呼嘯而來的炮彈砸開一條條血肉衚衕。中者無不血肉橫飛，斷肢殘臂，如此慘烈的死法，眾飢兵心驚肉跳，各人強忍恐懼繼續衝上前去。

他立時傳令：「全軍逼近，壓迫敵陣！」

至於老營兵，多是老八隊出身，雖然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不過這些人個個都是十幾年戰場搏殺留下來的老兵，怎麼捨得拿出來拚命？便是用十萬飢兵、步卒換這些老營闖軍各將也不幹。

此時見流寇數千人朝己方奔來，李光衡一哼，粗獷的臉上閃過寒意，區區數千流寇，己方一總騎兵就足以應對了。他喝令：「傳令楊把總，令他率領本部人馬出擊，斬殺流賊。」

還有原本在澗山的溫方亮，在看到闖將田見秀與劉希堯等人倉惶退走時，己明白了此戰的結果，除留下一總軍士看守糧草外，余者也加入追擊的行列。

每道火光噴出，原先密集的衝鋒陣列便一道一道被打空，股股血霧激起。

「散炮子，是散炮子。」

陳晟手持自己的鳥銃，感慨萬端地看著這一切，眼前是無數哭喊饒命的飢兵們，先前那些馬隊步卒衝擊戰陣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們瘋狂的樣子，差點以為要被衝破軍陣，那時的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的戰鬥著。

特別佛郎機炮沒有散熱這個顧慮，雙方距離不到一里之地，大佛朗機不但可以打進闖陣，射程還籠罩闖軍前陣飢兵許多隊列。

明軍陣地中，王斗看得清楚，在己方騎兵的不斷衝擊下，闖軍飢兵軍心陣勢己亂，若他們的馬軍，驍騎不出戰，這樣往複衝擊下，只有大潰一條路。飢兵大潰，那些步卒也別想倖存。

眾人更是神情難看，劉芳亮這話也是實情，只是各人心中仍有不服罷了。

李自成雖決意走，闖軍各心腹將領也均有退意，不過軍陣中，飢兵與步卒，還有一些馬軍卻不知曉。見官兵軍陣步步緊逼，眼見就要押上來，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李自成下定決心，就要發布命令時，劉芳亮與李過對視一眼，忽然一齊下馬，跪在地上：「闖王，不能再打了！」

王斗心中一動：「李自成要逃了。」

再看去，那伙潑皮己經人影不見，怕是打成碎肉了。這樣的大寒天氣，那堆碎肉會成什麼樣子？

再傳下一系列命令，讓澗山的田見秀與劉希堯撤軍，和圖書與自己大部隊匯合，各人各領命匆匆而去。

二愣子人如其名，人長得粗大，甚至有點痴傻的樣子，笑起來更是憨憨的，所以雖然大名叫楊元發，別人卻一直叫他外號二愣子，不論以前在酒樓跑腿，還是入了闖軍飢兵，一直如此。

看到前方的一切，闖王身邊各將皆是臉容蒼白，又暗暗慶幸，幸好聽從劉芳亮的話語勸說，沒有讓老營與馬隊全部出動，否則家底就拼光了。

立時一伙人不理他，也不顧隊列，大呼小叫用力前沖，唯恐軍功被別人奪去。

二愣子喃喃說道。

……

不過這時，官兵的火炮突然停了下來，眾人大喜，有人高呼：「官兵沒子葯了，各家兄弟衝上去，斬首一級，五十兩銀子到手。」

「還好，那伙潑皮死在自己前頭，也不虧了……」

劉芳亮再道：「闖王，各家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這些老兵在手，我們哪裡去不得？再說了，王斗畢竟是客兵，不可能久留在河南。等他們走了，河南等地，又是我們的天下。這些步卒、饑民留給官府又怎樣，到時我們回來，他們又是我們的兵馬！」

猛然大地抖動，炮聲驚人，二愣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努力抬頭望去，卻見前方哨煙滾滾，無數人在凄厲嚎叫，官兵原本停止的火炮又在一門門發射，噴出大股大股的火光與濃煙。

不過兩條人腿哪跑得過四條馬腿，一個騎兵掠過他的身旁。那騎兵是陳永福家丁營中打老的騎士，搏戰經驗極豐，他的刀也不劈砍，只是刀刃向前，藉助馬的速度快速劃過二愣子的身體。

便聽炮聲轟隆，數不清的炮子劈頭蓋臉而來。

二愣子更放慢腳步，將身影縮在人流之後，見眼前人頭攢動，各人高舉長矛棍棒，個個神情渴望貪婪。

舜鄉軍火炮鳥銃厲害，騎兵同樣如此，那些出戰飢兵根本不是對手，消耗目的根本達不到。便是馬軍押陣，大亂之下，飢兵們都往己方馬軍衝擊，顯然在他們認識中，舜鄉軍騎兵更可怕。

左翼的高史銀等人看出便宜，當機立斷，率領剩餘的兩總騎軍再次出發，與先前騎軍一起，驅趕那些潰兵，衝擊他們本方軍陣。而在這個時候，不論是右翼，還是中陣，儘是騎兵盡出，驅趕饑民潰兵，更增闖軍大陣的混亂。

隨後王斗暗嘆一聲：「洛陽的一切，終於結束了。」

便是在洛陽戰中許多闖軍將兵見識過舜鄉軍火炮的威力，但此時野戰中再次經歷，仍然讓人感覺有如惡夢。四十五門火炮的射擊，而且皆是群子，便如暴風驟雨般，一下子將整個闖軍陣地打蒙了。

李自成心中欣慰，對最激動請戰的郝搖旗道：「大勇兄弟，你留下來斷後。」

福王眯著小眼看著那方，良久，才有些不可相信地道：「為何王愛卿炮營如此犀利，而我師卻不能如此？」

隨軍衝鋒的二愣子卻突然有一種恐懼不安，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紅夷大炮威力較猛，以往連續發射不能超過三次，每發射四十發后還必須暫停一小時，以使炮管冷卻。不過經過火藥配方完善，現在軍中火炮射程更遠，開炮次數更多，己經可以打五炮再散熱，威力更增。

那得令的騎軍把總一聲大吼，猛地抽出自己的騎刀，用力一指前方：「殺賊！」

一策馬，率先狂叫著沖了出去，煙塵滾滾，李雙喜和張鼎率兩千馬隊緊隨在後。

不過自己不甘心啊，想當初在河南府興起時，無往不利，特別牛金星，李岩等人來投，宋獻策更獻圖讖，「十八孩兒，當主神器。」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意氣風發？

勢不可違，在一片「降者不殺」的聲音中，無數失魂落魄的飢兵步卒們紛紛跪地投降，等待未知的結果。

李雙喜、張鼎也在請戰，他們皆為李自成的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叫囔著要率騎兵出動，與官兵決一死戰。

他的舉動被旁邊幾個漢子察覺，立時一個漢子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罵道：「你個憨貨，藏頭露尾，萎萎縮縮，盡在這裝模作樣，官兵沒子葯了，還不往上沖？」

其實二愣子外表痴傻，內心精著呢，在郟縣酒樓做夥計時，不知多少沖他大呼小叫的客人吃他的口水菜，還誇他憨厚，賞他幾個銅板小錢，讓他心中直樂。

不過自己只是馬步軍，跟在騎軍後面衝殺，什麼時候才能一騎和*圖*書凌塵，取敵上將首級于萬軍中呢？

此時中軍如雷般的鼓點響起，受此鼓舞，更是一片的「殺官兵」聲音，越來越多的饑民加入。

自商洛山的事後，郝搖旗在闖軍中飽受排擠，此時闖王委以重任，他激動無比，大聲道：「闖王，各家兄弟放心，我郝搖旗拼了這條命，也要讓大夥安然退走。」

旁邊一個心腹奉承那潑皮：「哨總大人，何必跟這種憨貨一般見識，我們衝上去，早點砍官兵首級，立功拿賞銀是正經。」

爺爺說得好，江山如畫，多少英雄豪傑為這種壯麗而相互廝殺！鮮血不但沒有讓自己怯懦恐懼，反而激起了心中無限豪情，或許，自己就是為亂世，為殺戮而生。

這話有點不好介面，前兵部尚書呂維祺若有所思，兵備王胤昌說道：「有此良將，家國幸甚。」

立時流水般的傳令兵將闖王的號令傳了下去，本來旗號最便，不過那些飢兵還有頭領有幾個看得懂旗號？不說他們，大明軍備廢黜，很多朝廷將官都看不懂旗號。

郝搖旗更跳上馬背，親自舉起一桿大旗，大聲呼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怕個球鳥，弟兄們，跟那些狗官兵拼了！」

勝利了，雖早知道這個結果，但事實來到面前時，王斗還是忍不住激動，他與陳永福發下一系列命令，騎兵追擊，特別是夜不收與李光衡的騎軍，緊追李自成的老營不放，勿要放走那些巨寇一人。

陳永福又舉起千里鏡看一會，對王斗說道：「闖賊正間大陣，每每賊軍潰敗時，也需派出騎手驅趕，加速其部潰散！」

此時不論敵我戰陣皆是號角齊鳴，戰鼓震天，充滿了激動人心的氣氛。護衛右翼的庚部，騎軍千總李光衡此時也接到了中軍部的將令，擊潰那些朝側翼奔來的飢兵們。敵若潰，便驅其衝擊對方大陣。

得到陳永福命令，陳德興奮地應了一聲：「是，父親！」

王斗舉起千里鏡看去，一波一波的飢兵出動，前後不絕，人海茫茫，有如浪波般涌動。聲勢不小，真是人海戰術。

此言一出，闖軍各將紛紛道：「闖王，讓我留下來斷後。」

他不敢怠慢，李雙喜等人用生命在拖延時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又高聲叫道：「兒郎們，隨我來！」

呼嘯的炮子不斷激射而至，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斷肢飛揚。不說正面陣前的闖軍各刀盾兵，弓箭手，銃手，炮手一下子潰散。便是被炮彈波及的後面幾個軍陣的飢兵們，也是驚恐逃散。

而在左翼，此地由馬步軍千總高史銀領兩總人馬，還有騎兵千總一個副千總領兩總騎軍一起防守，由那騎軍副千總統一指揮。此時左翼己得中軍將令，再看萬余流賊狂沖而來，副千總與高史銀同時冷哼，臉上閃過嗜血不屑的神情。

眾人一愣，劉宗敏暴跳如雷：「劉小子，李小子，你們在幹什麼？什麼叫不能打，你要我們不戰而逃嗎？你們是不是魂魄被那王斗小兒打沒了？」

眼見闖軍馬隊步卒衝來，後面跟著數不清的飢兵，陳永福冷哼一聲：「垂死掙扎！」

三人都是應命，李自成又細細叮囑他們，言明務必保全性命，到永寧城集結，不可戀戰。

「殺退官兵后，全軍酒肉犒勞……」

滾滾鐵流，踏破朔風，舜鄉軍的戰馬皆是高大雄壯，沉重的馬蹄叩擊大地，一片有節奏的悶響。人數雖少，氣勢驚人，挾帶碾碎一切的聲勢，看得衝鋒而來的流寇們駭然停止，驚恐尖叫。

眾人紛紛道：「跟那些官兵拼了。」

看著陳德離去，謝一科有些羡慕，他也想如陳德那樣去殺敵啊。護衛總主官雖然風光，地位尊崇，不過謝一科還是更懷念以往做夜不收時的刺|激生活，前線與敵撕殺，讓鮮血濺到自己臉上。

他立時傳下命令：「銃炮接戰，槍兵嚴陣以待。騎軍衝擊流賊步卒饑民。傳令澗山的溫方亮，隨時準備出擊作戰。」

闖軍陣地這邊，忽聞明軍方向傳來三聲高吼：「必勝！必勝！必勝！」

「萬勝！」

這話讓洛陽眾官尷尬，王胤昌說道：「回殿下，炮葯鉛子好說，只是炮手訓練不易。」

李自成默然不語，其實他打老了仗，戰場嗅覺一向敏銳，知道強打下去，真怕會全軍覆沒，把家底都打光了。

他眺望結陣逼來的官兵大陣，緩緩道：「只怕王斗等人不會任我們從容退走！」

密如驟雨的鐵蹄聲中，舜鄉軍兩總hetubook.com.com鐵騎如旋風一般卷至，在一片絕望驚恐的呼叫聲中，惡狠狠地撞進了那萬余飢兵的隊列中，立時慘嚎聲，撞擊聲響成一片。如燒紅的鐵烙，鐵騎狂衝進陣內，一下子將飢兵隊列撞個七零八落。

雖被棒打，二愣子又哪敢還嘴還手，立時陪笑，心中卻在盤算什麼時候冷不抽給他們一下。

「敢後退者，斬殺當場！」

加入闖王大軍后，二愣子以活命為第一要務，所以精明的老爹死了，同樣還有精明的幾個兄弟也死了，看上去痴傻的二愣子卻一直活到現在。

「斬殺官兵者，一級賞銀五十兩，甲一副，上好兵器一把……」

不過就如王斗不能再象以前那樣衝殺在前，現在的謝一科，也不能由住自己的性情。王斗的安危事關東路前途，數十萬軍民所在，何等重要，由不得謝一科再如以往小兵時的做派。

為什麼洛陽會出現王斗呢？難道這些日的經歷，都是自己在做夢嗎？

一時間，各飢兵陣中，哪些隊比較悍勇的，或是哪隊中比較強悍的勇士，紛紛組織起來，排在首先攻擊的隊列。各人神情激動，拚命給自己打氣。

王斗點頭：「陳總兵長於軍伍，此是正理。」

這時郝搖旗、李雙喜和張鼎率領數千馬隊出來，對陣中萬餘步卒大聲喝囔：「兄弟們，官兵欺我們太甚，跟他們拼了！」

看王斗要說話，陳永福擺了擺手：「王將軍勿要勸說，戰場沒有父子，只有兵將，陳德雖是我兒，也需奮勇殺敵。」

穿透這些飢兵的軍陣，那騎軍把總略整隊列，又拔馬回來，繼續以嚴整的隊形衝擊飢兵隊列，將他們沖得支離破碎。這些出陣衝鋒的飢兵大亂，不知如何是好，或到處亂跑，或往己方大陣逃去。

遙望己方大陣，人人惶恐，特別那些饑民，早先鼓起的士氣早就沒了，攻打洛陽種種不利，還有糧草被奪等一系列陰影又湧上他們心頭。己無戰心。

此時二愣子包著頭巾，拿著木棒，學著以前見過的官兵樣子打著行縢（綁腿），裹著一件棉襖，縮手縮腳，呵著寒氣，和許多飢兵沒什麼兩樣。

這兩排騎士開路衝撞，後面持刀騎士緊隨在後，隊列嚴整，光憑馬力，就所向披靡。

這話說得極為露骨，不過牛金星與宋獻策皆是不語，李岩張了張口，看到眾人神情，卻是嘆了口氣，心想：「義軍終是脫不了流寇本性。闖王雖有大志，卻為形勢所逼，何日天下方可太平？」

趙榮晟大吼一聲，策馬疾進，長刀一劃，惡狠狠掠過身旁一名飢兵脖頸，看著鮮血飛濺，頭顱飛起，心中充滿快美殺戮的念頭。

李自成對三人授以方略，可率馬隊快速衝擊明軍大陣，舜鄉軍火炮鳥銃雖利，但炮銃的發射畢竟緩慢，以快馬速度，或許可以越過炮火，沖入明軍陣地，加之步卒飢兵緊隨跟上，當可達到纏鬥目的。

「世事如風，恍如夢幻一場。」

眾飢兵心下打鼓，先前的血氣慢慢散去，各人東張西望，己是各打主意。

兵敗如山倒，到處是喊叫逃命的闖軍士卒，看到官兵大勝，洛陽城的軍民在歡呼勝利的同時，城內鄉勇社兵官兵們也出城前來，協助打掃戰場，抓捕俘虜。

「賊眾敗矣！」

……

王斗點頭，看闖兵的攻勢，除了正中外，還有外弧眾多的飢兵正沖而來，看其意圖，或是一起攻擊正方，還極有可能趁機攻擊自己的兩翼。畢竟闖軍這種內弧戰陣，有這個優勢。

李光衡的騎兵千總與高史銀的馬步兵千總護在兩翼，由於此戰要大用騎軍，高史銀的馬步軍千總，也要隨在騎軍後面沖陣。所以兩方軍隊都分折開，李光衡的騎兵各分兩總在兩翼，高史銀同樣如此，皆由騎兵隊率領。

「闖王，讓我留下來拖住官兵。」

而在闖軍那邊，眼見局勢如此，李自成果斷傳令，讓各陣收攏潰兵，穩住陣腳，有敢騷動者，就地斬殺。同時命令前軍眾多飢兵立刻出陣迎戰，主動攻擊，使敵火炮不得發射。特別是略處於明軍陣列外側的飢兵陣地，更是如此。

忽聽後面一陣大叫，二愣子驚訝回頭看去，蹄聲滾滾，硝煙中衝出一群騎兵，凶神惡煞的揮舞馬刀追殺自己這幫潰逃的飢兵們。二愣子一聲大叫，丟了手中棍棒，使出吃奶的力氣，嚎叫著拚命奔跑。

他命令自己兒子陳德領家丁營出戰，視軍情不定，攻擊闖軍正間大陣，其潰便驅，其陣嚴m.hetubook.com.com整，便退。

領著五百家丁，如風而去。

中軍位置，李自成等人臉色極為難看，雖說大陣極厚，火炮的威脅終究只是少部分陣列，也打不到中軍這邊。但官兵一開炮，至少數個飢兵陣列近萬人陷入混亂，給這場戰事蒙上濃厚的陰影。

有得就有失啊，謝一科暗暗嘆了口氣，感覺自己成熟了。

由於人流密集，許多人都是不由自主被別人帶著衝鋒。然後越衝上前去，官兵火炮越猛，特別各飢兵陣中，那些原本比較悍勇之徒，在炮火模掃下，更是傷亡慘重。

只有李自成暗暗切齒，舜鄉軍銃炮如此猛烈，只片刻間，義軍傷亡就慘重非常，馬隊前仆後繼，不斷倒下，只恐自己的兩個義子凶多吉少，他在心中恨恨：「王斗，王斗，我與你勢不兩立！」

「殺！」

李自成是知兵之人，知道這種情況若老營率先退走，定然是全軍潰散，誰也走不了的結果。必須先主動出擊，纏住官兵，然後才能且戰且退。這斷後任務，極為重要，而且九死一生。

此時王胤昌眾官與世子也爬上了文峰塔，隨福王一起觀戰。從三十米高的塔上望去，敵我區別明顯，兩塊大陣，一大一小，小陣是我，紅而銳，大陣是敵，雜而散。

洛陽之戰，十幾萬流賊潰散，史書上會記下這一筆，但死去的那些人，又有誰會記得呢？

李自成道：「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這波沖陣飢兵己經被舜鄉軍霰彈打得心膽俱裂，再聽二愣子這樣喊，更是無數人緊隨著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各陣的首領親隨更是拚命鼓動起來，不比步卒、馬軍一隊人數有所定額，飢兵組織分散，多是同城同鄉的鄉親，甚至整村的人都在一起。以有威望之人，或是亡命悍勇之徒為核心。這種裹脅饑民，每遇戰事，除了實在太老太弱太小的人留在營中外，便是一些青壯婦女，十一、二歲的少年，多有持長矛木棒立於陣中者。

多年的生死兄弟，闖軍各將間感情極深，特別這些李自成的心腹將領們，人人皆欲留下來斷後。

炮軍一開炮就有如此戰績，讓整個明軍陣地喜逐顏開，士氣高漲。不但如此，洛陽城觀戰的軍民們也是歡呼一片，人人皆呼：「官兵火炮厲害。」

二人大聲應了。

闖軍的中軍大陣中，李自成臉色鐵青，設想雖好，卻根本達不到目的。自己要求義軍攻勢，波波不止，馬軍、驍騎押陣，不過只是先前幾波，飢兵被明軍精騎打得大敗后，就處處大亂了。

二愣子認得他，本是同一坊的潑皮，糾集了幾個青皮，不論往日在城裡，還是入了闖軍，這些人都沒少鞭打欺負他。特別這個潑皮，現在仗著自己是這一隊的哨總，更是趾高氣揚。

看眾人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劉芳亮抱拳誠懇道：「請劉爺與各家兄弟聽我分說。」

不過他對危機嗅覺非常敏銳，看著前方黑壓壓的炮口就覺得不安，所以在大家都喊叫著往上沖時，他卻故意放慢了腳步。

「告訴那些當家的，擊敗官兵后，繳獲輜重任其挑選，務必奮勇向前，不得後退！」

他見過官兵或是闖軍的虎蹲炮，內有無數鉛子鐵彈，人被打中，便是成碎肉漏子的下場。這些官兵的散炮子更可怕無數倍。

飢兵們騷動不安，有人想繼續衝鋒，有人卻是膽怯後退，任憑首領們威脅鼓動都是無用，一時間他們的陣形混亂不堪。

當李自成率老營與一部分馬隊脫逃的消息傳出，整個闖軍陣地一片嘩然，所有的飢兵步卒都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們再無戰心，或是奔逃而走，或是奔入各營地搶掠財帛，十幾萬大軍轟然而潰。

官兵的火炮仍在轟擊，忽然闖兵中軍陣地一聲炮響，聲嘶力竭的吶喊聲響起，無數面黃肌瘦的飢兵衝出陣地，高舉兵器潮水般向官兵軍陣湧來。

李雙喜和張鼎皆是李自成義子，讓他們留下斷後，可安將士之心。

「義軍攻勢，波波不止，馬軍、驍騎押陣，有敢脫逃者，立斬當場！」

不但如此，那些未被波及的軍陣，眾多闖軍士卒都是陣陣騷動，心驚膽戰，特別目睹一些中炮士卒的慘狀后。

必須出動馬軍了，李自成心想。劉宗敏、高一功、袁宗第等人滿臉憤怒，也在請戰，顯然心中不服。雖然飢兵不堪戰，但己方還有馬軍，驍騎未動，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又嘆道：「其實商洛山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