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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位同樣對王斗看了又看，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內心顯然沒有那麼平靜，特別湖廣副總兵張應元頗有沮喪之意。

上午巳時，襄陽眾官及王斗得到塘報，督師楊嗣昌的行轅車轎己過宜城，離襄陽不遠，隨行的，還有湖廣巡撫宋一鶴，太監劉元斌，盧九德等人，讓襄陽眾官做好迎接準備。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身旁幕僚皆是落淚。猛如虎更是涕淚橫流，用力擂著自己的胸膛，哭叫道：「捷兒、忠兒，你們看到了嗎？獻賊己死，你們大仇報了。」

白虎堂內轟的一聲，眾人都站立起來，特別楊嗣昌踉蹌幾步，從主位上走下，看著擺在地上張獻忠棺木內的屍體，哆嗦道：「是獻賊，是獻賊，哈哈，確是獻賊……」

崇禎十四年，二月二十日。

楊嗣昌高居上座，左右幕僚肅立侍候，左下位，第一個坐著監軍萬元吉。其官位雖小，只為大理右評事，不過深受楊嗣昌器重，監紀軍前，所以有資格坐在第一位，他對王斗很注意，不時看了又看。

確認獻賊身死，當時白虎堂各人都是激動，楊嗣昌雖是病重，仍強撐著身體大讚王斗，又激勵各人，奮起餘勇，繼續剿滅餘下的曹賊，還有英、霍山的左革諸賊。

見督師來到，張克儉連忙讓樂班吹吹打打起來，然後眾人一起在官道旁迎接。

看他那悲涼的神情，王斗心下複雜，不由嘆了口氣。

一直等到下午的寅時正點，才看到官道聲勢浩大的旗牌htｔｐs://ｗｗw.hetｕbook.coｍ•ｃom儀仗過來，一頂華麗的八抬大轎旁，聚滿了各色的官員幕僚等，八抬大轎后，又是各色大小轎子，轎子後面，便是密密麻麻的湖廣官兵及京營將士。

堂內哭聲一片……

再下面，是湖廣巡撫宋一鶴，長得正氣凜然，一身大紅官服，頭戴烏紗，腰束玉帶。

由於襄陽城內軍營都被舜鄉軍及城池守軍佔了，跟隨來的湖廣官兵及京營將士便在四郊軍營或是廟宇暫時駐紮。

轎旁一個幕僚應了聲，來到王斗面前，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王斗幾眼，說道：「王將軍，閣部有請。」

王鬥上了大轎，內中只有楊嗣昌一人，再次見到楊嗣昌，王斗不由驚訝。

王斗說道：「閣部，您這是？」

在王斗印象中，楊嗣昌鬍鬚烏黑，雙眼有神，一副精明威嚴的樣子，然現在看起來，卻是臉色蒼白，神情極為憔悴，還不住咳嗽幾聲，如生著大病一樣，哪還有往日半分風彩？

楊嗣昌擺擺手，嘆道：「我沒事，國勤，辛苦你了。」

得知督師來到，兵備副使張克儉等人不敢怠慢，急急來尋王斗，商議迎接事宜，王斗心想：「這楊嗣昌跑得好慢，還有，劉元斌等人怎麼與楊嗣昌跑到一起去了。」

現在只等封賞的聖旨，然後就班師回朝，對王斗說的話，各人都是深信不疑，將軍說可以很快回家，就可以很快回家。

王斗咳嗽一聲，眾人立時住口，皆用目光瞄了二門和_圖_書外的京營各將，還有湖廣各將一眼。

此時眾人都無心說話，堂內一片安靜。

眾人出了轅門，外面儘是馬匹車轎，還有各官將親衛侍從。

高史銀哼了一聲：「他們被獻賊拖得團團轉，現在獻賊真的死了，當然要痛哭了，這叫痛快的哭，喜悅的淚水。」

此時聚在襄陽的將官眾多，但能入白虎堂議事的，只有寥寥數人，余者人等，就只能在二門外等候，上官召見，才能進入堂內。

不過王斗知道這人不簡單，其對楊嗣昌所為，只是一種官場智慧，本人還是有能力的。歷史上宋一鶴守湖廣時，先敗羅汝才五大營于豐邑坪，在張獻忠攻陷襄陽后，宋一鶴移駐蘄州，盡焚舟船，遏止張獻忠與革里眼等人相匯，又斷橫江，使眾賊不敢渡。後來李自成攻克承天府，宋一鶴下城巷戰，揮刃擊殺數賊而死。

不久，二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很快的，襄陽兵備副使張克儉領著幾個軍士，急急抬著張獻忠的棺木進來。

上面幾位，不是總兵就是副總兵，不是都督同知就是都督僉事，只有王斗是都指揮同知，參將的職位，卻與各位總兵官並坐。

現在天氣尚冷，加上兵備副使張克儉極為重視此事，調城內最好的仵作，用汞、砷等手段對張獻忠屍體進行防腐處理，其屍身一直妥善保存完好。

……

是啊，回家，從去年十月出征，一直到現在，出來快半年了，該回去了。

王斗有些奇怪，低聲向張克儉等人告聲罪https://www.hetubook.com.com，迎著眾人矚目的目光，來到了督師楊嗣昌的大轎旁，裏面傳出一聲疲憊的聲音：「國勤，上轎來吧。」

王斗神色深沉：「先等聖旨吧，依我估計，我們在襄陽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家了。」

楊嗣昌下令，全城歡慶，犒勞三軍，由於身體不佳，只言待平賊將軍與賀人龍趕到襄陽，再次議事，於是眾人都告辭出來，讓楊閣部靜養。

溫方亮低聲道：「將軍，接下來怎麼辦？」

儀仗繼續前行，楊嗣昌不住看著轎外景色，神情中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他低頭吟道：「鹽梅今去作干城，上將威嚴細柳營。一掃寇氛從此靖，還期教養遂民生。」

楊嗣昌、湖廣巡撫宋一鶴、太監劉元斌，盧九德等人，還有各將及親隨幕僚，都進入襄陽城內，各人都急切想看到張獻忠的屍體。

王斗走出白虎堂，長長地嘆口氣，二門外肅立等候的謝一科，高史銀，溫方亮等人聚了上來，謝一科回頭沖白虎堂看了一眼，說道：「獻賊死了，怎的大夥反哭成一片呢？還個個是高官。」

王斗估計接下來的戰事沒自己什麼事了，各人看出便宜，都等著搶功呢，而自己功勞太大，吃了大部分肉，也要讓別人喝點湯。反正戰略目的己經達到，可以回家了。

他一時喜極，一時又是悲哀，一時又是委曲，千頭萬緒，不由淚如泉湧，他踉蹌向北跪倒，哽咽大叫：「皇上！皇上！剿賊竟功，獻賊誅除，臣……立死而無憾…ｈｔｔｐs://wｗｗ.hｅtｕｂoｏk•ｃｏm.com…」

萬元吉接下來，是太監劉元斌及盧九德，二人都戴三山帽，身穿蟒袍。劉元斌略瘦，神色較為陰沉，盧九德則較為肥胖，坐在位子上就象一尊彌勒佛。

聽到回家，謝一科等人都興奮起來，出來久了，各人確實想家了。

王斗一愣，應了聲是，然後上了轎去，留下外面驚訝一地的眼神。各官員幕僚皆是交換眼色，竊竊私語，言聽閣部對王斗看重，果不其然，加上現在兩救藩王，斬殺獻賊的巨功，怕從此飛黃騰達了。

王斗率護衛總，各將，張克儉率襄陽眾官，還有城中的士紳名流等，一起到城西十里處的迎官亭相候。

楊嗣昌神情失態，他顫抖著手撫摸棺木，看著內中張獻忠的屍體，猛然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聖上的知遇之恩，剿賊的不利，言官的攻擊，猛如虎的慘敗，自己竭盡心力的無奈……一幕幕不斷掠過。

此時他們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王斗，大夥千里迢迢，從湖廣跑到四川，損兵又折將，結果最大好處卻是被這王斗撈到，不但斬殺獻賊，聽聞還在洛陽救了福王，立不世之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右下方武官處，則有前陝西總兵、現在剿賊總統猛如虎，湖廣副總兵、剿賊副總統張應元，京營總兵官孫應元、黃得功、副總兵周遇吉等人，最後才是王斗。

……

卻是楊嗣昌臨行督師，崇禎帝贈送的親題詩詞。

出戰前，王斗曾定下方略，探賊虛實，察其戰術，現在己明白流賊的戰術，曾經席捲天下https://m.hetubook.com.com的根源。他們也確如史書如言，沉重打擊了統治階級的囂張氣焰，只是，沉重打擊過後呢？

襄陽城原有督師行轅，眾官，眾將按品級，文左武右，皆進入行轅白虎堂內，等待結果。

他吟完這首詩后，低聲喃喃，聲音細不可聞，又充滿傷感：「皇上，臣深受大恩，只恐日後不能再報……」

此時獻賊死，闖賊潰，餘下各賊皆成惶惶之犬，剿滅只在反掌之間，可以看出，堂內各人都是心動。

正討論著到哪裡慶賀一下，王斗忽聽後面有人說道：「王將軍，請留步。」

黃陵城之戰，麾下參將劉士傑、汪之鳳、游擊郭開等人戰死，自己也被流矢射中，到現在傷勢還沒有完好，辛辛苦苦，結果獻賊跑出四川，剛好被王斗殺了，如此好運氣，想想自己，如何不氣？

等待過程中，王斗也打量白虎堂內各人。

那八抬大轎停了下來，窗帘微拉，裏面傳出一陣咳嗽，一雙眼睛在窗帘后看了迎接眾人一陣，特別在王斗身上停留一會，然後傳出低低的聲音。

……

這些人中，還多游擊，參將等，如孫應元麾下馬文豸、猛如虎麾下馬智、周遇吉麾下林報國三人，就都是參將，不過他們卻沒有王斗的禮遇，只能站在二門外，看著王斗與各位總兵平起平坐，還賜了座位。

與外表不同的是，宋一鶴在官場上風評不好，因為其初見督師楊嗣昌時，為避楊嗣昌父名諱，在自己名帖上寫上「宋一鳥」，傳為官場笑談。

他對王斗同樣注意，不時撫著自己的美須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