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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背著手走到劉元斌面前，陰惻惻地道：「那你又做了什麼，忠勇伯要這樣罵你？」

襄陽百姓傾城相送，還有一些人決意跟隨靖邊軍到東路去。

眾人都潮水般向王斗祝賀，台下舜鄉軍將士……現在要叫靖邊軍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他們的大將軍，年未三十，便加封伯爵，掛上「征虜將軍」的大印，很多人都熱淚盈眶，激動不己。

「忠勇伯、征虜將軍……」

李振珽施禮道：「下官拜見忠勇伯，唉，憶當日在保安州時，是下官最閑雅的時候，時光不可回啊。」

謝一科大聲尖叫：「是蝗蟲，天那，好多蝗蟲啊！」

李振珽向王斗訴苦，旱魃之虐，百姓茹土食菜，然催科不可少，政務難為，嘯聚伏林莽之綠，有如坐立山火之上，他說道：「忠勇伯是打老仗的人，對流賊最知，你說，這河南各地，還會再起大賊流寇嗎？」

轉身大步而去，留下楊嗣昌望著王斗背影獃獃出神。

他一揮馬鞭，喝道：「回家。」

當然，手喻上也講，可以看楊嗣昌的意思，如果他堅決不放人，皇帝也不會勉強。

王斗獃獃看著，天上飛蝗如蔽日黑雲而來，那黑壓壓的似乎無邊無際，眾人站立大地，都不由毛骨悚然。

他說道：「當年參戰的將士全部去，余者由遲鎮撫領，兩軍在臨城合。」

楊嗣昌嘆道：「前兩句，是盧建斗說的吧，話說當日盧督臣戰死，你可怪我，恨我？」

王承恩正欣賞著壁上一副字畫，看劉元斌如此，眉頭一皺，說道：「什麼事，要為你作主的？」

羅汝才北走河南，入英、霍山，與革左五營合。革、左之狡橫不下於獻、操，善戰者不止數萬，義軍聲勢復振。

……

見到楊嗣昌時，卻見其精神好了很多，臉上也有了紅光，王斗知這是迴光返照，不由心下暗嘆。

「況乃國威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楊嗣昌也仔細打量王斗，見其穿著蟒袍，氣度非凡，人和-圖-書龍之相，又是欣賞，又是嘆息，說道：「聖上曾贈詩詞『一掃寇氛從此靖，還期教養遂民生』，本督慚愧，未竟全功，忠勇伯老於兵事，你說，這天下的賊寇，能剿完嗎？」

宴后，天使王承恩在襄陽官員安排的雅緻公館歇息，太監劉元斌偷偷拜訪。

天使王承恩，因楊嗣昌病重，暫留襄陽。

……

他略一拱手：「閣部保重。」

王斗說道：「多謝公公，敢問尊姓大名？」

王斗與他們施禮而別，心下嘆道：「希望能再會吧。」

王斗輕輕點頭，巨鹿曾是自己血戰之地，盧督臣死難的地方。聽說現在戰場邊上，建了很多廟宇，香火旺盛，百姓祭拜者眾。幾年了，是該去看看了。

……

天使笑道：「咱家王承恩，少不得與忠勇伯親近。」

他策在馬上，回頭望去，溫暖的陽光刺過薄霧，廣闊天地似乎蒙上一層金光。

這日，大軍到達開封城，河南巡撫李仙風，巡按高名衡，總兵陳永福等人出迎。隨行的，還有兵備副使王胤昌，開封知府，祥符縣知縣等人。

一見王承恩的面，他就跪下哭道：「請公公為奴婢作主。」

王斗知道李振珽老家在山西清徐，算是山西老陳醋的發源地，李家也是當地有名的大家族，專門經營醋業。

王斗有些奇怪，還是謝過收下。

臨行前，楊山松將一個包裹遞到王斗手中：「忠勇伯，這是家父讓我交給你的。」

不管別人怎麼想，王斗決定走了，初九日一早就走。

此時天氣溫暖，萬物復甦，大軍每日行數十里，過南陽府，入開封府地界，卻比去年出征時悠閑了許多，眾多所獲的輜重糧草也拖慢了行軍速度。

……

聞王斗走，諸賊彈冠相慶，席間，羅汝才議提西聯李自成殘部，以為縱橫豫、鄂、皖諸地，眾賊皆善之！

眾將並無異議，正要分兵起程，忽然大軍一陣騷動，不斷有人指著天邊道：「那是什麼？看，那是什麼和圖書？」

《第七卷完》

王斗大名早轟傳河南各地，更掛將軍印，封忠勇伯，每過城池，皆有各官將迎來接往，欲與王斗拉上關係。

王斗沉重不語，會再起大規模流寇嗎？看看這年景，他沒有信心。

回頭看送行人群中李振珽那蕭瑟的身影，王斗心下黯然，河南會再起大規模流寇嗎？若再起流賊，歸德府守官命運如何。

往日的李振珽三絡長須，年富力強，相貌堂堂，此時的李振珽，兩鬢白髮，四十幾的人，看起來象五、六十歲一樣。

黃得功更高叫道：「待相逢日，我們再不醉不歸。」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李振珽嘆道：「下官明白了。」

王斗看著楊嗣昌期盼神情，看他骨瘦如柴樣子，確是為國事竭盡心力，又想起盧象升在巨鹿悲憤戰死，點點滴滴，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他站起身來嘆道：「是非對錯，誰又說得清呢，便交由世人評說吧。」

這日，大軍到達邢台，卻是出了河南，進入北直隸順德府地界，往右上邊走，為巨鹿，直上走為臨城。

他滿臉唏噓，感慨萬端。

王鬥眼前浮現自己領軍到達淇水，災民那爭先恐後的投水場面，眼中現出悲哀，說道：「兵亂源於缺餉，民亂源於饑寒，剿滅某隻賊寇易，全部剿滅，難。」

王斗去年到河南時，曾與李振珽有書信往來，還未得一見，此時相見，王斗不由吃了一驚。

崇禎十四年春夏，兩畿、山東、河南、湖廣大旱再起，飛蝗蔽日，人民飢死者三，疫死者三，為盜者四。夏，蘇州府大旱不雨，蝗蟲大起，米價每石銀四兩，流丐滿道，多枕藉死。

王斗臉一沉，自己這隻大軍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因何事騷動？

初八日，督師楊嗣昌商請忠勇伯王斗，王斗正好向楊嗣昌辭行，便來到了督師行轅。

此時李仙風仍是巡撫，陳永福終於升為總兵，紅光滿面，氣色極佳，不過與王斗一比……陳永福神和_圖_書情歡喜中又帶著複雜，王斗轉眼掛印封伯，再次相見，自己需持下官禮。

一片歡呼，雄壯的歌聲響起：

賀人龍也叫道：「老弟是發達了，可不要忘了哥哥啊。」

當日天使到來，轟動的不但是王斗封伯消息，下午天使拜訪督師楊嗣昌，出示皇上手喻，召忠勇伯班師，援助錦州。靖邊軍需刻期出關，七月二十日到達寧遠。

劉元斌更冷哼一聲：「神氣什麼。」

眼見下面潮聲一片，人頭攢動，王斗如此威望人心，左良玉等人表面不在意，其實內心嫉妒非常。

「忠勇伯、征虜將軍！」

卻聽王承恩大喝一聲：「好你個劉元斌，皇上器重你，任你為監軍，你就是這樣監軍的？你有沒有將皇上的重託放在心上？忠勇伯是什麼人，連皇上都深深讚賞，你敲詐到他頭上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此下去，我都要向皇上彈劾你！」

聞聽消息的人都非常關注督師楊嗣昌的意思，說實在，楊嗣昌心情複雜，既想王斗留在湖廣，將他的剿賊大業繼續下去，又知道王斗與左良玉等人不合，不想死後湖廣再生是非，最終他決定放人，讓王斗班師。

王斗一呆，說道：「公公路上辛苦，斗另有程儀送上，萬勿推辭。」

當年隨他來歸德府的家人，如妻妾媳婦等，在去年流寇大興時，便送回了山西老家。而他這一脈本就單薄，唯一兒子又死，再有三長兩短，餘下老妻媳婦，儘是婦人，在族內什麼日子可想而知，故有此說法。

看王承恩深沉的樣子，劉元斌心中一寒，他是知道眼前這人的，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雖說只是眾多秉筆、隨堂太監之一，卻是自己遠遠不能比。其人自小跟隨皇上，狡詐狠辣，不但內臣畏懼，便是外臣多有懼怕者，偏偏對皇帝非常忠誠，深受皇上寵愛。

王斗登上演武台，抬手向眾人致意，更引來歡聲如雷。

……

王承恩含笑道：「好。」

崇禎十四年，三月初九日一早，王斗和-圖-書率軍離開襄陽。

王斗與李振珽說話，眾官都驚訝地看著李振珽，聽語氣，李知府竟是忠勇伯舊識？連巡撫李仙風都對李振珽特別關注幾眼。

王斗一嘆，又將之包好。

劉元斌張了張嘴，終於低聲道：「我營中戰馬缺乏，那王斗繳獲馬匹甚多，所以……」

良久，他都沒聽到身前動靜，偷偷抬眼看去，卻見王承恩陰寒的目光一動不動看著自己，不由一個哆嗦，試探說了一句：「公公……」

當晚又是夜宴，眾官散后，李振珽到王斗下榻公館拜會，二人憶起舊日歲月，都是不勝唏噓。

這是王斗最後一次見到楊嗣昌。

他對王斗深施一禮：「若有那日，還請忠勇伯對吾家小援手一二。」

旁觀的百姓同樣激動，今天他們見證一個奇迹的誕生，還是眾人非常讚賞的王大將軍。

此後襄陽眾官將為天使接風洗塵，宴上王斗與王承恩成了主角，督師楊嗣昌病重卻不能出席。

眾官將一直送過樊城數里，才停下來，一片聲的道：「忠勇伯，再會了，路上保重。」

然王斗眉頭深鎖，看各地久久不雨，怕又是一個大旱之年。

路上，王鬥打開楊山松轉交的包裹，卻是楊嗣昌的一些詩集文冊，有《楊文弱詩集》、《武陵競渡略》、《野客青鞋集》、《地官集》等。

劉元斌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急聲道：「公公，請聽奴婢分說。」

第二日，王斗匯合留守朱仙鎮的一總輜重兵，領大軍繼續北上，大軍中，還多了陳永福的兒子陳德。

聽了王斗的承諾，李振珽略為心安，聽到後面的話，嘆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吾又豈能棄官而走，做這無君無父之事。」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劉元斌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癱倒在地。

望著大軍滾滾而去，萬元吉不由嘆道：「真乃當世奇男子。」

消息傳出，左良玉等人歡慶，賀人龍，猛如虎，孫應元、黃得功諸人和圖書則心情矛盾。

李仙風迎接的場面頗大，人群中，王斗還看到一個老相識，以前的保安州知州，現在的歸德府知府李振珽。卻是聽說王斗到來，專門從歸德府趕來開封，當然，用什麼借口就不得而知了。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矜，一呼同袍於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他們隨之一起歡呼，匯成聲音一片：「忠勇伯、征虜將軍！」

此時的大明，武將陣前降賊者不少，然而文官，不論忠奸，多是隨城死難。歷史上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帝身死，才有文官大規模投降開始。若城陷，李振珽必死啊。

見王承恩淡淡瞟著自己，劉元斌期期艾艾一陣，心一橫，說道：「那王斗跋扈無禮，當著眾官將的面罵我是奴才。」

王斗伸出手：「李公不必如此，你的家小，我自會照應。事不可為，你便棄官而走吧。」

天使在王斗接完聖旨及各樣賞賜后，微笑對王斗說道：「忠勇伯，恭喜了，公侯伯入則可掌參五府總六軍，出則可領將軍印為大帥督，轄漕綱，可見皇上對你的器重。」

他順著眾人注目處望去，也是大吃一驚。

又有襄陽眾官，湖廣巡撫宋一鶴、監軍萬元吉、賀人龍、猛如虎、孫應元、黃得功，周遇吉等人送行。太監盧九德同在人群，唯有不見左良玉，劉元斌各人身影。

此言一出，不僅王承恩麵皮一抽，便是廳內眾侍立太監，多有色變者。

那天使王承恩，看著王斗的背影，則露出深思的神情。

初七日，初八日，宴請之人如潮，對眾人來說，能結交到名滿天下的忠勇伯，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便是當日不平的猛如虎中軍參將馬智，也是與有榮焉。

亂世的陰影真讓人喘不過氣來。

王承恩衣袖一甩：「送客。」

王斗來到李振珽面前，嘆道：「李公，你怎會如此？」

看王斗駐馬眺望巨鹿方向，眾將都擁到王斗身邊，問道：「將軍，是否前往巨鹿？」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