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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科笑嘻嘻地道：「這樣多謝就夠了？」

不過這些士兵都有一個相似之處，便是外表氣質上，很少有軍人的豪邁與英氣，這也是大明各營軍士的通病。

眾人也是尋思，應該可以吧，那嘴邊有黑毛的士兵又冷笑：「吃點魚乾，就美得你，知道靖邊軍吃什麼嗎？大餅，白米飯，大塊的豬羊肉盡情吃。就是魚乾，人家吃的也是魚瓷罐，最美味的那種。」

沒油水的時代，肚子餓得特別容易快，一堆堆的山海兵，或站或蹲，個個吃得稀里嘩啦的。

旁邊一個嘴邊有幾根黑毛的傢伙嗤之以鼻：「要打仗了，所以大帥讓我們吃頓好的，這叫斷頭飯！」

此時正兵營將士也是享用晚餐完畢，個個愜意摸著肚子，他們比別營戰士好不到哪裡，同樣喧囂一片，惡形惡狀，很多人更放聲狂笑，不知在談什麼妙事。

那士兵也覺得話不時宜，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身為正兵營，這魚乾什麼的，以後應該可以經常吃到吧。」

不料靖邊軍並不是善男信女，一言不合，就爆起打人，他們訓練有素，個個身強力壯，結果是百打百勝。而且那隻軍隊從忠勇伯到各級軍官，個個護短，事情鬧大了，都是己方息事寧人。

鬧了幾次后，再沒有各鎮軍士敢對靖邊軍士當面不敬，反而都是笑臉相迎，意圖能交上好友，獲得一些好處。

此時案桌兩側，正有兩個嬌艷的女子嘻笑服侍，不時往馬科嘴裏餵食。不，仔細看去，才發現這兩人不是女子，而是男扮女裝的俊俏少年。

旁邊人等聞言，紛紛表示擔憂。

那老胡卻恨恨道：「娘的，都是當兵，我們這兵當得真沒勁，不若我們去投靖邊軍吧？」

那嘴邊有黑毛的士兵道：「上頭將糧草都拔給他們，倒也不見得。」

「又要打仗了，黑毛，你怎麼知道？」

日近黃昏，炊煙裊裊，山海鎮各營地中，無數頭戴紅纓氈帽，身穿破舊鴛鴦戰襖的軍士，正在享用晚餐。

一時間，場中人等都是心動，那嘴邊有黑毛的士兵卻冷笑道：「人家會要你嗎？知道現在的東路，想入靖邊軍的有多少？鎮外的人，又有多少？他們自家軍戶都安排不過來，還會要外人？」

那二位都是大喜，嬌滴滴地道：「多謝大帥。」

按明軍的軍制，一般只有騎兵，或和*圖*書是步兵中甲長級的小軍官才有甲，不過在營地中，除了巡哨的軍士，這些騎兵也不會披著一身盔甲，他們戴的折上巾，也起了內帽的作用。

他們良莠參雜，有魁偉兇橫的士兵，也有瘦弱不堪的老弱。人群中，還有一些穿著鴛鴦戰襖，頭上裹著折上巾的驕悍軍士，他們大部分是騎兵。

這樣的軍隊，當然談不上軍紀，依軍律，軍中不得喧嘩，然早被眾人拋到九霄雲外去，飯後的各營熱鬧得象菜市場。

雖然一小團飧飯，用熱水泡開后可以變成一大鍋，不過當然談不上什麼味道，需要用鹽，醋等物佐食。

初九日議事後，依照總督行轅的軍令，原本駐紮在松山堡西的馬科，唐通等部，便相繼移營到黃土嶺的東側。

營兵初興起，抗擊南面的倭寇，北面的蒙古，曾起了很大的作用。然而隨著財力的空虛，家丁的興起，營兵大部分成為兵痞惡棍的代名詞，這也是募兵制的弊端。

一人鬼鬼祟祟地轉移話題，他低聲道：「知道嗎？從我們營地過去南邊不遠，就是娘娘宮，現在那邊成了魚乾集市，要有多少有多少，不若我們找個機會，盯准一個小商戶……」

一張大案前，馬科身著錦袍便服，正在享用晚餐。飯菜非常的豐盛，滿滿的擺了一桌，各類鮮魚，案桌上也應有盡有，高等的魚瓷罐，同樣開了幾罐，他所用的餐具，也儘是金銀器皿。

一座縫滿補丁的帳篷邊，一群士兵席地而坐。

這次謝一科出哨，雖然帶去的夜不收傷亡慘重，不過也得到了白廟堡的重要情報。

如方才那個馬智仁，本是個游擊將軍，因為馬科正兵營的副將馬智勇戰死，所以馬科看來看去，就將馬智仁提上來，任自己的親將，掌管剩餘的家丁，畢竟是族親，用著放心。

馬智仁仗著馬科的關係，平日跋扈久了，當然受不得一點慢待，對營內不服自己的幾個將官深恨在心，這老胡也是其中一個官將部下，恨屋及烏，加上馬智仁有立威的念頭在心中，便有方才老胡倒霉的事情。

營兵敗壞，然內中也是分三六九等，士兵與軍官就不說了，騎兵，步兵，家丁，也是分幾個檔次。

顯然馬科沒有這樣的威望與認識，所以鎮內各官將們，也是各擇便地，自顧自選擇優良的wwｗ.heｔuｂoｏｋ•ｃoｍ.coｍ紮營所在。

不過經過這些垃圾糞便時，馬智仁視若無睹，顯然對這種情況己經習以為常。

那武將滿意地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說起這些事，場中各人，都對靖邊軍充滿羡慕嫉妒恨，那隻軍隊的待遇，讓他們極為眼熱。

見他進來，馬科只是輕抬眼皮，隨後又慢條斯理的繼續享用。直到一刻鐘后，他方才放下銀筷，對桌旁二位小相公笑道：「你姐妹服侍得不錯，這些飯菜，就賞給你們了。」

「昨日楊把總買了幾個魚瓷罐，看他得意個什麼勁，不過是人家輜兵的檔次罷了。」

此時那老胡也是怒道：「為什麼他們能天天吃飽喝足，我等反而經常忍飢挨餓，難道總督監軍，都將糧草拔給他們，我們山海鎮，就是後娘養的？」

他連忙恭敬地答道：「己經聯絡上了，只是……」

馬科臉色一變：「只是什麼？」

等這二位出去后，馬科取出一個精緻的煙桿，從一個煙袋上掏出一些煙絲填上，馬智仁連忙掏出火摺子，給大帥點上火。

不料他話沒說完，眾人就紛紛咒罵他，稱他自己死不要拖累別人。

在那老胡還沒反應過來，旁邊一個提著皮鞭的小軍官，己是獰笑過來，不由分說，左右開弓，噼里啪啦，對著老胡就是一通狠打，幾十記耳光后，這老胡雙頰紅腫，己是被打成豬頭。

如此一來，難以分辨營伍不說，還容易指揮調動不靈，增加各營將官自私自利之心，見友軍危急不救，陷主將危亡不顧。

他們或神情麻木萎謝，有如一個個被生活壓彎脊背的老農。或弔兒郎當，流里流氣，翹起二郎腿閑聊，如同市井潑皮。更有眾多的煙槍悠閑地吞雲吐霧，此時北地明軍，吸食煙草普遍，殘酷的戰爭下，煙草也有助於減緩壓力。

他們在沙河南岸紮下營寨，吳三桂的軍隊，也從松山嶺移營過來，在二位總兵的南面紮營。近五萬人的大軍，組成連綿的營寨，旗海一眼望不到邊。

他說道：「聽說分給他們的糧草是多一點，畢竟是強軍主力嘛，不過也沒多多少。我聽到的消息，是餘下的缺額，都是忠勇伯用真金白銀，向戶部那些貪官購買，很多商人，也願意賣糧給他們。忠勇伯豪氣，體恤部下，捨得花費白花花的銀兩，我們的m.hetubook.com.com大帥就不用比了，剋扣軍餉都來不及。」

這種伙食，便是用米飯篜熟，然後放到水中曝晒，反覆幾次，最後得到一些干米飯，有點類似後世的壓縮餅乾。

吃完晚餐后，各營中一陣陣喧嘩，從步兵到騎兵，人人形態各異。

騎兵待遇，要比步兵要好，雖然同樣剋扣，不過大多數騎兵們，還是有錢向商人購買一些乾菜，干肉諸物配飯。

帳內帳外有如兩個天地，一進大帳，就見內中布置奢華，粗若兒臂的大燭點起，將帳內點得亮晃晃的。

當然，很多人不明白，為什麼靖邊軍能有這麼優良的待遇，他們糧草哪來的？

在其中一位臀部上拍了一下：「兩個小淫貨，看晚上我怎麼收拾你們。」

騎兵自然不屑與步兵聚在一起，他們也一堆堆，聚成自己的圈子，此時他們的碗上，更出現一些形式各異的魚乾。雖然魚乾很硬，味道腥苦，不過沒人在意，很多人更連骨頭一起吃個乾淨。

馬智仁領著身旁的親信，在營地中穿行，便見各帳篷間垃圾污水縱橫，有如一座座難民營。

他飛快地掠了旁邊眾軍士一眼，垂下眼皮，說道：「念爾初犯，便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而此時，明軍下一步方略正緊鑼密鼓進行，松山堡，黃土嶺諸地，各部兵馬調動痕迹明顯。

不過馬智仁靠奉迎上位，所部欺男霸女的事雖然擅長，然戰力卻很差，不得服眾。

那老胡懊惱地道：「老子家口早死光了，難道還要去搶個娘們，認個老爹不成？」

他神情陰沉，淡淡道：「營中不得喧嘩，爾等不知道嗎？可是想吃軍法？」

那嘴邊有黑毛的士兵也是冷笑一聲，說道：「知道嗎？那邊的魚乾，都由大商會控制，背景深不可測啊。聽說我們大帥，就在內中分了股，你想去打劫？大帥第一個砍了你！」

山海關總兵馬科正兵營的營寨，緊依在沙河邊上，貴為總兵，他的營寨，自然佔據最好的地帶。此時沙河乾枯，水量不多，不過取水飲水，還是便利很多。

看著這些人遠去，那老胡才捂著嘴站起來，眼中閃過怨恨的神情：「娘的，打老子，找個機會，老子要一箭射了他。」

這嘴邊有黑毛的士兵斜眼瞧著眾人，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他嗤的一聲笑：「擺明了，我們本來在松和*圖*書山堡西紮營，現在移到這邊。北面不遠就是石門山，這不是要攻打石門山的韃子嘛。」

不是沒有教訓，曾有別鎮軍士遇到靖邊軍士，陰陽怪氣，冷嘲熱諷。

看三人親熱的樣子，不好男風之人看了，定要大感反胃。不過馬智仁不以為意，大帥喜好小相公，一直宣稱兩扁不如一圓，這兩個小相公，還是馬智仁收羅來的呢，這是他得馬科歡心的原因之一。

那嘴邊有黑毛的士兵方才乖巧地縮在一旁，此時嘆道：「馬智勇也算一條漢子，怎麼就戰死了。這馬智仁心眼小，又初任家丁親將，急於在營中立威，老胡你也是倒霉，正好被他撞上。」

很快的，前方出現一座華麗的大帳，大帳周邊站立一個個頂盔披甲的親衛甲兵。馬智仁讓隨從留在帳外，醞釀了一下感情，換上一副卑謙的笑容，走進了帳內。

那老胡也知道馬智仁不是自己能惹的，不過方才那口氣他怎麼咽得下，心下發狠道：「哼，打老子，不要讓老子找到機會……」

然而他餘下的話語全部縮了回去，他的眼前，站著一群趾高氣揚的營兵，這些人，皆是帥營的家丁親衛，為首一人，是一個精瘦精瘦，與馬科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中年武將。

一圈人都是狂笑。

他背對著燭光，陰影中煙霧裊裊，陰惻惻有些可怕，馬智仁不敢怠慢，這位爺可是喜怒無常的角色，一個不小心，怎麼死都不知道。

馬智仁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答道：「那邊言，需大帥親自書信，他們方可相信……」

依大明軍律，營地中必需保持整潔，然山海鎮中，便連馬科的正兵營都沒有做到。

旁邊人紛紛道：「是啊，還是不要說他，咱惹不起啊。」

很多人更一邊吃一邊大讚，言說這種魚乾真是上品美味，肉食缺乏的時代，任何的肉食，都是受歡迎的。

……

然此為明末軍隊通病，各營皆是習以為常。

先前挑動眾人去搶掠的傢伙忽然道：「也不見得，聽說現在東路，有忠義營和劍士堂等，有武勇本事的，都可以選入，並不只限宣府鎮東路軍戶。我還聽說，有家口者，較容易選入。」

對方才的伙食，很多人表示滿意。

不過各人也只敢背後說些怪話，當面是不敢不敬的。

一般大明軍士的月鹽，有家口者二斤，無者一斤，不過此時各軍剋扣成風，和圖書便是軍士的月鹽，上峰也要克去一半，或是一大半去，所以吃飧飯時能有一些鹽巴配飯，也算是一種享受。

一個裹著折山巾，赤|裸著上身，露出胸前一叢黑毛，滿臉橫肉的傢伙一邊剔牙，一邊含糊不清地道：「娘的，俺老胡不知多久沒吃過肉了，方才的魚乾，能天天吃就好了。」

一路行去，不時有正兵營的將兵沖馬智仁親熱行禮招呼，馬智仁只是淡淡點頭，擺足了架子。

馬科愜意地噴出一口煙霧，淡淡道：「事情如何了？」

這些人本就品性不佳，加上餉銀經常幾月不發，為了活路，騷擾地方，吃拿卡要，搶劫殺人，可謂層出不窮，他們打仗不行，禍害百姓成為兵痞，便是必然。

明軍的動靜，引起清兵的廣泛緊密關注，有心的明軍將領，都可看到這些日，奴酋黃台吉，一直在乳峰山上持著千里鏡，對著山下不斷眺望。

獲得情報后，王斗立即招集靖邊軍各將議事，還很快拜訪了薊遼總督洪承疇。

說到這裏，他壓低了聲音，更下意識地向周邊掃了一眼。

離著他的營寨周邊，則橫七豎八，布滿了鎮內各營官兵的營地。按理說依著兵法，以一鎮總兵為首，余營的將士，應該前後左右的，用自己營寨將主帥營地包裹中間。

八月十二日，山海鎮雷家溝，沙河子營地。

與靖邊軍廣泛使用炊事車不同，山海鎮官兵，還是使用傳統的埋鍋做飯方法，一隊或是一總使用一口大鍋，鍋上沸滾煮著的，也是一種飧飯。

「嗯。」

進入帳后，馬智仁不敢打擾大帥的進食，垂著雙手，恭敬地立著。

他身後的家丁們，也是大搖大擺跟隨，一邊還飛踹那些閃避不及的軍士：「好狗不擋道，讓開讓開，沒個眼色。」

現今大明各軍，幾乎所有的營兵，良家子幾乎都不屑為軍，招募的，大部分都是青皮，混混之類的人物。

他說道：「知道薊鎮那些人吧，早前他們潰敗時，就是忠勇伯收容的，結果全部交出，一匹馬，一把刀都不要，人家看不上眼。」

那位回眸嬌嗔：「討厭。」

這滿臉橫肉的悍兵大怒，跳了起來，吼道：「誰打老子？老……」

忽然一根皮鞭，重重抽打在那老胡赤|裸的上身上，立時一道深深的血痕。

眾人默然半響，都不想再提這個事情，對與韃子作戰，他們皆有畏懼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