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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對岸震耳的怒吼聲響起，那方的炮陣，騰起大股大股的白煙，趙瑄與一些炮營的官將，連忙將身體緊緊躲藏在竹筐之後，一邊大喊招呼其他炮營士兵隱蔽。

雖說概率小，但為防止炮彈直接擊中火炮，或是一些炮子彈跳過來，給火炮與炮手造成損害，各門火炮的前方，還堆了一些麻袋，高度未到炮口處，防炮同時，也不影響火炮轟擊。

這些韃子炮手的訓練有素，也讓人意外。

如雨般的炮彈落下，沉重實心鐵球帶來的震動，似要裂人心肺。

他坐在地上，傷口處流淌的鮮血，將他身下的土地都染紅了。他臉上還帶著稚氣，作為炮兵學徒，在隨軍時，他對前程充滿憧憬，不過這意外的傷殘，讓他此後的一生，都將在殘疾中渡過。

如此遠的距離，雖說清軍火炮直接命中神機營火炮很難，但炮彈亂飛，就算一些轟來的炮彈離各炮前的土袋護牆頗遠，還是讓很多炮手心驚膽戰，平時的本事，十成發揮不出一成。

炮聲與鼓聲中，漢八旗軍隊開始過河，同時楊興嶺那方殺聲震天，紅夷大炮的轟轟聲不斷傳來。

而看對岸韃子炮陣似乎炮聲不斷，他們將火炮分為幾輪轟擊，就算每門炮三、五炮后就要散熱一刻鐘，不過多輪下來，再次輪到時，先前火炮早己散熱完畢，又可以開炮，造成他們火炮波波不斷。

這些火炮的左右，都使用多個那種比木桶還高大的竹筐，內中裝滿了土作為掩體。這是趙瑄發現，裝滿土的高大竹筐，可比裝滿土的麻袋，承受更大的紅夷炮子衝擊力。

隨著孔有德後續的火炮運送上來，他們還開始轟打靖邊軍炮陣。

他心驚之餘，咆哮著讓炮陣還擊。

趙瑄和_圖_書捂著耳朵，張著嘴巴，炮彈落地時，還似乎帶來巨大的震動力，尤其落在身旁不遠時，讓人耳朵都嗡嗡作響，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破裂似的。

隨著一發炮彈落在神機營炮陣不遠處，只停頓沒多久，烏真哈超營炮陣震耳欲聾的炮聲大作，一波波的大鐵球，似乎鋪天蓋地的往神機營炮陣砸來。

趙瑄躲藏的，是一門六磅炮旁的竹筐后，只聽炮彈的尖利呼嘯聲，一顆顆沉重的炮子，落在炮陣中，不斷的橫飛彈跳。它們帶來了強烈的威脅感，任你個人再武勇，若被炮彈擊中或是掃中，都是瞬間非死便傷的結果。

一個年輕的炮營輜兵，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小腿一聲不吭，只是他的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滾落，身體還不時顫抖，就見他的右腿處白骨森森，己是齊著膝蓋斷截，上面還連著几絲血雨。

雖然大將軍會照顧自己今後的生活，不過這不是自己希望的。

陣內一些倒霉被炮子帶倒哀號的士兵，更給他們增添強大的心理壓力。

清營如此猛烈的炮火，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不時有神機營士兵捂著耳朵，尖聲大叫。

一發實心鐵球越過土筐，狠狠砸在趙瑄後面不遠的地面，嚇了趙瑄一跳，他咬牙切齒，太憋屈了，這等光挨打不能還手，完全處於下風的境地，是他自加入靖邊軍后，從來沒有過的。

清軍火炮一波接一波，地面似乎一直在抖動，轟轟炮彈落地聲不絕，眾多的實心鐵球，在土車與竹筐之間地帶跳滾，它們還射向坡地後方的炮軍營輜兵地帶。

炮陣中土車與麻袋擺得再密，然炮子射中陣地，多少還是會滾動彈跳，因為總要給人留下活動之地和_圖_書。而炮彈飛來及彈跳時，似乎很慢，實際只是肉眼看到炮彈運行的角速度，實則速度很快，人體想要反應，往往己經來不及。

轟！轟！轟！

而清軍的火炮，並不以靖邊軍某門火炮為目標，而是以整個炮陣為目標。他們激射過來的炮子，如雨點般的落入炮陣中，就算瞎貓碰上死耗子，也給靖邊軍炮手帶來了傷亡。

看猖狂一時的靖邊軍炮陣，都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孔有德滿意，大聲狂笑：「打得好！」

還有人滾倒血泊，凄厲慘叫，在他們身旁，殘留一些支離破碎的肢體。

他聲音斷斷續續，這楊千總一向聲音哄亮，不過趙瑄頗為粗心，沒有發現楊千總的異狀。

當然，竹筐若被擊中，紛飛橫掃的竹條碎片，可能帶來的殺傷力也不小，所以這些竹筐外面，還堆積了一層土袋作為緩衝。

一些火炮，還打向炮陣旁的火箭陣地，佛郎機炮陣地，這些陣地面對敵方火炮都束手無策，他們恐慌之餘，士氣越來越低落。

不言火炮多寡，便是雙方的訓練程度，神機營炮手，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更為不妙的是，清軍的後續火炮，己經不斷拉到，他們神威大將軍炮數量慢慢增多，從三十門到四十門，到五十門……七十門……

似乎認為神機營炮陣不足為慮，除留下二十門神威大將軍，餘下的七十門大將軍重炮，孔有德下令朝向靖邊軍炮陣那方，將一肚子的怨氣，隨著火炮的發射，劈頭蓋臉往那方發泄出去。

這些漢軍炮手們，知道這是發家的本錢，個個表現得非常賣力，特別那些葡萄牙炮手，打得又快又准。

或是射到炮陣前的空地，帶起大股碎石橫飛。不時還有炮子和*圖*書落在竹筐后地帶，用力彈起，正巧衝到後面一排的土車之上，撞得各土車震動不己，塵土撲朔朔落下。

其實最好是使用藤筐盛土，不過此時北方無藤，連當時戚繼光的長刀藤牌兵，都需用輕木代替藤牌，退而求其次，只能使用竹筐。

或是實心鐵球直接越過土車，向後方再次衝去。

不時有竹筐被擊中，或是被炮子撞射彈跳到，飛濺的泥土遮揚，撒落在後面躲避炮手們的頭盔，很快，就讓他們灰頭土臉。

他恨恨道：「我趙瑄縱橫大明多年……哦，隨大將軍縱橫大明多年，從來沒這麼窩囊過。可恨的二韃子，就敢遠遠的站著不動，有種拉上來，老爺我定讓他們好看！」

他們三十余門神威大將軍先是齊轟一炮，隨後每十余門火炮為單位，一輪一輪的開炮，以緩解火炮的散熱壓力。

營部的官將贊畫，此時分散各土筐后躲避火炮，硝煙中，那擁有銅鈴大眼的炮營楊千總，緊靠身旁不遠某處竹筐，他坐在地上，聞言「嗯」了一聲。

這些火炮，除了紅夷六磅炮可以打二里多，餘下的火炮，都只能打一里多，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打炮，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讓趙瑄憋屈不己。

刷膛的水汽滋滋作響，在孔有德的大笑中，又一輪二十余門火炮，隨著霹靂的響動，依次向前方噴出熾熱的火焰，滾滾的白煙，再次迅速瀰漫烏真哈超炮陣。

他們同樣有完善的觀測手，裝填手，清膛手，使用的也是棉布藥包。

不過此時炮陣只有數門火炮轉向，餘下的炮手們忙活的時候，在對面炮轟時，己是一片混亂。

沉重的實心鐵球，在炮陣內外彈跳，煙霧塵土，夾著血光，呼嘯而來的炮子，讓神機ｈｔtps://ｍ•ｈetuｂｏoｋ.ｃｏm•ｃｏｍ營炮手們，頭都抬不起來。

雙方超過百門神威大將軍的巨響，驚動了女兒河兩岸的雙方軍隊，似乎整個戰場的目光，都往那方眺望。

炮陣中此等意外不少，打仗有時運氣真的很重要。

他們觀測手，同樣有千里鏡，雖然少，還有系列成套的方器與圓器，很多人動作嫻熟。畢竟當年的孫元化，在這隻炮隊上，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與精力。

雖如此炮擊，可能很容易對內中某些部件造成損害，但戰場上的靈活性，卻是不用說。

他眼睛一亮：「好，二韃子的步陣上來了，他們要過橋了，哼，他們火炮集中這方，我們將那些佛郎機拉上去，就在浮橋附近，給那些二韃子一些厲害顏色！」

楊千總道：「不錯，是要給那些二……二韃子一點顏色……」

近百門打十斤以上炮子，神威大將軍的轟擊，帶來的聲勢真是驚人。

烏真哈超炮陣，不過三十門神威大將軍炮，己經讓神機營處於光挨打不能還手的境地。

趙瑄不滿：「老楊你沒吃飯啊，有氣無力的。」

意外來得很突然，可能是方才那顆韃子炮彈，正巧射在前方不遠那處隆起土包上，然後彈滾回來，將他的右小腳帶走。

而且說實在，神機營炮手們的裝炮速度，炮擊的準確度，還有觀距測量方面，都大為不如漢八旗的烏真哈超營炮手。

而靖邊軍炮陣，因為火炮射程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炮擊。

此時趙瑄的大炮陣，擁有紅夷六磅炮二十三門，紅夷三磅炮二十五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二十五門，炮營餘下的火炮，布置在小浮橋左側那處小炮陣中，那些中小佛郎機，則支援楊興嶺戰鬥。

此時的火炮，更重大作用，還是打擊對方和_圖_書的士氣，給他們不時增加心理壓力，或是給他們炮手帶去傷亡。

這還是炮手們還未作戰，個個緊挨竹筐土車躲藏的結果，若是作戰時雙方互射，炮手們來來往往，這類的傷亡會更多。麻袋土筐，只能緩解士兵傷亡，並不能完全避免。

被火炮擊碎的麻袋屑片，還有大片激起的泥土，飛揚撒在他的頭上，胸前，加上火炮的硝煙，讓符應崇從一個光鮮的神機營副將，立時變成一個黑砂窯的民工。

雖然炮手們緊緊躲避在土筐或是土車麻袋之後，不過數量眾多，亂跳滾動的鐵球，還是給他們帶來傷亡。

血泊中，這輜兵眼中滿是痛苦，有身體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自己夢想的一切，都結束了。

符應崇灰頭土臉的爬起，方才一顆好十幾斤重的大鐵球射在圓圈左側，厚實麻袋疊成的護圈都塌了一大片。

……

他的炮陣順著河岸某些隆起坡地展開，形成長長的一列。總體而言，大將軍佛郎機炮在最前，紅夷三磅炮在中，紅夷六磅炮擺在最後，一些高地最上方，形成長度與縱深頗大的炮陣。

一些清軍炮彈轟打在炮陣前方的河水中，激起大股水柱。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震耳的炮響聲中，炮彈尖嘯，滾滾的濃煙，淹沒了孔有德的身影，身旁烏真哈超營的炮手，炮擊后拚命的刷膛，重新裝填彈藥。

他們一輪一輪的火炮轟擊，從十余門增加到三十余門，輪射讓他們火炮散熱距離變短，似乎轟擊不斷，如雨點般的炮彈落在神機營炮陣前後左右，或是正中。

因為炮陣很靠近靖邊軍這邊，他們中很多火炮，甚至不需要整體移動，只一些強壯的兵丁，用力推動磨盤炮架上的木杆，嘎巴嘎巴聲響中，很快完成火炮的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