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紛紜亂世一盞燈
第565章 崇禎十五年了
時光略往前移，臘月，中旬。
他與部下密語：「雖知州待我待不薄，然我輩性命更加重要，還是偷偷開門，降了吧。」
他強忍怒氣，吃了一塊雪梨，淡淡道：「依李夫人之見，該當如何處理？」
少夫人道：「妾身又不是侯爺部將，當時也未在場，只是言，以靖邊軍各將出眾能力，肯定有辦法避免慘事。」
王爭手上拿個紙片，看著王斗，他猶豫道：「父親，再帖，您的臉，就貼滿了。」
王斗微微一笑：「蒙蔽？她們真的被蒙蔽嗎？怕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吧？奸商私通塞外，她們都有獲取好處，嚴格來說，她們皆是通奴罪人之一，是不是蒙蔽，誰知道她們是否心中雪亮？」
一個怒極的聲音：「這兩個鼠輩，枉顧皇恩……」
看柳卿那邊的白馬，自己這邊的黑馬，看樣子，又要輸了，王斗不由嘆息。
紀君嬌在旁，有趣地聽著閨蜜，與自家男人的爭論，聽到這裏，她蹙起黛眉，似乎，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自家的男人，不但出塞了，還大搖大擺出塞，好象與奸商們……
他說道：「再說了，大明無數人盯著我王斗，千方百計想尋我的弱點，若使用婦孺之術有效，以後不論奸商奸賊，韃虜流賊，都驅趕婦孺，然後後面跟著青壯軍隊，我又該當如何？任由他們攻擊，甚至攻進東路？」
幾乎，每城都是當日，或是一、二日便下，有饑民飢兵響應，李自成連陷十數城，不費吹灰之力。
她俏臉漲紅，有些激動，吃吃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這些婦孺，與那些婦孺不一樣。」和-圖-書
王斗揉了揉臉，說道：「李夫人，你知道，仗是怎麼打的嗎？」
臘月下，禹州城。
王斗再也忍不住，站起來，喝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說個屁啊。」
他說道：「你方才說，她們無知也是罪過嗎？是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就算她們無知，也是一種罪惡！」
河南，陳留縣。
臘月二十七日，河南府，新安縣，缺門山。
紀君嬌笑了笑，走到窗前，嘆道：「又下雪了，真美啊。」
同樣的，城外曠野大地，是鋪天蓋地的饑民人流，「吃他娘，著她娘，吃著不夠有闖王。不當差，不納糧，大家快活過一場！」的歌聲，響徹雲霄。
看著城外的流民與大軍，城池守備，嘆了口氣，流賊勢大，城內同樣有饑民蠢蠢欲動，這城，守得住嗎？
看她樣子，與往日精明嫻雅形象大不相同，王斗覺得有趣，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他看著少夫人，最後道：「所以，第一時間開銃，斷絕她們背後指使者企圖，熄滅他們繼續驅使婦孺意圖，雖然當時造成一些傷亡，然避免今後更大的婦孺傷亡，這才是真正的拯救，真正的仁慈！你這種，看似仁德，其實內心偽善，甚至兇殘，因為你等，意圖造成更多的婦孺傷亡！」
擲骰滴答如銅漏，深宮又聞小尨聲。
他看著少夫人：「楚挽雲啊楚挽雲，你應該搞清楚一件事，這事，應該責怪的，是那些背後指使的男人，如賴天祿，黎建萼等人，而不應該，責怪到我將士身上！嚴格算起來，我的將士，才是受害者！」
「因為和圖書無知，往往這些人容易助桀為虐，她們從奸商那獲得些微好處，卻不知道，她們資助了東奴，積少成多，給了他們充足的糧草與器械，然後，那些兇殘的韃子可以入關劫掠。」
少夫人道：「那些婦孺，是迫於韃子與流賊的壓力，這些婦孺，只是被蒙蔽了，誤信奸人教唆，以為永寧侯要斷她們的生計，只能算是無知，難道無知，也該死嗎？」
同時間的，開封府周邊，許州、通許、尉氏、洧川、鄢陵、臨潁、長葛、新鄭、汜水等十余處城池，皆如此般情形。
紀君嬌笑了起來，她早知道王鬥口才的，只是迷醉地看著自家男人，少夫人則第一次與王鬥爭辯，看他一個武人樣子，卻伶牙俐齒，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甚至有點啞口無言。
除夕夜，全家歡歡喜喜，一起過年，因為要守歲，長夜漫漫，王斗便與眾妻妾，一起打雙陸消磨時間，他的幾個子女，也圍繞身旁觀看。
他瞥了少夫人一眼：「在清源時，也有些所謂的婦孺，圍攻你的府邸吧，若她們破府而入，你又當如何？」
王斗道：「李夫人，你知道嗎？每次韃子入寇，都是生靈塗炭，慘不忍睹，未知，那些死去的漢人中，那些婦孺孩童，可有張家口等地，這些所謂婦孺們的功勞？」
聽王斗續道，語氣毫不客氣，看著少夫人還有些輕蔑：「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你又懂什麼？如這樣使用婦孺沖陣，我王鬥起家來，見識多了，不論當年的韃虜，或是近年的流賊，哪個不是如此？」
聽他提起自己閨名，少夫人嬌和-圖-書軀一顫。
紀君嬌回來，看少夫人咬著下唇，臉上如同抹上胭脂般緋紅，看了她一陣，紀君嬌咯咯笑起來，窗外雖然寒風呼嘯，冰寒刺骨，不過她的笑靨，卻似乎讓屋內明媚一片。
她忽然找到王斗語中一個漏洞：「永寧侯言，這些婦孺協同奸商私通塞外，敢問侯爺，你沒有出塞嗎？你在東路，還有，你將到鎮城，你會否不出塞，與胡人交易？」
攻打過程中，各城饑民的內應，起了極為重要作用，河南連年大旱，百姓流離失所，官府賑災又不得力，很多百姓內心積累的暴虐，需要宣洩，所以協助李闖陷城，便成為他們的選擇。
終於……
震天的歌謠中，無數的饑民蜂擁而上，驅散官兵，打開城門，城外浩浩蕩蕩的闖兵進入……
天色從昏暗慢慢到明亮，王斗緊了緊裘衣，走到院中，深深吸了口氣，這空氣，是如此的清寒。
王斗淡淡說道：「依你之見，就該由這些，嗯，所謂的婦孺，衝過軍陣，然後，跟隨在她們身後的軍戶官兵趁機衝上，將我靖邊軍將軍撕成碎片？」
李闖攻下洛陽后，立時浩浩蕩蕩，逼向開封，然周王賢德，盡散倉儲募兵，新任河南巡撫高名衡，總兵陳永福，防守得力，李自成久攻不下，轉而攻打開封府周邊。
少夫人無言，她低下了頭，說道：「就算那些婦孺有罪，也大可不必開銃，肯定有別的方法避免，她們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婦人，還有孩童……」
少夫人抬頭看向王斗，奇怪的道：「妾身為何要知道打仗之事？侯爺說話，好生奇怪。」
他也沒心情留下，就要走了，紀君嬌起身送他，在他耳邊吃吃笑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氣啦，晚上，我再將蝴蝶、蜻蜓兩個丫頭叫來，一起陪你。」
望著天空，他靜靜出神，崇禎十五年了。
他神情輕鬆，微微一笑：「李夫人，你要注意，這完全是兩回事！同樣出塞，他們是非法走私，我是合法貿易，這其中道理天差地遠，你不可搞混了。」
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王斗是一個武人，自己飽讀詩書，為何會說他不過？同時，與王鬥爭論，讓少夫人有種異樣的感覺，新奇，而又刺|激。
王斗道：「當時情形，我的部將處理是對的，別的，我也沒有辦法，你可有良策？」
說完，他背著手，揚長而去。
他說道：「大軍面前，死傷誰不恐懼？然而她們心甘情願走在前方，甘願作為前驅，可能聽多了我靖邊軍是仁義之師說法，以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不敢對婦孺動手？未想，打錯了盤算，最終付出慘痛的教訓！」
……
少夫人羞怒地道：「妹妹，你說什麼呢？我豈是那種不知羞恥的女子？」
「傅督，已檄傳賀人龍，李國奇二位將軍，然二人皆以馬力疲乏為由，不來救援！」
他說道：「更重要的，他們是資助胡虜，削弱國朝之力，而我是削弱胡虜，增強國朝之力，同樣出塞，意義大不相同！」
「殺牛羊，和-圖-書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少夫人高聳的胸脯起伏更為劇烈，她緊緊咬著下唇，感覺自己，又要被王斗說呆了，不過她內心有一個聲音吶喊：「不是這樣的，不能這樣說。」
「唉，真是天妒英才，我王斗戰場無敵，打麻將也是高手，區區雙陸，怎麼就……」
「八點，八點，我……」
少夫人咬了咬下唇，說道：「妾身知道，那些婦孺，與奸商們有干係，只是……她們只是受奸人蒙蔽，還罪不致死，大軍沖她們開銃，不覺得太過殘忍嗎？」
與眾妻妾輪流對戰，已經輸了好多次了，便是對上謝秀娘，都難有勝算。
「為夫可是雀壇高手，今日定要大殺四方！」
她大聲嬌笑，說道：「挽雲姐，你故意與我家男人胡纏，是否想吸引我男人注意？守寡這麼多年，很難受吧？要不要，我這個做妹妹的，來幫幫你？」
而在饑民後方，又是綿延無邊的軍陣。
「若任由她們衝擊軍陣，不說我的麾下，便是我王斗，也早死得不能再死，還能坐在這裏閑聊？」
短短時日，連下十余城，河南震驚，京師震驚。
……
看眾人竊笑的樣子，王斗嘆道：「貼吧，願賭服輸。」
少夫人低頭道：「不是沒有破入嗎？再者，妾身在問侯爺，侯爺怎的問起妾身來了？」
……
看少夫人緊緊盯著自己，神情躍躍欲試，還有一種爭強好勝的樣子在內，或許，這才是她的真性格吧？外表雍容華貴，內心活躍，悶騷性女人，王斗給她下了定論。
王斗呆了一呆，怎麼又轉回來了？第一次感覺，痴獃文婦，不可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