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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不比小縣城，有知府，知縣，參議等老爺在，更別說，聽聞城內，還有猛如虎猛帥鎮守。」

不論當時的裕州城，還是後來的南召城，大夫郎中，也全部被收羅走了，這闖王軍中，人命都不值幾文，被裹脅的饑民，更沒人會理會，如此下去，不但丈夫左臂難保，可能，還會因此失去性命。

對面一個老者說道，還謹慎地聽了聽周邊動靜。

只是，到了闖營，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要干很多活，每天只喝些稀粥，還經常是一天喝一次，又要日奔夜奔，攻打城池，這日子，什麼時候才算是個頭啊。

六娘，緊緊依著夫君，而在她懷中，大囡二囡，睡得香甜，只是二人的小臉，越發蒼白瘦弱，經常跋涉，加上忍飢挨餓，怎麼能讓兩個小娃受得了？身子，就這樣差下去。

他嘆息：「也不要想著逃跑，前幾日，就有幾個落草者，也就是逃跑的人，被活活剮了，義軍中，是嚴禁有人逃跑的。」

飢兵潮中，一隊饑民內，六娘麻木地站著，她手上拿著木棍，聽隊內哨總在大聲鼓動，他說話口音不同，似乎是洛陽那方的人氏，神情中帶著一股兇悍，身旁一個旗手，扛著一面藍旗，上面歪歪扭扭寫著闖字。

每營定旗色，左營旗白，右營旗紅，前營旗黑，后營旗黃，軍中衣甲，很多也隨旗色，歷史上李自成攻打京師，時人筆記「賊衣黃甲，四面如黃雲蔽野」，指的多是后營的兵馬。

錢叔悲嘆：「亂世人命不如狗，寧為太平犬和*圖*書，不做亂世人啊。」

猛如虎，是大明功勛卓著的老將，就是很多小老百姓，都有聽過他的名字，想想要與他對抗，都有種畏懼的心理，怕到時府城下，要填上很多人命。

似乎聽從麾下文人的建議，大明是火德，需以水克火，所以李自成軍中，越來越尚藍。

幾個女人都哭起來，六子卻是眼睛閃亮，說道：「我覺得，義軍中日子，還是有盼頭的，雖說現在過得苦，不過看看饑民中那些的部總、哨總，吃喝，也與我們一樣，精兵營中，那些主芻的、掌械的、執爨的，同樣與普通士卒一般。」

「文武大將軍奉天倡義，討伐無道官府，這是為了我們貧民百姓，所以要人人出力，戮力征戰……」

「慎言。」

六娘此時頭髮有如雞窩，日見枯黃下來，她抱著兩個女兒，眼中滿是擔憂與絕望，再這樣餓下去，大囡二囡怎麼辦？

「義軍中，都是兄弟姐妹，有飯一同吃，有衣一道穿，便是文武大將軍，一樣粗糲共食，衣帽不異。再看看那些財主老爺，驕奢淫逸，絲毫不管百姓死活，相比之下，我們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又數日，在輕易攻陷南召城后，隊伍更加壯大的李自成大軍，浩浩蕩蕩行進在，逼向南陽府城途中。

不過他的一番話，在隊中並沒有收到什麼效果，攻打南陽城的慘烈，這些天，眾人都看在眼裡。

他說道：「不要被旁人聽去，免得有人密報。」

似乎這些宣傳鼓動，闖營和*圖*書中都是統一腔調，這哨總照本宣科，又說了多次，可謂熟極而流，放眼別隊，同樣如此。

目前這種制度，對大明很多百姓來說，據有難以想象的吸引力，又因為精兵，也就是老營與馬隊，是作戰的主力，平時每天可以吃三頓飯，步營與家屬，一日吃兩頓。

六子瞪著眼：「不會吧……會有辦法吧……」

他冷笑：「再說了，義軍這樣到處竄來竄去，有處掠還好，若全天下都被擄獲一空，又會怎樣？」

……

王斗滅張獻忠后，從楊嗣昌下荊州的總兵猛如虎，就移防到南陽，又李自成攻南陽前，副總兵劉光祚正好路過，唐王朱聿鏌，便邀與共守，此時一起駐兵城內。

溫叔憨憨的說起。

「大家要好好記住，不要被當場砍了腦袋！」

錢叔又咳嗽一聲，此後破爛山神廟，再無說話聲音，只余呻|吟聲，還有隱隱的哭泣聲傳來。

看丈夫眉頭緊皺，咬牙忍受，六娘更憂，那日受了刀傷后，因為沒有醫治，楊元發左臂的傷就重起來，已經化膿了。

另一個二十多，看上去較為機靈，卻是一個茶館的夥計，平日被稱為六子，旁邊坐著他們的婆姨小孩，不論男女，皆是一身塵灰與泥塵，個個面有菜色。

「慎言。」

錢叔沉重嘆息，說得各人面色沉重。

當時在裕州城，闖軍宣揚得很好，加上糧米被搶光了，也不知怎麼活下去，糊裡糊塗的，就成為裹脅的一員。

一直不作聲的楊元發，嗤的一聲冷笑：「人啊，ｈeｔubook•ｃｏm.ｃｏｍ都是這樣，可以共患難，不可共富貴。現在打江山嘛，自然要邀買人心，到時看看，坐上江山後，會是怎樣？」

錢叔知道，他們還是鄰坊的，平日遇見，也有打過招呼。

僥倖不死者回到營中，傷員事後大多活活痛死，各營哀嚎連天，想想那等慘狀，自然讓人忐忑不安。

他年紀不過五十，然此時看上去，便有如七十，空洞無物的眼神，一樣透射著對生活的絕望。

旁邊的楊元發，又呻|吟了一聲，就見左臂處，又有膿血滲出，短短時日，他頭髮蓬亂如麻，而且兩鬢邊，白了許多，身上的棉襖也是千瘡百孔。

這日，大軍在育水邊紮營，一個被充為營地之一的破爛山神廟內，楊元發、李六娘，還有幾個鄰居，圍繞一堆小小篝火取暖歇息，眾人都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他們裹緊被褥，身體蜷縮，希望這樣，能讓自己溫暖些。

「嘶……」

「應該好打吧？」

看趙知州慘死，六娘有些茫然，城內作威作福的孫守備轉眼成義軍了，為官清廉，待人和善的趙知州卻被處死了，現家內又沒吃的，以後自己與元發哥怎麼辦，大囡二囡怎麼辦？

「早知道，就不跟來了。」

他一樣衣不蔽體，頭髮全白，臉上皺紋有如斧鑿刀刻，這老者被稱錢叔，老妻早死，在門前擺個小鋪，裕州城都空了，他自然做不成生意，只好隨大軍走。

數日後，李自成率軍離開已被剷平城牆的裕州城，離開時，他的軍伍，又多了若干萬的「兵馬」，和_圖_書楊元發、李六娘這對小夫妻，也帶著大囡二囡，跟在軍隊之中。

這樣，他們這些，往往被充為打前陣的饑民，也不會無意義的折在城下，一樣的，他們也想活下去。

攻打南陽，李自成日日不停，此時南陽城四面，黑壓壓的攻城闖軍，似乎要蔓延到天地的盡頭，他們越來越多人的軍服衣飾，呈現深藍色。

多日攻守，深達二丈二尺，闊四丈四尺，又引梅溪河水注入環城的城濠，此時大部分被填上，高達二丈二尺的城牆，也處處傷痕，特別城下屍體，堆積如山，屍體上流出的鮮血，似乎匯成了一道道河流。

六子說道：「不是都說，現在攻城很容易，經常有饑民與內應開門？許州、通許、尉氏，還有前些日的南召等等，差不多都是一鼓而下，想必府城也是一樣。」

此時錢叔身旁，還坐著兩個男子，一個四十多，長得憨厚，佃農出身，人稱溫叔。

以往廟中各人，對那些偷偷開城的人痛恨無比，現在換了立場，卻希望每逢城池，都有人內應開門。

饑民們，就說不定，不過只要打過幾仗，比如鑿取過多少塊牆磚，就可以轉為正規軍伍了。

此時闖軍上下，實行平均主義的供給制度，所掠金帛、米粟、珠貝等物俱上掌家，又凡支費，俱出自掌家，請食不足，則均短之，便連李自成，在飯食上，一樣粗糲與共。

六娘不敢再說話，眾人也是恐懼，人說千刀萬剮，殺千刀的，往往指罪大惡極之人，但前幾日被剮的那幾人，也只是普通的裕州百姓和-圖-書，沒幹過什麼壞事。

一波的飢兵方退，另一波攻勢，又在醞釀。

又十日，硝煙中，雄偉的南陽府城仍然屹立，城上角樓與敵台窩鋪各處，仍然密密明軍警惕防守，城樓上，飄揚著「猛」字大旗，還有「劉」字大旗。

與這對小夫妻一樣，看闖兵處死趙知州與一干士紳，台下密密的百姓，或恐懼，或麻木看著，或有人高聲叫好，不過眾人皆覺前途莫測，充滿無盡的茫然。

六娘流淚道。

楊元發對這義軍深深痛恨，只是無奈，才被裹脅在軍伍中，所以很多事情，他反而看得清楚。

「大家同甘共苦，心往一處使，不是很好嗎？等打了幾仗，成為精兵，就可以一日吃兩餐，甚至三餐了，還是乾的。這不象城裡的老爺，平日花天酒地，饑寒時，也不肯賑濟我們貧民一毫。」

那些前去填壕的，挖磚的人，有中了銃彈箭矢的，中了灰瓶的，被滾木擂石砸傷的，更慘是被火炮打中的人。

此時李自成的軍伍，當然不怎麼正規，一般有什麼穿什麼，饑民更不用說，不過正規化，已經初現端倪。

……

眾人不敢談這個事，轉而說起別的。

此時李自成軍中，開始分中、左、右、前、后五營，每營若干隊，每隊騎兵五十，步兵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饑民不定，一般一隊數百人，老弱交雜。

「很快，就要打南陽府了，不知道府城，好不好打。」

「義軍軍令，令行禁止，前者死，後者繼進，臨陣無得反顧，未聽到鳴金聲音，不得回營，不得後退，違者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