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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讓他誤解，誤解表演，是一件挺真實的事情。

他隨口又問了一句：「拍什麼戲？」

「對。」

褚青這種野路子出身的，真心對系統化的表演訓練理解不能。非科班出身的演員，不講究這些很科學的表演方法，靠的都是自身的積累和靈性。

待同學們消化了一會，他又對褚青道：「你再自己演一個悲傷的表情。」

褚青斜了斜眼睛，十分不情願的上去捧哏，頂著一腦袋青皮戳到中間的小空場。

有次實在無聊得緊，他居然很沒出息的跑到網吧玩了一中午的仙劍柔情版……

走在最後面的那個人，個子最高，皮膚最黑，似乎對他很好奇，也蹲下身，操著一嘴京片子夾著東北腔的口音，問道：「嘿！哥們兒，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呢？」

當然，他沒傻到以為表演這種形式是真實的，他理解的，是演員情緒上的真實。

有一次他演話劇，故事大概是一個平凡的美國家庭，忽然他們就有錢了，後來丈夫知道這是妻子出賣身體才換來的錢。孫洪雷花了一個禮拜去揣摩這種情緒，等排演到這幕時，他差點暈倒，送到醫院一檢查，丫居然真得了心臟病。

褚青在班裡是挺特立獨行的，不是他裝清高不甩他們，而是因為他的髮型……或者叫光頭。

「《小武》。」

郝容笑道：「我做一個表情，你跟著我做。」

但褚青就覺得這樣不真實，不僅在欺騙自己，也在欺騙觀眾。

不過也僅僅是看了兩眼而已，中戲出去的大咖多了去了，郝容還不至於為這麼個年輕人激動妄為。

「下面想象我們是一隻和圖書狗……」

操場隔壁是籃球場，用一溜鐵絲網圈出那麼塊地方。別說打全場，你在半場三分線外投個球，都容易摔到跑道上。

我特么是拍戲，又不是演動物世界，學這些玩意有毛用？

郝容笑問：「為什麼會覺得有點搞笑？」

……

籃球什麼的不感興趣，他最多能做到不把球拍在腳面上，所以他表面上在看打球，實際上卻在發獃。

褚青戴著女朋友給買的帽子，鬼鬼祟祟的坐在朋友圈的最後面。老師一眼就瞄上他了，道：「那位同學請把帽子摘下來。」

當然也有長殘的，比如，咱就不說了。

後來就悟了，到《潛伏》的時候，再跟他以前的作品一對比，就是羅漢拳和太極的區別，從滿懷激烈到雲淡風輕。

「下面想象我們是一棵草。」

郝容這回很正經的看了他兩眼，對這部被封殺的電影亦有耳聞。

班裡二十幾個同學，經過一段時間也慢慢熟了起來，幾個女生有逐漸發展成閨蜜的趨勢，幾個男生不時的也一起去喝個酒洗個澡。

褚青最近很鬱悶，他又擰巴了。

褚青撓撓頭，悶聲不響的在心裏醞釀了一番，毫無感覺，只得聳了聳肩，道：「我演不出來。」

那本藍皮冊子也終於派上了用場，褚青學的很認真，就是對裏面一段段的華麗摘選不爽。

他吃了飯，基本就處於沒事幹又沒地兒去的狀態，也不能像本科生那般回到宿舍睡一覺，只能在校園裡面晃悠，或者找個地方一直坐到下午上課。

前些天，就是給女朋友過生日的那天下午。

這會聽著褚青這麼個貌不驚和-圖-書人的傢伙居然正在拍戲，而且看上去還不是那種擺個照片掛靈堂就可以領錢的一秒出鏡，還是挺有分量的大配。這就由不得同學們心思各異了。

他來了點興趣，翻了翻學名冊，道：「你是叫褚青？」

除了肉痛學費之外，唯一讓他沒逃課的理由，就是台詞練習了。

現在所有的課目都至少上過一次了，老師也都見識過了。

我就會說「啥」，不會說「什麼」，就會說「咋」，不會說「怎麼」……

「嗯。」

在藝術院校里，這種情況肯定不代表丫是個剛放出來的青皮。郝容略微驚訝，問：「你拍戲呢么？」

那同學猶豫道：「有點搞笑。」

郝容點了一個同學，問：「你剛才看了有什麼想法？」

而方法派就更靈活一點，你可以用上班遲到被扣工資時的情緒，也可以用被女朋友甩掉時的情緒去替代。這樣的表演，甚至要更生動更有感染力。

這種不折騰死就不罷休的貨，有個統一的稱呼：戲瘋子。

褚青保持著中學時的習慣，老師問話得站起來答，屁股剛離開凳子，郝容擺擺手：「不用起來。」

好像就因為這個叫什麼格格的電視劇。

他沒經歷過什麼愛犬死去的故事，他並不是演不出來，而是需要時間去體驗，去揣摩那種情緒，課堂上那麼幾分鐘顯然不夠。

……

所有成功的演員，幾乎都是從體驗派過渡到方法派，但方法派之後是什麼？

那幫青少年路過時紛紛古怪的掃了他一眼，以為是哪跑出來的病人。

褚青只好摘下帽子，露出一塊微微泛青的頭皮。

這老師叫郝容，和_圖_書才二十七歲，今年第一次獨立帶班，由於年齡相近，除了上課時嚴肅些，平時跟同學們關係倒不錯。

還沒人知道。

這些人，以前有學跳舞的，有學戲曲的，有跑過幾部龍套攢了點錢來充充電的，總之沒有角兒，沒有腕兒，在演員這個行當混的都挺慘。

褚青沒直接演，卻道：「老師您給我一個情景。」

「你還演過什麼？」

比如周公子。

說著用手往臉上一抹，跟表演變臉似的，瞬間就換成了一個悲傷的表情：眉間微鎖，兩眼眯著，下嘴唇緊緊抿住。

對褚青來說，最難熬的不是上課，而是午休時間。

就像起始屬性很渣，但具有成長天賦的寵物寶寶一樣，誰也不知道極限在哪。

太矯情了！

就這，每到空閑時間，一幫子精壯的青少年還耍得勁兒勁兒的。

「下面想象我們是一張桌子。」

他上的是理論課，但他可不想去複製粘貼一下表現派、體驗派和方法派的定義和區別，乾巴巴的誰愛聽。

褚青拍戲，在拿到劇本后，正式開拍前，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醞釀和掌握，才能把自己的情緒融合到角色上，等開拍的時候才能一下子爆發出來。

學個表演都能學出自我懷疑這種高層次的毛病來，不是蛋疼是什麼？

也許就是明叔說的：無語。

他從一張白紙步入演藝圈，先碰上了老賈這麼個現實主義咖，然後又碰上了樓燁這麼個浪漫主義咖，後面還有更浪漫的周公子，讓他在戲里戲外都有點心猿意馬。

褚青清楚自己的角色，一點都不搶戲，他怎麼做就跟著怎麼做，學的還挺像。

就見郝容和-圖-書坐在前面，對著團團坐的弟子們道：「今天我講的是表演體系。」

中戲的學校規模比學校本身還要出名，還有那操場跑道的可憐周長，一直被同城死敵所嘲諷，以至於後來中戲跑到京郊去蓋了一片大大的新校區。

其實所謂體驗派和方法派，兩者並沒本質的區別，都是不瘋魔不成活，只不過前者更深入純粹，後者更靈活實用。

郝容偏頭看了他兩秒鐘，道：「看到自己愛犬死去的樣子。」

有些人擰巴，是跟自己較勁；有些人擰巴，是跟別人較勁。褚青從來不跟別人較勁，他一直只跟自己玩一些喜羊羊和灰太狼式的偉大鬥爭。

於是他就道：「我需要一位同學來幫助我一下……那個，褚青！」

像還珠這種偶像劇在這幫人眼裡，壓根上不得檯面。但《小武》就不一樣了，電影先不論好壞，起碼這種藝術形式是他們所讚賞的。

倆人保持這種表情有五秒鐘，才恢復過來。

他上課也有十天半個月了，從開始的新鮮到現在的自我懷疑。

褚青現在的執拗和對表演的理解，頗有點像早期的孫洪雷。

這也是他聽到郝容講方法派，所接受不了的地方，因為他現正在走體驗派的路子。

褚青蹲在旁邊看熱鬧，背挺腰正，兩隻腳分開一個肩膀的寬度，正好蹲成一個葫蘆形。

體驗派講究的是，比如你死了狗，就得真跟死了狗似的，即便你沒有這種經歷，也要盡量去揣摩這種情緒。

沒辦法，誰叫他就對主角有印象呢。

這番簡短的對話，在雙方心裏都沒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在那些同學中間卻起了不小的騷動。

褚和*圖*書青當時很直愣的反問：「那不是騙人么？」

郝容倒是聽說過同城死敵那邊有個小姑娘，前段時間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宿舍拎信件，還都是海外寄來的。

好吧，這句話，就是他擰巴的原因，又成功的鑽進了牛角尖。

這會他才知道學表演不光是讓你在上面捧哏就行，還得學台詞，聲樂，形體，注意力練習巴拉巴拉一大套，當然最糟心的就是那個靜物模擬和動物模擬。

當時郝容就問了他一句話：「那你為什麼不能用別的情緒代替呢？」

「還珠格格……二。」

「對了！」郝容拍了拍手，道：「把自己跟角色完全剝離開，只是機械的去複製一個個在腦袋裡儲存的表情和動作，這個就叫表現派！」

你咬我啊！

他覺著自己這個姿勢特棒，要是能捧個比腦袋還大的海碗，加點長線辣子，稀里呼嚕造上一頓就更完美了。

那同學見他沒生氣，大胆道：「你們雖然臉上很悲傷，但我知道你們一點都不悲傷，所以感覺很搞笑。」

太陽微微偏轉，褚青已經蹲了好半天，打球的都要散了。

老師教的這些東西，好玩是好玩，可他就是覺著沒用。如果真按照這些方法，褚青都懷疑自己還會不會演戲了。

表演，就是演戲給別人看，但褚青就產生了一種誤解。

總結，兩個字，蛋疼。

他覺得自己的口白功力很差，說話總帶點京片子夾著東北腔的口音，有時候還會拐到汾陽話去。先不說抑揚頓挫，聲情並茂，起碼得把普通話練好了啊！

褚青自《小武》上路，《蘇州河》進步，直到現在，他才真正面臨著一個突破和飛躍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