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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

然後，一天晚上，鍾萍就跑到了張軍的房間，再然後，警察就來臨檢。

好吧，卞志宏瞬間放棄了原定的計劃，合上採訪本，笑道：「好，我們不說這些，就說說你。」

朋友傷心，你真的會陪著傷心么？

總之，怕麻煩。

看似平常，但對自己而言，已是徹底心冷。

它總喜歡把新聞和文化參雜在一起敘述，看起來特小資，特煽情。而實際上，它的定義很簡單，就是在說一個概念：生活觀。

他最初還在猶豫，光憑褚青一人，撐不起大稿子，現在就完全放心。

賓館房間里，褚青給卞志宏倒了杯茶，道：「你看你連飯也不吃，這大老遠的，太過意不去了。」

卞志宏把收集到的，關於褚青的資料整理了下，一眼掃過那四部電影，加上據聞正在拍攝中的《站台》……然後，坐在辦公桌前呆了半天，忽然就興奮起來。

「……」

「還差點吧。」他喝了口水，道：「其實我挺想……就是，白天工作一天，晚上回家，然後我就做飯，吃完了倆人再看看電視，扯會淡，就睡覺。這種日子我挺喜歡的，但現在都太忙了，見面都很少。」

當然了，現在亦是高逼格。它前身是鄒韜奮先生在抗戰期間主持的《生活周刊》，有此等壯烈的革命家史打底，三聯的記者所行之處，還是能掙到幾分薄面。

三聯自1993年復刊以來，初期是非常焦灼的，連年虧損經營，直到2001年由半月刊轉為周刊，摸清了面子和裡子的平衡點，才開始盈利，品牌也愈加打響。

本來想過後約周遜出來專訪，可又改主意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更有趣的傢伙。

這次也想婉拒的，但那人又說，可以來汾陽，而且強調，是一和-圖-書對一專訪。褚青就略微動容，人家把誠意直接掏出來，自己再拿喬，就太不識抬舉了。

老宋帶著十幾個人到處跑，生意越來越好，連打雜的都有幾十塊薪水。交通工具從拖拉機換成了二手解放，也不用再住大棚里，升級到了小旅館。

這不能簡單的代表，老賈幸運E，樓燁幸運S，只能說各自造化，後者機緣已至，前者還需積累。

李曉婉幫周公子豎旗那天，他也在現場，沒提任何問題，他不喜歡群訪，一人發一通稿，跟批作文似的。

褚青不客氣的掀開梁敬東，把他拎起來，劇務趕緊拿過厚衣服罩在倆人身上。

賈璋柯果然沒喊停，他跟在場的劇組人員，裹著暖和的衣服，圍成半圈，看著那兩個男人，倒在灰綠的老牆根前，一起嘶吼：「成，成，成吉思汗！」

其實，在《小武》的時候，他就對這演員很感興趣。不過由於某些人的告狀，導致這部電影在國內被全盤壓制，只有幾家無所謂的小報紙露了條邊欄消息。

「啊，這個我能說。」褚青還是把腿翹了起來，道：「我老家東北的，沒爹沒娘，我十幾歲就到京城，什麼送水啊，刷盤子啊，撿破爛都干過……」

卞志宏偏頭問：「你確定是驚訝，不是驚喜？」

警察把兩個人分開，各自誘供。鍾萍特堅定，死咬著是兩口子；張軍就操蛋了，被警察一嚇，老實交待。

「呵，你現在跟女朋友的關係，很多人都知道了，也很羡慕。那你覺得，這是你想要的愛情么？」

……

卞志宏馬上報了選題，主編朱巍點頭同意，還特意給他增派了人手，一個非常能幹的新人記者。

「辛苦了啊，來喝點水。」

褚青不時抿上一口酒，瓶子里還剩一半，不敢多喝，怕https://m.hetubook.com.com躺倒。酒量不夠，演技來湊，他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搖晃，隨意的抽著煙，眼神沒跟著對方走，而是無意識的盯在那堆破瓦上。

「呃，也沒啥感受，就有點驚訝。」

褚青是側坐在桌前，姿勢很彆扭，老想把腿翹起來，又覺得不禮貌，憋的難受，道：「你要是拍完一部電影，然後隔了兩年，你媳婦冷不丁告訴你，拿獎了，你啥感覺？」

「啊，沒有，都行都行。」褚青道。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老百姓急需一些新鮮的消遣娛樂來充實生活，哪會也是走穴團最輝煌的年景。

「……」

「老賈，就是賈璋柯，他把我推薦給的樓導。樓導一看還行，就讓我演了。」

鍾萍走了，張軍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麼的傷心。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搬磚，也許只想找點事情來做，也許根本不清楚在做什麼。

卞志宏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聽得興緻盎然，忙接話道：「你為什麼老說捨不得呢？自己想過原因沒有？」

是個小姑娘，叫孟敬，日後跟《南方周末》的袁蕾，妥妥佔了娛記圈的兩把交椅，江湖人稱「南袁北孟。」

絕對有得做！

回到老家后，鍾萍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別看他拍了幾部戲，還出了兩趟國，算見過世面的，但對記者這種生物，一直感覺特神奇。

他在本上記了記要點，接著問：「我們常說，第五代骨子裡流淌著黃河的血脈，第六代卻是夾縫中的一代，那這兩位導演都屬於第六代，你拍他們的片子，感覺和以前的電影有什麼不同？」

牆根底下摞了一堆粗瓦方磚，他一趟趟的搬到幾米外的地方，酒氣熏然，嗓子里嘶吼著當下最流行的歌：

即便是愛情，終究也有限度的，每件小事，一點點的hetubook.com.com積累，一絲絲變得灰暗，直到某天，也許對方只是不經意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

人總是失去了之後，才意識到自身的成長。

「再後來，就是《蘇州河》，我不喜歡拍戲那個地方，太鬧騰，所以就想著趕緊走人，結果拍完又捨不得了。」

「因為她不會啊！」褚青也愣道。

他撓撓頭，還補充一句：「而且，我也沒看過多少電影。」

……

卞志宏和孟敬上午出發，先到省會城市，再轉汾陽，抵達片場已是黑夜，正趕上這場戲。沒有打擾，圍在人堆里靜靜地看。

「老賈哪會找我拍電影，我沒當回事。他說給我兩千塊錢，我才去的，就是攬了個活兒。但是拍完吧，我也說不上來是啥感覺，反正就，就挺捨不得的。」

卞志宏默默揭過這個話題，又問：「那你是怎麼接拍這部電影的呢？」

這時，褚青終於邁開腳，撿起衣服，一把摟過他，道了聲：「走！」

特無奈……

卞志宏略微詫異，問：「別的我都明白，可為什麼是你做飯呢？」

「過！」

梁敬東扯著嗓子喊，又脫掉了襯衫，那小背心顯得身子骨更加瘦弱。他摞了五塊磚，起身剛走兩步，一趔趄，摔倒在地，踉蹌的爬起，繼續吼著：「都願意做他的新娘！」

他拽住胳膊使勁扯，倆人站立不穩，撲通都趴在了地上。應該馬上爬起來的，但梁敬東是真喝多了，躺下就不動，手臂還緊緊箍著他。

不是兩口子的睡一屋，當時叫流氓罪，大事兒！若是幾年前被逮住了，那得掛著破鞋遊街的。

汾陽此時的氣溫，已經可以脫掉冬裝，中午暖和，早晚還是涼的。裏面薄毛衫，罩件外套，這是標配衣著。

「沒事，我們在車上墊了幾口，還不太餓。」他笑道。

老賈似乎看不得演員m.hetubook.com.com安逸，幺蛾子又起，非把夏天的一場戲挪到春天。

褚青舔了下嘴唇，輕聲道：「同意！」

老賈喊了一聲。

「周遜說《蘇州河》講的是三個愛情故事，你覺得呢？」

夜，灰綠色的老屋前面，褚青光著膀子，衣服搭在肩上，一手夾煙，一手拎著啤酒瓶，側身站著。

「後來又拍還珠，呃……」

老賈也沒意見，還能宣傳宣傳片子。

他吐出的字音完全不標準，舌頭，喉嚨，腦袋，以及整個人，都被刀刺得滿是窟窿，慢慢侵入著冰冷。

「正採訪賈導呢。」

卞志宏也很新鮮，他採訪的明星多了，新人有，老牌也有，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打開錄音筆放在桌上，笑道：「如果有什麼不想回答的，可以先告訴我。」

「觀眾對你其實很好奇，因為就像從地里冒出來似的，誰也不知道你以前怎麼樣。比如說，你老家在哪，家庭情況如何，都做過什麼工作……」他了解這貨的基本屬性后，就拋棄了慣用的文化人語氣，純粹當成兩個朋友在扯淡。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呀！」

這幫人合作久了，突髮狀況遇的太多，也便淡定了，都相信褚青能圓和的順下去。

「哦。」褚青點點頭，略帶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搓了搓大腿。

這種情況，該咋開始啊？

褚青真的沒接受過採訪。

「那就先談談，得知自己獲獎后的感受吧？」

拍還珠二時，幾乎每天都有記者來探班，他都躲得遠遠的。面對這些人，他天生犯怵，不曉得哪句該說真話，哪句該說假話，索性規避。

褚青又不能真使勁，慢慢攢動著身子，見掙脫不開，熏人的酒氣不斷噴在自己臉上，索性張開嘴，陪著他喊。

卞志宏，97年入職，目前周刊最資深的娛樂記者，主要做些電影方面的採和*圖*書訪和評論。後來轉行當了編劇，第一部電影本子是跟人合編的，叫《滿城盡帶黃金甲》。

他還沒傻到爆劇組的料，一語帶過，道：「我特感謝李名啟老師，她教我怎麼演戲，還有怎麼當一個好演員。」

「說我什麼？」

哥，您能按套路出牌么？有你這樣自己打臉的嘛！

因為站在他後面的，不單單是那幾位導演，而是一種正在瀰漫開的電影現象，是一股不斷壯大，甚至可能幹翻傳統的革新力量。

粗糙，懷舊，疼痛，激烈，卻又藏著細膩……他們對賈璋柯的電影意識和褚青的表演，有了個最直接的印象。

一頓飯，幾瓶酒，滿桌不咸不淡的安慰話，也就過去了。

卞志宏笑了笑，他說得不清不楚的，自己居然能聽懂。

「你想啊！」

但《蘇州河》不同，雖然沒能上映，卻身家清白，又趕上了推波助瀾的媒體環境，就被人為的催紅。

褚青眨了眨眼睛，道：「那個，卞老師，我念的書不多，文化不高，你要是問這種問題，我真答不上來。」

從這些零碎的資料里，他察覺出這個演員的背後，若有若無的形成了一張很有趣的關係網。

梁敬東的襯衫敞開，露出裏面的紅背心，他正在搬磚。

三聯，在國內可以拿出來裝裝逼的刊物里，算挺另類的一撇。

「Action！」

孟敬雖是新人，可實力絕對讓人放心，何況這次主要目的在於褚青。卞志宏不喜歡把幾個人湊在一塊采，那樣會客套，會虛假，會不真誠，他喜歡一對一的說話。

褚青支著下巴，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慢慢道：「可能因為都對吧。導演也對，劇本也對，演員也對，反正什麼都對，所以就感覺挺好的。」

「那個小姑娘呢？」

開拍前，梁敬東足足幹了四瓶啤酒，快到清醒的極限，此時，情緒爆發得非常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