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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東流水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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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淶水近西煙波秋

一、淶水近西煙波秋

少女道:「先生昨日教的我還未背誦完呢,怎可象你,十次有九次留堂。」
也不等陸先生允准,他拉上二愣一溜煙而去。
兩年前,那是建成六年的秋天,秋色也如今年般明媚。
清洛家雖在半山,山路難行,那公孫懷玉卻也於一日前來拜訪,道是見了冰雪般的清洛非常喜歡,希望能多和清洛相處,同時要送一對玉手鐲給林宛芯,林宛芯巧言婉拒,只道山間村婦,不便打扮。公孫懷玉見林宛芯刻意保持距離,只好收回玉鐲,作辭歸去。
中年男子不動聲色,沉默片刻,道:「由他,諒他也沒什麼本事,弄不出什麼道行。倒是洛兒,越來越沉靜了,也越來越讓我看不透,擔著份心。她夜夜去山下那瞎婆婆處,以為你我不知,也不知是去做什麼,是福還是禍。」
清洛往裡屋走去,眉眼轉動間,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她伸手扳過懷玉的臉,細細的審詳了一番,道:「懷玉姐姐,你的臉色好象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清洛和小康兩姐弟正在陸先生的學堂聽先生講解「易經」,清洛聽得全神貫注,小康卻走了神,因為山腳下楊家村裡與自己年歲相仿的楊二愣正趴在學堂的牆頭上向他招手,喚他出去。
少女看書看至精彩之處,嘴角微微上揚,會心而笑。這時,一物「卟」的落在其書上,「咕嚕」一下又滾落在地,低頭看時,卻是一枚松子。少女俯身拾起松子,忍住笑,自言自語道:「不知又是哪裡來的調皮猴兒捉弄於我,看來得好好教訓它一下。」揚手欲將松子往房旁的大樹上擲去。
「雪兒」二字剛一出口,「吱」的一聲,從少女的懷中竟探出一毛茸茸的頭來,毛色雪白,眼珠靈動,赫然竟是一隻白貂,它一雙大眼睛盯住男童,好似在問為何喚它名字。
男童忿忿的道:「那先生存心是為難於我,偏愛於你。也不知從哪來的先生,咱們這山野之地,人煙罕至,他就肯在此定居,又說動咱們爹娘,硬是將你我收為學生,害得你我日日都要下山去念那勞什子書。」
少婦嘆道:「那就聽天由命吧。」
清洛卻仍穩坐桌前,低頭看書。
李清洛潛出家門,沿著羊腸山道往山腳疾奔而去,崎嶇山路在她行來如履平地,身法輕盈,竟是極高深的輕功。想到自己的武藝又有了進步,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李清洛的義母正是小康口中所提的「瞎婆婆」。
這時聽到公孫婆婆的笑聲傳來:「清洛快進來,婆婆正想你呢。」
懷玉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強,道:「想是昨晚受了些風寒,不礙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的。」
說著從懷中取出貂兒,柔聲道:「乖雪兒,好好聽小康哥哥的話,幫幫他,但他若是太過欺負你,你自行回來就是,不用理他。」
夜色里,清洛一邊在山間疾行,一邊憶起兩年前初遇師父的情景。
那女子似是感覺到了清洛的目光,朝她望過來,眼中有一道光芒閃過,瞬間又復為清水,似是驚訝于這山野之間怎會有如此秀麗的少女。
懷玉眼中閃過一絲淚光,道:「清洛冰雪樣貌,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靖南山位於天朝境內距燕國邊界約百余里處的靖州境內,其北臨淶水,南面為廣闊的平原,沿平原南去即可直抵中原腹地,故隨著燕國的崛起與南侵,靖南山已成為燕國覬覦之地,只因其有淶水作為天險屏障,淶水北岸又有堅固的城池開州擋敵於國界之外,故一直倖免于戰火。至少在建成八年的秋天,還保持著一份寧靜。
夜幕降臨,靖南山靜得讓令人心慌。
進入建成八年,天朝內政漸穩,但此時其西北邊陲卻有燕國在諸小國的混戰中悄然崛起,國力日漸強盛,與天朝分庭抗禮,並隱然有南侵之意,雙方邊境已有過大小戰爭多次。燕國之騎兵冠絕天下,能攻善戰,但天朝也有一奇將蕭慎思鎮守邊關,其人精通兵法,用兵如神,故此雙方戰事尚處於局部的拉鋸狀態,但何時爆發全面的戰爭,尚是未知之數。
雪兒好似聽懂了她的話,「吱吱」叫了兩聲,竄到了那男童小康的肩上。
少婦道:「你一心想她平凡度日,但陸先生善於相術,他就說過洛兒非常人之相,只怕這一生不會平凡了。」
這兩年來真是辛苦義母了。
小康見姐姐過來,靠近道:「阿姐,你瞧那位姐姐美不美?二愣說她美如天仙,我倒覺得阿姐以後大了肯定要美過她幾分。」
少女伸手撫上白貂的頭,道:「你要雪兒作何用?」
清洛抽身上床,公孫婆婆摸索著將玉佩戴在清洛的頸上,道:「懷玉,你瞧瞧,清洛戴這玉佩可合適?」
這清洛與那公孫懷玉見過兩次面之後便熟絡起來,公孫小姐秀麗高雅又談吐明快,加上長清洛兩歲,清洛便稱她為姐姐。由於懷玉由山外遷來,在清洛心目當中便如同是打開了一扇窗戶,這扇窗戶得以讓她窺見山外的世界,讓她的夢想又多了一雙飛翔的翅膀。
男童年約七、八歲,圓圓的臉蛋上一雙眼睛甚是靈活,一望便知是個調皮憊懶角色。
忽又恨恨的道:「這小猢猻,眼看天快黑了,要吃晚飯了,不在和_圖_書家好好待著,去那破塔處做什麼。」
公孫婆婆笑道:「可惜婆婆瞧不見。清洛,這塊玉佩就送予你了。」
二愣雖不上學堂,卻也知對先生尊敬,爬起來恭手答道:「先生,村裡來了一對母女,說是開州人氏,為避戰事南下,想定居在我們村。那婆婆眼睛都瞎了,好可憐的,我娘親見她們孤苦,正叫我爹幫她們清理遷走的阿光家留下的老屋呢。」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建成八年的秋天和往年一樣,天高風爽。
小康早就按捺不住,「騰」的從座位上站起:「這種好事,我也去幫忙。先生,你不是經常教我們要與人為善么?」
儘管惦記著尚未歸家的幼弟及雪兒,少女李清洛還是悄悄的出了家門往山下行去。她知幼弟素來淘氣,已有夜不歸家的劣跡,此時定是帶著雪兒在哪裡玩耍,天明自會返回家中,爹娘也並不甚擔心。自康兒隨爹習武以來,靖南山上體形稍小一點的鳥獸都對他避之不及,自也不需有他被野獸襲擊的擔心。
男童聞言大急:「我懶得與你多言,你既要挾於我,那我也不客氣,你若不借雪兒予我,我便將你每夜去瞎婆婆那裡的事告訴爹娘。」
少婦聞言,沉默不語,室內只聞柴火燃燒的「嗶啪」之聲。
少女笑道:「瞧你急的,我將雪兒借予你便是,你何若要爹娘又來煩心,你不是不知道,我夜間出行,他們會擔心的。」
待陸先生和清洛趕至村口,平時清靜的小山村此刻已是十分熱鬧。
隨著秋天的來臨,靖南山上的樹木也開始呈現一片秋色,因為剛下過一場霽雨,空氣如泉水般的清新。山腳下的淶水河繞著靖南山蜿蜒東去,在夕陽的映照下,波光粼粼,金光閃耀,就象給靖南山纏上了一條金色的綢帶。
「唉呀!」隨著一聲驚叫,一名男童「嗖」的從樹上跳落,身手甚是輕盈。
直至平帝駕崩,年僅八歲的靈帝即位,朝政歸於林太后。該位太后相傳為妃時貌美如蘭,以端秀清雅之姿為平帝所寵,其嫻靜端莊,進退有據,不多一言,與後宮諸妃甚是相好。平帝辭世,新皇年幼,由一貫深居後宮的林太后奉先帝遺詔,輔佐幼皇,執掌朝政。初時諸王侯權貴皆對此寡母幼兒存輕視之心,以為可續昔日之特權,不料林太后臨朝後卻顯露出與為妃時完全不同的一面,雷厲風行,用非常之手腕相繼以貪污和謀逆之罪名除去左相賈之傑及先皇之三弟吳王,自此肅清朝野。
「是嗎?看來你那陸先生倒是有些見識的。」懷玉道:「快些進來,莫讓風吹壞了身子。」
「但願如此,盼https://m.hetubook.com.com只盼洛兒平凡度過此生,不要生什麼事端才好。千萬不要象她——」
後堂之中,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灶下燒火,男子國字臉,一字眉,身形頎長,但自左肩之下空無一物,一條左臂竟是已斷了。
陸先生輕嘆一聲,道:「你也去罷,今日之學早些散了便是,為師也想去看個明白。」
少婦急道:「那萬一燕兵過來,兵凶勢危,你我有武藝在身,尚可自保,洛兒已得你幾分真傳,也應無礙,但小康怎辦,他才七歲啊。」
眾人喧嚷之中,女子緩步上前,向眾人福了一福,柔聲道:「眾位鄉親,小女子公孫懷玉,這是我母親公孫氏,我二人避難至此,見此間山水清雅,甚是喜愛,欲在此長住,蒙各位鄉親不棄,小女子在此多謝。我母親素有眼疾,今後還盼各位鄉親多多照拂。」
房中,一少婦悄然立於窗前,將兩姐弟的對話悉數聽於耳內。少婦年約三十多歲,面容姣好,嫵媚中帶有一股英氣。她輕嘆一聲,轉身向後堂走去。
陸先生又踱至她面前,俯身道:「你心中很想隨小康去看個究竟,但又礙於為師,不便和小康一般淘氣,是不是?」
少女伸出手指戳了男童的額頭一下,道:「爹娘這是為你好,你總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深山罷,大丈夫如不學濟世安民之道,安身立命之術,怎苟活于這世上呢?」
由於村內有一戶人家因南遷而留下了幾間破舊的木屋,那女子公孫懷玉便花了幾點銀子從這戶人家的從弟手中買下來居住,此處鄉風淳樸,眾人見這兩母女氣質高貴,談吐可親,都紛紛幫忙清理打掃,公孫小姐于每家每戶都送上些禮物表示謝意。
一輛樸素的馬車旁,二愣的娘楊大嬸正攙扶著一位老婆婆,同時高聲指揮著自己的丈夫往車下搬東西。那婆婆年約花甲,頭髮已經花白,梳理得一絲不苟,身上衣衫也甚是整潔,但滄桑的面容上一雙眸子暗淡無光,顯是已經瞎了。
清洛從脖子上取下玉佩,輕輕的塞回公孫婆婆的手中,道:「婆婆,清洛不喜愛戴這些東西,再加上母親素有教誨,不能輕易要別人的東西,這塊玉佩這麼珍貴,您還是留給懷玉姐姐吧。」
半晌,少婦道:「益哥,咱們還是南遷吧,眼瞅這邊關的戰事越來越急了,這靖南山只怕是不會太平。」
「等你擊中,我再叫就遲了。」男童嘻嘻的向少女靠近:「阿姐,你看書就從來不知厭煩么?陪我玩耍一會吧。」
此時已是冬季,剛剛下過一場小雪,靖南山披上了一件銀色的衣裳,山間的松樹就好象衣上的雲紋,煞是和*圖*書好看。
陸先生輕輕的踱過來,用戒尺敲了一下小康的頭,小康吐了吐舌頭,只得把目光投回到書本上,楊二愣卻並不死心,仍在輕聲叫喚。
清洛生性純良,兼之手腳勤快,這兩個月來已幫公婆婆做了不少事情,故公孫婆婆對清洛甚是喜愛。
中年男子蹙眉道:「只怕如此。但不管怎樣,只要她今生不回到那處所在,就是她有福了。」
陸先生見學生淘氣,搖頭含笑,問道:「二愣,你找小康有何事情?」
清洛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老婆婆身後站著一名女子,年約十五、六歲,一身綠衫,清秀之極,似明珠美玉般的人品,讓人不敢正視。尤其是一雙星眸,竟似流轉著萬千光彩一般。
清洛見到開門的懷玉便笑道:「懷玉姐姐,今日先生正在講國策一書,結合了本朝的實際來講,有些事情倒與你敘述給我的不謀而合呢。」
少婦道:「自那瞎婆婆搬來山下,你不是幾次悄悄出手試過她么?每次都覺得那婆婆並不諳武藝,只是一尋常婆婆而已。想是洛兒見她年老體弱,女兒又不在身邊,可憐於她,夜夜去照看她而已,你也知,洛兒天性純良,心地再好不過的了。「
少女輕輕搖頭,繼續低頭看書。
清洛的爹娘李益及林宛芯是十六年前搬來靖南山定居的,李益身懷武藝,清洛自幼也隨父親習練武藝,但由於李益的武功乃外家武藝,不太適合女子體質,故清洛學到一定階段后便再無進展,其母林宛芯也並不強求,道只要能有一些武藝傍身便可。只是清洛天份極高,自幼心中便對山外的世界無限憧憬,后又師從文武雙全的陸先生學習文韜武略,天文地理,更是讓她心中充滿了高飛的渴望,只因爹娘死守靖南山,幼弟也尚未成人,便始終只能把這份夢想埋藏於心中。
時光飛逝,距公孫母女遷來靖南山已有兩個月。這一日,清洛從陸先生的學堂放學出門,便去了公孫家。這幾天公孫懷玉正在給她講京城的種種見聞,據懷玉姐姐講,公孫家本是京城大戶人家,祖上幾代一直在京城居住,直至公孫懷玉十二歲之時,公孫家突生變故,懷玉隨母親公孫氏歸遷外祖母家開州,直至開州戰事緊急才遷至靖南山。而懷玉在京城生活了十二年,自有許多京城的奇聞妙事告之清洛。這幾日來清洛的心早就飛到了那煙花繁華之京,風流俊雅之都。
清洛面上一紅,輕聲道:「是。」
小康得意道:「好雪兒,咱們尋寶去也。」說話間,已閃入房后的樹林間。
清洛暗自抓了一粒圍棋子,悄悄的擲向已有大半個身子探出牆頭的楊二愣,二愣「唉https://www.hetubook.com.com喲」一聲從牆頭跌下,惹得小康哈哈大笑。
男童道:「唉呀,你又來說教了,我不與你多說,你既然不肯與我玩耍,且將你那雪兒借我一用。」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室內,公孫婆婆正盤腿坐在床上,細細的撫摸著一塊玉佩。聞得清洛進來,招手道:「清洛,坐到我身邊來。」
中年男子李益斷然拒絕道:「不行,找不到那人我終不甘心,你難道要我有負所託嗎?」
男童道:「日前我在後山那破塔的塔基處發現一小洞,僅可容我一隻拳頭伸入,丟入一粒石子,竟半日不見聲響,想借雪兒去探一探。」
林宛芯夜間對丈夫提起此事,道這公孫家小姐氣質高貴,只怕不是簡單的避難的母女。李益本來就擔著心事,當夜便出門下山至陸先生處。他與陸先生本是舊交,兩人為著同一事由伏居靖南山。兩人去那公孫家探了幾次,卻一無所獲,也曾悄然出手試探公孫母女,見那二人不似身懷武藝,只是平常女子,雖氣質超群,想來以前是大戶人家出身,落難至此。便放下心來,也不禁止兒女去公孫家玩耍。
一片秋色之中,山腰隱約露出一角屋檐,此處山勢陡峭,蜿蜒的羊腸小道崎嶇難行,也不知當年是何人如此耗費大力氣建此屋于山腰之中。此時一縷炊煙從屋頂升起,映著落日餘暉,組成一幅美麗的圖畫。屋前草坪中,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正低頭看書,在夕陽的照映下,她秀麗的臉龐仿若也染上了一層瑰麗的金色。
時值建成八年之秋,天朝開國已有二百余年,歷代皇帝皆勵精圖治,殫精竭慮,持成治國,使國家二百年來實力超然于諸國之上。但到了上一任皇帝平帝時,卻因其體弱多病,朝政把持于外戚權貴手中,官吏貪污日重,民怨漸生,國之根本隱然有動搖之勢。
李益柔聲道:「芯妹,你道我只疼洛兒就不愛惜康兒嗎?生死自有天命,何況小康天庭飽滿,是有福之相,只是一生要多些坎坷方能成才,讓他歷練一下未嘗不可。」
公孫懷玉眼睛盯著那塊玉佩,眼中泛出淚來,就好象見到了這世上最令人悲傷的東西,清洛正奇異間,只見懷玉面上一陣抽搐,五官漸漸變形,慢慢的手腳竟也抽搐起來,忽地「唉」一聲,癱軟在地。她面上血色褪盡,時青時白,嘴角有泡沫溢出。
陸先生聽罷,眉頭輕皺,道:「為避戰事南下?現在我國與燕國的戰事這麼緊張了么?」
「夫君,小康又去那流光塔胡作非為了。」少婦道。
「我還沒擲呢,你倒叫喚起來。」少女道。
少女笑道:「你將昨日先生教的文章默寫出來,我便借雪兒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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