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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東流水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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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落花願隨流水去

七一、落花願隨流水去

清洛見他全身濕透,雨水沁在母親的身上,忙勸道:「大哥,你先將伯母放到裏面床上去,我去叫郡王趕快宣太醫過來!」
想到她這刻是在為蕭慎思侃侃而談,他忽然一股狠勁發作,將清洛推到殿中蟠龍金柱之上,雙手將她環住,貼近她耳邊冷冷道:「那你怎麼解釋你大哥胸前出現與讖言中一模一樣的淚印?怎麼解釋忽然出現於你我面前的小魚兒?難道這不是預兆嗎?」
清洛想了一陣,知他現在心情剛剛平復,又本是性情激烈之人,終覺難以開口,再搖了搖頭:「沒什麼事,我還是先告退了!」
「我要你死心塌地的愛上我,從此忘了你大哥,留在我的身邊!」
「你找我什麼事?」清南君卻迅速攔在了她面前。
清洛聽他所言,心中一驚,將身軀緊貼柱身,側頭道:「你這些話我當從來沒聽過,你既不能答應我的請求,你也只當我沒來過。但我絕不能讓你傷害我大哥的!死也不能!」
清洛再單純天真,也聽明了他這番話的意思,明白了他對自己的一番情意,心中翻江倒海,更是無法言語。她既有一絲感動,又覺他可憐,但又有些畏懼於他,自己的這顆心,是不可能接受他的,但大哥的事,又該怎麼辦呢?
不待蕭慎思回答,他轉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稍稍猶豫,道:「小丫頭,我已信守承諾,早傳書給雅姑姑,請她寬限時日,小康暫時無憂,你一個月後再隨我去月詔山救他吧!」說著出門而去。
他溫潤悅耳的聲音在殿內迴響:「你知道嗎?當日起事討伐昏君之時,我就想著,要是能找到我那哥哥,能與他重逢,就是把這寶座讓給他坐,我都心甘情願。怎知他卻不是我的親哥哥,而且還是祖制中規定必殺之人。你可知我心中痛楚,情何以堪啊!」
「不錯!青國自開國以來,為了不與天朝爭鋒,自行避讓,只稱王,不稱帝,但我就要打破成例,我龍祈墨要建立青帝國,要與天朝和燕國一爭長短,要創立不朽帝業!」清南君越說越激動,盯著蕭慎思道:「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考慮,是救你母親還是留自己一命,待登基大典過後,你再答覆於我。如果你要留自己一命,就帶著姑姑回天https://m.hetubook.com.com朝去,和她度過最後的日子。如果你要救她,我便親自送你上月詔山,只是封咒解后,你不得逃走,需得隨我回王都來,任我處置。」
「登—基—為—帝?!」蕭慎思半天才反應過來,睜開眼來問道。
清洛立於大殿一角,看著清南君與眾臣商議平定國內局勢,執掌軍政事務,推行新政,登基稱帝等諸項事宜,覺他明伐善斷,果敢狠決,同時政見清晰,目標明確,處事妥當,馭下極嚴,似與平日那個妖邪不羈的清南君大為不同,忽然間想起大哥和二哥來,她將三人性格為人細細比較,細細回味,一時低頭想得有些入神,連朝臣們什麼時候退出大殿的都不知曉。
清洛直視他的眼神朗朗道:「何況,當年真相到底如何,這世上無人知曉,大哥又怎麼替慶氏昭雪?他現在只是一介平民,只想著救回可憐的母親,奉養天年。再說,他對你父母、對你抱愧於心。他一無動機,二無證據,三無權勢,又欠下你一家恩情,他怎麼可能去幫慶氏翻案,怎麼可能對青國的皇權構成威脅?只怕你是杞人憂天吧!」
清南君卻將她衣袖拉住,盯著她道:「既然來了,就進去說話!」清洛想到有求於他,便低頭隨他進了光賢殿。
蕭慎思將母親緊緊的抱在懷裡不肯放手,雙眼緊閉,半天方嘶啞著問道:「要怎樣才能救她?」
「歷朝歷代,都要對皇權的正統性、威嚴性進行不懈的維護,更有『天子』為天之子,順應天命,統領萬民之說。如果龍氏建國的正當性得到質疑,祖先當年所為大白于天下,這國之根本便會動搖,萬民無法心服,遲早會生大亂。你說,你來求我放過你大哥,叫我如何能夠答應?」
清洛望向他緊抿的雙唇,望向思月郡主無奈的眼神,心中一痛,不願再打擾他們母子,輕磕了一個頭,悄悄地走出房去。
清洛默默聽著,想起他那日得知真相后痛苦模樣,心中惻然,只覺造化弄人,天意難測。
見他惱怒,清洛也不知如何開口,殿內流動著一股沉悶的氣息。
「不!母親,月詔山我是一定要上,封印咒一定要解,欠小墨的我也一定要還,他要怎和圖書麼處置我我都不在乎,只求母親不要再離開我,思兒長這麼大,未曾報答您的恩情,請您成全思兒吧!」
清南君似是知她所想,忽然一陣衝動,貼近清洛面容柔聲道:「以後沒人時,你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祈—墨!」
清洛低頭想了一陣,終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欲回紫音宮。卻突然撞上了一個人的胸膛,她忙向旁躲閃,抬起頭來,欲開口致歉,見清南君正眯著鳳眼,嘴角隱有笑意,眼中卻又含著一絲憤恨,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呵呵,以前可從沒有女人叫我在她面前自重呢。」清南君輕笑道:「小丫頭你這可是第三次這樣對我說了,看來這也是天意啊!『曲徑通幽處,天水寒星來』,我是在秘道遇上你的,你是天朝人,名中含水,只怕巫神爺爺所說我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子就是你呢!你說,我怎麼能夠放過你?!」
光賢殿中還有十幾名文臣武將,見清南君猛地奔了出去,片刻后帶了清洛進來,除了靳然,其餘人皆是面露訝色,但一想到這個未來的國君生性風流,放縱不羈,便也迅速恢復了正常。
清洛心跳不已,知他心意,忙退後幾步,單膝跪地。清南君心一痛,冷哼一聲,袍袖一拂,轉身道:「既然你把我當成青國的皇帝來對待,那麼好吧,你有什麼事,奏上來吧!」
蕭慎思呆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又要做些什麼。見他全身上下散發著絕望和痛楚,清洛跪於他身邊,輕輕將他摟入懷中,卻默不作聲,只希望自己能帶給他一絲生的希望和一縷如母親般溫柔的慰藉。
思月郡主曾聽清南君提起過清洛之事,知她是兒子的結義妹子,此時見兩人情形,心內明了,欣慰笑道:「看來母親的幾十句話都抵不上你妹子的一句話啊。」
思月郡主和清洛同時明他心意,清洛無奈地嘆了口氣,思月郡主急道:「不,思兒,你不能上月詔山,不能去見巫神,母親就是死,也不能讓你這樣做!」
暴風雨漸歇,檐下的滴水聲由急轉緩,似由震天的鼓聲轉為輕緩的琵琶鳴奏,但聽在清洛耳中卻如那夜爹娘慘死時颳起的勁風,徹骨的疼痛再度湧起,只是這一次自己https://m.hetubook.com.com卻必須堅強,絕不能掉下一滴淚水。
這半日對他來說,便如在煉獄中翻滾煎熬,直至此刻,跪于母親身前,又得清洛在旁慰藉相勸,方慢慢平定下來。他自幼被訓練得心志堅毅,只因先前所聞真相太過殘酷才陷入瘋狂之中,但他終非軟弱之人,悲痛過後便知救回母親才是當務之急,他默然片刻,磕下頭去:「母親,今生今世,請您不要再丟下思兒。」
蕭慎思自幼一直認為自己父母早亡,由恩師教養,恩師雖對自己情同再造,但卻要求嚴苛,從小時刻接受著嚴酷的訓練和打磨。何曾領會過這種如海深如絲柔的母愛,更想起她為自己所受的非人折磨,悲從中來,這淚水又怎能止住?
清洛頓時面上飛紅,低下頭去。蕭慎思悲思剛止,聽得母親如此說,也是默然不語。
清洛面上一紅,總不能坦言自己正在將他三人細想比較,輕聲喚道:「郡王。」猛然想起這稱呼已不再合適,但一時又不知怎麼稱呼他好,便又發起呆來。
清南君踱到王座面前,輕撫著王座扶手上的檀木雕龍,望著空曠的光賢殿嘆道:「為了這個寶座,為了站在這個位置上俯視眾生,古往今來,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小丫頭那日清晨所吟『一將功成萬骨枯』便道盡其中辛酸。我龍氏祖先不管當年用的是什麼方法,總是將這萬里山河傳到了我的手上,也將這萬千子民交到了我的手上。」
她語出真誠,聲調清澈,神情堅定,眸中光芒四射,清南君痴望著她,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危厄,她會不會也這樣維護自己呢?
那是一張清麗中帶著蒼桑的面容,那是一雙看透世情、充滿慈愛的眼睛,那是飽含憐惜和疼愛的眼神,蕭慎思終緩緩跪于床前,喉頭哽咽,半刻後方嘶聲喚道:「母親!」
清洛立於外室,聽著室內大哥痛哭之聲,聽著他母親溫柔的勸慰之聲,輕輕地走了進去。她跪下來給思月郡主磕了一個頭,又扶住蕭慎思左手勸道:「大哥,伯母身子虛弱,受不得刺|激,你得為她著想才是。」蕭慎思聽得她勸,心憂母親身子,哭聲漸止。
「為什麼?呵呵,小丫頭,你問得很好笑啊,『封印咒』一解,他便會www.hetubook•com•com重現淚印,便是要替慶氏雪冤,令龍氏蒙羞之人,我作為青國未來的君王,怎能令國本動搖,定要執行祖規,將他處死!」
天色漸黑,王宮中燭光漸盛。不知不覺中清洛走到了光賢殿門口,眼見殿內燈火通明,遠遠可以看見清南君正與大臣們在商議政事,她不由猶豫起來,殿門值守的侍衛原本是清南君的親兵,認得她,上前行禮問道:「李小姐,可要通傳?」
清洛只覺心火騰地燃起,憤道:「太荒唐了!讖言之說本就是無稽之談,世上哪有為了一個印記,就將子孫後代莫名處死的道理。再說,大哥他是你的親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沉默良久,清南君悄悄轉過身來,見她纖細身軀跪于地上,如一朵幽幽盛開的白蓮花,嬌怯難言,心中一軟,輕嘆道:「我就算著你會來找我,想著你可能是明日,或者後日,或者再往後的日子,那樣我的心還好受一些,誰知,你這麼快就來了。唉,想不到,我龍祈墨也會有今天。」
這一聲『母親』喚出,便如跨越了萬水千山,便如經歷了一生一世,便如嘗盡了悲歡離合,悲傷襲來,他猛地伏上床沿,失聲痛哭。
痛哭聲中,一聲嘆息響起,母親瘦弱無力的手撫上他的頭頂,溫柔的聲音響起:「思兒,別哭了!母親能見到你,不知有多高興,快別哭了!」
當檐下雨聲全歇,窗外暮色漸深,室內傳來一聲輕輕的呻|吟,頓如暮鼓鍾音,蕭慎思猛然躍起,衝到內室床前,見母親正睜開眼掙扎著坐起來,這時他才敢慢慢看向她的面容。
呆立於屋檐下,看著院中濕潤的泥土,看著相思樹上道道劍痕,她既無奈又傷心,她深知大哥為人,聽清南君所講,便知他一定會上月詔山,也知他一定會任清南君處置,縱是粉身碎骨他也會這樣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擋於他。這個死結如何打開呢?
清洛欲伸手將他推開,卻又不敢運上內力,急道:「郡王,請你自重!」
「什麼條件?!」清洛頓生希望,轉頭望向他貼得極近的俊臉。
蕭慎思聽得清洛呼聲,猛然清醒,掙扎著爬起來,衝到房裡,見清洛正從地上將一個全身都裹在青色長袍下的女子抱起,便踉蹌著撲上去將她接了過來,卻不敢望https://m.hetubook.com.com向她的面容和身子。
清洛見他眼睛還是高高腫起,心中一酸,低下頭去輕聲道:「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施了一禮向西走去。
清南君卻於此時慢慢地踱了進來,冷冷地道:「不用了!她只是習慣性昏厥,叫太醫也沒用,睡上一兩個時辰就好了!不過她已快血盡人枯,只剩下一年的壽命了!」
「上月詔山,求巫神爺爺,解開你的『封印咒』!」清南君踱到他面前森聲道:「不過,這樣一來你就得死!」
直至看到一雙明黃色的靴子在眼前立定,她才驚醒過來,清南君笑道:「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入神?我叫了你好幾遍,你都沒反應。」
「是嗎?」清南君愣了一下,輕笑道:「小丫頭,你想死,我還捨不得呢。死還不容易,當年我要是想死,早就死了幾百次,幾千次了,又何苦忍到現在?你聽著,我不要你死,你要我放過你大哥也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親人?!我龍祈墨早就因為他,父母雙亡,沒有親人了!」清南君猛然揮手,轉向蕭慎思狠狠說道:「你聽著,一個月後,我會舉行大典,登基為帝。」
「但那讖言之說實在荒唐。」清洛忍不住抬頭道:「僅憑大哥胸前有一印記,就說他是替慶氏昭雪,令龍氏蒙羞之人,這也未免太荒唐了。大哥他姓蕭,他與慶氏毫無瓜葛,怎會去替慶氏鳴冤,令自己母親的族人蒙羞呢?」
清南君踱到清洛身前,柔聲道:「你起來說吧,老這樣跪著,我看著心裏難受。」說著將她輕輕拉起。
清洛驚叫道:「為什麼?!」
十八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和觸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但是此時,他只能緊緊地將她抱住,卻不敢看她一眼。他感覺到長袍下母親的身子輕若無物、瘦如枯枝,不由身形劇震,淚如雨下。
她收拾心情,從如木頭人一般的蕭慎思懷中抱過思月郡主,將她放于內室床上,替她將被蕭慎思身上泥水沁濕弄髒的衣衫換下,換上乾淨的長袍,眼見她身軀瘦弱乾癟,四肢皮膚黑如焦炭,僅余面部和頸部尚保完好,雖蒼老憔悴,也可隱見她昔日清麗風采,想起她經歷的種種慘痛,傷心難過,強自撐著不讓蕭慎思聽見自己的嗚咽聲,替她蓋上一襲月綢披風,輕輕步到蕭慎思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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