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冬季的滂躍山頂很冷，他將我圈在懷裡，裹進了他的披風，四周都是他溫暖的氣息。
大風吹散了我的呢喃，我以為他沒聽到，豈料竟聽他回道：「我也想你。」臉頓時大紅了起來，他似有所察覺，哈哈大笑，放緩了速度，回頭與跟著的隨侍說：「你們不用跟了。」而後打馬如飛，帶著我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青兒笑了笑，沒有尋烏里珍吼她的錯處，只看著我，顯然十分滿意我現在的模樣。
因皇上身體欠佳，李繼遷及其妹李繼遙住在遼國的諸多事宜全權交給了耶律休哥。自那日之後，耶律休哥越發忙碌。我與他聚少離多，又因衣娃不在，他的消息我知之甚少。但心裏一直未曾對他起過半絲懷疑，直到聽聞耶律休哥與李繼遷等人京郊狩獵歸來受了傷，我方帶著烏里珍急沖衝去了王府。
我立在屋外有些失神，李繼遙的丫鬟就站在門口，有些得意地瞧著我，顯然沒打算入內通報。烏里珍喚了我一聲：「小姐。」
地上的白雪映著昏暗的宮燈，迷離恍惚，一陣夜風吹過，滿地的裂痕。我有心避過今夜可能上演的那一幕，可心中另一個聲音卻在說，若不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你如何能死心？
就在我沉默的時候，耶律休哥溫潤的唇自我的額頭緩緩下移。我微微一顫，有些想躲，卻終究被他掌控。唇與唇的相觸，氣息與氣息的交融，讓我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心口跳得太過劇烈，就連呼吸都險些忘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我已經知道。
他搖頭無奈一笑，便在我身前俯□去：「上來吧。」
他的吻落在我的眼角眉梢，最後是唇。我閉上眼睛，乖巧地承受著他的溫柔，全心全意。
滂躍山頂，是我倆盟定誓言的地方。他帶我來此，自然是想要告訴我，他記得臨行前我們的約定，只是我們都清楚，現在李繼遷的事情尚無定論，我們倆的事不能超之過急。李繼遷不可能在遼國滯留太長時間，想來過不了多久他便會離開回夏州了，只是那李繼遙……我雖心有疑慮，卻又因對耶律休哥深信不疑而不願多想。
我抬頭向他看去，漆黑的車廂中，只能看到他深邃而溫柔的眼眸，心中一悸，他一直是最懂我的那個人，和-圖-書哪怕我隱藏得再好。
他解釋道：「原想今日去尋你，沒想到公主主動找上門來，又因皇上有過交代，只好陪著她在上京遊覽。」
我包的一些餃子煮過之後露了陷，他也不嫌棄，一口一口全吃光了。
我又點了點頭，他低頭道：「怎麼一直不說話？
我呵呵一笑，撲到了他的背上。
他的面頰貼靠著我的額頭，與我輕聲道：「我知道你去烏骨吃了很多苦，待韓隱回來，我會當面謝他。」
我悄聲在他懷裡說：「我好想你。」
姐姐聞曲有些不忍，豈料我琴聲才起，便見耶律休哥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請旨道：「臣對党項公主一見傾心，臣斗膽，請皇後娘娘賜婚！」
而我已然陷入鳳求凰那三個字，心痛如絞，該來的終究會來，該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何必要躲，何苦要藏。
李繼遙剛離開，耶律休哥便牽起了我的手，要帶我離開此地，我卻偏不跟他走。
烏里珍有些不甘心，但見我神色平淡，便照我的吩咐去尋了管家。
其後三日，整整三日，我等在府里，生怕與耶律休哥錯過，一問再問，可什麼消息也沒有。烏里珍勸我再去王府，我卻沒有去。
「我沒說要和你一起吃飯。」我故意使起了小性子，惹得他一笑，牽著我的手一邊往府里走一邊說，「你不是最喜歡吃芹菜肉餡的餃子嗎？我已命人準備好了肉餡，一會兒我親手包給你吃。」
我們同坐在馬車中，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我則靠在他的肩膀上，聽他說：「我已修書于父親說了我們的事，父親贊同我們的婚事，待夏國王走後，他便會來上京親上蕭府為我下帖提親。」
就在禮官打算入內請罪時，我伸手拽住了禮官的衣袖，低聲道：「我會彈。」
在大殿門口遇到了禮官和一名宮中樂師，樂師手中正抱著琴想必是要進去演奏什麼曲目，恰與走神的我撞在了一起，手上的護甲脆生折斷，劃破了她的手指，禮官見狀有些慌亂，樂師手指劃破，自然無法彈奏了，禮官頓時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埋怨道：「這可如何是好，鳳求凰這宋國曲子只有你會彈，娘娘和大人們都等著聽呢，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和*圖*書」
我每一次看向耶律休哥，都發現他沒在看我。一旁的青兒輕蔑地說：「別看了，你已是今晚的笑話，再看下去，我們家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烏里珍重重一嘆：「若是衣娃小姐在京里就好了。」
而今長大，雖然有了男女之防，可終究與其他人不同，我們熟悉彼此也了解彼此，一個微笑一個小動作也能通曉對方的心思，因此比其他人都要感覺親近。尤其我已答應等他征戰回來后娶我為妻，也算彼此有了口頭上的婚約之盟，如今他回來了，自然無須再有顧忌。
靠在他懷裡，我心中歡喜，一抬頭，看到李繼遙站在廟門口遠遠看著我們，其實我知道耶律休哥也看到了李繼遙，他缺額故意牽轉馬頭，二話不說，縱馬離廟而去。
姐姐點了點頭道：「你琴藝精湛，隨意彈奏一曲吧。」很顯然，姐姐沒有讓我彈鳳求凰。
我點了點頭，聽他又道：「聽父親說，蕭大人也已私下修書於他提及你大哥和衣娃的婚事，待他們回來就著手把他們的婚事先辦了，父親嘴上雖還怪衣娃任性妄為，可心裏卻為我們高興，他對我說，等到我們倆也成了親，兩家可謂親上加親，喜上加喜，卻也是樁美事。」
「小姐，說實話，那李繼遙確有幾分姿色，你還是小心為妙。」烏里珍似乎十分擔心。
管家兀立是個通透的人，大概聽門房說我又來了，匆忙跑來見我，原要進去通報，卻被我阻攔，問過之後，方知李繼遷和她妹妹還有幾位將軍正在屋中，我一聽李繼遷在，直覺上有些排斥見到他，問過耶律休哥現下傷勢如何，得知並無大礙，想要離開，兀立卻說：「小姐請留步，大人吩咐過，若小姐再來，須進去通報他一聲。」
快樂的時光總覺十分短暫，他送我回府的時候，天色已暗，再遲便不好了。
次日，我去王府的時候，耶律休哥卻不在府中，問過之後方才得知，他進了宮。原想等他回來，可直等到午時已過，也不見他回府，管家託人去問，說是自宮裡出來又去了官驛。官驛正是李繼遷與李繼遙臨時所居之地，我聽到此訊，有些意興闌珊地離開了王府。
我輕輕應了聲，原本應該因他這句話高興，https://m.hetubook.com.com可不知怎麼想到那段時間和耶律斜軫同帳共寢的事和他送我回城時讓我等他的話，忽然就開心不起來了。
耶律休哥背著我來到寺廟門口，隨侍已牽來了我和他的馬，他卻將我扶到他的馬背上，讓我和他同乘一騎。我的馬則交給了他的隨侍。
我也笑，低低叱道：「不許再有第二次。」
禮官將我引到了前排的座位上，示意我安坐。我將琴放好，方才對上座皇后姐姐道：「臣女願獻曲一首與諸位大人品賞。」
「很簡單，來，我教你。」他將餃子皮放到我掌心，用筷子夾了些餡放到餃子皮中央，隨後手把手教我包起了餃子。
我溫言笑道：「今日已晚卻有不便，我改日再來也不遲。管家稍後待客人散去再與大人言明即可。」方又暗暗離開了王府。
他回頭看我，我閃爍著目光，扁著嘴道：「腿麻走不動。」
「你包的能吃嗎？」我持懷疑態度。
她繼續道：「那你知道嗎？那日狩獵，党項公主一人走失，是北院大王尋到了她，當時遇上暴風雪，二人困在山中一整夜，據說是北院大王抱著公主二人……」
我想笑，卻撇嘴悶「哼」一聲道：「就知道陪公主，都不來見我。」
這日下午，父親派人傳話讓我準備一下，說今晚宮中再次大擺筵席宴請夏國王與公主。
我但笑不語，心裏十分篤定耶律休哥不會負我。
我將下巴舒服地放在他肩頭，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是哥哥生母的忌日，哥哥征戰在外，我便帶著一應人等代他去墳上祭奠，回來時已是夜幕低垂，問過管家北院王府可曾來人？管家說沒有，我想著明日再去他府中一趟。
他已察覺了我的動搖，卻依舊憐我愛我，沒有半絲責備，只有關心和包容，我有些感動，只覺此生遇到他，是我之幸。
從耶律休哥口中得知，李繼遙兩日前剛到的遼國，而據我所知，李繼遙並非才來遼國，而是已來此多日了。
包餃子看起來簡單，可真到自己包時，卻是七歪八扭形態各異了。看著自己包出來的一個個似泄了氣的面坨，對比他的「元寶」，頓覺不好意思起來。免不了被他恥笑了一番，竟也不覺羞臊，暗中還有點沾沾自喜
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件事他做得比我好是我的福氣，索性就這樣胡亂包了下去。
我方回頭對烏里珍說：「把葯交給管家，我們先回去吧。」
我卻一笑，斂衣坐下，彈起了鳳求凰。
我們自幼相識，年少時我就像他甩不掉的尾巴，常拽著他的衣袖跟到任何地方，起初他還有些彆扭的排斥，後來我一哭他就怕，再加上身邊衣娃的撒嬌配合，他只好乖乖讓我跟著，當時我年齡最小，有時候跟不上他的腳步，他就這樣背著我。
我趴在他肩膀上，他穩穩地將我背起，緩緩向寺外走去。我附在他耳邊道：「你為了我不陪公主，就不怕惹惱了公主回頭不好向皇上交代？」
我其實很想逃，可我知道，逃得了今夜，卻逃不開心中的苦與痛。我聽到殿內傳來一陣歡笑聲，整個心都揪在了一起，咬著下唇毅然轉身折返了回去。
我收回視線，起身離席而去。
他低低一笑，道：「我知道韓隱曾捨命救你，待他年前回來，我二人一起登門向他道謝，你不必一直為此掛懷。」
他含笑道：「你吃了不就知道了。」
我也十分想念衣娃，算算日子她也快歸京了。
「二小姐不要說了！」烏里珍突然大聲打斷了她，唐突地握住了我的手，滿眼都是擔心，我驚訝地看向烏里珍，原來她早已知道，或許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這感覺挺好。」他竟然這麼說。
回去的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只依靠著他的胸口，感受著他的熱度和馬背顛簸時若有若無的摩擦。走了很久，方才勒馬停步，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去，才發現眼前不是蕭府而是他的王府。正有些疑惑，便聽他道：「我已派人送了你的馬去蕭府，一併稍了話說你會晚些時候回去。」他將我抱下馬，又道，「在我這用了膳再走也不遲。」
在烏骨大營的時候，耶律斜軫伺候我這個病人也是笨手笨腳的，更別提包餃子這樣的事，而今瞧著耶律休哥靈巧地包出一個個似元寶一樣的餃子均勻有序地排在案板上，我不由得笑道：「你還真會包呢。」
我道：「話都被你說完了。」
琴師也已不知所措，卻因知道我是誰，而無法出言責怪。
可我顯然去得遲了，從微開的窗口，我看到耶律和*圖*書休哥靠坐在床上，而床邊一口口喂他吃東西的卻是李繼遙。
可她仍開了口：「花兒，你聽說了嗎？其實北院大王受得不是外傷，而是凍傷。」
我原打算繃住臉裝生氣沒想到一時沒忍住竟然笑了。
他偏過頭來，與我目光相對，低聲道：「總不能把一個腿腳不靈便的小女子丟在雪地里不管不顧吧，回頭皇上不怪，皇后也得怪罪，既然兩頭都得罪不起，不如就順了自己的心，選擇自己想做的，豈不妙哉。」
我回到家中，有些後悔方才沒有入屋，想著想著心緒難平，眼見日暮西陲，便又喚來烏里珍去了王府，到王府的時候，天已全暗，來到耶律休哥屋外，卻聽見屋內傳來多人的笑語。
車中，青兒神色古怪地偷瞄著我，似憐憫，似嫉妒，更有些譏諷和幸災樂禍。我無心追究她為什麼如此看我，心中的不安已讓我潛意識想要迴避一切。
之後便有些不太敢看他，輕聲說：「我們下山吧。」話音剛落，便又被他抬起下顎，深深吻住，這一次不同方才的淺嘗則止，幾乎令我招架不住，頭暈目眩。
我笑道：「我如何小心呢？她盯著的人又不是我，我連插手的餘地也沒有。」
席間，我的失魂落魄看在有心人眼裡大概也是今夜值得品味的一道風景。
李繼遙含笑將我扶起，見我腿腳不便，噓問了幾句，更叮囑耶律休哥好生照看於我，這才帶著一應隨從落落大方地離開了小院，似乎一點也不曾因耶律休哥中途棄她而去而生氣。
他笑了起來，似乎十分愉悅：「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如此怨我。」
党項一族歷史悠久，久居夏、綏、銀州等地，勢力不容小覷，后受宋欺壓，為保實力李繼遷的叔父李繼捧不得不向宋稱臣，而今李繼遷取而代之，帶領黨下一族日漸強大，雖尚未對外稱王，但儼然已是一方霸主，如今與遼國結盟，遼國賜其夏國王，其妹李繼遙為公主，也算名副其實。
回去的路上，烏里珍說：「小姐，我看這兩兄妹分明不懷好意，哥哥一天到晚盯著你，妹妹又一天到晚盯著北院大王，小姐，你可要小心了，小心北院大王被她狐媚了去。」
走入大殿時，殿內自有人注意到我抱著琴進來，姐姐看到我時，蹙起了眉，父親亦面色沉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