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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諸天

作者:雲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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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二十五集 削平遼東 劍懾天下

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二十五集 削平遼東 劍懾天下

那十五劍客駭然驚顧,正要再次攻上,正在這時,外面的旋刀神騎營守衛聽到聲音,立刻有六百多人轟然沖了進來,數百枚白如霜雪的強弓精鋼鏑頭紛紛對準了這個少年。但慕容焉卻湛然不動,慨然無懼,頭也不回地揚臂向那群旋刀神騎營的守衛一伸,那群士衛突然紛紛棄箭,轟然跪了一片。這副情景頓時嚇得那十五名紫衣劍客驚恐萬狀,大聲地喝斥那群旋刀神騎衛道:「你們……你們怎麼都扔箭跪下,這個人是慕容的刺客,入營欲圖刺殺主上……」
「使我名聲大震?」
慕容元真渾身一顫,一雙手輕輕搭在了劍柄之上,目注著這個自己一直以為君子可欺之以方的年輕人身上,但見他閃展騰挪,疾徐相承,神俊飄逸,劍劍俱是精妙絕倫,令人暗暗驚為神人,自己手下那十五名劍客高手,雖然將他圍在中間,但如今卻突然變成了一個旋渦,一個以慕容焉為中心的旋渦,周圍的水都隨著旋渦不由自主地轉動,而這十五名高手,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向台上緩緩移動。
慕容焉長咽口氣,緩緩轉身,卻已看見汝鄢冉冉淚光潸然,萬般幽怨地凝注著自己,不覺一嘆,心中憐惜地望著這個少女,道:「冉冉,你……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到此地?」
汝鄢冉冉的心死了,策馬飄沒于莽莽江湖之中……
段國、高句麗國得知慕容犒勞宇文的軍隊時,先前三國各懷鬼態的傳言頓時被當作了真,三國中以宇文的軍隊最多,段國、高句麗國兩國的國君生怕慕容和宇文聯合,懷有陰謀,此夜巨變發生了。
汝鄢冉冉點了點頭,道:「當日我正是用此暗器傷了陳逝川,他才在群雄重圍之中不敵,焉哥哥,你不是一直要找出那個兇手么,現在這個人就在你眼前,你……你殺了我吧……」
「宇文有鐵騎二十萬,慕容也有十萬,段國自然不如兩國的實力強盛,但投鹿侯似乎忘記了,宇文乃是我段國的盟友,而不是慕容的。」
慕容焉淚流不止,心中突然被一股凜然的大義感招,仰天彈淚,扶住了荊冷峰。他的心卻遙遙地望著了他的大哥,高興地流淚笑著,但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荊冷峰的顧全大局、苦己為人讓他自嘆不如,讓他覺得這世間並非是自己一人在仁懷天下,世間其實不知有所少人,做了更多的事,受了更艱難的考驗,而自己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悉獨官愈聽愈驚,老朽的面容抽搐,竭聲道:「所以你就用反間計,騙得崔毖聯合三國來攻擊慕容,這樣你既不失民心,又有了吞滅宇文、段國的借口,冠冕堂皇,師出有名了,是么?」
經久以來,慕容焉的劍術究竟有多高,沒有人知道,有時一個江湖上的三流劍客也會和他打成平手,而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劍中的『孤青流隗震』五人也是與他打成平手,但木丸津就遠沒有這麼幸運,他一劍就被慕容焉廢了。但目前為止,天下還沒有哪一個人能讓他發揮出他真正的實力,這就象下棋一樣,只有棋逢對手才能下出精彩絕倫的棋局,但若是一個高手與一個庸手下棋,雖然也能下,但卻高手的水平究竟有多高,永遠沒有人知道。
慕容焉一劍盪開宇文形勝一招七式,洒然無滯地道:「這三柄劍乃歷代為君為帝者必修之劍,卻需要你取出來,我們才能一決雌雄。」
慕容元真道:「如今天下群雄都彙集在論劍台下,等著你的駕臨。你若要上台敗給我,須先勝了『北月刀尊』宇文形勝,宇文碩,段國新進第一高手程一笑,沈越,慕容一、慕容二、慕容三,大將軍皇甫真等十五位高手。」
慕容焉淚水化冰,彈劍吟道:「千軍一呼戰雪陵,燕地彈劍嘯歌吟。此雪當染手足血,定燕滅燕折不還……」
荊牧旋馬道:「但我卻早就想到了。」
從段國歸來,他縱騎賓士,倏忽入了好城,突然發現有人跟蹤,當下他悄然出城,疾行不顧而去。他走後不久,後面出現了一個絕色少女,一身絳衣,手中拿著一枚精美的匕首——靈犀匕。她不是別人,正是汝鄢冉冉。她一路追出很遠,見慕容焉嘯吟而去,絲毫不停,怎麼也追不上,行到此時,不禁芳心大亂,凄然淚下。正在這時,身後林中突然傳來「嗆啷」一聲輕響,回頭一看,一個身著紫衣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手中提著一柄寒光湛湛的長劍,正雙目噴火地望著自己,汝鄢冉冉心中一驚,狐疑地凝住她,道:「你……你是誰,怎麼看著我,我們見過么?」
慕容焉放走了古壁仙,回來時果然有人呈獻月宮天子,先與群雄找到了被囚禁的群雄,然後按照月宮天子上所載的心法,依次給人解除了『仙人帖』的限制,之後不待群雄感激,辭別了屈雲等一眾兄弟,信馬游韁,忽焉已久,不覺行到了遼河之畔,目睹滔滔大江,洶湧南去,不禁羈韁駐馬,仰天長嘆。回想起昔日與荊牧、卓北廬三人在段國插箭結義,眼中彈淚,凄然無語。
場中群豪聞言,不免竊竊私議,不知這算是哪門的規矩。慕容焉卻一言不發,略為停頓了一下,並不理會幾人,仰首伉聲向台上的慕容元真道:「今日世子既要論劍,我慕容焉也來邯鄲學步一回,示世子及天下諸公三柄神劍……」言間,旁若無人無人地施施然,浩然獨行,如此一來,卻激得那十五名劍客、刀客大怒,宇文形勝雙目火赤,大喝一聲,舒手就是一記『至空掌刀』,挾這一股銳嘯之聲呼地劈至,聲勢駭人已極。與此同時,其他十四名劍客一涌而上,十幾柄兵器,從不同的方向嚴密得如天羅地網一般,一起遞至。
慕容焉道:「我摹利國乃是天下宗派的總源,有紫微、太微、天市三垣,蒼龍、朱雀、白虎、玄武四部二十八宿,屬下遍布天下,不下十萬之眾。只要我一聲令下,國中若是每天派一個人刺殺你,這樣可以連續三百年不止,若是你自持武功高強得可以沒有一次疏漏,而且可以活三百年的話,你盡可以動他們一根頭髮。」
※※※
「慕容焉來了,慕容大俠來了!」
※※※
段王似乎沉吟一回,道:「這又如何,即使慕容和宇文聯合,我段國與高句麗國有何懼哉?」
宇文形勝肝膽俱裂地怒道:「宇文匯川,你……你知道你在殺戮你的國人么?」
群豪聞言又是嘩然,驚嘆之聲竟然無休。
慕容焉驚得目瞪口呆,道:「這種暗器是用陰毒的真氣將手中的汗凝成冰針,那汗便吸收了陰毒的真氣,打在對方身上,立刻融化在對方的血液之中,順著血液流到心臟,漸漸地毒發身亡,而那毒冰暗器融化掉后,在人體內絲毫不留任何痕迹,所以怎麼找也找不到蹤跡……」
汝鄢冉冉聞言,花容憔悴,眼淚順腮流下,幽然地道:「如今我師父已經死了,師父的債就由我還吧,焉,你……你動手殺了我吧!」
三日後,三國果然相互猜忌,翌日,慕容元真命人帶著無數酒肉前去犒勞宇文的幾十萬大軍,說是慕容元真的命令。宇文的國君悉獨官令人驗過酒肉,見無問題,如今又逢天降大雪,正好用來令三軍鼓舞士氣,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兒子宇文匯川的妙計,要與自己裡應外合。當晚,慕容元真派出一個密探,捧約簡一函邀宇文悉獨官在城外相會,商議大事。
「興王三策?」
十日後,高句麗、段國、宇文以及其下各地的高手齊集論劍台下,集武論劍。慕容元真以『揭諦劍訣』、六引神功和二十諸天上所載的武功,震懾天下,先後擊敗無四十七為劍中高手,一時所向披靡,無人下場,但所有的人都沒有走,而慕容元真也沒有撤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一個人的出現,慕容元真不管劍術多麼高強,但若是不能贏了此人,就永遠不是燕國的魁首,此人不是別人,就是劍入化境、以俠義仁厚名震諸國的慕容焉。
白衣少年淡淡地道:「我是慕容焉,帶我去見段王。」
白衣劍客道:「你在此搭台集武論劍,不正是要我來么,你早就算定了我會來,而且早就知道了自己會贏,我會輸,何必多言。」
慕容元真步步逼近,義正詞嚴、朗朗地道:「為國君者,也有小人,庸人,王者之分。小人以鐵騎雄師取天下,庸人以計謀取天下,王者以堂堂之師,正正之旗而得天下。我既然要為燕國開創萬世基業,當然應該行王者之道。慕容、段國、宇文都是鮮卑一族,同族相殘,有失天道。三國之中首先出兵、先肇兵端者,必然喪失民心,但我又非滅了段國、宇文兩國並不可……」
段王沉默良久,喟了一聲,緩緩地道:「慕容廆果然沒有用錯人,慕容焉,我已經有了決定了,但在這個決定之前,我還想知道……」
當晚,慕容焉奉了王命,手捧慕容元真親自第二次贈的『定燕劍』,奉命與將軍皇甫真夜守京師之西的衛城,當晚,段國鐵騎突然奔襲,塵雪滾滾,傾耳一聽,但聞殺聲震天,撥馬蹄鳴,段國營內殺出一膘人馬,但見他們長刀如林,個個身穿紫色綉月甲,號帶飄揚,橫排數里不絕,忽然出現,竟然是段國鐵騎中的精銳——三千旋刀神騎營。慕容焉率軍縱騎出營,見狀心中戈登一下,但見對方騎兵閃開,從中衝出一騎健馬,馬上坐著一位少年英偉的將軍,此人身穿光明鎧甲,胄頂紅纓,白袍褲褶,手提長劍抖韁而出,他和慕容焉一照面,頓時都驚呆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焉的結義大哥荊牧。
慕容的壓陣將軍皇甫真與眾軍無不大驚,但段國的三千旋刀神騎營卻無絲毫喜悅之色而大喊助威,兩軍陣前的人誰都知道,他們兄弟二人無論是哪一方勝了,對方都不是贏家。這場奇怪的比試,在有戰爭以來,根本沒有出現過,整齊的千軍萬馬,本該縱橫齊喑,但如今卻一點聲息也沒有。刀槍如林,卻只聞雪片簌簌!
慕容元真聞言駭然,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神意驚遽地望著他。
慕容焉驚聞駭然,良久喟道:「你想如何比試?」
慕容焉惜嘆一聲,道:「難道贏了我對你真的如此重要麼?」
慕容焉走了,他雖然立下了不世的戰功,但卻並沒有再回京師,而是掛印而去。
慕容焉悚然驚醒,神情猛然一震,突然淚泣而下,普通拜倒在荊冷峰面和_圖_書前,恭恭敬敬地三拜乃止,一言不發。
慕容焉凄然泣下,已知他的意思,泣道:「大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我看著你走,你想念二哥,他……他現在很好,已經回歸了中原,成親世其家了……」
荊冷峰雙手將他攙起,涕泗橫流地道:「我為了不讓牧兒知道了真相,暴露身份,遭人陷害,就一直沒有告訴他,直到今日……」
四下眾人雖然圍籠了不少的人,但聽到「慕容焉」三個字,紛紛一驚,不禁上下打量,不敢遽然上前,如今又被他這一手功夫,駭得眾人皆驚,段隔嚇得渾身顫抖,雙眼驚駭地望著這人,一向殺人如麻的他與這少年目光一觸,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大冷的天冷汗直流。
眾人聞言,都不禁大驚,不知他何出此言,眼下慕容眼看就要被三國瓜分,慕容元真卻說三國將敗,令人扼腕嘆息,都道慕容註定要亡國了。
慕容焉聞言,微微一震,落索地道:「你不是回中原了么,還回來做什麼?」
悉獨官聽畢慕容元真的陳述,顫抖得一襲衣衫都為之籟籟作響,呆立了盞茶的光景,突然仰天大笑,嚇了宇文形勝一跳,但見悉獨官慘淡枯朽的面容,突然象老了十年,老邁無立地站起,望著慕容元真,道:「宇文匯川,你不愧是我宇文悉獨官的兒子,不愧是宇文的靈魂,我今日雖然失去了二十萬大軍,卻……卻一點也不憐惜,你的心胸計謀比我的二十萬大軍強一百倍!」
慕容焉步如車輪,身如游龍,忽忽之間行了兩步,彈劍道:「三劍之中,唯有刑民之劍,為聖人明君所不取,宜當柙而藏之,棄而不用……」但聞他『用』字出口,突然身形恍然驚起,一閃之間,群雄但覺眼前白光霍霍無停,嘶嘶之聲清晰可聞,待那白光倏收,慕容焉卻已到了論劍台下,背後卻留下了一片靜謐,若大的場地,任多的江湖豪客,竟然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音,所有的人驚呆了。
帳里沉靜了一會,那聲音大突然下定決心似的道了一聲好,道:「我答應你。」
「什麼,你說什麼,陳前輩……陳前輩明明是死於一種無形的暗器之下,你……」
汝鄢冉冉驚駭得花容失色,神意驚遽地道:「你究竟是誰,怎麼知道我?」
慕容焉冷冷一笑,道:「那秘笈其實一直在梁行一手中,只是那十年他得了四部,不能排列出正確順序,所以沒有下手去練,沒想到卻陰差陽錯地讓你的師父陰謀失算了!」
十日後,三國數十萬大軍無堅不摧,所向披靡,一直到了慕容的京師棘城之下,聯兵結陣,陳兵八十里,將王城圍繞三匝,水瀉不通。這時正逢天降大雪多日,群臣皆驚,慕容元真一面命人頓兵堅城,自己卻在城樓令淑韻夫人趙馥雪調琴,命人將梅枝上新雪掃來煮沸烹茶,自己取酒向漫漫天飛雪灑酹了一回,這時門外卻跪了一大片文武臣公,扣請退敵良策。慕容元真仰天大笑,道:「列位臣公雖然都是忠心之士,但奈何胸懷羅錦,暢曉軍機者實在不多,諸位有誰可知我此戰必勝?」
荊牧洪聲大笑,詞色悲伉地喝了聲好,戟指道:「但不管如何,我們昔日終究有結拜之誼,今日為了阻止同族殺戮,我們二人就在陣前一決勝負,敗者就率軍退避三舍,如何?」
慕容焉眼中掠過一絲痛苦的微笑,待笑容一斂,突然手中用力,那柄長劍無由一震,「砰!」地一聲裂成無數段,頓時化為雪光片片,散落了一地,他仰天清嘯一聲,翼遮半天,背負重霄,突然振衣縱身而起,掠過群雄,頭也不回,身化鴻影一道,飄然遠舉,只留下一聲長吟道:「南越狹長劍,晉國青鋼劍,西蜀旋鋼劍,西涼騰紋劍,漢國闊斬劍,北海昆寒劍,薊州精鐵紫光劍,都是匹夫之劍,在下區區一介草莽,以匹夫之劍贏了世子,並不是世子的恥辱,世子殿下勤政愛民,當揮平藩天下的巨劍,豈止三尺青鋒所能限量。草民今日只為獻劍,既然獻劍已畢,還要世子不要忘記了自己的承諾,告辭了……」言畢人蹤以杳,不知所蹤了。
「不錯,為了統一大業,我就是要讓你們來攻打慕容,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民心』二字。崔毖只不過是我慕容元真手中的棋子,不過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一個月前我故意放出慕容無糧御冬的消息,並命人故意運些糧食讓他劫去,他還以為我慕容糧道已斷,這時三國出兵必然一鼓作氣瓜分了慕容,但卻不知我正是要你們來攻。」
慕容元真也自一驚,覷然半晌,心中大震。
慕容元真道:「不錯。」
不久,慕容元真于大遼水畔設論劍台,派了知客接應天下群雄。
慕容元真緩緩地踱了出來,宇文形勝臉色慘淡,見他出來,急忙推悉獨官道:「主上,我們上了他的當了,這個人當年假裝師辯先生給你傳信,原來就是為了今日,你快走!」
慕容焉待她走後,望著她遠去的方向,久久無語。他輕輕地揀起地上那枚節鑰兵符,頓時為之一怔,這件東西正是段國國君一直尋找、爭奪、覬覦的三千旋刀神騎的節鑰兵符,沒想到一直在汝鄢冉冉的手中……
正在這時,官道上突然揚塵飛來一騎,馬上坐著一位身著黑衣,背束長劍的絕色少女,她行到遼水之畔,遙遙見慕容焉負手獨立,傷懷仰嘆,輕棄劍客如埃塵,心中不由暗暗一震,立刻甩鐙下馬,縱身到了迢遞江沂,一派幽凄神色,妙目憐惜地望著他,不敢上前打擾。良久,輕蹙雙眉,方自低呼一聲。
卻說第二天,宇文悉獨官和宇文形勝突然見大營被襲,駭然驚醒,宇文形勝神情大震,霍地站起,驚聲一聲,凌空就是一招『至空刀』,慕容元真仰天大笑,竟然毫無畏懼地一掌迎上,這時,旁邊的悉獨官駭然一驚,急叫道:「勿傷匯川!」那宇文形勝猛地一驚,急忙收去幾成功力,但他錯了。慕容元真的劍掌到時,他突然認出了他的掌力,這股熟悉的凌厲力道,當日他陪同悉獨官偷入京師棘城尋找宇文匯川時,曾經是一個在窗外的人所發出,他幾乎還能記憶猶新地感覺到那強勁的真氣。他這一收一怔,頓時被慕容元真的掌力「砰」地一聲打中,轟地被震出一丈外的棚外雪地中,撲地就是一口鮮血。
汝鄢冉冉花容憔悴,突然出手如電,幾點寒星體輕蚊翼,形微蚤鱗,一閃而沒,忽焉打在慕容焉身旁的一棵樹上,慕容焉眼力何其厲害,果然見幾點藍色的冰沫、冰針「奪!奪!」地釘在那棵樹上,一閃而逝,不足片刻,那棵樹立時蔫了,樹上為數不多的枝葉,紛紛卷了起來,不久便簌簌落下,實在駭人得很。
他那昏朽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自豪的的神色,老淚縱橫地顫聲道:「匯川兒,為父自幼失去你多年,我最想做的事是你能承歡膝下。如今你胸懷大志,我已安心,我……我只希望你……你能隨我回歸紫蒙川,叫我一聲爹……」他哆索地踱了幾步,渴望地望著這個少年,這個氣吞燕代的一代霸主,如今乞求地含淚望著這個少年,突然變得畏縮不振,而慕容元真卻一如一尊高塔,難以期及的高大的塔,這尊高塔臉上突然閃過抽搐,當即緩緩轉過了身軀,望著山下無垠的白雪,目中眼淚旋轉一回,猛然化正了堅毅剛健的刀劍,威稜暴射,冷峻得一如無波的湖水,淡淡地道:「大王,今日我會放你一條生路,望你回到紫蒙川后好自為之,我慕容元真十年之內,必會提馬親取紫蒙川,到時兵戎相見,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你走吧——」
荊冷峰鬍鬚顫抖,聲音悲撕地道:「不錯,當年我與牧兒的父親荊筱同為段國將軍,我也是心向議和的人,但後來他因被人進讒,以通敵罪論處。當時我本要與弟弟同死,但怎奈他跪地死求,讓我將他的人頭獻給段王,以保住一點議和的力量……」一言及此,慕容焉神情猛然一震,那荊冷峰更是凄然淚下,泣道:「我是他的親哥哥,如何肯殺自己的兄弟以求富貴,但事關重大,二弟見我不允,不由分說,拔劍自刎,事到此時,我又豈能讓他自白死去,就將心一狠,提著自己親弟弟的人頭去見段王……」一言及此,荊冷峰泣不成聲,渾身顫抖,老淚縱橫。
慕容焉黯然失色地點了點頭,目顧漫天飛雪,應了下來。當下兩人各自傳下號令,三軍不得妄動,並將兩人的約定傳檄三軍,段國與慕容的士兵無不知道慕容焉與荊牧的交誼,如今目睹兄弟相殘,不禁想起自己將與同族相殘,紛紛慨然而驚,更為慕容焉兄弟的深情大義所感,陣前刀槍如林,千軍一呼,令人愴然涕下。
汝鄢冉冉望見她的表情,心中一凜,急道:「你究竟是誰,我……我怎麼記不起來了。」
汝鄢冉冉倏抬螓首,睜著一雙血紅妙目,道:「焉大哥,我若是說出一事,你……你怕是永遠也不會讓我走了……」
天下群雄聞言,紛紛驚駭,一是驚遽于慕容焉在刀山劍海之中進退自如,劍術如神,二是更對他口中的三柄神劍疑惑不解,慕容元真聞言益加奇怪,道:「你自己的劍,為何要我來取,這是什麼道理?」
慕容元真仰天大笑,宇文悉獨官卻駭得踉蹌地出了棚子,急忙去扶宇文形勝。
「那你憑什麼要段國十五萬大軍無功而返?」
慕容元真行到高碣之上,與白衣劍客並肩而立,目注大江南去,崢嶸千里,道:「你終於來了。」
慕容焉突然臉色轉沉,眸現殺機地凝注著她,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幾日後,慕容焉受命回到了京師棘城,此時慕容廆突然生病,所有的事幾乎都交到了其兒子慕容元真和慕容翰的手中,朝內文武群臣紛紛議論,向慕容元真詢問抗敵之事,慕容元真絲毫不亂,也不多說,只是賞雪飲酒,眾人實在焦急,一起來拜謁慕容焉,請求退敵良策,慕容焉心知慕容元真必有妙計,也推託有病。
老人這時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回,原先的頹廢之容陡然消失,捋著長髯道:「因為我就是荊牧的叔父段冷峰!」
慕容焉聞言一驚,大感訝異,一面施禮,一面說道:「老人家,你……你如何知道我與我大哥的事?」
慕容元真仰天大笑,道:「慕容焉能出使宇文、段國議和,正是我和圖書暗中支持的緣故,因為議和的緣故,你們會以為我慕容必然對三國放鬆了警惕,這也只不過是我促成你們一起出兵的一條妙計。須知國與國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盟友。而且往往是盟友越多,就越容易被挑撥離間,各個擊破。段國、宇文和高句麗三國共同出兵,貌似強大無敵,其實相互必有疏虞,時間久了,你們三國之間也相互防範,軍心渙散,士氣已挫,委實不足一擊。反而不如我慕容一國,得天時、地利、人和三利,我在十五歲時就開始秘密經營,在京師之外,精研上好的兵器,儲積糧食,在鮮卑山中,已有十萬天下無敵的鐵騎,這一點連慕容廆也不知道,而今日覆滅你們的十三路伏兵,有一半我在一年以前已經布置妥當。有了這一點,就算在加上十個國家,我慕容元真又有何懼?」
「什麼?」段王駭了一驚,繼而又道:「你想欺騙我么?」
慕容元真雙眉陡揚,兩眼之中倏現威稜,道:「為了這一天,我綢繆了將近十年,在我十三歲的時候,隨慕容廆受慕容諸部的部帥拜謁時,正值燕代崛興,方在草創之際,那時我就立志要統一天下,受萬民跪拜。當時我就向父王進柬了我慕容氏的興王三策。」
「很簡單,因為只有你能讓天下的群雄伏首,一來我建議古壁仙讓『孤青流隗震』主持百宗論劍以消滅崔海流霞渚的羽翼,然後再用你消滅我的一個高絕的夥伴——古壁仙的雲林宮。如今崔海能一舉被滅,崔毖也逃到高句麗國,我又除去了難以駕馭的雲林宮,都是你的功勞……」一言及此,他微微一頓,道:「但你放心,我已派人放出消息,說這次三國被我擊敗,都是崔毖和我慕容密謀已久的事。三國對此次失利都很痛恨,如今得到這個消息,必然會派出高手到高句麗取崔毖的人頭,若是所料不差的話,他如今可能已經客死異鄉了。這件事還有另外兩點好處,二來我再用你替我滅了雲林宮這個不太順服的夥伴,三來可以使你名聲大震。」
慕容焉微微一震,點了點頭,道:「叔父,聽你的語氣,此中難道還有隱情?」
※※※
守營的大將軍名叫段隔,乃是段國數一數二的勇士,身材魁梧,力大無窮,生性好鬥奢殺,每次戰陣馳突沖越,勇悍無匹,時人無人敢攖其鋒,不論軍情勝負如何,他定要斬下數十顆人頭方才罷休,慕容對此人莫不聞風喪膽。這時他正在營中圍爐飲酒,突然有士卒來報,說營外突然來了一個人,單人獨劍,直奔段國連營,問他該如何處置。
慕容焉一怔,道:「冉冉,你指的是什麼事?」
慕容元真不屑一顧地望了他一眼,轉向悉獨官道:「父王,你一生的願望不就是一統燕代、迭盪中原、問鼎天下么,今日我正是為了將來我宇文氏能統一天下,吞滅列國的宏圖大願,有何不對?」
宇文形勝橫身一攔,攔在慕容焉面前,平掌刀于當胸,冷然說道:「慕容焉,你雖然是燕國的絕頂高手,但要想與我家主上比試,卻先須過了我們這一關,別忘了,我們之間還有一場未完的決鬥。」
丑牌十分,段國大軍忽然撤退。
慕容焉的身手又一次令人震驚了,以至於世子倒地,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得台來。
慕容元真笑道:「只有你名冠天下,我打敗了你才能一舉奪得三國百姓對你的景仰。昔日我韜光養晦,暗中培植實力,名聲遠不及我大哥慕容翰,但我知道,就是因為他是我的大哥,我即使再具雄才偉略,也一樣永遠不可能超越他,因為他是長子,而我是三公子。我若是出手對付他,天下人會說我無德,所以我需要一個人來幫我。我在霞映湖名為與天下群儒清談,其實不過是提高你的名聲,讓你早日名揚天下,超越我的大哥,然後我再擊敗你,天下人自然才能知道我慕容元真之才,無人能及,而這個人,只能是你!」
※※※
慕容焉道:「以大王的名聲,祭拜悼唁過之後若是出了事,大王臉上也不好看,外臣希望大王一諾千金!」一言及此,他素手一揮,一半節鑰兵符「嗖!」地一聲,飛入帳內,「奪!」地一聲嵌在兵器架上,慕容焉抱拳一禮,道了聲「告辭」,撩衣振去一身浮雪,仰望暮雪無涯,飄然輕舉,縱身遠去……
悉獨官臉色大變,猛然驚駭地道:「沒想到連慕容焉都是你的棋子,看來你思謀得真是很周密,而且有充分的準備,可謂久蓄大志。」
慕容焉愴然泣下,霍地轉過臉來,眉騰煞氣地望著她,掌上已經運足了真氣,汝鄢冉冉竟然妙目輕合,清淚倏然流下嬌靨,仰起了臉等著他動手,但見她凄美的臉上泛著聖潔的光輝,她已全然不是那個冷酷的西門若水了,如今她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個女子,一派幽凄神色等著自己最愛的人動手,她師父新死,她卻孤騎萬里來到燕國,讓自己一生最愛的男人動手。
汝鄢冉冉點了點頭,道:「他是我殺的。」
「你太自信了。」
慕容焉聞言,猛地一驚,眉細鼻尖,透出一種威煞之氣,緊緊抓住她,道:「什麼,你……你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你的劍術雖然天下無雙,但我有千軍萬馬……」
那少女赧然頷首,但猛地想起他並未轉身不能看見,又抬起螓首幽幽地道:「慕容大哥,是我……」
同夜,高句麗國也撤軍南歸了,結果三國聯兵只剩下宇文的軍隊。第二天,京師棘城城內假裝犒賞的軍隊突然殺入宇文國的四十里連營,宇文的軍隊防不勝防,頓時大亂,正在這時,原來在城外埋伏了十幾個月的三路伏兵,收到信號,在鷹揚大將軍慕容翰的率領下,突然四圍殺出,裡外夾擊,將宇文的軍隊殺得四散奔逃,損失大半,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經由此役,宇文實力十去其七,已到了國家滅亡的邊緣。段國、高句麗國退走的軍隊,被慕容元真埋伏的另外十路人馬屢次圍追狙殺,損失慘重,到他們回到自己的國土,卻反被慕容的大軍連奪數十城,擴展土地無數。此役在大雪之中,不過區區數日,燕國形勢大定,遼東一統,而三國實力大損,尤其是宇文,回國之後,被慕容一路追殺,奪地無數,悉獨官歸國后病死,三國踏上了滅亡的道路,而慕容定國號為燕國,基本上統一了遼東,此後十來年,三國被滅,這是后話,在此不再多說。
慕容元真庄容戟指大遼水,道:「你看這滾滾東去的流水,一往直前,去不可追。人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莊子有雲:『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天下大亂,天下無道,既然來生往世皆不可求,你我何不提劍寰中,削平天下,開創天地之一新,豈不垂名青史……」慕容元真負手望了他一眼,一頓復道:「你一定知道了所有的事,我慕容元真如今雖然得了民心,卻少民望,而天下得民望者莫過於你慕容焉,我不管你是摩利國君,還是玄武宗主,我若是不打敗你,如何能得。」
慕容焉一怔,卻聞荊牧含淚壯言道:「此時此地,你莫要再叫我大哥,試想天下哪有大哥殺三弟的道理,段國與慕容早晚只能留下一個,我身為段國子民,自當甘為驅策……」一言及此,他仰天一笑,彈劍拭雪笑道:「慕容焉,你可知道我手中的是什麼劍么?」
「不錯。以我的武功要入京師殺你,是易入反掌。」
慕容元真道:「願聞其詳。」
慕容焉道:「但現在宇文的國君悉獨官卻在與我家主上在對面的山上暢飲。」
段隔被慕容焉沛然莫御的氣魄懾得六神無主,這時也顧不得許多,連連點頭,他顫抖著命四下士卒散開,戰戰兢兢地引著慕容焉直入中軍大營,不足片刻,到了一座漂亮寬大的大帳之前,還未來得及上前通秉,慕容焉倏然在大雪中駐足立定,向大帳內答道:「段王陛下,外臣慕容焉深夜造訪,失禮了。」
慕容焉心中巨顫,他仰天捫心自問,自己心中究竟有沒有她,他不知道,但他試著忘記所有的事,一旦念頭恢復,他看到了四個女人的身影:紫柯、薛涵煙、趙馥雪,還有另外一個,他眼淚輕舒,淡淡地道:「沒有!」
悉獨官聞言身軀倏顫,驚道:「萬乘公,你……你說什麼,他……他不是匯川?」
慕容元真拉住淑韻夫人趙馥雪玉手,緩緩謂眾人道:「段國、宇文和高句麗三國共同出兵,剛結盟時,士氣銳不可當,所以我故意節節敗退,目的是為了驕敵並保存實力。但三國雖然同來,卻指揮不能統一,他們還要相互抵防,時間久了必有間隙疏虞,此前我已派出間細,散步傳言說崔毖乃是我們的人,目的就是引三國前來,若是推測不錯的話,如今的三國已經相互猜忌,不能協調,我慕容早已在三國之外設下十三路伏兵,只要時機一到,我慕容自能一鼓作氣,擊滅三國。」
與此同時,崔毖糾集的間細在代國、扶餘國通往慕容的途中果然劫獲兩批谷糧,數量約一萬斛左右,這更印證了崔毖在慕容京師棘城聽到的消息,慕容嚴重缺糧的消息立刻被崔毖帶到了高句麗國的京師丸都山城,段國的京師令支,宇文的京師紫蒙川,又過了半個月,也就是大晉朝中宗元皇帝太興二年十二月乙亥,時逢天下大赦,但燕代千里晴川卻平地起驚雷,慕容焉一手促成的三國聯盟突然瓦解,高句麗、段國、宇文驟然出兵,高句麗起兵十余萬,段國控弦十數萬,宇文出兵二十萬,總共數十萬突然四合而來,一時慕容境內驚惶大亂,百姓四散而逃,舉國驚惶。軍書輳至,羽檄交馳。
慕容焉凄厲地一聲慘叫,撲地就是一口血箭,手中真氣突然將那截斷劍化成了片片雪花,猛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大哥,嘶聲地呼喊著:「大……哥,大哥,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還手……,我立誓一生不殺一人,你為何要陷我于不義,讓我親手殺了我大哥……」慕容焉愴然泣下,將荊牧抱在懷中時,但見那半截定燕劍已然穿胸而過,鮮血汩汩,正要止血,卻被荊牧一把抓住他的手,嘴中鮮血瀝瀝不止,雙眼含淚望著慕容焉,想要說什麼話,但終於顫抖著嘴唇,沒有吐出一個字。
悉獨官目眥欲裂和*圖*書,道:「你今日若是獻出了慕容的京城,我宇文氏不一樣輕易地得到燕代么?」
悉獨官與宇文形勝駭然地望著這個少年,道:「哪裡不一樣?」
汝鄢冉冉淚水又奪眶而出,一面流淚,一面說道:「焉哥哥,你不願看我也不要緊,我……我只想知道,這麼久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我不奢望象薛涵煙與趙馥雪兩位姐姐一樣擁有你的心,我只希望知道,你有沒有一絲的喜歡過我?」
慕容焉冷冷一顧,道:「但你只要敢動我父母一跟頭髮,你就會背上弒父母的人倫大罪,你就永遠會失去民心。而且,你別忘了我乃是摩利國的國君。」
段國的大營之外,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一個月後,慕容焉來到了段國荊牧的墓前,提了壺酒灑酹了一回,憑弔三日,默默無語。第四天,北面一間草棚中突然走出一位黑衣老人,精神頹廢,頭髮花白,顫抖著走過來,口中卻振吭道:「好一個世間奇男子,好一個義薄雲天的投鹿侯,好一個雞黍之約……」
汝鄢冉冉眼眶中的淚水潸然垂落,口中卻一笑道:「焉大哥,你……你真的連看我一眼也討厭么?」
慕容焉冷冷一笑,道:「大王其實早就相信了,今日白天,我慕容才送出酒肉無數犒賞宇文的二十萬大軍,這件事恐怕大王也知道吧?」
「大王雖然控弦十五萬,但與宇文和慕容兩國的兵力加在一起相比,如何?」
慕容焉振衣上台,似乎中間從未有人打擾過一般,繼續平緩地道:「世子若是能選前兩柄神劍,莫說是我,即便整個天下的劍客又如何是你的對手,而我也願意自刎徚世子面前,以謝世子揮劍而治天下。」
慕容焉駭然大震,猛地踉蹌退了幾步,駭然地瞪著她,不相信地搖頭,哺喃不信。
汝鄢冉冉呻|吟一聲,道:「焉哥哥,我……」
紫衣女子倒在了血泊之中,汝鄢冉冉臉色泛灰,驚惶莫名地倏然旁撤,不知所措地望著紫衣少女。她不知道對方為何不躲不閃,這一招乃是她劍術中的殺著,如今此女已絕無生機,這突然的情況令她驚怵莫名,駭然瞪著這個奇怪的對手。
這位名震燕代的世子臉色連變,現出了痛苦抉擇的神色,不期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雪地連天的少年時,那時,他曾親自將這塊石頭交到一個病篤凍餒的少年手中,多年後的今日,他們二人將燕代翻天覆地,所有的事竟然如同昨日。
「什麼?」慕容焉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凜然道:「原來……原來是叔父,晚輩慕容焉失禮了。」言畢急忙深施一禮。
荊牧與慕容焉的比試雖然結束了,但兩軍卻沒有一點回應:或是痛哭聲,或是歡呼聲……
慕容焉手足無措,見她如此痴心,心中憐惜已極,良久,輕輕地拍她香肩,卻不料如此一來,令那汝鄢冉冉哭得愈痛,緊緊地抱住他不放。慕容焉輕輕將她推開少許,溫柔地替她擦拭清淚,輕輕整理她的青絲雲鬢,道:「冉冉,你……你還是回中原吧。」
「你的師父?!他是誰?」
此言一出,直可驚天動地,令所有的臣下無不驚喜交加,對慕容元真仰為天人。
悉獨官與宇文形勝都震懾了。
旋刀神騎衛聞言,依然跪地不起,置若罔聞。
那士卒膽戰心驚,急忙領命出去。段隔哼了幾聲,飲了一會兒,僅隔片刻,那士卒突然又滿頭大汗地闖了進來,稟報說營前萬箭齊發,那人竟然毫髮無傷,緩緩闖到了營中,如今正走過來。段隔心中一驚,猛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他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他就是威震天下的慕容焉,當下急忙問那人樣貌,正在這時,帳外突然大亂,段隔急忙提劍而出,還未問清原由,一道人影卻已突然到了自己面前,影子一定,頓時看清了他的樣貌,卻是一個白衣少年。心中一駭,大叫一聲「慕容焉」,手中長劍疾遞向他的胸前,但這白衣少年輕輕曲指一彈,正彈在他力道無窮的劍尖之上,那柄幾十斤的大鐵劍竟象朽木一般,鏘鏘地碎成了十幾段,四射飛出,奪奪地深深嵌入大木柱中,還有一截砰地一聲將段國軍旗攔腰截斷,聲勢駭人已極。
殘冬已盡,復值元春,值鶯啼弱,柳花將笑,草已萌芽滿川,慕容千里江山所蒙的陰翳,也逕隨著冰雪消融了。積獲大功的慕容,接獲大晉朝皇詔,慕容廆封燕國公,慕容元真立為世子,慕容境內大赦天下。
荊牧見他分神,猛然斷喝一聲,一劍正中慕容焉的馬股,那匹駿馬頓時疼得一聲嘶鳴,踢立為起,慕容焉悴不及防,一個跟頭被甩出三丈之外的雪中,荊牧故意得意地縱聲長笑,飛身下馬,緊跟著不待慕容焉起身,長劍急遞而到,道:「慕容焉,天下人都說你劍術冠蓋天下,今日怎麼如此不濟,起身!」
段王輕「哦」一聲,道:「什麼條件?」
台下的議論驚呼漸漸低了下去,紛紛將目光轉向台上。他們並未去聽二人說話,也聽不到,只是仰望著兩位年輕的俊傑。
慕容元真仰天道:「慕容的實力雖然遠不及宇文,但宇文遠居塞障之外,民風不化,曉勇卻無智謀,彪悍而不服統一,散漫流居,被中原各國視為蠻夷,試想以此等邦國,怎麼能建立萬世不敗的基業?但慕容卻不同,自從慕容廆登位以來,心胸闊達,禮賢下世,廣納漢族賢良,麾下聚集的中原的士庶不記其數。更以中原文化教化百姓,招募流民,增設僑郡,廣積功德,揚名四海,可說是眾庶共聞,天下景仰,中原漢人與燕代各族無不以慕容為尊,如今它國力雖小,但蘊藏的實力不知超過宇文、段國、高句麗多少倍,行的是堂堂之師,舉的是正正之旗,他日掃平燕代,出兵中原,只要我慕容元真振臂一呼,天下無不響應,四方窮民,歸之如市。解衣推食,人人願出死力。到時天下何愁不得,我又何必去花百年時間去教化宇文的方外之民呢!」
荊牧道:「這就是段國先王的『滅燕劍』,而你手中拿的卻是『定燕劍』,我們雖有結義之誼,但國家生死攸關,自當棄義取忠,各為其主,若是盡作俠義情長之事,殊為不宜!」
慕容焉突然打斷她道:「你走吧。」
紫衣女子陰聲一笑,妙目中怒光暴射,面上流露出激動異常的表情,不再多說,突然縱身而起,長劍陡頭灑下。汝鄢冉冉么想到這人說打就打,駭然一驚,料想此人一定是慕容焉的敵人,當下大叱一聲,突然拔出了那柄靈犀匕推形迎上。她自從得到了慕容焉的指點,武功修為早已今非昔比,劍術更是驚人得很。但見這匕首挾著寒光,電舞星馳,源源使出,與那紫衣女一連交了十招,待紫衣女子身形立定,兩人錯身而過,她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竟然忘記了兩人還在拚命,不顧汝鄢冉冉匕首卷出一片光華,電掃過來,臉色泛灰,神情震驚地撕聲叫道:「靈犀匕?它怎麼在你手裡,我要慕容焉交給一個他愛的女人手裡,他不會喜歡你的……」哪知她竟然萎靡,汝鄢冉冉劍勢不能停止,那匕首光華如練,分心正刺入紫衣女子的胸口,一道紅光突然迸現,兩人都「啊」地一聲,陡然分開……
慕容元真大笑一聲,「鏘!」地一聲將手中長劍插入石中,轉身離去,頭也不回地道:「你可以用此劍禦敵,我在論劍台敬候佳音……」
所有的爭鋸都在靜謐之中消失了……
汝鄢冉冉一望見那夢裡依稀的眼神,芳心巨顫,再也忍不住地衝過去,一頭撲入他的懷中,美眸中淚珠簌簌掉在他的身上,她不停地聳動香肩,萬般委曲,一瀉而出,泣不成聲地道:「焉,我……我只想再見你一面,不要讓我走,不要讓我走……」
亥牌時分,雪下得益大。
幾人驚惶地望著這個少年,突然看見了他手中的東西——一枚三千旋刀神騎營的節鑰兵符。有了這枚節鑰兵符,段國鐵騎中最精銳的千旋刀神騎就可以隨意調配,而國君也無權過問,歷來歷代的軍隊無不如此,向來是認符不認人。這枚當年被汝鄢冉冉盜走的兵符,在她離開燕代時,送給了慕容焉,而如今,慕容焉只是將它舉在手裡,在漫天飛雪的敵營中接受千軍禮拜。
慕容元真振衣,緩緩地道:「我就是宇文匯川,但也是慕容元真,當日也是我在『雲來客棧』假扮師辯先生,但你盡可放心,我慕容元真絕不會弒父,我會饒了你們的性命。」
「不錯。當時我慕容的實力遠不及其他幾國,但我慕容豈可永遠仰人鼻息,若無興王深謀,又豈能問鼎天下。這興王三策就是我慕容臨極的大計。第一件就是韜光養晦,年年向段國、宇文繳貢,矯敵耳目,授敵烈馬,忍辱負重,以待今日之厚積薄發;第二件是暗中訓練劍客鐵騎,暗植實力;第三件也是對我慕容部最有利的一件,當我國實力已足,就引三國來犯,我既不失民心,又可一舉滅了三國。就是因為這三條大政方針,我慕容才有今日之強盛。而我慕容元真一直韜光養晦,世人皆笑我紈絝子弟,不足馳騁,但庸俗之人,豈知鴻鶻之志,成大事者,不恤小恥,立大功者,不拘小諒,我慕容元真忍十年之辱而得萬世基業,何等便宜。」
汝鄢冉冉被他一把抓得生疼,不禁輕顰蛾眉,慕容焉見狀急忙鬆手,依然迫道:「冉冉,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
慕容焉道:「貴國大將軍荊牧戰死陣前,理應受萬民擁拜。但萬民貴不及國君一人,外臣已命人將段將軍的屍首運回他的故里,我只要大王回國后親自前去祭拜悼唁,令他永受香火,刀兵無侵,我自然信守承諾,命人親攜另一半去令支面見大王。」
慕容焉一驚由顧,道:「所以,你就用父王母後來要挾,因為你知道我一定會敗給你。」
慕容元真走了,大笑著走了。因為他不管慕容焉的劍術如何,結果已經在他的胸中了。慕容焉望著那流水良久,緩緩地轉過身來,手輕輕地按在那柄長劍之上,仰臉極目湛湛晴空,輕輕嘆了口氣,取劍而去……
悉獨官哆索地道:「但……但慕容既然要滅了三國,為何……為何故意敗退,讓我們圍住京師棘城?」
台上,慕容元真見到此景,也不由一驚,他雖然素知慕容焉名滿滿天下,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局面,不覺臉色一沉。向台下m.hetubook.com.com微微頷首,那撲紅地毯大甬道上突然劍光暴現,出現了十五名劍客,倏忽上前任意覷機而立。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宇文形勝、宇文碩、程一笑、慕容一、慕容二、慕容三、皇甫真等十五位絕頂的劍中、刀中高手。
一念及此,慕容焉雙目瞪著她,撕聲道:「但……但他為何又要殺了陳逝川前輩?」
汝鄢冉冉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道:「當時天下最神秘的兩件東西:一是玉龍子,二是竺法蘭的四部經書,玉龍子被凌前輩取走,我師父卻得到了四部經書,但搜遍全書,也不見半點秘笈的蹤跡,後來又去了白馬寺詳細打聽,才知道多年前有對叫梁行一的夫婦和護經的替心大師交往過密,料想必是此人瞞天過海取走了秘笈,就在江湖上放出了《凌虛秘旨》在梁行一手中的消息,暗中卻一直緊密監視,看梁行一的反應。但那梁行一十年內武功絲毫沒有長進,我師父才認定了四部經書中所蘊藏的秘笈並不在此人手中……」
「因為我的師父。」
汝鄢冉冉黯然失色地頷首無語。
紫衣女子狡黠陰狠地冷笑一聲,道:「當然見過,你竟然記不得我了。」
群雄中有人高喊道:「焉大俠,請教何為刑民劍?」此言一出,群雄洶洶。
紫衣女子格格怪笑,提劍欺近,道:「我是誰你不用知道,因為你死後閻王自然會告訴你,但所有喜歡慕容焉的女人都要死,薛涵煙死了,趙馥雪沒死也嫁了別人,今日就輪到你了……」一言及此,這女子眉宇間突然散射出一股陰騖之氣,臉色扭曲,一步一步調逼近。
方到此時,眾人才知他此劍之意,紛紛驚嘆喝彩。
慕容焉益聽愈加驚心,俊目暴張,道:「這麼說,我凌伯伯真是他的兄弟殺的?」
「你……你將投鹿侯慕容焉一生的三國和睦大計一朝摧毀,就不怕玩火自焚,一招不慎,慕容真的被段國、宇文和高句麗給滅了?」
慕容焉聽得驚心動魄,臉色慘變,咬牙道:「好精密的詭計,好恨的用心,沒想到近年來江湖上所有的事都是你師父搞出來的:晉國京師被攻,凌前輩的死,『梯虛劍派』的滅亡,一直到天下人爭奪《凌虛秘旨》,以及陳逝川前輩的死,你師父卻一直沒有出門半步,就攪得天下大亂,而他自己卻高卧病榻,安然去世,他死得太容易了……」
那十五名紫衣劍客與段隔神情猛然一震,都驚遽地退了出去,慕容焉向那群旋刀神騎衛揮了揮手,數百人方取了兵器,各自散開,一時之間,空曠大中軍大帳內外,只剩下慕容焉、段王,還有漫天的飛雪。但慕容焉並未入帳,段王也沒有出帳,段王道:「你是來求和的?」
悉獨官還以為兒子有意獻城,加上約會的地點又在城外,他自己放心得很,當下只帶了宇文形勝前去赴約,慕容元真也只帶了慕容一、二、三幾個,到了城外一座山上設下的暖棚,縱目京師及周圍的形勢,約定了第二天城內便會有人獻城而出,並留父親飲酒一晚。那悉獨官見大局已定,便答應下來。
汝鄢冉冉櫻口數張,屢次欲說都知又不知如何啟齒,最後終於一咬貝齒,道:「焉大哥,你……你不是一直在懷疑陳逝川前輩的死么,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
「什麼,他……他與我凌重九伯伯乃是摩利國的三大支柱,我凌伯伯也是死在此等暗器之下,當時你年紀還小,這麼說一定是你的師父所為了,但……但這怎麼可能呢?」
慕容焉目周意倦,仰溯涼風,佇立久之,眼中堅毅的痛苦,將所有的眼淚全部化去,渾身顫抖,再未說一句話,緩緩轉過身去,目注群雄,將長劍橫之高舉,台下頓時響起了如山的呼聲:「白首荊山!投鹿侯!白首荊山!投鹿侯……」天下群雄被他俠義和劍術征服了,這個時代是他的時代,但有誰知道他為此付出了多麼可怕的代價!
慕容焉不待他說完,早已明白,道:「三千旋刀神騎營的節鑰兵符是如何到外臣手中,大王不必知道。但大王若是退兵,我今日就歸還一半,至於另一半,只要大王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自回派人送到貴國京師。」
慕容元真心中波濤洶湧,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接過石偶,道:「慕容焉,我可以答應你,我會一生孝順父母,但慕容元真在世上只一個,既然蒼天選擇了我,從今日起,你就永遠不能再見父王和母后,作你自己的慕容焉!」
兩天後,慕容元真突然接到一副短箋,立刻去了大遼水畔,但見一方高碣之上站著一個白衣劍客,長衫扶風,負手獨立,目注大江滾滾,奔流九垓。
慕容焉淡淡地道:「方才我並沒有答應你什麼,你更不敢殺了我父王。」
荊冷峰見他表情,聲音悲愴,長須微顫,扶著荊牧的墓碑道:「孩子,如今你已見到你的父親,想已知道事情真相,我也不用保守秘密了……」一言及此,他望了臉色微變的慕容焉一眼,悲愴之色,突又湧現,道:「孩子,你一定知道牧兒恨我的事了?」
那慕容元真心中一急,「鏘!」地一聲長劍出鞘,眾人但覺兩道人影突然交纏一處,長劍的交擊之聲激越連綿,突然台上砰地一聲大震,一道人影呼地被從中拋了出來,待眾人定睛看時,慕容焉手中長劍已經還鞘,而慕容元真卻倒了在台上。
「那種暗器叫蚤鱗箭,乃是我師門的不傳絕技……」
荊牧眼中突然有了高興的笑容,但這笑容浸浴在淚光之中,永遠地凝滯在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還有什麼,荊牧永遠聽不到了,但慕容焉卻痛聲泣著繼續地說著:「我們三兄弟的雞黍之約……」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好,我去。」
慕容焉手中長劍突然幻化成一條三尺青龍,上下進退,穿插迂迴,劍花迂轉,眾人耳中但聞驚鳴之聲連綿不絕,慕容焉如履平地,緩然而進,道:「治君之劍,以爭臣為鋒,廉臣為鍔,文治為脊,武功為鐔,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際于天,下蟠于地,此劍一用,天下皆驚,四郊安靜,偃武修文,臣民歸心。此乃治君之劍……」
「我是來送和的。」
在他的背後,十五個人倒了一片:宇文形勝右肋被擊,不能抬手;宇文碩刀斷臂傷;慕容一、二、三期門、膻中、曲池被制,其他眾人都有傷痛,不足馳騁……
「經過昨日一夜,高句麗與段國已經敗走,眼下只有宇文的大軍留在此地。宇文素來是慕容的大敵,宇文滅,燕國興;宇文存,慕容亡,所以,我今日才對宇文下手,如今就算你們回去,山下的二十萬大軍已經覆滅了。」
這白衣劍客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焉。自從京師之役,他掛印而去,飄泊江湖,但聽到慕容元真論劍的事,他就已經知道了慕容元真正是為了自己,他在用自己的父母——慕容廆和端淑夫人,來要挾自己。但慕容元真卻高深莫測得很,他雖然沒有明說要贏慕容焉,但兩人心裏卻心照不宣,清楚得很。
慕容焉沒有回頭,已道:「你是西門……汝鄢冉冉?」
但據江湖傳聞,慕容元真經此役后,幾乎滅了宇文,段國與高句麗慘遭痛擊,三國元氣大傷,紛紛遣使前去慕容的京師棘城求和,宇文形勝叔侄二人也投靠了慕容元真,永久追隨鞍前馬後。當然,這一點天下沒有幾個人能知道原因,而『北月刀尊』宇文形勝自然是悉獨官派來的。經過此役,悉獨官高卧病榻,不久便長呼「宇文匯川」,溘然去世,而慕容元真是師辯先生大弟子的消息更是驚動天下,這次江湖紛紛傳言,慕容元真要藉著策封世子的機會,請了三國的絕頂高手前去論劍,浩蕩江湖,頓時鼎沸。
「匯川,你……你說什麼?」悉獨官瞪大了眼睛,鬍鬚顫抖地望著他。
荊牧聞言,眼中突然射住了異彩,精神一振,緊緊抓住他的手,淚如泉湧。慕容焉渾身顫抖,潸然泣下,道:「大哥,我知道了,當年我們插箭為香,在三卷《詩經》之前義結金蘭,我們都沒有……沒有背叛盟誓,還有……」
但就在當晚,京師外的形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慕容元真雙目火赤,臉上表情連變,瞬息之間連續掠過不信、嫉妒、痛恨、冷笑,兩眼之中倏現威稜地望著他,良久,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慕容焉,你違背了你方才的諾言,你以為我不敢殺了慕容廆?」
慕容焉身形步速絲毫不變。手中長劍突然「鏘!」地躍入手中,素手舒揮,輕盈飄逸,在天衣無縫之中揮灑自如,無拘無束,毫無阻礙。正如魚入水中,口中更是緩緩不絕地道:「草民的第一柄叫德化劍,第二柄叫治君劍,第三柄叫刑民劍……」
論劍台下的甬道上,緩然行來一個白衣劍客,但見他頭帶『平上幘』,身穿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翻領白袍,腰著素帶,身後兩條絲織的纖髾飄灑如輕燕飛舞,長身玉立,俊朗無雙,他的衣服雖然簡潔,但卻絲毫掩飾不住那逼人的氣質,天下群豪對此人雖然都熟悉得很,但在睽別經月之後的今天,驀然一見,依然不由得一陣騷動,滿天歡呼。
※※※
「送和?你想讓我段國退兵么,你雖然擁有三千旋刀神騎營的節鑰兵符,但與段國十五萬大軍相比,不足一提。」
汝鄢冉冉道:「這件事確是我師父所為,如今焉哥哥你已經是摩利國的國君了,但在此之前,摩利國一直分散為三垣四部二十八宿,我師父早有統一摩利國的願望,但可惜的是一直找不到鎮國璽劍『摩利支天』,所以才從玉龍子下手,希望能從中找出璽劍『摩利支天』的秘密,但當時我師父只知玉龍子藏在洛陽,為了找到它,就散布消息,說『玉龍一出,天下將傾』,吸引漢國人攻打洛陽,這時摩利國最高的領袖,三大垣主中的『紫微垣主』馮萬乘就會讓凌重九去洛陽取走玉龍,以免落如匈奴人手中,我師父就可以暗中跟蹤,奪取到手了,他先殺了『紫微垣主』馮萬乘前輩,接著又蒙面在白馬寺用冰寒神針傷了凌重九前輩,而他自己也身受重傷,我來此地時,他……他已經去世了……」
兩人都傳令原軍不動,各自提馬到了陣前中間,良久無語。
慕容焉凄厲地大叫一聲,「砰」地一掌擊了出起,這一掌聲勢駭人https://m.hetubook.com.com,嚇得那閉目的汝鄢冉冉渾身一顫,睜眼一看,但見幾丈外一棵大樹已被擊斷,慕容焉淚流滿面,側過臉去,閉目仰面無語,良久,心碎地緩緩道:「你走吧,我不會殺你,這一切事都是我摩利國的『天市垣主』所為,與你無關,與你無關……」
慕容焉仰天一嘆,道:「大哥,沒想到我們今日卻……卻在陣前相遇……」
悉獨官聞言,突然「啊」地一聲慘叫,這時山下宇文的軍營之中果然滾滾黑煙,衝天四起,人聲鼎沸,殺聲震天,撥馬蹄鳴,其間兵刃交擊之聲激越連綿,與那令人懾心竦魄的喊殺聲、慘叫聲、鉦鼓聲,刀箭聲混攪一處,充斥、撕裂了拗后的湛湛天空,陸續不絕,拘魄驚心。
荊牧眼中無憾地仰望天空,浩浩莽莽,橫無際涯,漫天飛舞著梨花。遠處,旌旗烈烈,袖帶飄揚,刀槍如林,映著皚皚白雪,廣泛寒光,鮮明的鎧甲,浩蕩的陣勢,安靜的戰場,飛舞的雪花,殷紅的血跡……,所有的事,都在的一切都在千軍萬馬悄然的退去中消失,只有慕容焉,抱著他的屍體,突然變得孤自一人立於茫茫天地之間,徜徨地奔入了夜中。
慕容元真輕「哦」一聲,神情一庄,道:「那你可當著天下群雄的面,將它們取出一觀。」
段隔心中大怒,罵了一聲道:「媽的你找死,沒看見老子在喝酒,還敢打擾,什麼單人獨劍,放箭把他給我射成一隻刺蝟,然後取了他的心肝給我烤了下酒。」
慕容焉眼中清淚拋灑,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打傷凌前輩的人,竟然是他多年的兄弟,也就是摩利國三大垣主中的『天市垣主』,當時摩利國紫微、天市、太微三老治世,而『天市垣主』傅懷遠為了獨佔國權,竟然先後殺害了他的兩為兄弟:『紫微垣主』馮萬乘和『太微垣主』凌重九,但好在凌重九當時內力精深,撐了兩年多,最後明知將死,為了取出吞入腹中的玉龍子,與魏武三相比劍時死在了此人劍下。但可惜的是,這個一直謀算摩利國大位的『天市垣主』到頭來只是為慕容焉作了嫁衣,而他自己也落得個病死榻上的結局。
慕容焉仰天淚下,道:「段將軍你說得很有道理……」
汝鄢冉冉嬌靨發白,顫聲地道:「他就是摩利國三大垣主中的『天市垣主』傅懷遠!」
汝鄢冉冉道:「但我師父馬上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因為不久后,江湖中傳出梁行一去世的消息,我師父親自掘開了他的墳墓,卻發現裏面竟然是空的,所以才知道他並沒有死,也由此推斷出那四部經書中所蘊藏的秘笈還在梁行一的手中,就派我冒充他的女兒西門若水,想引此人出面。至於我傷陳逝川前輩,只是想讓他臨死時說出心中的秘密,而我把焉哥哥你放在他的身邊,就是要你聽到他的遺言,我再從你口中打聽那秘笈的事。」
段冷峰急忙扶起了他,眼中老淚縱橫地道:「孩子,難得你稱我一聲叔父,牧兒此生能交到你這樣的知己,他死有何憾啊,只可惜當年他的父親卻沒有他這般好命……」一言及此,他臉色泛灰,渾身顫抖,老淚縱橫。慕容焉聞言,臉上掠過詫異之色,因為他曾聽荊牧說過他叔父的事,聽說當年荊冷峰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竟然將他親兄長的首級獻給了段王疾陸眷,今日乍聽他此言,不禁一愕。
紫衣女子似乎並不恐懼自己的傷勢,雙眼望著那柄匕首,嘴中不停地哺喃念著:「這是我的匕首,他不可能再送給別人,他不可能在送給別人……」漸漸地,她的聲息越來於越弱,終於歸於寧靜,似乎一切都未發生過一般……
十步,慕容焉縱聲談劍,只用了十步就將十五位名震天下的高手擊敗了。直到此時,天下群雄才真正見識到了慕容焉的劍中造詣,而也只有在如此苛刻的重圍之下,他才能發揮出他驚世的劍術天分,但這也只是一部分而已——群豪看得發獃,連喝彩都忘記了。
「那又如何?」
汝鄢冉冉妙目望著他,一動不動,美眸中湧出淚珠,神色幽凄地望著這個改變自己一生的男人,良久,從懷中取出一枚節鑰虎符,輕輕放在地上,深情地望著他,道:「焉哥哥,這件節鑰兵符是我在段國令支順手取到的,你或許有用,你既然不想見我,我此生再不會讓你看見,你……你再看我一眼,好么?」
悉獨官老邁凄涼地抹去眼淚,聽著山下鼓盪不止的撕殺之聲,目睹這少年在談笑之間擊敗三國,聲音悲愴,長須微顫,突然仰天淚下,擎臂向天,撕聲地道:「蒼天啊,我悉獨官能有此子,死有何憾啊,這才是我宇文七代國君的子孫,宇文就算滅國,但他日勢必能問鼎天下,我死也能笑見歷代列祖列宗了……」一言及此,他突然撕慘地大笑,踉蹌下山,一路無止地慘然大笑,消失在了茫茫天地之間……
慕容焉從懷中取出一枚石偶,道:「火玉、澄明酒、風松石是我們慕容的鄰國扶餘國的三大寶貝,這種火玉能散熱,比中原豫章的然石還好玩,握在手裡很暖和,你當年送給我時,曾說過這番話,今日我又將它送給你!」
慕容焉道:「刑民之劍,以鐵槊輕騎為鋒,以長戈精甲為鍔,以民儲府帑為脊,以攻城略地為鐔,以燒殺搶掠為夾。此劍一出,上斬頸領,下絕民生,收之無回。九州之大純方千里,盡履刀兵之下,勞民傷財,百姓飢乏,更相鬻賣,奔迸流移,流屍滿河,白骨蔽野。揮此劍者,無疑輒自廢弛,妄冒不韙,自棄天下。這就是刑民之劍……」
慕容焉依然不動,仰天緊閉的眼中流下了一行輕淚,但終於還是沒有轉首睜眼,再看她一眼。他怕自己一看之下,就再沒有勇氣讓她離開,沒有勇氣讓她傷心,但他不想這個少女和薛涵煙與趙馥雪一樣,他希望她一生幸福,能找到一個很好的丈夫,所以他狠下了心,再也沒有回頭。
「不一樣。」
慕容焉道:「只怕高句麗王未必與大王如此齊心,先前宇文與貴國不也是信誓耽耽么,如今又如何?」
慕容焉眼中淚下,突然「啊」地一聲大叫,忠義的衝突令他狂嘯而起,手中長劍突然驟如疾風,拌著飛雪,卷了過來。荊牧也斷喝一聲,但見風雪之中兩道人影縱橫交錯,劍光凌厲,一直戰了五十多招,那荊牧愈戰愈勇,劍勢也越來越盛,慕容焉大希望藉著疾聲斷喝和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掩飾內心的痛苦——他已經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一個尊敬的二哥,如今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結義大哥了,但他更不能失去自己的故國。倏忽凌厲的劍招與荊牧的長劍交疊一處,連綿不絕,但就在荊牧劍勢最盛之時,胸前防守突然洞開,慕容焉哪裡料到此舉,手中長劍一個收挽不及,紛紛擾擾的飛雪之中,突然紅光迸現,鮮血一輪,慕容焉手中的定燕劍一劍破胸而入,荊牧大叫一聲,手中長劍橫斬而下,萬人目見一道白光一閃,但聞「鏘!」地一聲驚鳴,定燕、滅燕二劍猛然折斷,而荊牧也慘呼一聲,倒在血泊之中。
帳內的段王無言了,只剩下慕容焉獨立雪中,一動不動,道:「這時慕容與宇文剛剛議和,士氣大振,而貴國與高句麗卻相互猜忌,若是我估計不錯的話,今晚高句麗國就會撤軍南歸,因為最後撤走的必然要負起斷後的重任,我今日來是念在段國、慕容乃是同族,不忍被外族利用,造成同族相殘的局面,而大王此時撤軍,不是畏怯逃走,而是顧全民族大義,兩國百姓。」
那大帳中聽到此言,突然衝出十五個紫衣劍客,這群人手中都提著長劍,聞聲、拔劍、出帳、圍聚、出劍,所有的動作都在一息之間,間不容髮,段隔駭然立在一旁,僅此功夫,十五柄劍一起遞到,慕容焉淵憑岳峙地素手一揮,眾人眼前一花,但覺手中長劍似乎被動了一下,再看時無不大駭,原來慕容焉一手竟然折斷了十五柄劍的劍尖,如今他一手握了十五枚劍尖,舒手一揮,那一捧劍尖突然疾嵌入五丈外的一根木柱上。
「我有一事不明,你當年為何又要替我揚名,並冒我的名將天下群雄引到鳴月山?」
正在這時,帳內突然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道:「果然是慕容焉,天下能一招挫敗我手下十五虎,一手令三千旋刀神騎恭身聽命的也只有你了,你們都退下!」
※※※
慕容焉心中戚然,搖了搖頭。
荊牧聞言放聲大笑,突然縱騎而上,揮劍迎上。飛雪之中但見兩匹健馬縱橫盤桓,定燕、滅燕兩劍頓時交在一處,雙方前軍靜立無息。慕容焉心中滴血,他不知自己今日該輸還是該贏,他若是贏的話,大哥荊牧回去可能要被問斬,但他若是輸了,衛城拱手讓人,京師棘城立時岌岌可危,慕容接著就會滅亡,而荊牧也會受盡世人的唾罵,以他的性格,到時一定會拔劍自刎追隨自己于黃泉之下。也就是說,今日不管是勝是敗,兩人的命運都註定了悲慘的結局。
慕容元真真得震懾了——
慕容元真仰天大笑,望了白衣劍客一眼,道:「慕容焉就是慕容焉,在燕國能與我相埒者,唯閣下一人而已。論到劍術、民望,自從你第一次拔劍,曠瞻迢遞,迥眺冥濛,雖萬里只你一人獨翔于天,我卻只能深潛于淵……」
慕容焉柔如行雲流水,輕似紫燕穿林,道:「既然你非要與我論劍,我今日就一一為你取出。我先取出這柄德化劍……」一言及此,他手中長劍嘶聲連綿,若決江湖,頓時將十五位高手逼得將圍圈擴開,慕容焉彈劍洪聲道:「世子請看,此德化之劍,懸于天際,徹照萬古。乃是以通達聖德為劍鋒,修行仁義為劍鍔,勤政愛民為劍脊,止息干戈為劍鐔,禮賢下世為劍夾,心懷天下為劍鞘,包以孝悌,貫以和氣,繞以民生,制以五行,論以刑德,棄以聲色,絕以貨利。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盪盡寰中,削平天下,萬邦諸侯皆來朝覲。四海雍熙,函夏太平,百姓樂業,谷帛殷阜。放眼于天下,東逾蟠木,西濟流沙,北至幽陵,南撫交址,日月所經,舟車所至,莫非王臣,不逾茲域……」
慕容焉道:「我若是想靠他們取勝,方才就會命他們殺了你。」
一直到第二天,慕容焉也策馬去了,只剩下大遼水,滔滔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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