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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聽到吳毅之說，兇手是被人用左手所殺，樓辰就知道，縣衙的仵作還是有些能耐的，能通過刀口進入角度和方向，就能推斷出兇手用的是左手，這可不是一般仵作能做到的。現在看到他解剖屍體，樓辰就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殮房裡，只有停屍的長板前後點著幾盞油燈，旁邊的光線並不明亮，樓辰看了一眼靳衍痕，他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顯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忽然覺得，暗中指導一個人破案，好像也挺有意思，樓辰心情甚好，於是說道：「想知道同一個傷口有沒有二次傷痕，剖來看看就知道了。第二次用力的方向和力道，甚至是施力的人不一樣，第二道傷口的軌跡和第一道就會不一樣。」

靳衍痕眸光微閃，笑道：「辰兒要不要試試？」

曲凝雙眼前一亮，抓起一把小刀就要往傷口上劃去。

曲凝雙眼眸明亮，笑容裡帶著明顯的驕傲，回道：「我找到了重要線索，正準備去查案。」

這段不算長的路程，只聽到曲大小姐的聲音，嘰里呱啦地說著……

不到一炷香的時候，樓辰便聽到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不一會，一個消瘦的男子出現在幾人面前。他四十齣頭的年紀，身材不算高大，身上有一股子文人的氣質，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也打理的整整齊齊，這幅模樣確實更像師爺，而不像仵作。只不過他身上極淡的生薑味道，還是讓樓辰確定了他的身份，一般仵作到衙門的時候，習慣帶著少量生薑和麻油，以免忽然遇到腐屍無法查驗。

曲凝雙則是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如輝哥哥，你怎麼能是這樣的人！看到漂亮姑娘，就有不情之請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曲凝雙，你呢？」

「我看看！」曲凝雙盯著傷口看了很久，非常認真。

「查案還管什麼時間早晚！我剛才的推論也是有一定依據的，先找馮千峰問話，如果真的是他殺的人，肯定會漏出馬腳。」曲大小姐越想越覺得自己說得對，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趕，等走出殮房，回頭一看，靳衍痕和樓辰兩人還慢悠悠地走在後面，曲凝雙急道：「你們兩個快走啊，別磨磨蹭蹭的。」

樓辰也看向靳衍痕，她也很想知道，他能找出什麼理由。

這間石室是衙門專門為未結案的屍首準備的殮房，因為石材特殊，石室底部又有冰窖，所以短時間內，屍體不會因為溫度的原因出現腐爛的現象。

「這就是證據，說明了死者是先被人刺傷，再被人刺死的。最先發和-圖-書現死者的，是死者的弟弟馮千峰，聽說這姐弟兩人關係一直不算親密，他怎麼就這麼巧，那天會過去呢？那天傍晚周圍鄰居沒有聽到王家傳出爭吵的聲音，有可能來的就是熟人，他趁著死者不注意，對死者動刀子。死者掙扎間，他也受了傷，便落荒而逃，回去之後又怕事情敗露，於是假裝過來找死者。進門之後發現死者果然沒有死，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死者殺害，再大聲呼喊，做出自己來看姐姐，結果發現姐姐被人殺死的假象！」

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吳永西思索了片刻之後，只說了一個「好」字，便拿起旁邊的刀具，輕輕劃開死者胸前的傷口。

訕訕地收回目光，曲凝雙將屍體放平，開始一點點檢查起來。

殮房外有一名衙役守著，不過在曲小姐面前，形同虛設。

她學習點穴的時候，對人的身體很是好奇，也在母親身邊學過兩年，解剖一具屍體對她來說，沒有任何難度。但是說到分析和經驗，她就略輸母親一籌了。

沒有人回答她，她好像也不在乎他們的答案，只是一個勁地盯著傷口，一臉苦惱，「怎麼才能知道，她有沒有被人捅過第二刀呢？」

樓辰看她驗屍的順序動作，還有姿態，都還算標準，應該是學過的，可惜就是中規中矩了些。

「吳毅之的老爹是縣衙里的仵作，在大人身邊多年，偶爾也能給大人出謀劃策，所以縣衙里的人都尊稱他一聲『吳師爺』。」

曲凝雙以為，這個冷傲的女子一定會趁機嘲笑她之前說謊，沒想到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一副「我知道了」的平靜模樣，讓她接下來的豪言壯語都沒有機會說。

三人走進殮房，看到裏面擺放著兩具屍體，曲凝雙走到其中一具屍體前面，雙手合十拜了拜，便掀開白布。

曲凝雙越說越激動，用力一拍殮屍房的實木案桌，大聲說道：「走，我們現在馬上去馮家！」

靳衍痕臉上一副憋屈又無奈的樣子，腳步倒是沒怎麼遲疑，一直跟在曲姑娘身後一丈遠的地方。

一直沉默的靳衍痕忽然上去一步，抓住曲凝雙的胳膊，說道：「你別亂來，破壞屍體，等同破壞重要證物。」

說完，曲凝雙又指了指樓辰，說道：「她說切開傷口看看，就能知道是不是被人補了一刀。所以我就是想讓你再驗一遍。」

吳永西走到曲凝雙面前，苦著一張臉，嘆道：「大小姐，您這又是想幹什麼？」

樓辰有些訝異，這丫頭不是一直都不待見她的嗎？居然會邀她和圖書一起去，還真是有點出乎意料。

方如輝苦笑一聲，有些無奈地回道：「一帖葯而已，姑娘不必如此。」

曲凝雙連忙站直身子，朝那人揮揮手，同時不忘往前挪了幾步，把樓辰擋在身後，微笑中帶著幾分靦腆，輕聲說道：「如輝哥哥，這麼晚了，你還在醫館里忙呢？太辛苦了，你真是個好大夫。」

「哦，好。」門外傳來一個小夥子的聲音，一下子就跑遠了。

一路上自說自話，連個回應都沒有，曲大小姐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被人這樣忽視，更是快氣炸了，吼道：「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

曲凝雙白了靳衍痕一眼，小聲嘀咕著「我要是自己能去，還需要你！」好不容易查到了一點線索，就這樣什麼都不做，曲凝雙哪裡肯甘心，「兵貴神速，查案就更要神速了！哪那麼多廢話。快走，再啰嗦小心我跟我爹告狀，以後你都不用做捕快了！」

縱使樓辰見多了奇人異事，此刻也要讚歎一聲，小丫頭變臉的功夫，學得很不錯。

「你去醫館幹什麼？你到底是誰？」

兩人嘴上唇槍舌劍，樓辰沒有興趣聽，看了一眼剛才曲凝雙打開的布袋子，上面整齊地放著解剖屍體常用的工具。樓辰隨手拿出一把刀在手裡把玩，刀磨的很鋒利，也很潔凈，可見主人很愛護它，不過刀刃和娘親慣用的那把比起來，還是不夠薄。

「真的是一個傷口啊！」曲凝雙很是專註，看了又看之後，還是得出同樣的結論，挫敗又不甘心，曲凝雙問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兇手先刺了一刀，之後又補了一下？」

曲凝雙眼中有疑惑，還有一絲緊張，樓辰玩味地看著她眼裡變換的光彩，腳步一轉，朝著醫館走去。

曲大人與夫人鶼鰈情深，可惜曲夫人生下女兒沒幾年就病逝了，這個女兒就是曲大人的心頭肉，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來給她。曲大小姐喜歡打抱不平，最想當一名捕快，掃盡天下不平事，可惜，燎越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一個女捕快。於是，曲大小姐只能在這洛水鎮過過捕快的癮。反正天高皇帝遠，這麼個邊陲小鎮，縣令就是最大的官。他都默許了，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這小祖宗實在太能折騰了，被她纏上，吳永西除了自嘆一聲倒霉之外，也只能認命。

樓辰面無表情，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想讓多點人陪著一起壯壯膽子大可以明說，這別彆扭扭的小模樣，簡直欲蓋彌彰。樓辰覺得好笑，和*圖*書這姑娘真的很逗。

方如輝看了靳衍痕一眼，只見他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方如輝瞭然，對著曲凝雙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下去，反倒是走到樓辰身邊，低聲說道：「樓姑娘，蘇夫人服了葯已經睡下了，時辰已晚，不如就讓她在醫館里歇息一晚上吧。」

就在樓辰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方如輝突然上前一步，神情有些彆扭，「樓姑娘，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她是大夫，你又不是。」

靳衍痕唇角一勾，說道：「因為……」

三人走出府衙，曲凝雙走在最前面，回頭看的時候，正好看到樓辰站在府衙門前並沒有跟上來，曲凝雙揚聲叫道：「喂，你能不能走快點。」

那把刀在她潔白如玉的指尖飛快轉動著，那遊刃有餘的姿態，好似這刀本就是她的一樣。靳衍痕覺得脖子涼嗖嗖的，人家有刀在手，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靳衍痕還是識時務地閉上嘴。

樓辰滿意地放下刀，對著曲凝雙說道：「縣衙里應該有仵作，讓他來驗。」

吳永西抬頭看向樓辰，不禁在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冷雋的姑娘，他早年和曲大人也是在都城摸爬滾打過十來年的人，自認這雙眼睛，不會看錯人。這姑娘身上的氣質，絕非常人。

看到那個人，曲大小姐就像是只被人捏住喉嚨的鴨子，兇巴巴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了，臉都憋紅了。

曲大小姐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這次連白眼都沒賞給他，伸出手，準備抓住樓辰的手把她帶下牆頭。

曲凝雙想了想，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拉開殮房間的門，吆喝了一聲，「陸曉東，去把吳師爺請過來。」

靳衍痕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著方如輝，心裏萬分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這個謙謙君子說出不情之請四個字？

他下刀的位置很精準，動作也快，一下子便把刀捅入的截面展現在眾人面前。

吳永西在暗中觀察樓辰，樓辰則在觀察靳衍痕，靳衍痕一個人獃獃，最終在思考案情的，只有曲小姐一個人。

「因為她是我的……」靳衍痕說著又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很是欠揍，不過在看到樓辰眼底的冷光時，靳衍痕立刻介面道：「我的朋友！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她和我一樣聰明，有我們兩個從旁協助，大小姐一定很快就能破案了。」

吳師爺和靳衍痕顯然已經很適應曲大小姐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吳師爺好言好語地勸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現在都已經亥時了，時間會不會太晚了？」www.hetubook.com.com

樓辰把玩著手中的刀具，瞥了他一眼，說道：「如果是你的話，我很樂意下刀。」

樓辰還未表態，曲凝雙一聽，臉都黑了，急道：「我們可是去查案！她為什麼可以一起去？！」

靳衍痕腳步拖沓，還大大地打了一刻呵欠，不情不願地說道：「曲大小姐，我之前負責的是捉拿嫌犯，已經兩天沒休息了。查案是肖頭兒管的，要不你去找他陪你去吧，或者，你自己去也行。」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曲凝雙瞪著那道飄然遠去的絕美背影，越想越不放心，一跺腳，追了上去。靳衍痕食指摩挲著下巴，思考了片刻，便慢悠悠地繼續跟在兩人身後往醫館走去。

「你怎麼說走就走啊，我問你話呢！」

曲凝雙的手頓了一下，聽到靳衍痕下一句話的時候，手裡的刀差點轉個方向捅他一刀。

看了一會，最終曲凝雙也沒能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麼，便也不再糾結，三人一同往縣府衙走去。

「你除了是捕快還是仵作？」

到了地面，樓辰便收回了手，曲凝雙疑惑地看了樓辰一眼，這姑娘與她一同跳下來，她明顯感覺到她落下的速度比自己快，也比自己輕，她的輕功肯定比她好，這樣的人，會畏高？

因為有曲凝雙在，樓辰這樣一個陌生人進入府衙，衙役們居然也沒有出來阻攔一下。

曲大小姐不服氣，「大夫又不是仵作，我可是學過驗屍的！」

「要不，辰兒你來？」

樓辰抬眼看去，靳衍痕半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笑著給她解釋。樓辰剛才心中確實有些疑惑，但她從不會表現在臉上，不然甯也不會老說她是面癱。這人真的只是多一句嘴解釋，還是敏銳到如此地步？

樓辰先一步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兩人一起躍了下去。

這結果早就在樓辰預料之中，實在沒什麼驚喜，靳衍痕難得的安靜，從仵作進來之後，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說實話，樓辰對靳衍痕的好奇遠勝於這個凶殺案。畢竟在京城，什麼奇案她都聽說過，不少還是小姨和娘親協同刑部破的，所以她對這個案子並沒什麼期待，反倒是靳衍痕，越看越覺得有問題。

洛水縣的府衙並不算大，從側面進入，繞了一小段路，三人便來到一間特殊黑石砌的房間。

不知不覺中，幾人已經走到「千草」醫館門前，醫館的大門已經關上了，旁邊的小門還開著，門前掛著一個燈籠照明。不知是不是聽到聲音，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曲凝雙本來打算不等樓辰，自己和靳衍痕先和-圖-書走了，但是一聽樓辰所說的地方，腳步立刻停了下來，問道：「你去『千草』幹什麼？」

屍體的手指、手肘、膝蓋等位置都有擦傷，這些傷口應該是她死前爬向門口的時候造成的。樓辰在女屍身上仔細地看了一遍，最終確定，她身上確實只有左胸口上那一個傷口。

那是一具女屍，身上穿著簡單的褻衣褻褲，曲凝雙上前動手除去女子的衣衫，靳衍痕往後退了一步。

深知衙門辦案程序的樓辰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在沒有縣令同意且官府仵作也不在場的情況下，擅自解剖屍體。可惜曲小姐並不知道靳衍痕是在沒事找事的調侃樓辰，立馬就炸了，怒道：「憑什麼她可以來，我不行？」

吳永西仔細看了一眼傷口，又看了一眼樓辰，可惜那張絕美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吳永西轉頭對著曲凝雙說道：「這一個傷口中真的有兩道痕迹，一道淺些，一道深得多。」

樓辰想了想，回道：「也好。診金明日我來的時候，再一併付了。」

陪曲凝雙走一趟也沒什麼，但樓辰轉念一想她和方如輝說晚上會過去接張靜，這麼晚了，她不過去說一聲實在不妥。好在醫館離府衙不遠，穿過這條街就到了。曲凝雙已經不耐煩了，樓辰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要先去一趟『千草』醫館。」

樓辰的聲音就和她的人一樣，永遠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她想要你知道的意思，一定能讓你完完全全的感受到。此時，曲凝雙就感受到樓辰的調侃之意，臉倏地一紅，咬了咬唇角，卻沒有惱羞成怒，抬頭迎向樓辰的目光，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成為燎越最優秀的捕快和仵作！」

曲凝雙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立刻別開了頭，微昂下巴，趾高氣昂地說道：「看你這人還算聰明，不會拖本姑娘後腿，反正你都跟了一路了，就讓你跟著一起查案吧。」

曲凝雙可不管吳永西那一張苦瓜臉，興奮地說出自己的發現，「我們之前去王家小院查看過了，發現了很可疑的地方，死者身上只有一個致命傷，按理說被這樣刺一刀，就算不馬上死亡，也應該很快失血過多昏迷吧，但是死者居然從屋子裡爬到了院門，這不可能。所以我們懷疑，死者是不是被人扎了一刀，之後又被人就著那把刀狠狠地補了一下。」

方如輝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聲音就像他的人一般清朗溫潤，「曲姑娘，你也這麼晚。」

靳衍痕涼涼地接了一句，「可惜還沒出師。」

樓辰承認，她之前不僅小瞧了這個男人的能力，更小瞧了他的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