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開到茶糜
屋子只剩她和夏桑。
一行人進來的時候，內室靜謐，只余淡淡薄薄的薑茶氣息盤繞在空氣里。
郁林兩人大吃一驚，望向皇帝，若這皇帝不在朝中……這朝政大局……
夏桑領各人坐下，又到外面吩咐了太監侍茶。徐熹和清風隨皇帝回座，分立兩側。
龍梓錦蹙了眉，「九哥，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夏侯初失聲道：「大將軍王白戰堊？只是這白氏一族不是早已死絕？」
彎腰把地上碎屑撿起。
她突然一驚，為何他還要把她留在這房裡，這他們看似閑談，說的卻是軍機大事……而她是年相之女。
隨行的還有右相郁景清和大理寺卿林司正，兩人相視一笑，郁景清笑罵，「這時間緊迫，你這潑猴就別生事了。」
說話談笑的是夏侯初，慶嘉十四年的狀元，現官拜吏部尚書，翰林院大學士，其父禮部尚書是年相摯友，這夏侯初便與年府也過從甚密，他卻又是皇帝親自欽點的狀元。
和圖書一眾人緊跟在他背後，也出了去。
大將軍王白戰堊隨西涼先祖征南戰北，並屢救先皇性命，得先皇賜鐵券丹書無上榮耀，可惜先皇早逝，繼位的高宗皇帝卻忌諱這大將軍王功高蓋主，後來更尋了借口誅殺白氏九族。白戰堊鐵券在手，全族才得保。
「皇上可尋到了這戰神的後人？」郁景清大喜，隨即長嘆道：「即使皇上把他尋出，這戰神的子孫豈會再助我西涼？」
「白戰堊……白戰楓？」想起那本小札的讖言，桌下，璇璣驚出一手冷汗。
她順著那人炙疑的目光看去，是自己手背上數道淺疤。
清癯的笑聲附和，郁景清一笑而起，道：「老臣不才，不妨猜猜皇上心意。」
「這一急，私下裡的活動便不得不斂，和藩王接恰，和月落甚至匈奴勾結，他們知道，他們在做，朕在看，這時候不表忠誠更待何時？只是……」
龍非離輕聲道：「朕在等一個人。這三
hetubook.com.com十萬大軍朕只會交給他。」
璇璣掠了眼這室子，只見後方還有一個小門，水晶簾微微滌盪搖曳，珠子光雅迷離，縫隙間隱約可見裏面放了床榻等物。
此刻，璇璣卻苦不堪言，看木料，這桌子華貴是華貴，卻過小，藏人是個破地方。她拚命挪，身子還是不免與龍非離的腿腳相抵。
皇帝與年相表面和睦，但自古以來，這皇帝與權臣之間必有矛盾。朝中各員都甚疑竇，這夏侯初到底是哪邊的人。
夏桑跺了跺腳，臉上神色甚急，「這夏侯大人還好說，郁相和林大人性子一向古板，若教他們發現了娘娘……得找個地方掖撮起來才好。」
剛才那個消失了的小太監……其實一直藏在裏面吧？
他的手微微一僵。
他與先皇是性命之交，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把自己的兵權返還高宗。只是這高宗心狠手辣，不久便派了一批大內高手去暗殺白戰堊。
她輕輕把手抽出來https://m.hetubook.com.com，輕聲道：「冒犯了。」
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禁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郁丞相，林大人，夏侯大人在園外求見。」
那一役，據說白家死絕，白戰堊死前指天而笑，誓言若白家有子嗣存世，必反龍氏一族。卻也有傳說，那白家並未遭毒殺，而被西海仙硯台救走。
卻聽得郁相道：「正是容將軍貞忠，這非常時刻，他萬不可離開，山高水長，他在，皇上才能無憂虞。」
「老丞相請說。」龍非離道。
房間里誰也沒有說話，有抹凝窒。
隱約間，那清風似乎淡淡看了她一眼。
龍非離剛坐下，只覺腳下暖膩，心裏微微一動。眼前一晃而過卻是女子疤跡分明的手。他微微闔上眼睛，把那影像抹去。
她笑了笑，突然想跟夏桑說，像那太監一樣，你把我藏進裏面不就可以了嗎？
夏侯初驚慮，「皇上，莫不是你打算親自帶兵？」
看了書桌一眼，苦笑。
「當hetuｂｏｏk•ｃｏm•ｃｏm年替先祖征戰四夷，一舉平定天下，眾卿認為那人可擔此任么？」龍非離笑道。
他語氣里甚是謙謹，璇璣心裏微微一動，這是她從不曾看到過的皇帝的一面。想起藍眸帥哥說過的，這位少年天子品性溫文淳樸……
才站起來，手卻被人握到掌中。
龍梓錦與各人已經細聲攀談起來。
「只是，這軍機大權，皇上要如何交，卻是個難事啊。一旦壯大那兩派勢力，這三足之勢打破——」
怪不得常言玉碎瓦全，這玉原來不比玻璃難碎。
不過，她在跟著如意學的時候，已經多次嘗過這種滋味，除去顫抖一下，倒沒有叫出來，不至於太難看。
倒是斜角里徐熹的眉心微微跳動了一下，她知道。
很燙很痛。
不覺側耳去聽，手不經意一動，那人又把她的手握緊了點。
「老丞相不愧是我西涼三朝重臣，」龍非離輕笑，眸光斂凝，道：「朕不召見他們覲見，便是要他們急，兩相猜測，朕到底會把軍權交給哪https://m.hetubook.com.com一邊，年相還是太后外戚？抑或權力二分？
心裏輾轉過數下，把淚意咽下，她終於能無波地抬起頭。
龍梓錦等人也極為詫異，若論行軍打仗，朝中捨去這三員大將，還有誰可擔任？
他語氣一沉，冷笑，「朕這三十萬大軍豈能交給他們？這場衛國戰要打，但這江山他們還不配坐！」
再說，是自己犯賤。
觸上卻是他輕抿了的眉。
而似乎——她的父親年相也懷了異心！
看了眼桌上茶盤，龍非離笑道：「狀元爺來得不甚是時候。」
「誰？」眾人驚疑，連夏侯初與林司正都站了起來，屏住聲息。
「皇上，獨樂樂，怎及眾樂樂，這好茶就別私藏了吧。」
璇璣愈聽愈心驚，她聽蝶風說過西涼雲蒼十二國中最富裕的國家之一……這這才知道，西涼政局竟如此詭峻。
龍非離淡淡一笑。
他輕瞥了夏桑一眼，從她身邊走過，徑自出了門。
低下頭，沒有看那人。掏出手絹，覆上他的手，把濺落在他手背上的水珠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