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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箋見他睜眼，十分高興，道：「你……你叫什麼名字？」他遲疑了一下，才吐出兩個字，「蕭瑟。」他的聲帶也許受了傷，聲音十分粗。

阿蘇勒並沒有顯得很驚訝，只是聲音沉悶：「這麼說，你不想和我去聘原了？」

他捏細嗓子，學著女人的聲音：「我不用吃什麼好的，我幾乎什麼活都會幹，我們在一起會過得很好……奶奶的，那小子哪點兒值得你這樣？氣死我了！我阿蘇勒也不用吃什麼好的，我也幾乎什麼活都會幹，要私奔你跟我吧。」

青瞳皺起眉頭道：「你胡說什麼，你在這裡有身份地位，又有家人，怎麼能和我走！我帶著蕭瑟是因為他留下來有生命危險，你又不是不知道。」

當第五天傍晚，看到橫亘千里的大沙漠在北部邊緣地帶逐漸出現的綠洲，看到星星點點的牛羊自由自在地吃草，這本該狼狽得要死的四個人居然一個也沒倒下！

的確，他的名字如同他的人，寂寞而蒼涼。

阿蘇勒陰沉著臉道：「憑什麼你覺得我會幫你騙圖南哥哥？我偏要把你帶回去討好他！」

青瞳變了臉色，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那天你……不是沒聽見嗎？」

青瞳大驚：「阿蘇勒！」

與文弱的相貌並不相稱，他的身材矯健修長，肩背是流暢有力的曲線，隱隱也有周遠征那樣獵豹般的韻律。只是這身上縱橫交錯，全是未痊癒的傷痕，看上去有些嚇人。

阿蘇勒道：「哼，我從狼山上衝出去后還當你出事了，急得四下找，你們的話就聽見一個尾巴，可是看你那副眉毛眼睛都含情脈脈的樣和*圖*書子，就是一句話沒聽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啦！何況我還聽得清清楚楚的。」

阿蘇勒叫道：「這麼看我幹什麼？我和你一起走，反正你不就是想私奔嗎！我和你私奔好啦！」

前途未卜，留著刀總是有些用處，所以青瞳選擇這個玉杖下手。阿蘇勒看著她一下一下砸著那象徵身份的翡翠權杖，臉上陰晴不定，然而他並沒有阻止。那個老大爺對這四個客人有些戀戀不捨，囑咐了好久才放他們離去。

「等等，女人！」阿蘇勒突然叫起來，「我和你一起走！」

阿蘇勒哼了一聲道：「我才不是說這個瘸子呢，我說的是你那心肝寶貝離非。那天晚上你不是想和他私奔嗎？什麼出了點兒變故，你很灰心，不就是想私奔人家不肯嗎？這也叫變故，你想私奔我陪你，這點事兒有什麼大不了的！」

阿蘇勒臉色青紅不定，恨恨地看著她。青瞳已經背起蕭瑟開始走了。沙子很軟，踩起來更加費力，蕭瑟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人緊緊貼著一個少女溫軟的身子，他們兩個的頭靠得那麼近。青瞳的長發不斷撩撥他的臉，她脖子上的汗毛清晰可見，她吃力的呼吸清晰可聞，蕭瑟只覺得自己緊張的心都不能跳了。腿上本來沒有知覺，但被這樣的手臂繞過，緊緊貼在身上，他竟覺得有熱流流淌一般躁動不已。

他們四個在這裏休息了三天才恢復力氣。第四日清早，青瞳從牧民那裡借了個鎚子，拿出懷中的玉杖，當著阿蘇勒的面砸成幾塊，然後挑了一塊看不出形狀的送給收留他們過夜的老人。他hｔｔｐs://ｗ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k•coｍ.com們身上都沒有什麼錢，值錢的只有這個了。

阿蘇勒開始很是憤怒，鐵定心不幫她，看她能走幾步路，沒想到兩個時辰過去，青瞳竟然還能走！他實在佩服她的毅力，於是咆哮著衝上去，一把將蕭瑟從她背上扯下來，扛著就走。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十分累，阿蘇勒勉強刨個沙坑，大家就都躺下休息了。

青瞳搖搖頭：「你背不動，你知道我力氣比你大。」

他拍拍水袋向青瞳道：「咱們快走吧，水就剩這麼一口，這鬼沙漠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呢！和他浪費那口水幹什麼！」

青瞳走過這片村落，站住了，柔聲說：「阿蘇勒，我們在這裏分手吧。」

青瞳又回望花箋，她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如同姐妹一般。那個月夜，離非是不肯跟自己走，而花箋呢，明知前面是火坑，任青瞳怎麼說她也不肯離開自己，於是就一直跟著來了。那是她生死相依的姐妹，而這是花箋想要的東西。青瞳微微一笑，來到蕭瑟跟前，將他拉到自己背上道：「我背！」

花箋大喜道：「你還好吧，你……你沒事了嗎？」他睫毛顫動一下，睜開奇異的眼睛，看清自己身邊幾個滿身黃沙的人，才發覺仍在塵世。真是，死……也是不容易的事啊！他嘴角輕移，苦笑了一下。

他轉向青瞳道：「阿蘇勒在西瞻話里的意思是長生……」

青瞳點點頭道：「是，我不想騙你。前些天出了些變故，讓我很灰心，覺得去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可是這一次經歷生死，我覺得那樣不對，所以不想委屈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了。阿蘇勒，你自己回去吧，和蕭圖南說我死了，好嗎？」

當晚他們借住在牧民的營帳里，花箋用布包住蕭瑟的藍眼睛，對借他們帳篷住的老大爺說他這隻眼睛是瞎的。老大爺對五天前的風暴唏噓：「騰格里大神發怒啦！可憐的孩子，你們居然還能活著出來，瞎一隻眼睛不算什麼啦！」

青瞳輕輕一笑道：「別孩子氣，你現在沒有力氣攔住我，自己不知道嗎？」

青瞳愣了一下，沉聲道：「祝你好運，再會！」隨即對花箋道：「我們走這邊。」

青瞳一時怒氣攻心，臉上都變了顏色，咬牙道：「那你還裝成沒聽見的樣子……」

阿蘇勒不耐煩起來，他身上系著一個精緻的小水袋，水袋是每一個過沙漠的人必備之物，但是他這個顯然只是意思意思，裝不了多少水。

蕭瑟毫不猶豫地和他對視道：「你說我敢不敢？」

阿蘇勒臉色也沉下來，平靜地道：「我當時氣極了，剛說了一句『你哪裡也不許去』，你的眼睛立刻露出殺機。我若不裝，只怕你要滅口了吧。」

青瞳還沒說話，他又轉向花箋，漫不經心地道：「水不多，這個丫頭不能帶，以後給你找好的！」

阿蘇勒開始驚愕，端詳了蕭瑟一會兒后，臉色漸漸冰冷，他的聲音冰寒透骨：「你若敢說，我不會饒過你！」

阿蘇勒緩緩地在她馬前跪下一膝，解去自己上衣。這些動作他做得莊重無比，青瞳竟只能獃獃地看著他露出胸膛。

花箋大喜，上前替他捶背，半晌那如同蝴蝶翅膀的睫毛才動了一下，仍是虛弱得睜不開眼睛，可www•ｈetｕｂook•ｃom.cｏm是他還真的活了！

青瞳上了大爺給她準備的馬，招呼花箋和蕭瑟：「走吧！」

阿蘇勒使勁咬咬牙道：「昨天半夜就發覺了，死女人，你做了什麼？」青瞳上前溫柔地替他整理一下額頭上的亂髮，道：「沒事，一點兒小葯，三天後你就會有力氣了。」臨走時，阿黛替她準備了不少小東西。這個江湖女子，青瞳暗自搖頭，看來周毅夫以前的日子不算好過。

阿蘇勒也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道：「那晚我也沒有暈過去，你知道嗎？我被離非背下去心裏急得快瘋了，他就那麼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山上？你眼睛里那麼絕望，我真怕你會不想活了！可惜我連出聲也不敢，一出聲你一定先殺了我給你的離非清路。還好，你沒有那麼脆弱。」

青瞳愕然望著他，這個阿蘇勒絕對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簡單。這樣的神色已經露出過幾次了，只是他一開始就語出輕薄，所以自己才小瞧了他。

她說罷，轉頭頗留戀地看了阿蘇勒一眼。所有她認識的男人里，只有他和自己共歷過生死，狂沙漫天的那一刻，阿蘇勒伸過來的手溫柔有力，那是青瞳從沒體驗過的安全感。

三個人都是一驚，花箋道：「不……青瞳，我自己背。」

人是靠信念支撐的，就是沒有水，如果明知道還有多少步就可以走向勝利，大概絕大多數的人也可以堅持下來。

阿蘇勒仰望著青瞳，慢慢將右手覆在額上，清清楚楚地說：「身上的傷痕可以證明，我，阿蘇勒，能用生命守衛你！放下你的心，跟我走吧！」

青瞳覺得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蕭瑟轉過頭www.hetubook.com.com，忽然道：「你，阿蘇勒！為什麼不用另一個名字？可以用生命守衛她，為什麼還要欺騙她？」

他停了一下，在青瞳和阿蘇勒都陰沉的臉色里仍然把這句話說出來：「那是皇帝給自己最喜愛的幼子取的小名。振業王蕭圖南，如果不是昨夜你起來發信號，我也想不到阿蘇勒就是你。」

阿蘇勒皺了皺眉頭，見青瞳毫無商量的餘地，臉上又現出笑容：「好了好了，帶著就帶著！他媽的，死活看老天的意思！瘸子，你自己留下吧，我們要是運氣好，兩天就能走出沙漠，到時候叫人回來救你！要是運氣不好或者用的時間太長……」

從遙遠的天山吹來潮濕的風，呼吸之間令人心肺滋潤。這一行人都覺得胸懷大暢。

帶上蕭瑟的好處和壞處同時出現了，壞處是帶上這麼個累贅行走更慢。第三天結束后，阿蘇勒不得不認輸，和青瞳換著背他，要不然誰也走不動。好處是這個人就像指南針一樣精確，他眼睛都不用睜開，手指一指就是正確的方向，張嘴就說出還剩多少路，沒有他恐怕這幾個人早迷路了。

花箋突然叫了聲：「青瞳！」青瞳回頭，見她滿臉都是企求的神色。她又叫：「青瞳，我們帶他一起走吧，總不能把他丟下啊！」青瞳看了阿蘇勒一眼，阿蘇勒一下子就跳開了，道：「女人！你不是想讓我背他吧？老天哪，我也不是鐵打的。你看我的手，你就不可憐我？」他伸出手，兩手都是很深的傷痕。

他咧咧嘴，結果自然不用說了。其實即便運氣好，路一點兒也沒走錯，一來一回也要四天，加上這人已經曬了一天，活下來的可能也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