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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1·大出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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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莫言三冬無春色 三、饑民

第五章 莫言三冬無春色

三、饑民

可是沒有人在乎這個,人們已經麻木得不覺得疼了。一個人的手臂被後面幾個人合力掰過來,黑手上的白饃饃立即被搶去了。另一個人的手又被拉過來,這是個老男人,手掌寬大,他五根枯柴一樣的手指儘力張開,緊緊護著乾糧不放。
只是這刺青不知用了什麼材料,只要她一激動,血脈運行,那隻鷹立即會變成紅色,和蕭圖南軍旗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青瞳苦笑,他什麼意思,表示你是我的,蓋個印章?
青瞳看著胭脂,不由得又望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趁她昏迷時,這隻手的手心裏被蕭圖南紋了一隻鷹,顏色很淡,和肉色差不了多少,加之是在手心裏就更不顯眼。不特意翻出手掌給人看恐怕誰也不會注意到,連青瞳自己都是好幾天以後才發現的。
畢竟是男人,尚有一點兒力氣,好幾個人也沒能扒開他的手,黑手縫中露出的白色太過誘人,一個饑民忍不住一口咬上去,這人一聲慘叫,手指被咬下一截來。那饑民恍若未覺,連手指帶乾糧吃進嘴裏。
那老婦野狗一樣撲到餅子上,連拿起餅子都來不及,直接伸嘴就連著泥土一起啃起來。她根本沒聽她說什麼,還管什麼乾淨或埋汰。
只聽得一陣號叫,這些人舍了她們兩個,拚命地撲向包袱,遠處都已經倒在地上的人也有一些抬起頭,掙扎著爬過來。花箋嫌太過碩大的包袱,很快就被這些人的身體掩住,後來的撲不進去,號叫和_圖_書起來,用力撕扯前面人的背,只片刻工夫,最先撲上去的人個個背上血痕累累。
青瞳嘆氣不語,她沒覺得胭脂有什麼脾氣,馬兒對她就沒有拒絕過,花箋說一定是蕭圖南吩咐過了,可青瞳覺得馬兒是可以理解人的感情的。別人因為蕭圖南的緣故,對它有些怕,只有自己是真的喜歡它,胭脂能感覺得到,它每次看青瞳的目光都很柔和。
他的臉完全就是骷髏,肚子卻高高鼓起。花箋不敢再看,將手中半個餅遞到他一直拚命伸出來的手裡。其實她知道,這孩子餓成這樣,怕是救不活了。
這裏曾經是她奮戰的地方,呼林關、漬水、東西戰營、上揚關……一年以前這些都還在。如今卻只剩下空空的城池了。雲中大地啊,我不在的這一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苦難?
花箋趕快搖頭:「這馬除了你和阿蘇勒,還讓誰碰過,我還是算了吧,萬一咬我一口怎麼辦?」
她們就這樣默默前行,又走了兩日,才漸漸見到一點兒青草綠地。路上陸續出現一些餓死的屍體,不知為什麼,在經歷了死一般沉靜的雲中以後,這些死屍看上去也沒有那麼恐怖了。花箋心情也自沉痛,可是跑了這麼長時間,她實在餓了。
花箋嚇得叫了一聲,手的主人也微弱地呻|吟一聲,顫抖著抬了一下頭,原來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這孩子身上沒有衣服,皮膚的顏色和泥土幾乎一模一樣和-圖-書。所以他一點兒一點兒爬過來,花箋也沒看見。
那隻手瘦到了極點,簡直不像人手,而像是什麼鳥的腳爪。只有一層黃黑色、薄薄的皮緊貼在手骨上,把骨骼的形狀勾勒得清清楚楚,一根一根枯樹枝一樣豎著。突出來的指節、癟下去的指骨分明,甚至兩個指骨相連的一點縫隙,都讓外面的皺皮像刀劃過般凹下一道痕迹。讓你覺得,如果把這層紙一樣的薄皮撕開,看到的一定是不帶一點兒血肉的森森白骨。筋絡和血管像垂死的蛇,半癟著胡亂糾結在一起,爬滿整個手背,正隨著手微微顫動。
花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許多饑民,一個個悄然無聲,就像土地里挺起的殭屍。這些人個個睜著渾濁的眼睛,搖晃著骨架一樣的身子,朝她圍了過來。他們嘴裏含含糊糊地祈求著,無數只死人一樣的手伸向她。
有了這兩匹千里良駒,青瞳和花箋的行進速度非常快,雲中一千多里路程,只兩天多就走完了。可是青瞳越走,心越往下沉。這一千多里路途,她們竟然沒有看見一點兒活物!不但沒有人,也沒有雞犬,沒有鳥獸,甚至沒有蟲蟻!只有一些殘垣斷瓦的破敗民居孤獨矗立,顯示這片土地曾經有人居住。
到處都有人阻攔著她們,許多骨頭一樣的黑手都攀上她們的身體,硬邦邦的如同木耙子,倒在地上的人也試著去抓她們的腳踝。只是這些人過度飢餓和-圖-書,被她們一掙就甩開了,然而更多的手伸出來扣住她們,耳朵里全是含混得無法分辨的祈求聲。這般景象成了她們的夢魘,直到很久以後,她們還會夢見被這樣的生物追趕得無路可逃。
西瞻一向以駿馬出名,這兩匹又都是萬中無一的良駒,東林王曾願意用三座城池交換胭脂,蕭圖南也沒有答應,現在卻送了自己。
她拿出一個雪白的饢餅分成兩半,餅子幹得一點兒水分也沒有。花箋皺皺眉頭,又去馬上解下水囊。她剛一轉頭,突然聽見一點兒奇怪的聲音,像是人被扼住喉嚨發出的掙扎聲,卻比那種還要尖細一些。聲音是從地上發出來的。
花箋嚇得一揚手把餅子扔在地上,隨即語無倫次地道:「對不起,我沒看見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再去給你拿一個乾淨的。」
另一匹全身皆黑,烏油油的沒有一點兒雜色,胸闊腿長,竹批雙耳,全身筋骨嶙峋突兀,硬得好似可以從外面看得見骨頭的稜角。這匹馬是罕見的板狀骨骼,有這種骨骼的馬必然力大無窮。這是蕭圖南給她找的坐騎,因它骨骼突出,方方正正,加上一身黑毛,青瞳給它取名硯台。為了這個名字花箋還嘲笑過她,別人的馬不是叫踏雪就是叫追風,多神氣。這個叫硯台,聽著笨拙不說,還讓她總覺得能從馬身上摸下一手墨來。
一千多里路下來,看見的第一個活人居然是這樣的,花箋難過地回過頭來,可沒等她悲憫的心m.hetubook.com.com情平復,這一轉身又是一聲驚叫。原來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貼上一個老婦,離著她的臉只有幾寸距離。她昏黃的眼睛在瘦得只剩骨架的臉上,異常大而恐怖,正死死盯著她手中的另一半餅子。
花箋活動了一會兒就去硯台的背上試著掏乾糧,可惜包袱上一次被她綁得太緊,半天打不開。她只好解下那個巨大的包袱,一邊掏乾糧一邊道:「當初烏野留下這麼多糧食,我還想著真是累贅,不過幾天的路就到呼林了,哪用得著這麼多這個啊?還好你不許我扔下一些,我們這都快出了雲中了也沒看見能吃的東西,看來關中六省這次蝗災真的不輕。現在我倒是要擔心這些東西夠不夠了,要是整個關中都像這樣,我們還得省著點兒吃呢。」
「扔掉乾糧!花箋,扔掉你手裡的包袱!」青瞳在她旁邊大叫。青瞳見她沒有反應,乾脆用力將大包袱從她僵硬的手裡摳出來,狠狠甩在身後。
秋風蕭蕭,天色一直半陰半晴,太陽在雲層里探出慘淡的白臉,晃了一下又縮回去。地面上的草根都被人掘出來吃光了,樹皮也被扒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枯死的樹榦還勉強立著,只是早失去木質的淡黃色,灰濛濛的和泥土沒有兩樣。一陣風兒吹過,得不到小草搖擺相迎,只得在地上滴溜溜轉個圈就回去了,越發顯得這天地蕭殺冷肅。
青瞳胃裡像被沙石塞住了,一點兒也不餓。她搖搖頭,卻見花箋臉立m.hetubook•com•com刻垮下來,想必是她餓了,於是道:「你上午給我的乾糧還剩下一些,我夠了,你自己拿著吃吧。」
青瞳也下了馬道:「不是它筋骨硌人,是跑得不穩重,硯台才兩歲,性子還有些頑皮呢。一會兒你騎胭脂吧,胭脂跑起來穩得多了。」
臨別時烏野留下兩匹馬,卻都是青瞳認識的。一匹通體雪白,只有后臀和右邊後腿不規則地分佈著淺紅色的斑點,就像打翻了一盒胭脂。這是蕭圖南自己的坐騎,名字就叫胭脂。
花箋一低頭,就看見一隻枯瘦的小手沖她伸過來。
青瞳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南下的。
花箋嚇得大哭起來,青瞳衝過來拉了她就跑。這些殭屍一樣的人跑不過她們,有些一跤就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然而遠處影影綽綽,不知多少人圍了過來,個個都是那樣僵硬奇異的步伐,個個都是這樣伸著絕望的手。花箋恐懼得大腦一片空白,似乎連害怕也不會了。她越是緊張,雙眼越睜得老大,連眨一下都不會了。雙腳好似不是她自己的一般,無論如何也邁不開步子。她的兩手緊緊扣住,只在青瞳的拖拽下踉蹌前行。
「青瞳!」她叫住走在前面胭脂馬上的青瞳道,「我們都走了大半天了,你餓不餓,吃一點兒乾糧吧!」
花箋這邊正在啰唆,卻見青瞳臉色大變,高叫:「花箋,快過來!」
花箋答應著揀了個坡地勒馬停下,好容易跳下馬來,揉著腳道:「硯台跑得確實快,只是很硌人,我全身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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