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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箋氣極，拿柴火不停打他。他看也不看，圍著鍋左一下右一下輕易就全閃開了，眼看一鍋草都落到這傢伙的大嘴裏，花箋氣得大哭起來。

花箋滿以為這一下定可叫那人腸穿肚爛，可是塵土下去，只見他捂著肚子揉了兩下道：「大意了，大意了！好傢夥，真是不壞，怪不得踢死那麼多人！」他遙遙打量著胭脂道：「你也餓了幾天了吧，腿下有點兒沒力氣，居然能從我手下逃脫，要是再追你我就太過分啦，你自己給自己掙下了活命的本事，去吧。」

說罷，一鬆手放了硯台：「你也去吧，你小子不怕危險回來救朋友，我更喜歡！兩個小丫頭這麼好的馬都捨得餓著，一定是沒辦法啦。算了！」他慢悠悠地往遠處走，嘟囔著：「折騰得老子更餓，哪裡能找著吃的呢？」

「那是我們的！我們還沒吃呢！」花箋大怒跳起來，那人毫不遲疑地又塞進一大團草道：「我不是說了讓你們也吃嗎？別那麼客氣，來……來吃吧。」

青瞳大驚，不敢相信地望著他。這人竟然能跟著胭脂的速度半日！那還是人嗎？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些珠子一落地，立即發出幽幽白光，就像一顆顆小星星一樣，笑眯眯地躺在地上，不是瞎子就能輕易找到。

「好傢夥！這麼大勁！」那人已經發了兩次力還不能把這馬按趴下，也是大大吃驚，「這次再試試！」隨著他的聲音，硯台悲嘶一聲，終於趴跪在地上。

青瞳和花箋對望一眼，都是大驚。賽師傅在她們這些外行眼裡，已經代表了武學的極致。這人明明知道他，居然還是敢說「狗屁」，看來沒有辦法了。秀才遇見兵，面對這樣的莽漢，青瞳滿腹主意也沒用。

說著，他仍舊走向馬匹，笑道：「本來紅燒了好吃，可惜什麼作和-圖-書料也沒有，水也正好，就清燉了吧。今天可真是運氣，老子竟然來了個黑吃黑，這下吃的用的都有了。」

大個子很興奮，沖青瞳道：「大眼睛！你這匹黑馬真不得了，小小年紀就有上千斤的力氣，長大還了得？你知不知道，戰場上的大將很少有人用大鎚做兵器的，不是沒有人有那樣的力氣，而是找不到能載得動他的馬。你想啊，一個人加盔甲加兵器，至少要七八百斤，你這馬可是寶貝啊！跟著你們這兩個小姑娘可惜了，給我吧，我送它上戰場，如何？」

那人回頭誇張地叫起來：「哇！好多星星啊，真是耀得老子眼睛也花了。這個，這個大眼睛，看你那模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包袱里是什麼。實話和我說，你是在哪裡偷來的？沒看出來你還是道上的朋友，老子也是一路從西邊蹚過來的，怎麼沒宰著這樣的肥羊？」

這人有一種氣勢，雖然只是隨口說出，但青瞳能明確地感覺到他不是在開玩笑。她眼看著他邁步走出廟門，直奔兩匹馬而去。

他邊說邊沖花箋笑了一下，滿嘴潔白髮亮的牙齒又讓他順眼了幾分。他滿不在乎地走過來探頭往鍋里一看，見鍋里上下翻騰的都是青草，立即拉下臉來道：「又是草，我三天沒有米下肚了，吃的都是草，牙都吃綠了，還以為你們這裡有什麼好吃的呢！巴巴地幾十里路趕過來。唉！湊合吃吧。」

他說罷，在地上拾起一根樹枝折成筷子形狀，伸進鍋里就撈出一大團草根塞進嘴裏，燙得不停哈氣，還含含糊糊地說：「你們也吃啊，別客氣！」

那人笑道：「當然是良駒，不是良駒，怎麼踩得死那麼多人？我一路順著蹄印跟過來，真是快啊，竟然半日工夫就把我甩下了。我日夜不停，好ｈttｐs://ｗwｗ.ｈeｔu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容易才找到你們。」

他漫不經心地嚼著青草，青瞳心中大驚，勉強道：「外面的馬都是千里良駒，閣下竟然要吃了，豈不是太煞風景！」

青瞳哪裡認識什麼江湖人，好在以前阿黛曾和她提起過幾個，此刻隱約還記得。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道：「穿雲手雲擎。」那人笑眯眯地道：「屁！」

「好，笑納，笑納，你看我笑得這樣怎麼不笑納！我吃飽了就回來笑納，你放心。這一個個亮晶晶、眼珠一樣看著我，我怎麼捨得不要！」

料想是人見了這麼多珍珠掉地上都要去撿，就是大白天把這些珠子都找出來也要不少時間，況且現在夜色這麼幽暗，夠她們騎馬逃跑的了。

青瞳道：「花箋別哭，遇上這等壯士只能以青草待客，已經十分怠慢了，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儘力補償。」形勢嚴峻，青瞳發現這人雖然一直在說笑，可是一進來的時候，眼中分明有些戾氣，荒郊野外的，若他起了歹意，自己和花箋一定不是他的對手，不如盡量安撫。

她儘力想著辦法：「且慢！看閣下身手，一定是江湖中有身份的人物，我……我也識得一些江湖中人，請大俠給個面子，也好日後相見。」

那人還是笑道：「屁！」

花箋大怒：「你這個惡人！想吃了胭脂，還想搶硯台，你不得好死！」

花箋一驚道：「你知道賽師傅？」那人靜一下，笑道：「什麼久居西瞻，他明明就是西瞻人！這個我還真認得，還交過手呢！」花箋喜道：「他怎麼樣？」那人先是深深點頭，然後道：「狗屁！」

那人笑道：「還有沒有了，沒有我就開飯了！」

青瞳和花箋都嚇得嘴唇發白，然而這匹馬是蕭圖南的坐騎，哪裡捨得就給這人吃了！何況若是和_圖_書沒了馬，她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王敢？

那人順著馬蹄摸摸形狀，點頭道：「對了，就是你小子沒錯，今天進了老子的肚子，也沒冤枉了你！」

他作勢要扭胭脂後腿，一聲嘶叫，一個黑影旋風一樣刮過來，對著他當頭撞來。卻是硯台又跑了回來，那人輕輕咦了一聲，道：「你倒是講義氣，竟然捨不得丟下同伴！」

「哦？行啊，大眼睛！」那人重新看了看她道，「還懂得用江湖人威脅我？說來聽聽吧，要是能說得我怕了，自然不敢動你的寶貝馬。」

花箋憤怒得滿臉通紅，手中柴火又舉起來朝他打去。那人只是隨便向前走了一步，她一下就打空了。只聽咕嚕嚕一串響聲從他的肚子里發出來：「肚子餓了！先給點兒吃的吧。」

這下不但那個大個子，連青瞳自己都目瞪口呆。她半晌回過神來，不由很不講理地心中暗罵一句：「好可惡的蕭圖南，你弄來這麼多的夜明珠給我做什麼？這下可把我害苦了。」

他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道：「本想殺了你們的，可是看在這位妹妹請我吃草的分兒上，吃了馬就算了。我也猜得到，當時你們不跑不行，可是仗著馬跑了就是，又何必殺人呢？何況你們殺了足有百人，那已經不是自保，是殘殺了！小姑娘家，恁的兇殘！」他抬步就往外面走去，衣衫如鐵，高大的身影把廟門都塞滿了。

看他竟不為銀錢所動，青瞳無奈地叫起來：「胭脂、硯台，快跑！」

他嘴上說得好，可是下筷如飛，一團接一團地塞進嘴裏，嘴巴也是當真大，略咬咬就咕咚吞了下去。別人就是真的不要臉和他搶，也沒他那麼大的嘴和那份不怕燙的本事。

青瞳連忙起身追了出去，邊走邊叫：「請等等……我還有些銀錢，請壯士收下，只是別傷我的馬和*圖*書！」她說罷，把手伸進懷裡裝盤纏的包袱想摸點兒銀子出來，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類似銀錠形狀的東西，只覺得觸手處顆顆圓滑，應該是珍珠。烏野給她這些盤纏的時候她沒有心情看，只是隨手接過放懷裡了，所以自己也不知道包袱里有什麼。

青瞳心裏閃過一絲怒氣，強壓怒火又道：「平江先生盧植招。」

那人表情凝重起來問：「你說的可是賽斯藏？」

那人誇張地裹住衣服，叫道：「真要劫色啊？啊——救命啊，非禮啊！」他一邊叫一邊偷偷瞄了花箋一眼，小聲笑道：「挺漂亮的，一定要劫色也可以商量，可是你得負責啊！」

青瞳摸著這些珍珠個個大如葡萄，暗自打定主意。她一邊說這話一邊在手裡滿滿扣了一把珍珠道：「我這裡有幾顆上好的珠子，壯士請收下……哎呀！」她裝作沒站穩，手一揚，一把珍珠都被她遠遠地扔出去。

火光忽閃中，只見這是個三十齣頭的男子，身材極高大，足有八尺開外。臉上的鬍子多日未修，亂蓬蓬長了半個臉。頭髮也散亂糾結，十分邋遢，只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在滿臉亂毛中十分顯眼。此刻他嘴裏只管亂叫，眼睛卻彎起來，露著促狹的笑意。

如此連說幾個，這人都是一個「屁」字，青瞳一時有些接不上。花箋心中突然閃過一人，插口道：「喂！還有一個只怕說出來你不認識。他姓賽，久居西瞻，身手好得不得了。」

聽到那人劫財劫色地亂叫，花箋不由紅了臉，罵道：「誰要你那三個銅板！」

青瞳勉強幹笑一聲道：「呵呵，壯士說笑了，這是我自己的盤纏，請您笑納便是，絕對不會有麻煩。」

硯台聞聲就跑，胭脂卻不把這個大傢伙當回事，它抬起前蹄，對著那人當頭狠狠鑿下。這一下如果踏實，必定腦漿迸裂和-圖-書。那人就只是閑閑地伸出一隻手，馬蹄就被他攥進手中，胭脂半身人立，任憑怎麼嘶叫也落不下去。

他略略側身讓過馬頭，另一隻手突然伸出，快逾閃電，準確按在硯台腰部。硯台嘶叫一聲，這一衝之力竟被他按得生生停下來。那人神色閃過驚訝，青瞳沒見到他有任何動作，硯台又是一聲長嘶，四蹄都向地上陷下少許。

那人直起身子，回過頭來笑道：「你這丫頭說得好，可惜不是真心話，還不如這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丫頭看著可愛。不用日後了，現在我就沒吃飽，外面的馬給我吃一匹吧。」

胭脂長聲嘶叫，眼眶裂開，滲出一絲血來。它好似聽懂這句侮辱的話，兩隻后蹄突然躍起，一匹碩大的馬竟團成球狀，然後猛地伸展，狠狠踹在那人肚子上。

「哎呀，妹妹這話聽著不對勁，什麼吃了胭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占你們便宜了呢，多不好意思。」他把胭脂的蹄子再往高處抬一抬，探過頭去看了一眼，隨即呸道，「明明是公馬，怎麼叫這麼香艷的名字？」

他一手擎一匹馬一手按一匹馬，居然還可以長篇大論，看不出一絲吃力！

其實她們兩個孤身女子在荒野破廟裡遇到這樣一個男人是極危險的，只是先前那些不似人類的飢餓生物太過可怕，這人不像那些惡鬼，是個正常的活人，這對花箋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了。

這人高大是高大，但是筋骨勻稱，肌肉飽滿，不是先前見到那些惡鬼一樣的饑民。花箋著實鬆了一口氣，只覺全身都是剛剛嚇出來的冷汗，竟有一點兒虛脫的感覺，手上無力，柴火慢慢垂了下來。

那人吃疼鬆手，胭脂四蹄皆懸空，失了支撐，砰地摔在地上，震得黃土飛濺，煙霧升騰。好在它沒有真的受傷，就地打個滾，躥起來，幾步跑到青瞳身後，不敢輕舉妄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