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790章 天下勢風起雲湧,金陵城龍潭虎穴(四)
葛三娘看了蘇紅袖一眼,「事成之後,我會向大當家言明,讓你離開金陵,日後就不用再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葛三娘嘆了口氣,撫著蘇紅袖的臉龐,「別怪我,也別怪任何人,在這個世道能活下去,就應該值得慶幸。」
葛三娘繼續道:「為了帝國大業,無數人身處險境,任何人都可能會死,哪怕是親自在江淮征戰的秦王殿下。」
蘇紅袖愣在哪裡,神色僵硬,雙目閃躲。
「觀妾一舞的時間都沒有嗎?」蘇紅袖泫然欲泣,眸子里的神色說不清道不明,落在徐景通眼裡,卻是比一湖秋水更要觸動人心,她本就是絕色美人,要不然也不會成為錦繡閣花魁,這下徐景通哪裡還拒絕得了。
蘇紅袖和葛三娘在向第五彙報的時候,前者如是對第五說道。
一番客套寒暄后,史虛白笑著對葛三娘道:「紅袖此時可方便?」
蘇紅袖拚死抓住了葛三娘的手臂,淚水盈眶,「紅袖願意將徐景通叫來,套出第五統領需要的消息!」
蘇紅袖淚流滿面,卻偏偏說不出一個字。
徐景通時間緊迫,很快在蘇紅袖服的服侍下穿好衣裳,然而在徐景通行將告別之際,蘇紅袖卻一把抱住她,「公子,能帶紅袖一起走嗎?」
一曲終了,徐景通如痴如醉。
徐景通半晌后才遲疑道:「非是徐景通絕情,只是眼前著實非是時機,要是讓父親知曉我此時帶你進門,對你對我都是大災難……紅袖你放心,等我從江北歸來,定會接你進府!」
話說完,匕首就朝心窩刺去。
徐景通點點頭,出門離去。
蘇紅袖緊緊凝視著眼前的郎君,縱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她是個身不由己的藝伎,但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正值思春之齡的女子,對愛情的美好有無限多的憧憬與幻想,她自覺已經對得起葛三娘對得起軍情處,她已經盡到了自己作https://m.hetubook.com.com為軍情處一枚棋子的職責,既然如此,她想勇敢追尋自己的那份幸福,在她看來,這世間不會再有比徐景通更出色的郎君了。
當徐景通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趴在門框上的蘇紅袖和眼淚一起無力跌坐在地,彷彿瞬間失去了靈魂。
史虛白微微皺眉,他到金陵已經來了兩年,與蘇紅袖更是常有往來,從未聽說過蘇紅袖有痛經的毛病,他本身學問龐雜,醫道也精通一些,若是蘇紅袖有這毛病說不定他就給治了。
「紅袖有新舞?」徐景通先是露出驚喜與渴望之色,隨即臉色一暗,「只是今日我時間卻是不多,恐怕……」
在第五的號令下,金陵軍情處展開全面行動,這樣大的動靜必定會在事後導致許多棋子被暴露,然而好鋼用在刀刃上,該讓軍情處發揮作用的時候,第五不會有片刻猶豫,廣撒網是這回行動必然要有的措施,但第五的大部分希望卻不在尋常棋子身上,而是在重點的那麼幾顆,而這其中無異以勾搭上了徐景通的蘇紅袖為重。
「當年王師出兵兩川,軍情處為及時將繪製好的輿圖送出劍門關,蜀中同僚傾巢而動,近乎盡數暴露,死傷數百,這裏面有白髮老者,也有年齡還不及你的兒郎,正因有那份輿圖,王師攻打兩川才能勢如破竹。」葛三娘自己品了一口茗,開口說道。
「倒也不曾,不過就是那些事罷了。」葛三娘笑著應付道。
兩日後,徐景通來到了錦繡閣。
徐景通真的沒甚麼時間了,安慰好了蘇紅袖,他就要出門。
香閨中,等徐景通將話說完,蘇紅袖懸著的心也就落下,在她的旁敲側擊之下,吳國對江北的用兵策略,但凡徐景通知道的,都倒豆子一般抖了出來,蘇紅袖知道方才徐景通說的那些話,已經盡數被隔牆之耳聽去,她https://m•hetubook.com.com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但任務完成,不代表蘇紅袖就要這樣放任徐景通離開。
徐景通愣了愣。
琴聲響起,蘇紅袖的眸子緊緊纏繞在徐景通身上,像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愁思,她步步退後,長袖一揮,便如雲彩奔流,身形一動,便似孔雀開屏,徐景通一眼便是看得有些呆。
「哦?」史虛白微微意外,「可是感染了風寒?」
「作為徐知誥的長子,徐景通備受徐知誥器重,其人雖然談不上驚才絕艷,但也不是碌碌之輩,但凡緊要之事即便徐景通插不上手,徐知誥也會令其參与左右,然而為難之處在於,徐知誥從楚地歸來之後,對徐景通的約束不免多了些,徐景通這些時日外出的時候就少了,而且淮南用兵江淮的策略乃是私密之事,紅袖要打探到其中虛實並不容易。」
「不日我就要隨大軍出征江北,等我從江北回來,定要帶你離開此地。」愛憐的撫著蘇紅袖的香肩,徐景通如是說道。
蘇紅袖轉過頭,坦然而無畏的看向第五統領,「統領動手吧,紅袖死而無憾。」
蘇紅袖這時猛然抬頭,卻只看到葛三娘一張淡漠的臉,她咬咬牙,生平第一回對眼前這位一直扮演母親角色的婦人說不,「我不要離開金陵!」
第五姑娘沒有理會她,只是淡淡看向門外。
蘇紅袖咬咬紅唇,不禁看了葛三娘一眼,顯得有些不安。
巫山一度。
葛三娘踩著急促的步子走過來,「史虛白走了!」
徐景通暢快笑道:「若是放在前幾日,出征江北的確風險重重,但時至今日已經不同,朝廷已有萬全之策,此番必定一戰功成!」
徐景通無法知曉蘇紅袖此時的婉轉心思,只知道眼前佳人的舞曲行雲流水,又充滿無法言說的情義,尤其是對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如蜻蜓點水般時時落在他臉上,撩撥著他的心弦https://www.hetubook.com•com,直覺告訴徐景通,今日的蘇紅袖有些不太一樣,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徐景通一時說不上來。
蘇紅袖服侍徐景通在小案后坐下,巧笑嫣嫣,「新來編得新舞一曲,正想給公子看,公子可願意?」
她知道,若是今日不能跟徐景通走,日後就不會有機會了,無論是葛三娘還是軍情處,都不會允許她背叛大唐成為徐景通的人,今日之所以敢如此大逆不道,就是吃准了葛三娘此時不敢對徐景通如何,若是徐景通執意帶她走,葛三娘也攔不下來。
但蘇紅袖正在與徐景通相見的事,萬萬不能讓史虛白知曉。
徐景通睜大不可思議的雙眼,望著眼前不知有多少人為其傾倒的花魁,一時不知該有何等言語,然而也不等他有言語,蘇紅袖便湊過身來,一雙火熱紅唇吻住了他。
從第五姑娘的房子里出來,蘇紅袖小臉一片煞白,雙手死死絞著手帕,也不知在想些甚麼,葛三娘最是了解她的性子,此時出奇的沒有半分寬慰之言,兩人回到葛三娘房中后,葛三娘為蘇紅袖煮上一壺茶,親自為她倒上,這讓蘇紅袖有些受寵若驚,然而葛三娘面色淡漠,並無不該有和多餘的神色。
史虛白點點頭,直到葛三娘走遠了,才目露沉思之色,「奇也怪哉!」
「江淮戰事正緊,父親也盯得緊,近來的確沒甚麼空檔,紅袖莫要怪我。」徐景通來見蘇紅袖這位紅顏知己的時候,不曾呼朋喚友,兀一進了蘇紅袖的香閨,先行言語便是致歉。
隨徐景通一起消失的,有她對美好人生的全部奢望。
葛三娘得到這個消息,立即迎了出來,將史虛白帶到雅間,對方堪稱錦繡閣的恩主,曾在錦繡閣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因其在士林中影響力的關係,讓錦繡閣因此身價大漲,蘇紅袖更是因他那句「見紅袖長舞,如見江山錦繡,聞紅袖輕歌,知鉛m.hetubook.com.com華盡洗」的贈言,一躍成為康福坊四大花旦之一,由此可見史虛白在錦繡閣的分量。
史虛白道:「不瞞三娘,若是平日也就罷了,今日某來,是為與紅袖道別,明日某就要遠行,此去前途漫漫不可預知,日後能否回來都在兩可之間,今日與紅袖一別來日恐怕再難相見,不知三娘能否將此言轉達給紅袖,若是她果真不方便,某也不會強求。」
葛三娘心頭震動,面上卻不同聲色,「紅袖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恐怕有些不便。」
蘇紅袖死死咬著泛白的嘴唇,低著頭一言不發。
她注視著蘇紅袖,「我不管你用甚麼借口甚麼手段,越是在這等時候你越是要發揮自己該有的作用,我只有一句話,必須完成你的任務,不惜任何代價。」
葛三娘還未言語,第五接下來的話打破了蘇紅袖心中最後的幻想,「哪怕是交出自己的身子!」
葛三娘瞧見史虛白的神色,心頭微微一緊,知道有些露出馬腳了。
神鬼一般出現在蘇紅袖身後的第五姑娘,將一件衣袍扔給她,同樣沒有一句言語。
「我也不逼你。」葛三娘的聲音依舊淡漠,只是下一刻她手中就出現了一柄匕首,蘇紅袖看到那柄匕首的時候,心中一驚下意識就要後退,然而下一刻她卻發現,葛三娘的匕首並沒有朝她揮來,而是比在了自己脖頸前,「我養你數年,悉心栽培,卻不料養了一個叛徒,這是我的過錯,我無顏再見大當家,更無顏面對帝國,與其看著你投敵,不過此時自裁倒也落個乾淨!」
徐景通懷抱蘇紅袖躺在床上,兩人都是大汗淋漓,前者顯得心滿意足而又感慨萬分,在美人身上的馳騁竟然讓他有種縱橫天下的感覺。
蘇紅袖最後上前兩步,拉住徐景通的衣袖,目光中的永訣與幸福之色,是此時的徐景通萬萬讀不懂的,「無論日後如何,紅袖請公子記住,紅袖不後悔今日將身子和_圖_書交給公子……」
蘇紅袖臉色愈發蒼白了些。
徐景通見蘇紅袖滿腹懷疑,立即覺得自尊心受到挑戰,他覺得有必要讓這位佳人知曉他的厲害,也好讓對讓知道選擇將自己託付給他,並沒有看錯人,於是道:「此番出兵,計策已定……」
這話落在蘇紅袖耳中,卻讓她渾身一僵,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開口詢問,「公子要出征江北?妾聽說唐軍勢大,連戰連捷,江北許多州縣都淪陷了,這回公子去,不知能不能……有沒有甚麼危險……」
此時,風采卓絕的史虛白走進錦繡閣。
望著佳人無語流淚,徐景通好一陣慌亂,寬慰誓言說了一大通,才讓蘇紅袖勉強止住哭泣。
然而蘇紅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徐景通如被驚雷擊中,只聽蘇紅袖軟聲細語道:「公子,今日,你便要了紅袖罷……」
「紅袖今日這舞,勝過人間萬物……」佳人在側,徐景通有感而發,對方第一回露出小鳥依人的姿態,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蘇紅袖這時如櫻花一樣飄過來,主動依偎在徐景通身旁,她的雙眸中似有淚水閃動,揚著頭痴痴望著徐景通,無聲勝有聲。
葛三娘冷笑道:「你果真看上了徐景通那小子?」
第五姑娘沒有給蘇紅袖絲毫迴旋的餘地,在這件事情上她表現出了該有的強硬,「若是尋常時候倒也罷了,大可以徐徐圖之從長計議,但如今不同,事關江淮戰局數萬將士性命與朝廷大業,容不得半分商量的餘地,軍情處數年來在金陵布置下偌大手筆,為的就是這等時候,此番便是全都折損了,我也不會半分痛心。」
葛三娘心頭猛跳,暗道麻煩了,以史虛白對蘇紅袖的恩情,只要蘇紅袖沒死,斷然不會在這等情況下拒不露面,但此時蘇紅袖要事在身,如何能脫得出身,葛三娘不好多言,「即是如此,先生稍待,老身去去就來。」
「哦?是嗎?」蘇紅袖笑了笑,意味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