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就張放的職務而言，他不應該出現在審訊現場，不過他早已與陳湯達成默契，除了軍事行動必須聽令之外，他可以出入任何地方，參与任何議事及行動。

「公士丘仲。」

二甲士面面相覷：「若是他抵受不住，死了呢？」

「康居副王，抱闐。」

陳湯的匈奴語也練得不錯了，也許說還不太流利，但聽已無障礙，聞言只淡淡道：「如果你知道我們有多少人馬，再想想郅支有多少人馬，你就笑不出來了。」

噗通噗通兩聲連響，卻是丘堂與兒子一齊跪倒，老淚縱橫，黑白參半的鬍鬚不停哆嗦，沒人懷疑他下一刻會嚎出聲來。

伊奴毒被反剪雙手縛住，跪在帳中。從入帳開始，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陳湯，而陳湯也從容對視，捻須微笑，並不出聲。

「副王？」張放與陳湯對視一眼，「是誰？」

「在。」已經洗凈血塵，換上潔凈禪衣的少年丘仲，挺起胸膛。臉上、脖子的鞭痕刀傷，這一刻彷彿也在發著光。

張放眼睛凝視某處，揚了揚下巴：「有沒有，就要問他了。」

張放忍不住對陳湯道：「這位康居都尉對他的大單于信心滿滿啊，看來我們有必要留下他的小命，讓他看看結局。」

伊奴毒悶哼一聲，面肌抽htｔps://wwｗ.hetｕboｏk.ｃoｍ•ｃｏｍ搐，額滲冷汗——他終於體會到無數被他斷腕之人的痛楚了。

張放正想說話，驀然發現陳湯眼裡有莫名光芒一閃，心頭一動，審訊這種事，陳湯沒理由詢問自己對策的，他之所以這樣，會不會與當日焉耆王失魂，莫名下令跪迎漢軍有關？當時陳湯就對自己的表現倍感疑惑，或許就是藉此機會，來個管中窺豹。

聽罷通譯的翻譯，伊奴毒冷笑連連：「那是你還沒把我們康居算上吧。」

伊奴毒也只是淡定地與陳湯對視，一言不發。

張放淡笑：「沒事，我們需要的情報都是大路貨，並非絕密，相信任何一個康居俘虜都能提供。這個人對我們並無特殊價值，留他活命只是想讓他親眼見證郅支覆亡。若他不知好歹，我也不介意讓他先行一步，在地下等候他的大單于。」

「我是隨副王來的。」

「謝校尉。」

陳湯緩緩點頭：「張議曹言之有理。就讓他看看我漢軍的刀鋒是折于都賴水，還是斬破郅支城！」

良久，伊奴毒才以匈奴語冷然道：「你們不可能戰勝大單于，這樣遠距離征戰，你們根本撐不了幾天，你們想用幾天時間擊敗大單于么？」說罷仰首大笑，和_圖_書笑聲充滿不屑。

中軍帳里，審訊人員除了陳湯、張放，還有一個通譯、一個記錄，以及兩個甲士之外，再無多餘人等。

張放振衣而起，拔出腰間龍影劍，伸出兩指一抹劍鋒：「我這柄劍很鋒利，斷掌不沾血。伊奴毒，你號稱『斷腕者』，今日實至名歸了。」說罷將寶劍向二甲士一遞，「砍下他任一手掌，我可以確保他不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這是西征大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大獲全勝，可謂開門紅。陳湯當場兌現承諾，宣布所有繳獲，盡數獎賞參戰將士，都護府分毫不取，當即換得歡聲雷動。

伊奴毒惡狠狠盯住張放。兩個甲士一時不知所措。陳湯眯起眼，撫須若有所思。

眾人一齊朝那處看去，便見四個甲士押著一個胡俘走過來，細看之下，正是康居左大都尉伊奴毒。

一個甲士吃吃道：「若他還不肯招呢？」

隨著伊奴毒就擒，康居人徹底落敗，除逃走十余騎，幾乎全軍覆沒。

「還有，你們覺得伊奴毒搶來的大批糧草牛羊及奴隸，會藏到哪裡？」

「好吧，無需再做口舌之爭，現在我只要消息。我要知道，爾等奪走我軍糧草及搶掠烏孫的牛羊人口，現在何處？」陳湯一霎不霎盯住伊奴毒。

「m•hｅｔuｂｏok.cｏm•ｃｏm兒子的榮光，應有父親在場。」張放這句話，觸動了陳湯的抱憾。這才使丘堂得以入這中軍帳，親眼見證兒子的榮耀。

鄧展、陶晟及眾府衛一下來了精神：「公子，莫非……」

陳湯擺擺手，示意甲士放手，側首望向張放：「賊人負隅頑抗，張議曹可有良策？」

很顯然，陳湯要親審伊奴毒。

張放不假思索：「那就再斷一掌。」

張放這話是用匈奴語說的，在座諸人，包括伊奴毒都第一時間聽得清清楚楚，無不色變。難以想像如此俊美人物，手段竟恁般毒辣。

張放暗暗點頭，要驅使西域諸國，不光靠漢天子詔令，以及利益同盟，更需要物質刺|激。沒有這些組合手段，真當胡人是「國際友人」，任你隨意驅使？對於陳湯而言，他只要一樣東西——郅支的人頭。只要有了這個，所有的代價都值得，所有損失都能挽回。

張放說罷執劍而出，將劍鋒擱于伊奴毒手腕，半句廢話不說，直接開鋸。只一劃拉，頓時皮破肉翻，鮮血長流。

在帳外守侯的鄧展、陶晟等人得知，無不大嘆這小子運道好，更為自己錯過這天賜良機而懊悔不已。

「難道還有一個康居都尉？」韓重眼睛發光。他以斬首一級（甲士）之功和-圖-書，獲得了二級上造之爵，還得了兩隻羊的賞賜。不過他沒入軍職，所以獲得的是民爵。韓重嘗到了甜頭，頗有再接再厲之勢。

張放走過來，笑道：「別擺出那副懊喪臉，這才剛開始，以後機會還有的是。」

鄧展按了按繃著厚紗布的手腕，苦笑道：「胡奴確實有機會殺，但胡酋就難了。」

「杜勛、高震皆升屯長，賞牛羊，晉爵二級。」

「住……住手。」伊奴毒低著頭，不敢讓這個俊如處|子，毒如蛇蝎的少年看到他眼裡的怨毒，虛弱地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我……有機密。」

「謝校尉！」

張放頷首：「有。」

打掃完場戰後，天色向晚，大軍不宜行動。陳湯遂派出信使，向大本營報捷，大軍就地紮營。

張放摸著下巴，似笑非笑：「你們覺得，就憑伊奴毒這幾百人馬就敢橫跨千里，跑來烏孫這樣的大國撒野？」

兩個甲士按住伊奴毒的肩膀的手掌一緊，十指扣入肩窩，伊奴毒面容痛苦，卻咬牙不吭一聲。

這樣的「熱鬧」，張放當然不會錯過。當然，他不是光看戲的，論及審訊，他認第二，天下沒人敢認第一。必要時，可以提供幫助。

伊奴毒冷哼：「你嚇不了我。這一戰，你們贏不了。如果你們還想有命回家的話，最好m.hetubook.com.com現在就撤兵——自古以來，漢軍的刀鋒，最多就到此地，再往前，必折！」

「奮力抗敵，生擒賊首，為此戰首功，特晉武功爵為四級元戎士，升什長。此外尚有牛羊金帛賞賜，到功曹那裡去領吧。」

劍刃停止磨鋸，但並未移開，只有一個冰寒刺骨的聲音：「說。」

陳湯含笑點頭：「這是你們應得的，去吧。」

在中軍帳靠近門帘的一隅，是比兒子還激動的丘堂。丘堂不過一軍需小吏，本無資格登堂入室，是張放為其說項。

陳湯含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隨後，陳湯在營帳里接見了此戰幾個功臣代表：杜勛、高震、丘仲。

雖然丟失了一批輜重，不過比起全殲三百多康居騎兵，更俘獲康居左大都尉這樣的戰績而言，太值了。

陳湯盯住伊奴毒的眼睛，聲色俱厲：「天子發詔，諸國景從。試看整個西域，除了康居還有哪個邦國附翼匈奴？你們康居當真要助紂為虐，乃至與郅支一起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么？」

正因有杜勛與高震孤軍奮戰，才保住了大量糧草，更拖住了康居人，使一場微不足道的遭遇戰變成大規模的圍殲戰。而丘仲，這個剛剛博籍，不顧父母勸阻，毅然參加西征，並險些被俘殺的少年，用奮不顧身的一撲，為此戰寫下完美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