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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才趕緊將柴草扔進坑裡，合上陶蓋，轉過身，但見十幾步外，一個看樣子像是下人，但衣著華麗，乾淨整潔的年輕人向他拱手詢問。

連喚三聲，下面才傳來一聲：「好……稍待，這……這就上來。」

那年輕下人顯然也注意到了他那隨風輕盪的空空袖管，眉頭不由自主跳了一下，道：「來的是貴人，你最好避一避，莫驚嚇主人。這樣吧，你速去通報，讓富平少侯迎……迎接，家主人會在此處相候。」

這三人中後面兩個明顯是家奴，而前面一人，不過十八、九歲，面如冠玉，長眉鳳目，十分俊逸。

三才因為少了條手臂，無法像常人那樣行禮，只能用躬身代替。

張放目光無意識間落在跪坐的葦席上，腦海里登時跳出一樣植物——蘆葦。

張放相信，造紙的難關一定能攻克，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三才躬身道：「家主在那片林子後面，不知是那位貴人來訪，請報上尊號，小的即刻通報家主。」

相和-圖-書比起來，造紙較制瓷或許容易一些。西漢造紙術已經有粗略步驟，比如選料、蒸煮、磨漿、壓榨、乾燥等程序都有，但為什麼紙質不行呢？

三才想得，嘴角露出笑意，驀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富平少侯可在？」

很快，一聲高呼響起：「耶！我又贏了！」

每隔十日，聽取家令張敬臣、家丞鄧展彙報府中運行情況，以及籤押用印；每隔七日，韓駿或青琰會帶著新近成果或疑難，前來報告。

張放相信，古代工匠並不缺智慧，就同戰國時代就有匠人研製出釉面陶一樣，他們缺的，只是被發現。而這個時代，掌握資源與話語權的上層人物，對這些地位卑下的匠人從來不屑一顧，又談何發現？

隨著這聲音，還有一陣陣擊打水花聲。四人好奇心大起，加快腳步，走出林子一看，無不目瞪口呆。

張放根據渠良的反饋，估摸著應該有這麼幾個原因。首先是原料不行，這時代和-圖-書的紙多以苧麻為原料，這種植物纖維密度比較稀疏。再有就是中和介質（鹼性物）純度不夠。還有就是製造過程有欠缺。

那麼，還有什麼量大有韌性又相對柔軟易處理的植物呢？桔桿好像可以，不過受季候影響，得秋收才有，而且那是牲口草料，制約成本。

果然，改用蘆葦后，紙張性能好多了，但距張放心目中的真正的紙，還有一段距離。張放要求繼續改進，他不是專業人士，能提供的改進意見有限，他只是管理者，所能做的，就是發布激勵機制，獎勵改進者。

張放當然不懂造紙，以上推測都是根據渠良對造紙流程的考察所得出的結果。

於是四人也不在草廬前等著，望著三才的背影，緊隨而去。

建昭五年，正月，一年之始。漢初沿用秦制，以十月為一年之始，直到武帝時，改正月為歲首，此後一直沿用二千年，並將一直用下去。不過在漢代，還沒有過年的習俗，正月歲首，除了宮廷及和-圖-書達官貴人會慶祝一下，平民百姓頂多擺點三牲祭祖，打點尾牙，遠不如後世熱鬧。

四人走進滿地枯葉的樹林，驀聞三才高昂的聲音：「家主，有貴客來訪！」

三才前腳剛走，三個人後腳就到。

這就是張放的日常，他的守孝生活，就在這有序狀態下如水流逝。

張放要求的紙坊已買下，就在長安城廓東北，之所以選這裏，是因為西市那邊的工坊在場地方面達不到「研發」要求。

……

張放試用了，倒是能寫，但會暈墨，而且捲起來時得很小心，稍用點力就會折斷甚至碎裂。這樣的東西，當然不是張放想到的紙。看來這時代的紙匠還沒有能力處理樹木這種硬質原料。

但見寒風之中，冰河面上，三個赤膊人影正擊水狂泳，噼啪之聲震耳，水花激起數尺高，如同三條大魚。

原料方面，張放認為其實用竹子最好——這也算是常識了，現代人都知道。但三輔地區很少竹子，而用於造紙的竹子都得使用嫩竹www.hetubook.com.com，無法從南方運輸，沒法子，只能從草樹方面著手。張放開始考慮用樹木、樹皮。時隔一月，渠良來報告結果，樹木處理難度很大，光是浸泡就得好幾個月，只能用樹皮與木屑。他拿來用木屑做出的成品。

三才不引為杵，只是略感驚訝，這年輕僕人口氣很大啊，似乎來頭不小，趕緊應了，快步朝林子走去。

年輕人問明情況后，奇道：「林子後面我知道，就一條小河，挺深的，別的什麼都沒有，他到那裡做什麼……走，看看去。」

據家主說，他們現在是試驗，如果效果好，將來回府之後，就把這「火坑」在全府推行。到時候，府里無論貴賤，人人都可暖暖和和的過冬。

春去夏至，秋去冬來，建昭四年的冬天，來了。

草廬外的灶壁口前，獨臂三才頂著寒風，往灶頭添柴草。天氣雖寒冷，但灶口湧出的熱氣依然令三才有發熱的感覺。三才邊添柴邊在心裏暗贊，家主當真是聰穎過人，竟能想出用這種法子取暖，說ｗww.ｈｅtubooｋ.ｃoｍ•ｃｏm是什麼「火坑」。還別說，入冬以來，他們四個草廬都用上了這東西，白天晚上都暖暖的，那舒服勁，比放滿炭火的府里廂房還好。

張放的守孝，也到了尾聲。

從三輔到北地到河西甚至塞外，黃河兩岸，最常見的植物，就是那一望無際的蘆葦盪。蘆葦通常被用來編葦席，硬簾、籬笆之類，不過怎麼用都用不完。蘆葦澤那厚厚的沼澤，都是腐爛了多少年的蘆葦淤積而成……

倏地動作一滯，定定望著樹林邊緣，少頃，將布巾一扔，躬身下拜：「張放拜見太子殿下。」

旋即水面破開，一個矯健的身影雙手往河岸一撐，躍出水面。刺骨寒風中，竟然周身熱氣蒸騰。抓起布巾邊擦邊問：「是那位貴人啊……」

青溪聚諸人已入富平侯府籍冊，正式成為家臣家僕，按說現在他們拜見張放，一率都要稱「家主」，但喊了兩年多的「公子」，好些人改不過來，經常性口誤。最後張放給他們特權，就叫公子好了，反正他對家主這個稱謂也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