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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笑道：「我又要回王堡去了，今夜或許不回來，妹子要好好為我招呼鷹爺。」

他們沒說半句話，但又非龍鷹渴望的眉目傳情，花秀美雖安坐眼前探手可觸之處，偏卻似是身在另一神秘的空間里。

花秀美道：「我們龜茲樂派源遠流長，最為你們中土人所知的，是中土北周時期的蘇祇婆，將我們的樂理『五旦七聲』傳往中原，成為你們『燕樂』的二十八調。」

龍鷹道：「遮弩斗得過娑葛嗎？」

花秀美像變成個天真的小女孩般，在他身旁解釋道：「四十八幅畫，繪的是一套完整的舞蹈，包含了所有基本姿態，學不好這套入門的功夫，是不準學習其他的舞蹈。練好了，其他的彩帛舞、花繩舞、纓絡舞、頂燈舞、頂碗舞，莫不易如反掌。」

龍鷹哂道：「只花大家的身體美姿已夠好看，何需輔助的工具？」

花秀美深深的注視他。

花秀美的聲音從堂心傳來道：「看！」

龍鷹接過後，訝道：「看不出是這麼輕，卻非常堅硬。」

此時兩隊人馬已去遠，只見踢起的塵土。

花秀美再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懶得答他。

是夜萬仞雨、風過庭和勝渡，到國賓堂歸隊，混入且末人里，龍鷹則留在舞樂院。當荒原舞到王堡見龜茲王白赤，換上湖水綠色便服，配上素白披肩的美人兒乖乖的來陪龍鷹吃晚膳。

夕陽斜照下，兩人在東堂的一個幽雅小偏廳對坐。美人兒吃了幾口蔬菜后，停下來，興緻盎然看著龍鷹掃蕩桌上美味的地道美食。

龍鷹失聲道：「小弟就坐在你眼前，連我也不肯想想嗎？」

此時荒原舞回來了，坐到兩人中間的位置，訝異的看妹子兩眼，道：「我已取得大王同意，可放手修理娑葛。」

龍鷹道：「竟有此事。」

壁畫描繪著一個穿上彩帛的歌舞伎，雙臂舉起，頭往右微傾，眼瞼下垂，雙腿略分，右腳點地，雖是凝定於某一剎那的姿態，但因畫工了得，竟能令人聯想到下一個綵帶飄旋的姿態，栩栩如生，莫過於此。

荒原舞皺眉道：「表面看，該仍差一大截，真不明白遮弩的膽子為何變得這麼大。」

彩虹夫人三女改乘馬車，簾幕https://m.hetubook.com.com低垂，看不到車內情況。

龍鷹道：「娑葛最倚重的，是否親弟遮弩？」

兩人退下山丘，在山腳的密林尋得戰馬，踏鐙坐上馬背，朝北馳去。

花秀美倏又停止，俏生生立在他身前，眯著美目橫他一眼，道：「好玩嗎？」

龍鷹嘆道：「你是從洛水來的女神。」

花秀美嘆息道：「說得真動人。」

龍鷹道：「還有呢？」

花秀美似是被他勾起心事，美目更凄迷了，如夢如幻，自言自語的道：「你有看星空嗎？」

龍鷹笑嘻嘻道：「有甚麼好玩意兒？」

荒原舞笑道：「全賴你老哥的名號，聽到有你親來主事，哪還將娑葛放在眼內？在這裏，娑葛來犯是眾所周知的事，問題只在何時發生。現在得鷹爺出手，敝主當然求之不得。」

荒原舞看著舞樂團的隊伍，追在送天石的隊伍后，走出城門，大部分為馬車，騎馬的多是護送的龜茲戰士。又或懂騎術的男舞伎。聞龍鷹之言道：「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

龍鷹沉吟不已的將目光投向她，道：「花大家愛看星空嗎？只有大家的觱篥，方可表達其萬一。」

龍鷹邊吃邊欣賞清麗的美色，不知多麼有胃口。

龍鷹拍他肩頭，笑道：「或許一切早註定了，我只是代老天爺執行。哈！工作的時間到了。」

說畢自覺地觀賞其他壁畫，雖沒說話，卻是迷醉其中，說不出話來。

在日出前的暗黑里，龜茲城東面城門降下，開路的龜茲兵隊形整齊的馳出，左轉北行。

荒原舞道：「首先是遮弩率領自己的部隊，到了弓月城，擺出能與娑葛分庭抗禮的高姿態，我不信以娑葛的暴躁，按捺得住對此的不滿。」

龍鷹訝道：「竟如此容易？」

荒原舞收回礦脂，欣然道：「你們來得及時，否則我真的不曉得如何應付娑葛的無理要求。現在則可將計就計，我們的歌舞團會與且末人同時出發，但又不互相統屬，而是各自為政。大王會派出五百精銳。由我的好友盛江雲領隊。哈！因隨團的男女歌舞伎和樂師達一百五十人之眾，要掩飾不可告人之事，易似反掌。」https://www.hetubook.com.com

花秀美輕輕道：「你沒想過出去闖嗎？在你的想象中，外邊的世界會是怎樣子呢？」

龍鷹轉過身來，盯著她道：「為何沒法生氣？花大家會生氣嗎？」

龍鷹苦笑道：「我倒希望回復在神都的日子，秀美故意以你那種特別的方式來挑惹小弟。嘿！秀美可知自己誘惑男人的手段非常厲害。」

花秀美白他一眼，道：「不答你。我已盡過招呼的責任，明天還要一早起程。待秀美送鷹爺回東堂休息吧！」

荒原舞道：「這是他第一個反應，在我力勸下只好打消此念。只有在保持秘密下，才能進行我們的雄圖大計。」

花秀美沒好氣道：「真拿你沒法，哪有這般直說女兒家的身體好看的無禮話？偏又沒法生你的氣。」

龍鷹吃飽了，摸摸肚皮，道：「花大家在想甚麼呢？」

龍鷹正徘徊于回憶中的荒谷里，身旁是淌流的小溪，倒沒注意她的反應，聞言道：「我最愛在月兒當空之際，在林野里狂奔，某一瞬月亮似乎忽然消失在一排樹后，不一會又重現眼前，月兒似懂追蹤人般，在晚夜永遠陪伴著你，似遠又似近，你更永遠不明白它是甚麼，不像太陽般有規律，行藏飄忽神秘，難以捉摸中又隱見規律。它會令你想到，眼前無盡的天和地、日和夜，有著環環相扣的秩序和規律、無限的深意。」

荒原舞佩服道：「真古怪，你來此不到兩天，本模糊不清、錯綜複雜的混亂情況，立即有水落石出之感。事實上到現在我仍不知你如何可為我們取回『樂衣』。至於要殺參師禪，更是近乎不可能。可是我總有個直覺，一切不可能的事，最後都會給你辦到，就像那次收拾盡忠和孫萬榮。」

龍鷹和荒原舞蹲在城外一個山頭，遙觀隊伍的情況。

龍鷹道：「娑葛和遮弩出了問題嗎？」

兩人四目交投，均現驚異之色。

花秀美也瞪著他。

花秀美確是與別不同，縱然換過是與他有親密關係的人雅諸女，給他一雙魔眼目不轉睛的行注目禮，會現出嬌羞的女兒之態，獨是她若無其事，持亘地保持在某一令人怦然心動、無可無不可的清迷冷美的m.hetubook.com.com情態。令人既心癢又不敢冒瀆。

花秀美沒好氣的道：「還要說！你那時根本不把秀美當一回事，看你的眼神便清楚。」

龍鷹見逗得她說男女間敏感的話題，大樂道：「原來花大家直至今天，仍是含恨在心。哈！真爽！」

龍鷹道：「任何不合理的表象，背後必有個合理的原因。會否是獨解支在後面暗裡支持遮弩呢？咦！不對！」

龍鷹喜道：「哈！東風也有了，其他冒充馬賊的行當，更難不倒你。」

荒原舞道：「表面看來。兩兄弟之間並沒有問題，但我卻看出他們正為切身私利，在明爭暗鬥。」

花秀美平靜的道：「甚麼都不想。」

荒原舞又訝異地再瞥她一眼，道：「這是產自山中礦藏的奇異物質，專作冶鍊的輔助物，亦是勝渡要求的物料，熔點比鐵低得多，具有強大的黏性。是修補天石破口的必需品，從融化到變回固體，只是一刻多鍾的時間。」

龍鷹神魂顛倒下別頭瞧去，登時靈魂出竅，忘掉一切。

龍鷹靈機一觸的道：「可否漏夜趕工，給我鑄一塊上載漢字的鐵牌？但千萬不可被人認出是你們的手工，也不可泄出消息。」

龍鷹道：「想象外邊的世界，是我內心世界的重要部分。只要想到身處的天地，只是更大天地微不足道的一小角，我便感到滿足，因為還有無盡的天地等待著我去發現。我也有想未來的嬌妻，但她必須比我想象的更好，我才會動心。生活一天一天的過去，我沒有絲毫沉悶或重複的感覺，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等待我去品嘗和體會。不過如真能忘掉過去的一天，感覺將更新奇。哈！如果一天便是一輩子，那每一刻都將不同，每一刻都是那末動人。」

運送天石的且末部隊。換回輕便的本國軍服，精神抖擻的緊接出城，駱駝換成借自龜茲人的戰馬，載天石的車子改由四匹騾子拖拉，仍由鐵剛負責駕車，但傍在左右者換上了突騎施的驃悍戰士。

如果換過這般被他飽餐秀色的是小魔女，會說的肯定是「有甚麼好看的？未見過女人嗎？」又想到狄藕仙最愛吃街頭小食，若帶她到龜茲來，會是如魚得水。

龍鷹想起昨晚花秀美動wwｗ.hetuboｏｋ.cｏｍ.ｃom人的舞姿，短暫而甜蜜，心忖這位龜茲首屈一指的歌舞樂大家，實是塞外最珍貴動人的私產，難怪不論默啜、娑葛、遮弩等最具權勢的人物，均想染指。

荒原舞道：「我是聽回來的，遮弩近年來每戰必勝，最輝煌的一役。是攻打你們在玉門關之北的火燒城，只半個月時間，便攻陷堅固的城池，還斬下守將首級。令遮弩在族人心中的地位大幅提升，隱有蓋過娑葛之勢。」

從懷裡掏出一塊灰灰黑黑炭石似的東西，遞給龍鷹。

荒原舞道：「還有就是他竟私下來向敝主求親，要娶舍妹為妻。」

說罷離堂去了。

花秀美淡淡道：「不是沒有想你，只不過不是你希望的那種『想』。當你靜下心來，不著一物，周圍的事物會自然而然反映在心底里，秀美喜歡這種感覺嘛。」

花秀美抿嘴笑道：「不要裝模作樣了，你沒轉身、不看一眼的便猜中凝艷佩劍重量的事，早流傳於草原和沙漠，成為佳話。不信你看不出礦脂的重量。」

花秀美「噗哧」一笑，眸珠轉動。忍俊著道：「玩意兒！剛用眼睛調戲人家，又厚顏無恥的要求新玩意兒，真是冤家。」接著站起來。柔聲道：「隨秀美來吧！」

龜茲確是城市裡的世外桃花源。

龍鷹長長吁出一口氣，嗅吸著花草樹隨風送進偏廳來的氣味，加上美人兒淡淡的清香，陷進深沉的回憶里，徐徐道：「我自少孤獨地生活著，內在的世界，遠比外在的世界重要。外面的事可以模模糊糊，甚至忘掉，但內在的每一個發生，都會刻鑄在心版上，只有那才是我的實在，完備自足。到神都前的五年，更獨自一人生活在一座美麗的小山谷里，百里內沒有人煙，陪伴我的是昆蟲飛鳥、大小走獸和廣闊的原野。」

龍鷹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美景。

荒原舞道：「正是此人，算得上智勇兼備，屬娑葛倚重的人之一。」

龍鷹喜道：「快說來聽，看可否有利用之處。」

龍鷹點頭道：「功高震主者，從來沒有好下場。」

龍鷹先向花秀美眨眨右眼，緩緩道：「就是『龍鷹笑贈』四字如何？」

龍鷹深吸一口氣，道：「支持他的該是默啜才對。我的娘！我太輕視默啜ｈetuｂｏok•cｏｍ•com了，這混蛋的政治手段，可稱冠塞外。簡簡單單的一招，扣留我們的迎親團，已扳回失利於孫萬榮一役的頹勢，如能奪得天石，又使回紇和突騎施開戰，加上遮弩甘於作其走狗，說不定真能完成他的大業，成為塞外唯一的霸主，那時我們也抵不住他。」

與馬車並排而行的是個雄偉的突騎施將領，神態陰沉，雙目寒芒爍動。顯非易與之輩。

荒原舞忘了龍鷹公然調戲妹子，拍腿叫絕道：「好計！四字之威。勝比千軍萬馬，直搗娑葛的心窩，當他使人開採天心，發覺裏面只有此小匾子。可想見他大吃一驚的美妙情況。」

高達十二丈，長三十丈，寬十五丈的長方形空間里，四壁是繞堂排列的四十八幅彩畫，繪于壁上，高如人身。畫工之精細、色彩的和諧，莫不教人嘆為觀止。

花秀美雙腿交叉，足尖微蹺，肢臂像畫里舞伎般往頭頂高展，接著就在木地板上旋轉兩匝，似快似慢，秀髮飄旋，動作絕不誇張，卻沒可能地予人肢體動作豐富的感覺，腕手的變化精微細膩，彈指搖首，連續騰躍，瀟洒如行雲流水，輕盈得如飛天，不費吹灰之力。

甫入門，他便忍不住駐足觀賞。

花秀美道：「大王沒要求親眼看到鷹爺嗎？」

不由記起那年在揚州，端木菱渾身濕透從水裡登岸，曼妙曲線盡顯，回眸似罵非罵責他「仍未看夠嗎？」的動人情景。基於魔種和仙胎的天然吸引，與情慾扯不上半點關係的仙子，反是最能惹起他原始慾望的絕色美女。

龍鷹道：「精跳奇？」

龍鷹喚道：「我的娘！原來畫可以這麼好看。」

花秀美眸神深注的瞧著他道：「你剛才描述的內心情況，不但美妙而且真實，于佛家來說，外在的世界只是受、想、行、識下的幻象。秀美常在想，天空有這麼多星星，有明有暗，密密麻麻的，便如點燃了無數的燈火，可是天仍沒亮起來，仍是那麼漆黑，是多麼不可思議。」

荒原舞饒有興趣的問道：「可用拍模的方式造出來，如果只是幾個字，明早可以交貨。」

龍鷹不是沒到過更大的空間，例如神都的萬象神宮，但從未身處這麼大，而除壁畫外再無別物，且是全木構的建築，充盈木香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