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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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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雲破月來 第五章 燕王朱棣

卷十六 雲破月來

第五章 燕王朱棣

每一個人都是沒選擇地誕生到這人間的苦海里,逐浪浮沉。
韓柏左肩衣服破裂,幸好只是劃破皮肉,但已狼狽非常。
都是范老鬼害人害物。
這是什麼劍法?
戚長征掠過一陣寒意,來到台旁,往書箋看去。
她的絕世芳容,亦隨著劍招不住變化,幽怨、歡喜,不住換替,整個心神全溶入姿態無懈可擊的劍意里,任由韓柏如何強攻,亦不能動搖她分毫。
在浪翻雲作出反應前,她美目迎上他的眼睛欣然道:「若浪翻雲能猜到惜惜心中那剩下的兩個問題,惜惜便嫁了給你。」
廣場上各人凝神注視,默然無聲。
風行烈皺眉道:「此事大大不妥,若真是甄妖女駐腳的地方,為何庄外一個守衛的人都沒有,老傑的情報怕有點問題。噢!不對!早先老傑偵查此處,必然不是這個樣子,老傑怎會犯這種明顯的錯誤。」
他舉止瀟洒從容,自具不可一世的氣魄,而且還有種令人感到親切可近的感覺,這三種特質合起來,形成動人的男性魅力。
虛夜月神秘美麗的深黑美眸似蒙上一層薄霧,凝神專志,忽然吟道:「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嘗嘗我這套來自『雪梅劍譜』的『青枝七節』罷。」言未畢手中劍化作一道長虹,激射而出。
風行烈點頭答應。
四周弦歌不絕。
憐秀秀終肯讓燕王朱棣上船,他理應大喜過望,豈知燕王卻答道:「小姐語帶蒼寒,顯見心情不佳,不欲待客之語,非是搪塞之辭,朱棣怎敢打擾,就此告退,秀秀小姐好生休息,身體要緊。」
韓柏和虛夜月哪像是生死相拼的敵人,只似一對在武場上練習的鬥氣小冤家。
兩般柔和的力道,送入錘內,韓柏忽感兩個流星錘失去了至少一半的重量,像是無論如何用力,亦將發揮不出流星錘作為重武器的特性。
浪翻雲倏地升起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覺。
那純粹是精神的感應。
兩條人影衝破屋頂,彈上夜空,倏忽間交換了五掌。
聲音非是來自場內纏鬥的兩人,而是來自范良極藏身的地方。
目光消去。
韓柏心想這定是另一個師傅教的絕活,再一聲長笑,前衝過去。
他還是第一次碰上無論內在氣質與外在姿容均如此動人的美女。
廳心放了一張大台,卻沒有擺椅子。
浪翻雲穿過了一個售賣桃花的市集,來到秦淮河畔。
浪翻雲心中湧起一陣衝動,毫不客氣掀簾而入。
只從這點便可看出他是個人物。
這兩個流星錘每個重達二百斤,沉重非常,就算銅皮鐵骨的壯漢亦擋不住,更何況虛夜月人是如此嬌柔,手中之劍是和*圖*書如此單薄。
果然憐秀秀幽幽輕嘆后,柔聲道:「燕王大人大量,不要怪敝仆歧伯。」
可見他端的是個領袖群雄的人。
紀惜惜美目異釆連閃,大訝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惜惜忍不住想知道呢!」
鐵青衣等愕然望去時,范良極和那灰衣人已朝相反方向逃去。
流星錘改攻為守,施出綿細的招數,勉強頂著虛夜月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年關即至,街上簇擁而過的行人,多了點匆匆的行色。
浪翻雲隨他走進艙內,一直走到通道端那扇垂著道長竹簾的門前。
其中一人自然是范良極。
唉!
谷倩蓮雖和他年歲相若,可是因慣走江湖,卻是心智成熟。
霍迎春讓到一旁,垂首道:「公子進去吧!小姐要單獨見你。」
很多人都不敢探索這問題,又或者他們有自知之明,像莊子般知道想之既無益,不如不去想吧!
她這兩句話擺明對浪翻雲大有情意。
風行烈伸手搭上戚長征肩頭,嘆了一口氣道:「甄妖女比我們想象中厲害多了,分明猜到我們兩人殺了莫意閑后意氣風發,會我上門來向她算賬,所以耍了我們一著。兄弟,要否進去看看,我猜裏面小貓亦休想找到一隻。」
自懂事以來,他從未嘗過強烈如此的驚艷感覺。
韓柏愈打愈心驚。
只見上面寫著:
「戚風兩兄大鑒:秋夜清寒,惜未能以酒待客,共邀風月,引為憾事。待素善處決叛徒后,自當找上兩位,那時挑燈夜語,縱談天下,不亦樂乎。」
立春前十日。
就在這時,他感到有一對眼睛,在對面的大花舫深注到他臉上。
劍光轉盛。
戚長征再不遲疑,幾個起落,到了莊院中。
虛夜月俏臉一寒,冷喝道:「大胆狂徒!」
這次輪到浪翻雲眉頭大皺。
燕王二話沒說,道別後,悄悄走了。
韓柏大笑道:「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若你在這著上勝不過我,便算輸了。」說到最後一字時,早落在最近的屋檐上。
虛夜月嬌叱一聲,往韓柏追去。
自出道以來,他接觸到的都是年紀大過他的成熟|女性。
韓柏恍然她的劍法定是來自玄門正宗,只不知除鐵青衣外,誰還夠資格做她的師傅。不敢遲疑,舞起流星錘,如拈起兩個小酒杯般方便,顯出強絕的腕膂力。
韓柏攻勢忽消,拋開長槍,撲到兵器架旁取下一對護手短匕,轉身剛好擋了虛夜月追擊而至的一劍,哈哈笑道:「陪你玩多一次本人便要回家睡覺了,你除非想睡覺,否則莫要隨來。」
戚長征一生在黑道打滾,江湖經驗豐富,不敢託大,先在外https://www•hetubook.com•com圍偵察一番后,最後才走進大廳里去。
明月高掛的夜空,把他的影子投往正反映著花舫燈火的秦淮河上。
韓柏正要攻出。
門帘深垂,裏面靜悄至極,闐無人聲。
躲在屏風后的浪翻雲心中暗贊,燕王應對如此隨和得體,憐秀秀若再拒絕,便有點不近人情了。
一個下著竹帘子的小窗。
韓柏啼笑皆非,取下一桿大槍,扛在肩上,轉身嘻嘻笑道:「在下剛才為了隱瞞師門來歷,所以故意取了不慣用的兵器,教小姐見笑了,現在為了爭回少許面子,以後可以在小姐跟前抬頭做人,惟有動槍了。」左手一拍扛在右肩的槍桿再笑道:「有本事來拿我的人頭吧!聽說無頭鬼是最猛的鬼哩!」
浪翻雲從未想過一個女人的艷色可以具有像紀惜惜那種震撼力的,呆了好一會才重重吁出一口氣道:「你那多了出的問題,定是因我對登船感到猶豫一事而起的,對嗎?」頓了頓又道:「到現在我才知什麼是傾國傾城之美,多謝小姐賜教。」
一朵梅花從岸邊的梅樹飄到河水裡。
躲在屏風后的浪翻雲禁不住對燕王作出新的評估。
虛然月這一劍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境界,看似簡單,其實大巧若拙,他連變招亦辦不到,硬是給他破去全盤攻勢。
另一灰衣人,亦是把頭用布袋罩著,只露出精光閃閃的眼睛。
浪翻雲欣然點頭,笑道:「我求之不得才對。」隨那僕人步下艇去。
※※※
為何會是這樣的?
由此亦可得見鬼王的可怕。
戚長征的臉色倏地轉白,狂風般後退,退出了廳外去。
圍觀的人都泛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那年浪翻雲二十八歲。
憐秀秀至此箏興大減,沉思半刻后,吹熄案頭的孤燈,站了起來,盈盈出廳去了。
韓柏使了下虛招,抽身便退。
虛夜月長劍凝定半空,遙指著韓柏,有好氣沒好氣道:「哪有這麼無賴的,再給你一次機會,下次定宰了你。」
兩條人影分分合合,滿場游斗,一時勝負難分。
灰衣人取的是後院楠樹林,范良極卻朝前院逸去。
「噹噹」兩聲同時齊鳴。
憐秀秀雙目閃過異釆,應道:「燕王請進艙喝杯茶吧!」
但他卻禁不住去苦思這問題。
心中同時想起為何范良極像消失了般無聲無息呢?
淡淡的清香透入鼻里。
韓柏自怨自艾時,虛夜月嬌艷欲滴的俏臉泛起聖潔的光輝,其神情竟和秦夢瑤有幾分俏似,只是她總多出點神秘和驕傲。
紀惜惜秀目爆起奇光,定睛看了他一會後,似失去了一切氣力的緩緩閉上眼睛,半呻和*圖*書吟著道:「洞庭湖,浪翻雲,原來是你,難怪──」語音轉細。
浪翻雲微微一笑,心想不若就在這屏風后打上一晚坐,明早才設法去找韓柏他們吧!
這些想法掠過浪翻雲的腦海,禁不住想看看憐秀秀如何應付這痴纏的燕王。
匕劍交擊聲不絕於耳。
靠窗的艙旁倚著一位絕色美女,俏臉含春,嬌艷無倫,明媚的眸子緊盯著他,淡淡道:「賤妾請公子到這裏來,是動了好奇心,想問公子三個問題。」忽又嫣然一笑道:「本來只有兩個問題,後來多了一個,公子不會怪惜惜貪心吧?」
浪翻雲啞然失笑,暗忖自己實在是太多情了,搖搖頭,轉身欲去。
韓柏大搖大擺來到兵器架旁,心中卻是暗暗叫苦,這虛大小姐只是劍術一項,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自己全力出手,亦未穩言可勝,何況鬼王傳音警告在先,自己只能捱打,那怎辦才好呢?
虛夜月左揮右刺,招數嚴密玄奧。
從屏風縫隙看出去,憐秀秀正蹙起黛眉,神情無限幽怨,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回應。
戚長征風行烈兩人竄高伏低,最後來到一所莊院外的密林處,才停了下來,小心窺看。
虛夜月嬌笑道:「要和月兒比輕功嗎?」
惟有這虛夜月年紀既少,又自然地帶著一種天真動人的氣質,帶給韓柏非常新鮮的感受,尤使他心動。
長沙府外的荒郊里。
紀惜惜張開俏目,「噗哧」一笑道:「你看敵人時會否像現在看人家般專心呢?」
浪翻雲抬頭看去,見到眼光來處是花舫的其中一個小窗。
他盤膝坐了下來。
燕王這一著對憐秀秀的以退為進,確是高明之致,異日他再約會憐秀秀,這美女當然不會拒絕,怎樣亦要應酬他。那時他便可以憑著在今晚留下的好印象,展開攻勢了。
到了浪翻雲這級數的高手,最重要的就是精神的境界和修養,萬法為心,所以靈覺比之常人敏銳百倍,可以感覺到常人全無知感的物事。
溫文但沉雄有勁的聲音在舫外先嘆一聲,喟然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意在流水。縱使伯牙重生,亦不外如是。朱棣向秀秀小姐請安。」
燕王豪雄一笑道:「如此忠心義膽,不畏權勢的人,朱棣敬還來不及,如何會怪他呢?」
浪翻雲失笑道:「當然是同樣專心哩!因為那是生與死的問題。」
怎辦才好呢?
燕王的手下自然有一等一的高手護駕,否則早給楞嚴或胡惟庸的人宰了,自己躲在這裏,實在非常不安全,但這刻要躲到其它地方亦辦不到,心中忽然涌想大笑一場的衝動。
浪翻雲心中一震,難道此船上m.hetubook.com.com的女子,竟是艷名蓋天下的才女紀惜惜?
起始時他還有留手,到後來殺得興起,施出大槍靈活的特性,強攻硬打,有若地裂天崩;細緻處,又若情人的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長劍回到鞘內,虛夜月掣出插在靴桶的兩把一長一短的小劍,挽出兩球劍花,往前送出,勢道均勻,精妙無匹。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燕王忙喝住下面的人,然後恭敬地道:「秀秀小姐請恕奴才們無禮,冒犯了貴仆。今次朱棣來京,實是艱難非常,一待父皇大壽過後,便要回順天,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和小姐有一面之緣,絕無非分之想,小姐可以放心。」
宇內除了像龐斑、厲若海、言靜庵、無想僧等有限幾個人外,餘子連作他對手的資格也沒有。
一艘快艇迅速靠到岸邊。
韓柏心中駭然。
紀惜惜俏臉微紅,垂下螓首道:「你的人就像你的劍,教惜惜無從招架。」
呆了一呆道:「貴上難道就是紀惜惜小姐?」
韓柏心神進入魔道至境,瞬那間看破了對方的劍勢,叫了聲好,沉腰坐馬,湧出重重槍影,把虛夜月圍住。
韓柏虛應故事,叱喝作態,流星錘排山倒海般迎往虛夜月的劍影。
鐵青衣一聲長嘯,騰空而起,往那灰衣人逃走的方向大鳥般投去,聲勢凌萬;那「小鬼王」荊城冷亦不示弱,只比鐵青衣慢了一線,往范良極追去。
韓柏隨手拋掉流星錘,叫道:「且慢,這對錘怕不是那麼好使,只是虛有其表,在下要換兵器。」
他感到那對瞧著他的目光更熾熱了。
憐秀秀微感愕然,想不到燕王如此體貼和有風度,半晌后才道:「燕王順風,恕秀秀不送了。」
「嗤!」
伯牙乃古代音樂宗師,名傳千古,這燕王朱棣以之比擬憐秀秀的箏藝妙韻,既得體又顯出學養,教人不由減低因他冒昧來訪而生的惡感。
韓柏聽得心癢難熬。
戚長征站了起來。道:「你在外面給我把風,讓我探他一探,看看甄妖女會以什麼來款待我們兄弟兩人。」
這時老僕歧伯的聲音在外面艙板處響起道:「小姐今晚不見客,燕王請回吧!」
一名僕人打扮約三十來歲漢子,離艇登岸,來到浪翻雲身旁,打躬作揖道:「公子慢走,我家小姐著小人詢問公子,可否抽空到船上與她一見。」
浪翻雲猶豫了半晌,始轉過身來。
※※※
因為他並非常人。
虛夜月俏臉若止水般恬然,劍影突收回前胸,改為雙手握劍,看似隨便地再推出去,送入流星錘間正中處,左右擺動,點上流星錘。
可惜虛夜月卻全不為其所動,只是聽到無頭鬼時,蹙起了黛眉,https://m•hetubook.com•com不悅道:「卑鄙!竟在嚇人家。我不劈掉你的頭不就行了嗎?」
穿過了舳艫相接,船舶如織的水面,抵達停在河心一艘最華麗的花舫。一個穿得很體面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早在船上躬身相迎道:「我霍迎春服侍了惜惜小姐七年之久,還是第一次見小姐主動邀請人客登船。」
才走了幾步,一個漢子的聲音由河上傳來道:「這位大爺請留步!」
浪翻雲的視線直追而去,看著梅花冉冉,像朵浮雲般落在燈光蕩漾的水波上,再隨水無奈而去,其中似帶著一種苦中作樂的深意。心有所感下,雙目掠出使人驚心動魄的智慧之光。
尤使他傾醉的是她那毫不修飾的丰姿,真摯感人。
這次輪到虛夜月有點吃不消了。
「蓬!」
台上有張粉紅色的書箋,被兩條銅書鎮壓著上下兩方。
韓柏暗忖無論如何,亦不可教對方看不起自己,先要勝過她的劍,然後才有機會攫取她的芳心,此之謂循序漸進也。一擺架勢,人槍送前,直指虛夜月。
聽著秦淮河的水拍上船身的聲音,他忽地回到了畢生最美麗那段日子開首的第一天去。
戚長征臉色凝重道:「奇怪的地方還不止此,你看院內燈火出奇地輝煌,連不應點燈的地方亦亮起燈來,可是半點人的聲跡都沒有。」
浪翻雲向竹簾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與他丑得極有男性魅力的臉孔絕對匹配的好看牙齒,生出一種奇異至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紀惜惜蹙起黛眉,輕輕道:「你是否每次看美麗的女人都用這種方式去看的?」
舫旁艇上立時爆起「斗膽」、「無禮」等喝罵聲,當然是燕王的隨行人員出聲喝罵。
看著河上穿梭不絕,載滿尋芳客往往來來的船艇,他份外有種孤單落寞的感覺。
庄內果是人影全無,除了大件的家當外,空空如也。
霍迎春點頭應是,道:「公子請進!」
那是一個寬敞的艙廳,陳設典雅巧致,充滿書卷的氣味。
浪翻雲毫不感窘迫,瀟洒一笑道:「小姐太低估自己了,除了你外,誰能令在下失態?」
虛夜月在後面催道:「喂!快點吧!小子!」
韓柏手忙腳亂,急忙退後。
※※※
浪翻雲嘆道:「小姐令在下有逍遙雲端的飄然感覺,本人乃洞庭湖的浪翻雲。」
朱元璋最著重君臣之禮,所以群臣晉見被他封了王的諸子時,都要行跪叩之禮,現在這燕王毫不擺架子,已使人折服。
這是什麼內功?
浪翻雲舉步走去,來到她身前五尺許處站著,情不自禁地細察倚牆閉目的美女,一寸地方也不肯疏忽錯過。
金梅和霍欲淚兩人都沒有出手攔截,顯是得鬼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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