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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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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一章 道魔之間

第七卷

第一章 道魔之間

龍鷹問道:「老闆今年貴庚?」
符太問道:「韋溫是誰?」
怎麼一回事?
工場傳來眾兄弟辛勤作業的各式聲音,要趕貨給秦淮樓,辛苦點是必須的。
前鋪亦傳來搬東西的響聲,心忖難道這麼快找到並買得香怪提議的木料,那效率確非常高。
符太頭痛道:「仍是這個老問題。唉!此為鄙人不可告人之秘,除非夫人答應鄙人的婚約,否則只可永遠維持這個樣子。」
龍鷹弄不清楚,知的是自己仍未臻至「魔即道,道即魔」的至境。在整個「道心種魔」的修行過程里,魔道分分合合,現時是處於何種情況,模模糊糊的,只可斷言未達圓滿之境,如與仙子合體交歡,後果難測。
香怪的聲音道:「怎可讓妹子久等。居中!你去喚醒范爺。」
妲瑪垂下螓首,黯然道:「因人家不想目睹皇姊,循著武則天的舊路走,未來的結果尚未曉得,但眼前的每-天卻沒片刻的安寧,心煩氣躁。」
香怪嘆道:「早忘掉了,或許是三十七、八歲吧!」
然而仍解釋不了艷女今早出現工場內的因由。昨天是來談交易,今天是來幹甚麼?
香怪悠然舉步,出奇地輕鬆,答道:「樂意幫忙者沒想過的那麼多,這邊放消息,那邊有人響應。木材來自咸陽的木材商,聽說他和西京的長安幫向有嫌隙,所以在曉得皇甫長雄的事後,大感義不容辭,漏夜用船運木來。」
醒來后,「至陰無極」確有精進,不再那麼陰沉難測,本來沒有把握的事,變得有信心。
清韻聞聲轉過嬌軀,略退一步,變得與香怪並肩而立,施禮道:「范爺折煞清韻哩!擾范爺清夢,該由奴家賠罪才對!」
龍鷹道:「絕無懸念。像她般的女子,可以不假辭色,絕不會以投懷送抱的態度招呼你老人家,怕自招煩惱也。」
龍鷹正踏進工場,聞言呵呵笑道:「請韻大姐恕罪,雖然沒在七色館大門恭候,罪不可饒,仍請韻大姐大人大量,原諒小弟有失禮數。」
龍鷹欣然道:「大姐有何事,儘管吩咐。只要和敝館的大老闆談妥,我們這些當小夥計的,自會依令執行。」
今次的「失神」,與以前發生過的,有根本上的不同,並非突然而來,發生和*圖*書時像失去常性,事後忘得乾乾淨淨。
妲瑪道:「是皇姊的堂兄,當上禮部尚書,專管祭祀。他還提議皇姊,須營造一些吉兆祥瑞,肆應皇姊之運。」
香怪自嘲道:「我有甚麼?」
妲瑪氣結道:「你最懂自說自話。但說話前後不符,一會兒前剛說要從田上淵的屍身處取回五採石,-會兒后又說捨不得這麼快殺他,可知你滿口胡言。」
初遇清韻,她在親切里保持老練、距離,令對她嬌容美姿起心者清楚界線。不過,那晚的秦淮樓之宴,她對香怪的態度,比之對龍鷹,有著明顯的分別,維護他,關懷他。到今天此刻,她毫不隱瞞她對香怪的好感,秋波頻送,毫不吝嗇。
符太道:「若他這樣做,立即天下大亂,至於他現在用的是怎樣的身份,恕鄙人無可奉告。唉!真不明白,夫人該是非常有耐性的人,為何知道五採石在田上淵處后,似失去耐性,幾個月都等不了。」
在清韻期待的目光下,龍鷹暗自沉吟。
清韻「噯喲」嬌呼,嗔道:「香大哥也是小夢邀請的主賓呵!如此邀約,對小夢來說,是破題兒第一趟呢。當然!不會漏掉淮陽公,由大少通知他。」
以她迷人的體態,做出施禮的動作,格外具誘惑性。香怪卻視如無睹,淡然自若道:「范爺終於起床哩!」
符太心懸遷宮的事,道:「甚麼都好!一切待龍鷹那傢伙來西京后再說,夫人不信任鄙人沒問題,信那傢伙便成。」
接著抬頭朝他瞧來,道:「昨天甫抵西京,我便聽到一件令人家為皇姊擔心的事,使我恨不得可離開西京,永遠不回來。」
龍鷹笑道:「你的韻妹怕也該二十三、四歲了,與老闆相差不遠,何況年紀從來不是個問題,問題在有否足夠的權勢、本領和魅力。」
他奶奶的!
事實上,整個「道心種魔大法」的修行,就是道心與魔種融合的過程,最高境界為「魔即道,道即魔」,生死兩極渾而為一,生是死,死是生,至陽至陰,本為一物。每一次的死而復生,與魔種又接近了一些,否則早命喪大校場。
妲瑪半信半疑,道:「太醫大人對鷹爺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清韻橫香怪一hetubook•com.com眼,歡喜的道:「香大哥像范爺般懂哄人家。」
香怪和龍鷹交換個眼神,表示對清韻的親昵不明所以,徐徐道:「事緣紀夢小姐,因病缺席,未能親睹范爺儆惡懲奸的風采,深以為憾,為補償此恨,專誠請駕,范爺哪晚有空,知會一聲,紀夢小姐竭誠以待。」
香怪現出古怪神色,極可能是首度和清韻有身體的接觸,且由她采主動。微妙的是清韻的親昵發乎自然,不著痕迹,似和香怪從天地初開,一直是這個關係。
艷光四射的清韻巧笑倩兮的俏立工場中央長桌之旁,比站在她身前的香怪高上一、二寸,偏是兩人出奇地合襯,或許是因她對香怪親切的態度,又或許因香怪前所未見地神氣,腰板挺直,雙目閃閃有神。
清韻再拋香怪一個媚眼,歡欣雀躍。
龍鷹有個直覺,因清韻,香怪再一次重生,一如龍鷹的二次死亡。現時的香怪,不但異於潦倒街頭的香怪,也與以前全盛期的香怪截然不同。
妲瑪說開了頭,不吐不快的道:「那個武三思更是面目可憎,行為卑鄙,逼走了張柬之仍心有不甘,非把神龍政變功臣誅殺殆盡,不肯罷休,將他們一貶再貶,幸好任皇姊和武三思怎麼遊說,皇上仍堅持他們罪不至死。」
龍鷹來到鄭居中旁,後者乘機告罪脫身,剩下龍鷹,隔桌和兩人說話,道:「到西京后,沒一刻歇下來,累至剩下半條人命,故此昨天未入黑已倒頭大睡。哈!大姐不單沒吵醒小弟,還令小弟晨早起來,萬分驚喜,今天肯定時來運到。」
妲瑪皺眉道:「太醫既要妲瑪嫁你,又著妲瑪儘早離開,不覺自己說話前後矛盾嗎?」
未到工場,聽到清韻銀鈴般的笑聲,差些兒以為昨天並沒有過去。怎可能的,清韻不是過著日出而睡,夜來而作的生活?竟然連續兩天到工場來探班。
符太冷然道:「可捱得多久?他們五人死定了。」
龍鷹頭皮發麻,瞧呆了眼,不可能發生的事,似正在眼前上演。
龍鷹心內升起異感,難道…………唉!該沒可能,雖說清韻有憐才之意,可是以她見盡天下人物的胸懷,理該對剛從「頹垣敗瓦」中站起來的香怪看不入眼。不過,正如龍https://m.hetubook.com.com鷹相信的,姻緣是最不講常規的事,妲瑪「看上」丑神醫,在外人眼裡,事前肯定沒人相信。目光移到香怪身上。
符太不解道:「他們竟當著夫人說這些話?」
又壓低聲音道:「依范爺看,妹子是否對我有意思?」
讀得妲瑪對從老田身上取回五採石,想法灰黯悲觀,符小子為安慰佳人,竭力吹噓自己,尤感不容有失。
香怪不解道:「怎可能呢?她芳華正茂、青春少艾,豈會看上我這麼一個糟老頭?」
究竟該害怕?還是歡喜?
妲瑪雙目蒙上憂色,心灰意冷的道:「昨天韋溫來見皇姊,提議春節南郊大典時,皇姊為亞獻,他韋溫為終獻,讓天下臣民,清楚他們韋家在唐室的地位。」
清韻先瞄香怪一眼,喜孜孜的道:「范爺真懂說話,教人聽得開心,今次奴家來七色館,負有特別任務。」
在妲瑪雙眸逼視下,符太搖頭苦笑,嘆道:「對著心上人,總是沒法保持戒心,不時露破綻。說便說,嘻嘻!夫人沒猜錯,鄙人確曾隨鷹爺去打仗,但限於在沙陀磧那一場,其他時間安份守紀,在塞外懸壺濟世。」
龍鷹道:「能創造出人人夢寐以求的合香,頓令老閣成為香料行的新權威,權威就是權力。依我看,清韻大姐的芳心,是給老闆先以合香攻破缺口,然後再被老闆特殊的風采攻陷。老闆若感到她合你心意,萬勿錯過機會。打鐵趁熱呵!」
如沒猜錯,該是延遲了睡覺的時間,先來七色館,然後回家睡覺。
其他兄弟雖不時偷看清韻,仍算埋首工作,好完成香怪對秦淮樓準時送貨的承諾。空氣里充盈各種香料的氣味。
不論龍鷹多麼想讀下去,仍不得不把符太的《實錄》闔起來,撥熄油燈,就那麼捧卷閉目,趁天明前,修鍊他或許已具雛型,卻遠未成氣候的「至陰無極」,因至關緊要,直接影響今夜「奪石之計」的成敗。
告辭離去。
昨天怕奪香怪的風采,今天亦然。
符太道:「夫人告訴鄙人,天下誰斗得過『新少帥』,就像以前誰斗得過寇仲?如非不能明刀明槍,幹掉田上淵如用劏牛刀去殺雞。故而今次只和田上淵算五採石的帳,好讓夫人儘早離此是非之地。其他m•hetubook.com.com帳,慢慢和他算。一刀宰掉,太便宜他。咦!為何這麼的看著鄙人?」妲瑪淡淡道:「太醫大人和他有何深仇大恨?」
龍鷹天然醒覺,睜開眼睛,吃了一驚。天已大白,這一闔眼,起碼有一個時辰。
幾是練功備戰的念頭剛起,樂觀點說是立即物我兩忘,直至睜開眼睛;也可以懷疑是靈神立被魔種攫抓,故此不省人事,就像當年在南詔,與裸形族四女在風城前線營賬內,荒唐一夜后不知自己干過甚麼。似乎是在一些關鍵時刻,例如心力交瘁之際,魔種冒出來奪去主事權。
香怪一雙眼睛更明亮了。
符太心花怒放道:「鄙人尚是首次聽夫人吐出『妲瑪嫁你』的四字仙咒,親口證實這個可能性。嘿!說出口就收不回來,當然!夫人並未真的應允,仍顯示鄙人提出的『三年之期』,在夫人心裏有一定份量。哈!淑女嫁人,三年未晚,夫人離開可以回來,又或索性在家鄉待鄙人去迎娶。那時中土的天下,肯定再非現在令夫人不忍目睹的天下。」
香怪啞然笑道:「不講其他,只是妹子要求,我們已無從拒絕。」
龍鷹難以置信的道:「消息傳播得這麼快。」
清韻笑臉如花,展現歡顏,又以香肩輕碰香怪一記,撒嗲的道:「大哥給清韻說。」
看著最懂得隱藏情緒、成熟老練的美女,展現她真實的一面,感覺難以言表。
微笑道:「稟告老閱,明晚如何?由老闆定奪。」
想到這裏,心情大佳,收起《實錄》,到工場去見眾兄弟。
妲瑪微怔道:「大人毫不把他們的生死放在心上?」
香怪的表現遠勝平常,舉手投足,均帶著平時所不見的風範神采。談笑風生,揮灑自如,愈來愈顯示出大師的本色。
香怪笑道:「以前沒那麼快,可是自七色館作業后,一舉一動,備受注目,變得謠言滿天飛。」
內視一遍后,又放下心來,有信心解決喬扮康老怪的最大難題。
符太諒解的道:「原來夫人是受不住。」
今晚當然不行,但為了香怪,不可拖太久,明晚最理想,卻須冒上一個風險,就是他不湯不水的「至陰無極」失效。然而「破釜沉舟」,恰為致勝手段。
趁尚未有人來打擾,匆匆梳洗后,就在房內一邊的几椅https://www.hetubook.com.com坐下,急啃符小子的〈西京篇〉。
符太道:「鷹爺善意相勸,說盡好話,他們偏聽不入金石良言,現時的苦況是自招的,若非鷹爺了得,早被他們分屍,那時誰來可憐鷹爺?中土的事,夫人是理不了,亦不該理會。總言之,只要那小子抵達西京,鄙人會著他以夫人取回五採石1事為首要之務,其他全撇到一旁去。」
與香怪送清韻出門,看著她登上在市門外等候的馬車,兩人並肩返七色館。龍鷹順口問道:「臨急臨忙,從何處買得大批檀香木?」
眼前的香怪,再見不到落泊時的絲毫痕迹,沒法聯想到從牢內剛釋出來,痩如餓猴、蓬頭垢面者,與眼前的香怪是同-個人。
這是香怪打動曾閱人千萬的清韻的深層原因嗎?恐怕連她自己仍弄不清楚。
妲瑪瞪他一眼,半信半疑,道:「鷹爺是否以他本身的身份到西京?」
經二度浴火重生的香怪,再不是同樣的人。那種深刻的經驗,使香怪所擁有的,絕對異乎尋常。
妲瑪道:「人家剛巧在隔壁,韋溫對我又沒避忌,被人家聽入耳內。唉!試問今天何來心情向皇姊請安?皇姊本偷偷地想的東西,很快便成路人皆見的事了。」
心忖人非草木,長期相處下,誰可無情?自己正是例子,何況韋后對這個妹子百般呵護,不理她用心,表面好得沒話說,妲瑪這個做妹子的,是不忍看著她沉淪下去。沒說出來的,是韋后欲走聖神皇帝奪位的老路,卻沒那樣的謀略才幹,結果自是天淵之別。
符太訝道:「何事?」
龍鷹有個奇怪的感覺。
這是沒法傳授的心法,師父向雨田也沒有法子,故在《道心種魔大法》卷末,寫上「破碎虛空」四字,由有緣人去領悟體會。
鄭居中立在長桌子的另一邊,垂手恭立,一副伺候老闆的模樣。
精確點說,今次的「失神」,介乎風城的帳內荒唐和千里奔赴飛馬牧場之間,他龍鷹至少有-半的主導權,當他想練「至陰無極」的-刻,立告物我兩忘地練功,直至醒來,頗有魔種與他「配合無間」的滋味。
希望不是一場誤會。
豎起耳朵,立即收聽到連龍鷹也曾為她枰然心動的美女,微喘著道:「原來范爺像奴家般,天亮才登榻休息,奴家定要等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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