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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徒先生面色複雜，「這詭辯之道，也是我教你。又何必拿來炫耀。」

「南柯師妹。」虞城低頭沉吟。

九霄山中，瘴林深處。

一滴血，從眼眶探出頭來，順著粗糙臉頰，越過膚褶溝壑，凝在下顎，搖晃，搖晃，搖晃……

虞城嘆了口氣，「雖是對不住南柯師妹，但時局如此，也只能這樣。」

竟是大胥族人！

山師陰挑了挑眉，「那洪波怎麼辦？」

大胥博！

林火心中驚訝，瞥了眼林中南柯，「那南柯姑娘怎麼辦？」

南柯與山師陰禁閉雙唇，他們也已見到虞城臉上血跡。

「我為他們賣命？」曹尚宥整理衣袖，「我可憐他們，施以援手罷了。」

虞城斬釘截鐵說道：「將你們安全送出，我自會回來找他決一死戰，維護九霄山門的臉面。」

「人生所為兩物。名、利罷了。」曹尚宥退到黑衣身後，「今天，我便將九霄親手覆滅！我並不想證明我有多強，我只想讓您知道，沒有選擇我，是您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眾人皆是一驚，齊齊站起身來，拔出兵刃。

左徒歡訕訕一笑。

突然，左徒先生沉下面色，撤回左臂，迎空一招，一支黑鏢夾在指間。

山師陰搖了搖頭，似是擔心，「走散了。」

二人搖頭。

微微側轉身子，見到身後，站著六位黑衣。而黑衣之後，護著一位錦衣少年。左徒先生目眥欲裂，「竟然是你！」

林火目光掃過眾人，無人敢與他對視。

斜眼去看，見到左徒歡倒在血泊之中。

地失色，天無光，殘軀抗洪流，避無可避。

左徒先生搖了搖頭，「我妄稱識遍人心，卻還以為你倆親如兄弟。」

澎湃潮水伴隨轟鳴，撞擊真元，雙手微顫。

虞城再次搖頭，「你們皆是同門，難道要我見死不救。只是沒想到，這洪波居然是叛徒，而且深藏不漏……」

林火不解地看著紅袍兒，紅袍兒對虞城略施一禮，「我們能夠理解，後wｗｗ.ｈｅtubｏoｋ•ｃom.ｃoｍ面的路還得全權仰仗教習。」

虞城面上沒有絲毫鬆懈，「還有誰？」

跨越幾十年，這背影重疊交織，心中徒剩感慨。

錦衣曹尚宥，對左徒先生深鞠一躬，「先生好功夫，學生佩服。」

林火心中火起，就要拔劍，被山師陰按住手臂。

林火與山師陰對視一眼，南柯拉住兩人衣角，示意小心有詐。

虞城搖了搖頭，「這點小傷，你們不必介意，好好休息。」

左徒先生低下頭，看著那水中血梅。又一滴從鼻尖滴落，江水花開兩朵。

虞城盯著山師陰看了片刻，「南柯師妹呢？」

三人心有計較，仍舊不動。

虞城遲疑了片刻，嘆了口氣，「在此處走散，只怕凶多吉少。」他還劍入鞘，「你二人可曾受傷。」

林火回頭看向紅袍兒，眼神詢問。

他只覺心底發涼。

唯有一個家族，心懷天下。

「還有揚獍！五甲下山，好是威風！卻沒幾個知道，他們敬仰的五甲師兄，不過是個雜種！」

左側密林，右側湖水，前方絕壁，這裡是哪兒？

一顫，血珠旋落而下，鑽進江水，暈散開來。

林火心中計較，司空無已慘死於他面前，剩下三人中，至少有兩人也已遇害。想來能將這些驚弓之鳥聚集起來，也只有虞城能夠辦到。

「世代交好？背信棄義？」曹尚宥冷哼一聲，「不過是你們九霄一廂情願罷了。」

山師陰施施然走了出來，「還有我。」

眾人收住兵刃，望向虞城。

越是這般，曹尚宥越是氣惱，冷冷一哼，「還有姜杉！」

只是眼前這些人。

左徒先生並不答話，他額頭冒汗，顯然是極為吃力。

天黑黑，月光時隱時現。

林火心中疑惑，準備回頭，卻感到背後被紅袍兒一推。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草原雪夜。那時他們仍是青春年少，幹了件驚天大事。面對部落追殺，許歌一人斷後，守住山險。

hｅtｕｂｏｏk.ｃｏm.ｃｏｍ「為了找到你們，我也是費盡心機。」虞城苦笑道：「但是，既然是我帶你們來，自然要帶你們離去。這是我的責任。」

林火想他應是在為之前之事尷尬。他那時見到林火，掉頭就跑，確實有些慫包。不過這種情況，也是可以理解。

曹尚宥推開黑衣，向前走了幾步，「當年大雨開倉發糧，你當我先祖是真心悔改？若不是九霄威逼，老祖宗哪會計較那些愚民死活。我曹家原是地方一霸，可你九霄這過江龍太強，壓得曹家地頭蛇抬不起頭。試問，我們心中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眾門人跟在虞城身後，臉色多是驚疑不定。

林火奮力架開洪波，又聽聞身後痛呼。

紅袍兒聳聳肩，示意靜觀其變。

龍門山，九霄宗門最是有名。

左徒先生面露怒色，「好個曹家！竟然如此隱忍。卻也是無膽匪類。」

人群中，徐碑開口說道：「事已至此，哪還這麼婆婆媽媽，做大事不拘小節。難道要我們這麼多人，為她陪葬？」

事到臨頭，人性便是如此。他已反應過來，應是紅袍兒讓南柯隱藏身形，萬一出事也能有個接應。

虞城拔劍四顧，「洪師弟，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他又看向山師陰，後者手掌下壓，示意稍安勿躁。

極限。

曹尚宥平靜下來，「您教我的，『欲克敵制勝，必先與敵同行』。」

缺了司空無，凌人成，衙推望，還有那領路之人！

判斷時刻，已能聽聞破空聲響。

步伐沉重有力，不是南柯！

林火心中暗暗分析，看來那領路之人喚作洪波。紅袍兒推斷沒錯，真是此人暗中下手。看起來武藝還是不差，竟然傷了虞教習。只是這洪波為何要做這些？

就像萬物有伊始，便有終結。

說罷，他轉向眾人說道：「人已聚得差不多了，我們繼續前進。」

洪波險惡嘴臉，就在眼前！

左徒先生嘆了口氣。「這些虛名，你便ｈtｔps://ｍ.ｈetubｏｏｋ.cｏm.ｃoｍ這般介懷？」

山師陰觀察周圍之人，似是並不在乎虞城說了什麼，「能將大家聚在一起，虞教習也是好本事。」

「教習！」左徒歡暗呼一聲，想要上前攙扶，被虞城單手制止，「不礙事。」

而山下百姓卻多為良善，不求聞達於世，只求安穩一生。在九霄庇護之下，這點夢想也不難實現。

左徒先生面沉如水，「你居然為他們賣命！」

虞城在前帶隊，一路上七拐八繞，竟是異常安全，就連那惱人的慘叫聲，也不再響起，不知不覺眾人已是沿湖而行。

「望古論今，淮陰侯，越王勾踐，哪個不是忍一時之辱，得萬世英名？西楚霸王何等英雄蓋世，我卻看不起他。」曹尚宥眺望龍江，「真英雄，受辱而活，可比赴死難得多。低下頭顱，磕頭認錯，東山再起。可比寧死不降，更有骨氣。」

林中，虞城看了一會兒，似是鬆了口氣，招招手，黑暗中又湧出幾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曹尚宥興緻闌珊。

還有一人，正用劍刺穿呂虞咽喉。

躲？還是不躲？

正當他疑惑之時，虞城突然站直身子，拔劍出鞘，「誰？」

林火瞬間拔劍出鞘，回身抵禦，就聽到「當」的一聲巨響。

到了？

虞城拍了拍他倆肩膀，「遲則生變，快些趕路。」

左徒歡面露苦澀，「都怪我粗心大意，被洪波那傢伙有了可乘之機。不然，也不會連累教習受傷。」

三人不敢發聲，也不敢移動，靜靜看著虞城，不知他要做些什麼。

「左徒明是您孫兒，呂烽來歷尊貴，他倆也就罷了。我不服的是那些賤民！」曹尚宥面頰抽搐，激動莫名，「章昭平不過區區書呆。您卻將珍藏的《握奇經》孤本贈送於他。他何德何能？」

左徒先生搖了搖頭，曹尚宥眼中怒意更甚，「太史殊，雖是太史族人，但三十余歲才僥倖入門，您卻贊他國之隱士！狗屁隱士，以他之資，最多當個和_圖_書私塾先生。」

曹尚宥舉起手臂，一眾黑衣拿出懷中飛鏢，「明年今天，我會帶著桂花酒，為您上墳。」

「你為何要如此做！」左徒先生搖了搖頭，甚至惋惜，「九霄與你曹家世代交好，你居然背信棄義。」

「離開『萬兵冢』。」虞城沉聲說道：「那洪波動了冢中陣法，瘴氣變化，來路已經無法回去，我得帶你們重尋出路。」

左徒先生已是不再看他。

一命？還是萬千人命？

卻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力不從心。

抬頭觀望。

飛鏢傾瀉而出。

雙臂發軟，水勢淹過腳背。左徒先生咬緊牙關，又將龍江之水頂了回去。

兩人特意落在隊列後端，確保南柯不被他人發現，也變相保護她不受侵擾。

此刻出現在左徒貢身後那人，正是曹家少東家，姜杉好友——曹尚宥！

不知行了多久，林火抬頭望天，只能見到月在雲后，黎明無望。

左徒先生張嘴欲言，卻又被曹尚宥打斷，「白潤出身落魄書香，還整日以儒士自居，您卻對他大加讚賞。您難道不知他虛有其表？」

山師陰皺眉道：「去哪兒？」

又是一滴血，滴落水面。

林火踉踉蹌蹌跌出林外，八把兵刃立刻指在臉上，「是我，林火！」

手臂下揮。

虞城再次環顧四周，鬆開劍柄，「大家先在此處休整一番。」說罷按住左肋，似是異常痛苦。

林火心中詫異，雖然不知山師陰打何主意，但也低垂腦袋，配合表演。

是力有不逮。

左徒先生眯起雙眼。

白髮老翁微微揚起頭，望向天際，心中在想，這天何時才能泛白。

王康，長樂天，太史雨，左徒歡，徐碑，大胥博，呂虞。

虞城擎著利劍，舔去嘴角血漬。

左徒先生閉上雙眼。

左徒先生臉色一暗，「你說可是明兒？」

洪師弟？林火心中一驚，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曹尚宥苦笑起來，「我從五歲入門學習，聽您授業解惑，整整十五年！十五個年頭，你都未收我和-圖-書做弟子，與平民子弟只見一面，便青睞有加。這就是您的『視若己出』？這就是您的『待我不薄』？這福氣，弟子承受不起！」

兩人默默點頭，加入隊伍。山師陰在背後趁機招手，示意南柯姑娘小心跟上。

是水勢變大？

左徒先生嘆了口氣，「這些年，我將你視若己出，待你不薄。」

今日他立於山洪之前，除一身修為，再無他物。

只是等了半響，依舊全無動靜。

左徒先生明白這個道理，在他八十四年並不算長，也不算短的人生中，他遇到過無數次極限。

只是那夜空，靜得可怕。

每個人都有極限。

唉。林火心中暗暗嘆氣。

那場景與今日，是否如出一轍？

「你是這般認為？還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曹尚宥扯開嘴角，似是左徒先生可笑至極，「我們便來看看，您是如何對我！我隨您學習最久，入門也是極早，可為什麼？為什麼你總對後來者另眼相看？」

滾滾雪屑如若奔流，許歌孤影單劍，站在雪中。

林火正感疑惑，卻聽到身後細碎聲響，他已是隊列最後一人，身後是誰？

「君子報仇，百年不晚。」曹尚宥微微笑著，「至於無膽。先生又何必激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道理，還是你教我的呢。」

虞城突然停下腳步。

左徒歡嘆了口氣，「衙推師兄慘死，若是他在，以他們衙推家的醫術，定能緩解教習痛苦。」

虞城雙眉緊鎖，單手按住劍柄，站在原地，似是張望。

林火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噤聲。

刀刃摩擦千磨，林火面前火星四濺。

左徒先生抬頭看他，曹尚宥恨聲說道：「寒門子弟，名不見經傳，一到山上，你居然收他做關門弟子！」

曹家！

虞城點了點頭，「那便好。大家能夠群聚一道，就是好事，那個洪波可不好對付。只怕已是一流巔峰。此人也是可怕，竟在九霄藏匿這麼多年，從未有人知他實力。我與左徒歡合力與他周旋，才得以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