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鼙鼓，是幽州軍的絕活，從「安史之亂」那會兒就聞名於世。幾十面大鼓小鼓陸續敲響，很快就匯聚成了一道激越的洪流。將敵我雙方的號角聲，迅速壓了下去。在群山之間，迴響不絕。無數寒鴉從棲身處被驚起，呼啦啦飛上半空，遮斷單弱的日光。

非磚非石，表面光滑平整，晶瑩如玉。在陽光的照耀下，不斷散發出夢幻般的蘭色。令人一眼看見，就遲遲不願將目光移開。不知不覺中便張大了嘴巴，驚呼出聲，進而從心底湧起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吹角，吹角，大帥命令吹角邀戰！你他娘的愣著幹什麼！找死啊！」親兵們也接連被馬延煦的聲音喚醒，撒腿跑向鼓號手，衝著後者破口大罵。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嗚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畫角聲響起，宛若半空中的朔風，吹入人的骨髓。

「是！」白馬營指揮使盧和圖書永照答應著，接過令旗，轉身去召集麾下兵卒。

因為過於倉促，他們根本沒來得及融掉號角內的冰渣，吹出來的聲音，時斷時續，喑啞凄涼。周圍的幽州軍將士陸續被號角聲喚醒了心神，側過頭，個個滿臉痛苦。彷彿自家的血管裡頭，也都結滿了冰渣一般。

他們是百戰精銳，他們訓練有素，他們軍容齊整，他們甲固兵利。他們幾乎個個都身手高強並且勇於赴死。他們什麼都好，唯獨忘記了自己的祖宗。

「敲鼓，把鼙鼓都敲起來，快，隨便什麼調兒！」記室參軍韓倬見自家士氣低落得實在不像話，趕緊扯開嗓子大聲提醒。

「呯！」還沒等他們看清楚從城頭劈下來的到底是何物，第五道寒光又至。康延陵身側不到十步遠的位置，有面盾牌被劈了個正著。

這無疑是一道亂命，趕了十幾里山路的幽州將士，急需先停下來恢復體力。然而，所有文武幕僚，包括記室參軍韓倬，都沒有出言勸阻和*圖*書。任由馬延煦的親兵將令旗交到了黑豹營指揮使康延陵手裡。

激越的鼓聲很快又響了起來，震得周圍樹梢簌簌雪落。被陽光一照，殷紅奼紫，如夢如幻。

山坡的上積雪也受到了影響，隱隱透出了妖嬈的粉白色，與半空中的殷紅奼紫交相輝映。

「這……遵命！」盧永照稍作猶豫，隨即挺胸抱拳，鄭重回應。

在殷紅、奼紫與粉白色的曠野里，兩個營的幽州軍，一前一後，彼此隔著百餘步距離，朝山頂上那道晶瑩的冰牆緩緩迫近，迫近。

「白馬營，跟上去接應！」目送著黑豹營將士走向戰場，馬延煦稍作斟酌，再度調兵遣將。

「斥候，去附近尋找適合紮營的地方。能找到村子最好！」衝著盧永照的背影點了點頭，馬延煦繼續大聲補充，「其他人，就跟我一起站在這裏，給黑豹、白馬兩營袍澤掠陣助威！」

一道巍峨雄偉的城牆，橫亘在山頂，將通過李家寨的幾條山路，堵了個嚴嚴實實。和-圖-書

「且慢！」馬延煦卻又大聲從背後叫住了他，向前走了幾步，再度將聲音壓到極低「你跟康指揮一道，打出我軍威風即可，不必急著建功立業！」

城牆！

黑豹營指揮使康延陵同樣出身於遼國的漢軍將門，平素兵書戰策讀得一點兒都不比馬延煦少。因此稍作遲疑，便領悟了主帥的良苦用心。於是乎，咬緊牙關將自家的部曲拉了出去。踩著又厚又滑的積雪，緩緩壓向了山頂。

「啊，啥，噢，吹，吹……啊！！」靈魂出殼的鼓號手們從山頂那座晶瑩剔透的城牆上挪開眼睛，戀戀不捨，滿臉木然，直到各自都吃了結結實實一個大耳光，才猛然想起此時自己身在何處，慌慌張張地從腰間拔出掛滿了冰凌的牛角號，奮力吹響，「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遵命！」周圍的幽州將士們，齊聲答應。雖然依舊氣力不足，比起先前剛剛看到冰牆時，卻已經振作了許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m•hｅtuｂｏok.ｃoｍ.co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鼓，把所有鼙鼓都敲起來。敲，趕緊給老子敲！老子不信，一道冰牆，還能擋住我幽州軍的鋒櫻！」馬延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揮舞著鋼刀連聲重複。

表面包裹著雙層牛皮的盾牌，盾牌后的兵卒，連同兵卒身後的弓箭手一道飛起，瞬間掠過更後方數名自家袍澤的頭頂，血水、冰渣、還有很多又臊又臭的東西，「霹靂巴拉」灑了一路。

冰牆上，有鄉勇來回走動，因為此刻天氣難得地晴朗，他們的身影被正在前推的幽州將士，看得非常清楚。「放慢腳步，前排舉盾！」黑豹營指揮使康延陵毫不猶豫地下令，儘管自家隊伍還在羽箭的有效射程之外。小心無大錯，既然對方能憑空變出一道巍峨的冰牆來，誰知道還會變出什麼東西？

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馬延煦迅速從震驚中迴轉心神。抽出佩刀，凌空虛辟了數下，同時嘴裏大聲命令，「吹角，吹角，和圖書吹角邀戰！看他們是有膽子出來一決生死，還是只敢躲在冰牆後面做縮頭烏龜！」

行軍打仗，比體力還重要的，乃為士氣。天氣酷寒，身體疲敝，眼前忽然又冒出一道堅固結實冰牆，當下幽州軍士氣的可想而知。所以，哪怕是犧牲掉一部分士卒，也必須及時展示出雷霆之威，在打擊對手的同時，激勵自家軍心。

「嗤——」第一道寒光砸在了隊伍左側，將積雪犁出一道三寸寬，二十餘步長的深溝，所過之處，煙霧升騰，泥土和乾草四下飛濺。

「黑豹營推進到冰牆下，羽箭仰射，給鄉巴佬們一個教訓！」終於在氣勢上蓋過了對方，幽州左廂蒼狼軍都指揮使馬延煦又揮了幾下佩刀，得隴望蜀。

果然，他的直覺毫釐不差！幾乎就在前排士卒舉起盾牌的同時，幾道寒光，忽然從冰牆上直劈而落。

「嗤——」「嗤——」「嗤——」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寒光，也都落在了空處。將山坡上的積雪犁出三道又粗又長的深溝，驚得幽州兵卒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