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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宏圖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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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朝天子 第一章 新春(五)

第五卷 朝天子

第一章 新春(五)

「若不是你輕敵大意,陷身於賊。我當然會等盧學士返回上京途中,再讓他死於盜賊手中!」大遼國南院樞密使,幽州節度使韓匡嗣狠狠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應,「問題是,你倒是給我爭點兒氣啊,被人生擒活捉了不算,居然還腆著臉寫信要我贖你回來。那封信若是被盧家抄了偷偷送到上京,咱們韓家上百口男女老幼,下場又能比盧家好多少?」
「呃——,這……」韓匡美也被羞得面紅耳赤,半晌,都說不出任何話來。
「咔嚓——!」
至於盧氏家族的是真的勾結了劉漢國大將郭威,還是被栽贓陷害,恐怕就只有極少數被殺者和下令殺人者心裏清楚了。畢竟這裡是幽州,山高皇帝遠。外邊的人想查清楚真相,比登天都難。
「你還好意思說!」韓匡嗣的怒火,立刻改變的宣洩方向。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數落,「打了一輩子仗,最後卻被幾個汗毛都沒長齊的後生殺得落荒而逃。要不是我怕你出事,又專門安排了人去接m.hetubook•com.com應,說不定就得拿涿州城去換你!」
地面上的紅色被雨水稀釋得無法分辨,空氣中的血腥也被風吹得乾乾淨淨。住在城內的大多數人,都沒察覺到昨天傍晚和前半夜所發生的屠殺,該做買賣的繼續做買賣,該做力棒的繼續做力棒,為了全家老少每日的兩餐而忙忙碌碌。只有極少數目光敏銳者,才會發現城中心靠近樞密使衙門的數處院落,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升起炊煙。
「誰?」屋子中有人發出一聲驚惶的質問。
一個半月前,寫給韓匡嗣那封求救信,並非出自他的本意。在被俘當初,他也的確下定了決心,要寧死不屈。怎奈那鄭子明實在卑鄙,居然在他的飯菜里下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毒。無色無味,無形無跡,最初幾天只是令他胃口大開。可隨後的日子里,一但到了吃飯的時間,卻沒品嘗到那種加了特別「佐料」飯菜,他心裏就好像有一百隻貓揮著爪子在撓。無奈之下,只和_圖_書能主動向姓鄭的屈服,答應了此人的所有要求。
他們知道,他幾處院子的主人都姓盧。
他們也知道,盧家在幽州的影響力有多大。
「咔嚓——!」
「大哥,匡獻他也是沒辦法。姓鄭的小子,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了一身歪門邪道。我加了十二分小心,尚且被他給算計得差點丟掉性命。匡獻他落到此人手裡,恐怕什麼事情都身不由己!」南樞密院副使韓匡美跟韓匡獻同病相憐,忍不住走上前,替他開脫。
當暴風雨終於停下來之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雨也越來越大,隔著三步遠就再也看不見對面的人。雲雀們不再吟唱,躲進樹葉茂密處瑟瑟發抖。剛剛舒展開葉子的小草,也被染滿了鮮血的靴子踩倒,再度被蹂躪成泥。
屋子外,沒有人開口。回答他的,只是十幾桿投矛。糊在窗欞上的湖紗,轉眼支離破碎。緊跟著,將士們踢開屋門,蜂擁而入。屋子中的人怒罵,尖叫,求饒,呻|吟。最後,隨著一陣悶雷滾過,和-圖-書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身披蓑衣的將士再度出現於門外,腳步所過之處,雨水泛起一圈圈紅暈。
「咔嚓——!」
紅暈接連成串,從一處宅院通向另外一處宅院。
李家寨一戰,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帶著數倍與敵的大軍洶洶而去,最後卻差一點兒老命都搭在那裡。而此戰之後,鄭子明、韓重贇、趙匡胤三個小賊,則踩著他韓匡美的腦袋,一戰成名。個個都成了頂天立地的少年英雄,個個都被定、易、祁、鎮四地的優伶編成歌來傳唱。
遼國南京幽都府,幾棟青灰色的房子內,燭影搖搖晃晃。
同一天晚上被殺的,還有盧家的主支所有男女老少,旁支的所有青年才俊,以及十幾個為官者麾下的所有心腹爪牙。總人數,具有心人粗略估算,竟高達七百到八百人。而如此大規模的一場屠殺,起因居然只是城中最近幾天才悄然興起的流言,「幽州有一大族心向劉漢,試圖勾結郭威,重奪燕雲!」
「連,連盧學士都給一道殺了!大哥,萬www•hetubook•com•com一皇上問咱們要證據,恐怕不太好交代!」也不是所有殺人者都肆無忌憚,至少都指揮使韓匡獻,在殺完人之後,就有些心神不寧。趁著早餐后自家兄弟小聚的機會,低聲向主持整個幽州所有事務的兄長韓匡嗣抱怨。
定州、祁州兩座城池,六萬余原本要被押往幽州的百姓,還有四萬石軍糧。這,便是鄭子明為韓匡獻和其他被俘的幽州將領,所開出的「身價」。雖然雙方的交易是在絕對保密的狀態下進行,在符老狼和郭威兩人也帶領麾下兵馬抵達戰場之後,幽州軍根本不可能守得住那兩座城池。可血戰之後毀掉城池撤退,和將城池原封不動地拱手想讓,畢竟存在著極大的差別。真正知兵者,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貓膩。
一隊身披蓑衣的將士,迅速從窗子前跑過,沉重的腳步聲,打碎了雨幕中的靜謐。
閃電伴著驚雷,一記又是一記。彷彿要把這醜陋的世界徹底劈碎、重塑。
暴雨滂沱,將地面上的血跡和污濁沖洗的乾乾淨淨。
「呃——,這……」和圖書韓匡獻的臉孔頓時漲成了紫茄子,低頭看著腳下,恨不得找個地洞往裡頭鑽。
然而,南京盧家,這個曾經在幽州顯赫了數百年的大家族,一夜之間,居然被徹底連根拔起。家族中所有成年男子,或者被誅殺于任上,或者被誅殺于自家宅院,無一漏網。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名回家彈探親的翰林學士,一名南樞密院副使,一名知樞密院事。
然而,目光敏銳的人,通常頭腦也不會太差。他們知道,要想讓自己的家不遭受池魚之殃,有些話,心裏明白就行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宣之於口。
耶律赤犬、韓德馨、韓德臨、韓德封,以及其他一干德字輩的韓氏子侄,各地帶領著大隊的蓑衣將士,在雨幕中奔走穿梭。很快,每隊人馬所經過之處,都出現了一串串紅色。就像水面上燃燒著一團團野火。
幾株嫩草芽兒,從曾經被血漿板結的泥土上倔強地探出頭來,給茫茫雨幕,平添幾分顏色。數只雲雀,頂著雨,在青灰色的樓台間追逐吟唱。比起人類,它們似乎更懂得珍惜這短暫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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