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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一把把頭上的帽子扯了下來，握在手裡揉捏，道：「我先前沒想清楚……老王，這件事情就是一個站隊。要麼站尚王八蛋，要麼站蘇進。萬一姓尚的王八蛋贏了，我們以後，還有老陳……」

董春手裡的煙槍遞到嘴邊，卻再也沒有往裡送，過了一會兒，才道：「回頭工資打下來，也不會有他的名字。」

田亞海看向他。他咧著嘴在笑，眼神卻無比冰冷，還帶著一絲得意。看見蘇進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已經觸到了對方的軟肋。他揚聲道：「小蘇同學，你年紀輕輕，記性不怎麼好啊。我記得我也跟你說過了，跟地價比起來，文物——值個屁！」

董春沒有吭聲，卻動了動身體。

王師傅說：「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就把老陳的情況給他講了一下。然後基站倒之前，我在舒組長那裡看見了這個。」

四牛剛剛才出發不久，等他帶著人回來，這裏早就被翻遍了！

他的心有些亂了，或者說，這段時間，他就一直沒有平靜過。

這時，鑽地機已經向下挖出了三四米的深度，除了積雪和泥土，什麼別的東西也沒出現。

但是，他尚泉水再怎麼不是東西，再怎麼無恥，他現在都是文安組的首席顧問，手上掌握著他們的飯碗。他要一口咬定這裏沒別的東西，蘇進也好，舒倩也好，真的能把得住嗎？

這幾天，蘇進已經基本上判斷出了一號墓的具體方位。

煙鍋里火星明滅，有點苟延殘喘的感覺。董春的腦海和*圖*書里不斷迴響著剛才聽見的對話，同時，之前蘇進跟尚泉水的對峙、他對自己說的話、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部都翻騰了起來，一幕幕地掠過眼前。

說著說著，他激動起來，道，「姓尚的王八蛋不是東西！這漢墓多寶貝他能不知道？他一個修復師，要欺負人，還要毀墓，老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我不管了，我要去幫小蘇的忙！」

這人正是施工隊里那個姓王的師傅，蘇進之前去問過他事情的。他現在睡眼惺忪，裹著一件大棉襖，明顯是出來起夜，無意中看見董春的。

「可不是。」王師傅慢悠悠地說。

鑽地機瘋狂地旋轉，土混合著積雪被掀了起來，一直向下挖去。

王師傅想了起來，一時間無語，片刻，他嘆了口氣，裹了裹身上軍綠色的大棉襖，問道：「有煙不？」

這個人——究竟是誰？

董春嘆了口氣，道：「老王啊……」

王師傅一眼看見他手裡的煙槍，意外地問道：「你怎麼又把這傢伙拿出來了？怎麼，有煩心事？」

工資單上沒寫清楚這筆款項的來歷，但單是「外部資助」四個字就足以說明了。

……

田亞海現在鑽動的地方，正在一號墓的邊緣，槨室旁邊。這樣鑽，是碰不到一號墓的。

但只要他再往前開五米，不，三米，一號墓就有危險了！

顯然，這樣的話早就壓在他心裏很久了，也讓他反覆琢磨了很久。現在，受這張偷偷看見的工資單的刺|激，受董春說的這件和_圖_書事的刺|激，終於一起爆發了出來。

沒等蘇進回話，他再次發動機器，轟鳴聲再次響起，泥土和積雪同時翻濺起來。

萬一沒辦法扳倒……

董春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煙，遞給了他。

在此之前，他還沒對董春說過這事。董春也不意外，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王師傅點燃了，吸了一口，突然道：「之前小蘇來找過我。」

鑽地機再次被發動，田亞海向旁邊開了兩米，鑽頭抵住地面。他偏頭問蘇進道，「你覺得這裡有沒有呢？」

鑽地機一直向下挖掘，越挖越深。蘇進向前走了兩步，走到了坑邊。積雪和泥土的碎沫濺了起來，灑在他身上。蘇進連多看一眼也沒有，抬著頭大問質問道：「田老闆，如果這下面真的有漢墓，你知道你在破壞什麼嗎？」

這裏比較遠，但仍然可以隱隱約約看出來，後座上坐著的那個人。車門被推開了一截，那個人似乎有意下車，又停下了動作。

這裏，仍然不是一號墓的位置，但是田亞海下一次再換位置，是不是會換到地方呢？

尚泉水不是個東西，這點大家都知道。他不僅對內搜刮刻薄，還跟外人勾結——還是跟田亞海那種黑心開發商勾結！

田亞海今天是發了狠過來的，就算錢頭村人可能沒事，等四牛回來，一號墓也可能被徹底破壞，不復存在！

田老闆這種黑心開發商不在乎也就算了，你尚泉水一個文物修復師，還是文安組的首席顧問，為什麼能不在www.hetubook.com.com乎？

他用手指重重點著董春的胸口，說，「老董，你是我們頭兒，以前也不是這麼瞻前顧後的人，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老董？」

照這樣看來，這馬王堆上真的有別的漢墓了。

如果說之前他對四牛的行動還抱著一線希望，這時，他卻完全不再考慮那邊的因素了。

董春湊了過來，一看見照片上那張單子就呆住了。

董春喃喃道：「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而且可不光是老陳媳婦的事情，大家也都有家有口……」

現在開挖出來的這座漢墓，裏面就有這麼多珍貴的文物了，其他漢墓里能發現什麼，有什麼樣的價值，難道他尚泉水猜不到嗎？

他猛地抬頭，看向駕駛室里的田亞海。對方緊盯著地面，嘴幾乎要咧到了耳根，興奮極了。

董春猛地抬頭，看向王師傅，王師傅壓低了聲音道：「我打聽來的，不是一次性的，每個月都有。」

田亞海簡直要被他逗笑了，他瞥著蘇進，道：「不值錢的東西，有個屁用！」

一瞬間，蘇進瞳孔緊縮。

王師傅痛罵他：「狗屎！這還想什麼清楚！尚王八蛋跟小蘇，站哪邊，還需要想？」

王師傅站起來，重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了一聲：「我家那崽子怎麼樣，我不管了！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老子管吃管喝？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自己掙起！」

陰暗的角落裡，一陣陣寒風吹過來，吹得煙霧胡亂飄舞，董春的表情格外陰沉。

他的聲音越提越高和-圖-書，表情也越來越激動，跟上次跟蘇進說話時的沉悶苦澀完全不同。

「咻」的一聲，田亞海關上了開關，輕鬆地道，「哦，好像不在這裏，換個地方瞧瞧吧。」

董春再次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猛地站起來，敲出煙鍋里的灰燼，道：「有件事情，我說給你聽聽。」

現在，要怎麼辦才好？

一個多小時前，馬王堆三號墓挖掘基地，董春聽見了尚泉水跟田亞海打電話，大概判斷出來了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究竟是怎麼樣一個情況。

鑽地機聲音持續轟鳴，蘇進腦海中幾乎一片空白。突然間，靈光乍現，蘇進猛地回頭，看向那輛豪華轎車。

董春苦笑一聲，道：「煩心事？什麼時候沒有？」

片刻后，王師傅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半截煙已經掉在了地上。他罵董春道：「老董啊老董，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就憋著不跟我們說？」

蘇進再次抬高了聲音，握緊了拳頭，他道：「文物的價值，不能單靠錢來判斷！」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煙，偶爾似乎要站起來，但下一刻，又重新蹲了回去。

他掏出手機，笨拙地調出相冊，打開一張照片給董春看。

他坐在一個陰冷的角落裡，拿出了旱煙袋，慢吞吞地塞進煙草，點燃。

董春比舒倩還要了解尚泉水一點，這人能爬到文安組首席顧問的位置上，並不像舒倩他們想得那麼容易。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扳倒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接著，一個和*圖*書人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問道，「怎麼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裏想什麼呢？」

王師傅笑了一聲，說：「這有什麼可問的，人家心裏明白著呢。尚泉水的事情，你以為他想不到？」他吸了口煙，又吐了出來，盯著裊裊飄散的煙霧，道，「他問的是老陳的事情。」

王師傅看他一眼，問道：「你知道小蘇是過來問我什麼事的嗎？」

田亞海知道這些事情嗎？他是偶然而為，還是預先就知道了一號墓的具體|位置？

他重重一擂董春的胸口，道，「丟了飯碗又怎麼樣？我們有手有腳，還有一把好手藝，到哪裡找不到工作，掙不到錢？我們大傢伙兒湊合湊合，還怕沒錢給老陳媳婦治病？」

而且聽剛才電話里的意思，尚泉水他們還準備了其他後手，讓這件事情萬無一失了……

那是王師傅偷|拍的，畫面有些模糊，但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上面是一張列印出來的工資單，前面標的名字是「陳華」，正是陳師傅的名字。後面跟他們熟悉的項目差不多，只是在最後多了一條——「外部資助：20000元。」

董春道：「不就是……咱們怎麼不跟著他幹了的唄。」

這一次，鑽地機離蘇進更近，他的半個身體都被濺滿了泥點，他卻一動也沒動。

冒煙袋吸起來始終沒有香煙方便，大部分時候，董春都是用香煙來緩解煙癮。但現在，他感覺自己只有握著這個旱煙袋，才能稍微平靜一點。

簡直無恥！

錢頭村下方就是馬王堆一號墓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