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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進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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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解圍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解圍

他每說一句,手就在馮邦寧身上挪動一個位置,那兩名護衛四目相對,都搖了搖頭,心知此時如果出手,搞不好會連累馮邦寧沒命。這書生指的都是致命要害,如果他用力一擊……自己怕是要全家死光,只好裝聾作啞一語不發。
外面姚曠正在不著痕迹地打問著范進的一路上的情況,范進回答的也很妥帖,兩下說說笑笑,絲毫感覺不到是在盤問的意思。問了一陣,姚曠開始發出邀請,請范進到府中居住,范進隨即委婉地拒絕了,並表示改日登門拜訪。接下來,大概是要告辭了。
一切發生的極快,眨眼之間,范進就已經來到馮邦寧身邊,大多數人甚至沒搞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就只見到這書生已經與一身紅蟒的錦衣堂官並肩而立。北風吹過,片片衣衫如同蝴蝶飛起。范進那件珍珠毛大襖上,多了幾個窟窿。兩名貼身保護馮邦寧的好手,終歸是沒能把他攔下。
他那雙三角眼掃過去,幾名馮邦寧的護衛全都嚇得身上一寒,莫名打個寒顫。徐爵又朝車裡一拱手,「小的徐爵,奉我家老爺之令,特來送您回府。路上有點事耽擱了,鬧了場誤會,歸根到底都是小的沒用,若是早到一會,也不至於鬧場笑話。您要怪,就怪小人。」又朝范進一禮道:
范進笑道:「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明君賢相俱在,學生未犯王法,自無所懼。」
「東廠辦事,百姓迴避!」
姚曠此時朝著來人拱手道:「小野兄說笑了,答應你的事,誰又敢賴賬呢?不過姚某隻是個奴僕,開口求人自無妨礙,但能否求的成,我可不敢打這個包票。若是事不成,你可別見怪。」
「小人徐爵,在京師地面也算有點字型大小,范公子這些時日在京若有用小人之處,只需招呼一聲,小人一定赴湯蹈火,為公子效力。久聞范公子一支妙筆,嶺南丹青第一,改日還想勞您大筆,賞幾幅畫下來呢。」
「馮將軍別激動,你聽我跟你解釋,大家自己人,動拳頭多沒意思,傷感情啊。大不了你罰我和_圖_書喝酒好了,是一杯是十杯,你說多少是多少,我絕對不打折扣好不好?我是個讀書人,不比馮將軍是武將,動武怎麼是你對手,你跟我打就是以強凌弱。馮將軍這麼高大威猛,玉樹臨風,肯定不能做這種事的,對不對?你看,我就知道你是講道理的人,剛才只是大家溝通有點困難,現在就不動武了,這不是很好?和平與發展是當今大明兩大主題,有什麼問題不能坐下來談的,對吧?」
馮邦寧怒道:「書生,你有種弄死我,我不信……」話只說了半句,范進的手就在他背上輕輕捶打了一記,一股巨大力量襲來,砸的馮邦寧眼前一花,後半截話說不出來,光剩了咳嗽。
車廂內,薛素芳看著張舜卿的模樣,總覺得她在一點點發生變化。這倒不是說她的容貌或是身體有什麼明顯不同,而是整個人的氣質上,在一點點變更,在船上那個美麗而又充滿活力的美婦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尊製作精美,巧奪天工的雕塑。從各個角度都挑不出瑕疵,但就是沒有生氣。
姚曠是名士風範,腹笥亦寬與范進交談沒有障礙,很有些共同語言。一路上邊走邊談,顯得很是投契。既見了張府管家,范進就不敢太放肆,不但人不敢再鑽到車廂里,就連和張舜卿說話都不敢。後者顯然也知道輕重,自從見到姚曠之後就很少發言,安靜地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說話間,徐爵已經伸出那如同雞爪的雙手,向著范進做了個接的動作。范進倒也不為難,輕輕一退身,「徐戶侯可留神,你家公子喝的不少,別吐你一身。」
「你看看你,肺也不好啊。年紀輕輕咳的這麼厲害,如果咳出了血可怎麼辦?這可該找個郎中好好看看,順帶要忌酒,真的要忌啊……」
估算著行程,也差不多到了告辭的時候,張舜卿忽然壓低聲音對薛五道:「薛姑娘……對不起。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等你到了我這個位置,就會理解我的感受,所做的選擇,多半也與我一樣hetubook.com.com。我已經把什麼都給他了,沒辦法接受一個女人來跟我分享他,我想要他的全部,就像我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他一樣。」
薛素芳並未開口,低著頭隨著范進走到車邊,飛身上車。全程表現很是自然,又低著頭,並沒人注意到,隨著女子走動,在風中灑下的那點點淚珠。
馬車內,張舜卿的聲音傳出來。「徐管家不必客氣了,我們剛回京城,急著回府,就不多留了。今日之事,皆因酒字而起,還請徐管家平日多多規勸貴府公子,飲酒傷身少飲為妙。范兄,我們走吧。」
姚曠點頭道:「范公子有此膽略,那便最好不過。那位徐爵徐小野是東廠的人,讀書人有事不要找他,否則名聲不好。范公子如果真有什麼為難之處,只管來找姚某,在下定當儘力而為。」
見到這幾個人,金有餘臉色蒼白,連連嘀咕著,「禍事,禍事了,怎麼來了這些魔王。」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貨物,拽起周進就往一邊跑。周進道:「姐丈,范老先生還在那,還有我們的貨……」
「還要啥貨?人沒了,要錢有啥用?你知道這是誰不?番子!殺了人都不用償命的,沒事往他們眼前晃什麼!」他聲音壓的極低,咬著小舅子的耳朵說明對方身份,還偷眼向那邊看著,生怕番子兩字被這些騎士聽了去。
徐爵紋絲未動,反倒是賠笑道:「公子您喝多了,這醉話小的可不敢聽,一聽啊,就是有意損您和老爺的名聲了。您在這本來是接人的,這一喝多,就什麼都幹不了,我說你們幾個,是誰挑唆著公子喝酒來著?回去別廢話,自己找管家領家法,否則我就親自動手了。」
這時城門處已經亂了套,商人們四散奔逃,各色貨品丟了一地。駿馬踏翻籮筐,馬蹄毫不留情地踩踏過去,將各色貨物踩得稀爛。就連方才還氣勢十足的錦衣衛,這時都有些慌張,戰戰兢兢地站成兩排,等待這幾人的檢閱。
「我看八成是張家要落下風,馮家帶著番子呢,這些人誰又惹得起?」和圖書
「馮家大管家,張家二管家,這兩撞上也不知道誰贏誰輸。」
馮邦寧用力一推徐爵,「你……別管我。快點,把這個書生和這小娘們都抓起來!把他們帶回東廠,我要他們知道厲害!」
「乖乖,這范大老爺居然能和相府說上話,這回怕不是出門遇貴人。他老舅,你這下怕是要發啊。」
拍在肩膀上的巴掌,看上去只是友好的拍打沒什麼力,他自己卻感到如同一柄大鎚,在自己肩上來回的砸,直震得眼前發黑,臟腑顫動,心底一陣翻動,一張口,又是一堆穢物吐了出來。
「薛姑娘,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或許還要說我矯情,可我還是得說,我其實很羡慕你。你能做你自己的主,想要嫁誰,就能嫁誰。我……不如你。就像現在,我想看看退思是否受傷,一切是否安好,卻也只是想想,連一步都不能動。這段時日退思就請你多多費心照應著,我將來……一定為你找個好人家,保你一世富貴,不受欺凌。」
那徐千戶哈哈一笑,「姚兄是胸襟如海之人,幾句閑話,別往心裏去。」說話間他已經一路走向范進與馮邦寧,大步流星步伐有力,身上的玄色斗篷被風吹得獵獵而起,越發顯得有幾分威風。
周進也有些發獃,過了一陣,才搖頭道:「大家萍水相逢,咱只不過是幫人家推了幾回車,還想要啥?人家是舉人老前輩,指點我這個後生晚輩幾篇文字便是天大恩惠,哪會有什麼其他關照。再說聖人留下的,是教人安身立命,修身治國的學問,是做人的道理。這裏面,可沒有靠人提攜,投機鑽營這一條。你們做你們的生意,我讀我的書,功名富貴都在萬卷書內,不用靠他人關照,咱們走。」
距離范進近了些,他行個禮,盡量把聲音放得柔和:「范公子,在下東廠掌刑千戶徐爵,這廂有禮了。我家公子不合多吃了幾杯酒,差點鬧了場笑話,還多虧范公子護持著,沒出大亂子,關懷我家公子的人情,小的也記下了。你們二位歲數相當,一文一武,日後是m.hetubook.com.com該多親多近,不過眼下,還是把人交給小的吧。」
姚曠道:「原來如此,那小人也就不多留了。只是相爺有話,請范公子務必這一兩日間來府中飲宴,相爺要當面酬謝公子。馮邦寧那邊……范公子不必擔心,京師是有王法的地方,馮邦寧再怎麼膽大,也不敢過分。」
范進點點頭,上前拉起薛素芳的手,只覺一片冰涼。他低聲道:「沒事了,跟我走吧。」
來人直到馬車附近才勒住坐騎,為首者跳下馬,先朝姚曠抱拳道:「姚兄!我這催了馬追你,卻死活沒追上,讓你搶了先了。范公子在哪?你可是答應,替我向范公子求幅畫的,賴賬可不成。」
他一臉和氣的模樣,拍著馮邦寧的肩,彷彿兩人是極投契的朋友,而馮邦寧也沒讓人上來幫忙,搞的一干錦衣衛也有點搞不清局面,不敢隨意出手只能在那裡看。只有馮邦寧自己知道,范進那看似無力的手,如同一隻鐵鉗,將自己的腕骨夾得生疼,手腕感覺隨時可能碎掉,半邊身子都已經發麻不聽使喚。
范進的手從肩膀挪到了后心,似乎是怕馮邦寧嗆到,用力為他捶打。「小心,一定要小心。帶酒上崗是不好的,尤其剛吃早飯就喝那麼多,不利於你的肝臟。肝臟知道吧,就是這個位置……如果壞掉,是要人命的。還有這裏,這裡是胃,過量飲酒或是強大外力襲擊,引發胃出血的話,當時看不出來,但是也會導致死亡,很危險。你看你喝了這麼多酒,最該做的就是找地方休息,把酒吐乾淨然後睡一覺才對,怎麼能出來吹冷風呢?如果中了風邪,搞到自己半身不遂,癱瘓不起,這麼一位大明將才,不就毀了?這是國家巨大的損失,我們得避免啊,馮兄,一定要愛惜身體啊。」
說話的人年歲三十齣頭,一張長方馬臉,吊眉三角眼,長鼻薄唇,生就的是刻薄之相,此時偏又做個笑臉,模樣就越發有些丑怪了。商人里有人小聲道:「東廠徐千戶親到,這回有熱鬧了。」
兩下分了手,范、關兩人牽著騾子走https://m.hetubook.com.com在後面,有意與范進、薛五拉開些距離,方便他們說話。薛素芳看看姚曠一行人的背影,並沒與范進太過親昵,彷彿只是普通的護衛與僱主的關係。風中送來薛五那刻意壓低的聲音:「范公子……謝謝你。」
一聲清脆的吆喝聲中,幾聲馬鞭爆響。在這熱鬧的崇文門口,幾騎快馬奔跑而來。馬上人皆是尖帽白靴,黑色棉衣,為首者則是一身圓帽皂靴,馬的速度很快,馬鞭如同靈蛇般飛舞著,將擋在路上的人打的四散奔逃。
馮邦寧在這段時間被范進一番充滿熱情的拍打,已是眼前發黑痛徹肺腑,偏又好面子不能叫出聲來,忍得艱難。眼看徐爵親至心頭一寬,張開口,一口穢物劈頭蓋臉過去,徐爵只將胳膊一抬,那件大斗篷如同盾牌一般,把這些東西全都接了下來,頭臉上並未落下。隨即伸手解了系扣,將斗篷就那麼丟在地上,攙住馮邦寧道:「公子,您可慢著些,大早上吃這麼多酒,可是不大好。」
范進的手在馮邦寧肩頭輕輕拍著,用的力很輕,出手也不快,看上去沒有什麼惡意。但是馮邦寧怎麼躲閃掙扎,甚至揮拳去打,范進的手依舊落在他的肩上,只用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腕子,一臉誠懇說道:
有了這段插曲,東廠的番子並沒有參与護送,好在也到了京師內城,不至於再出什麼風險,一行人過了崇文門,就向著相府方向前進。范進派關清去金有餘那打問了他們在哪住宿,又特意囑咐,他們一定要等自己,有話要說,然後才隨馬車而去。望著范進遠去的背影,金有餘小聲道:
薛素芳點點頭,以同樣低微地聲音道:「大小姐,我明白的。」
范進告辭的聲音已經傳出來,薛五冷笑一聲,伸手抓起包袱,對桂姐道:「咱們走。」伸手撩起車簾,人便跳下車。范進這時也正向姚曠告辭,見她也下來,姚曠愣了愣,正要說什麼,薛素芳搶先道:「我是范公子雇的護衛,現在差事辦完,該算賬了。這馬車你們相府自己跟車夫算錢吧,我就不管了。范公子,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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