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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淳暗忖兩人已奔出好遠，忽明的隨從一時半會兒該是跟不上來，若是儘力一搏，殺了忽明，說不定還有機會逃脫追捕。

幾人嚇了一跳，竹衣只覺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他方才過來探路時明明見此地荒涼無人，因此才引著幾人過來。怎麼這麼一會兒就有人來？若是因他疏忽以致沈栗露了行跡，被人發現而遇險，他可怎麼向侯爺交代呢？

沈栗道：「如此去尋來也好，只是要小心，千萬不要驚動狄人。」

沈栗心下陡然一喜，向地道出口處一竄，攀著出口探頭一看，果然是方鶴！

方鶴身手稀鬆，自己是不能在狄人搜檢下趕路的，只好到處藏匿。如今遇到沈栗幾人，自是急於與沈淳匯合。

沈栗喜道：「這下可好，總算得到父親消息，不枉一路坎坷。」遲疑了一下，又問：「先生方才說大路上有許多狄人？」

其中心腹侍衛死傷殆盡，饒是沈淳久經沙場，見慣了生離死別，也不由心中愴然。

沈栗嘆息道：「世事難測，阿米兄節哀吧。令親所求不過安穩生活，如今斯人已逝，只余尊下一點骨血，還望阿米兄保重自己，將來隨我等回歸盛國，遠離戰亂，娶妻生子，延續血脈，也算替令親得償所願吧。」

沈淳不覺手心出汗，如今他身邊只有二十八人，怕是凶多吉少。

眾人發一聲喊，紛紛迎了上去。

忽明舉著大刀，呼嘯道：「這回抓了沈淳，不知父汗賞我什麼？總說我缺心眼，到陣前還不hetubook.com.com是我立功？此番要多多的財寶和女人！」

沈栗叫一聲：「先生，你怎麼在這裏？」縱身跳出來。

隨從道：「侯爺，方先生和兄弟們若是無恙，早晚有相見的一天，為了侯爺安危著想，還是快些離開吧。」

郁辰拱手笑道：「久聞晴羽先生大名，今日才得相見。」

行到山巔時，果然遠遠望見多米家火光明明暗暗，還沒有燒完，多米此時心下終於確認父母應該不在了，心中悲痛不已，一時間睚呲欲裂，就欲奔回家去。

沈栗三人正勸解間，忽聽頭上一人有氣無力招呼道：「是哪個在說盛國話？聽著像是我家七公子？」

沈栗問道：「先生，你可知家父消息？」

方鶴此時渾身狼狽不堪，靠坐在山洞壁上。見到沈栗，眼中也忽現驚喜之色。

多米道：「不會，阿爸怕狄人搶我家牛吃，在這山裡修了個牛棚，老爺們的馬必是一同藏在山裡，不會被發現的。」

方鶴謙虛道：「小將軍客氣了，余不過一鄉野書生耳，蒙我家侯爺不棄，以為幕僚，慚愧。」

主意已定，沈淳暗暗做好準備，正要回身迎敵，不妨胯|下馬蹄一軟，連人帶馬摔了出去！

沈淳抬頭看看他，望了望天色，此時天上已有幾顆星辰閃爍，心中暗嘆，尋不回來的多半已是凶多吉少，便是僥倖活著，在這狄人後方，又怎能長時間隱匿行蹤？說是日後相見，不過是句空話。

當初一戰，和圖書活著殺出來跟著他流落狄人後方的不足百人。今日一戰，如今只剩這寥寥二十八人找回來了。

忽明急於立功，撇下扈從，緊緊跟在沈淳二人後面，嬉笑著喊道：「沈淳，你別跑了，你要是投降歸順，我父汗必定重重的賞你。聽說盛國皇帝收了你的兵權，閑置你多年不用，這樣的頭人有什麼好的？

郁辰搖頭道：「你可是想趁機回家看看？不妥，你家此時必有狄人看守埋伏。再說，那些馬說不定已被狄人發現了。」

眾人紛紛起身上馬，沈淳最後環視一眼，還是沒人回來，嘆口氣，正欲下令開拔，忽聽馬蹄聲急響，山間轉出一隊人馬。

郁辰附和道：「多米，你放心，我等一定會把你平安帶回去的，以後若有難處，都在我等身上！」

沈淳深吸口氣道：「本侯知道了，招呼兄弟們起身吧。」

沈栗也驚了一下，然而忽然反應過來這人聲聽得著實耳熟，這像是……像是方鶴？

竹衣早防他失控，急忙拉住他。多米哪掙得過竹衣，到底被他架上馬背，抽泣著離開了。

沈淳還欲撥轉馬頭與眾人一同迎戰，鄭三一狠狠一鞭子抽在沈淳坐騎屁股上：「侯爺快走啊！」

沈栗引見道：「這是我家先生，這位是玳國公之孫郁辰，與我同在東宮為伴讀。還有這位，乃是此地人，他父母因掩護我等無辜身死，方才我等藏身的地道也是他家的。」

你來我們北狄吧，只要你歸順，你要什麼我父汗都捨得給你，錢財www.hetubook.com.com？美女？羊群？只要你肯提我們打仗，再多的兵我父汗也給你！」

那隨從又道：「便是觸怒侯爺，屬下也要再催促一聲。侯爺想想死去的弟兄們，若是侯爺真有個三長兩短，兄弟們豈不是白死！」

馬蹄飛奔，沈淳紅著眼與鄭三一穿梭在林間。迎面而來的樹枝飛速在臉上留下划痕，沈淳卻不曾感到疼痛。

「在下今日欲隨侯爺殺回大營，怎奈因有人陰謀阻止失利了，只好又殺回來，途中被衝散了。」方鶴嘆道：「你也知道，在下做個文書寫寫算算出個主意還成，如今形單影隻，卻不敢輕易行動了。偶然發現這裡有個山洞可以藏身，打算進來暫避，倒是不知這裏還有個暗道？」

沈栗抬頭看向方鶴，彼此對視一眼，又默契地撇開。兩人心下都有推測，這人能知道沈淳用兵部署，又能調動人馬為他殺人，可見身份不低，軍營里符合條件的人就那麼幾個，若無切實證據，卻不能輕易將懷疑說出口。

沈栗與郁辰對視一眼，郁辰恨道：「這麼說狄人早就知道沈侯在此地！」

方鶴嘆道：「如此說來營中必然是有內奸向狄人傳遞消息的。難怪當初一戰侯爺明明安排妥當，卻處處失利。」

方鶴點頭道：「自從我等失陷在這邊，就有狄人到處尋找。」

無論如何，多昌澤夫婦之死與沈栗三人到底是有關的，見多米失控發怒，三人卻也不以為忤，反而心下惻然。

多米一朝之間父母皆喪，家園破wｗw•heｔｕｂｏok.coｍ•ｃoｍ碎，欲恨沈栗三人，也知其實事出有因，欲恨狄人，又不夠人一刀砍的。他本是僻壤間憨厚少年，早被鄉民的卑微貧寒生活教導的習慣於逆來順受，此時只覺棲棲遑遑，懵懵懂懂，除了憤怒哭泣，別無他法。

方鶴搖頭笑道：「這裡是狄軍營后第一座村莊，大路上到處有狄人搜檢，躲來躲去，便是遇到也不稀奇。」

沈栗幾人雖然疲乏，但此時已經入夜，正是趁黑趕路的好時機，紛紛點頭應是。

方鶴搖搖手道：「此時說這個沒用，還是快些去尋侯爺要緊。」

暗自長嘆一聲，沈淳真如心頭滴血。

當先一騎首領打扮，手裡提著大刀，哈哈笑道：「終於找到了，沈淳，你還真是能藏啊，可惜任你藏得再深，還不是被老子找到了！」

沈淳認得此人，他是狄人的二王子忽明，人有些缺心眼，武藝卻是一等一，此番是奔著到軍前掙軍功的。沈淳與他交過手，卻不是個好對付的。

沈淳瞳孔一縮，來的是狄人！

沈淳不言，只管策馬急奔。

多米忽道：「幾位老爺的馬定是被我阿爸藏起來了，要趕路，何不去尋來。」

這邊一個將士抽出兵刃喊道：「鄭三一，你護著侯爺快走！」

沈淳右肩上中了一刀，所幸刀口不深，草草包紮了一下，除了時不時疼痛，倒也不太影響活動。

方鶴聽得蹊蹺，看向沈栗。

沈栗苦笑道：「先生，如今我軍營內還在封鎖父親失蹤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沒想到狄人卻一清二楚。」

一個隨從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走過來遞過水囊，沈淳默默喝了兩口。隨從道：「侯爺，此地不可久留了，再等下去，怕是會有狄人找過來了。」

騎馬總比步行來得快，聽多米一說，沈栗幾人也有些動心。

他哪裡是忽明的對手，拼盡全力也不過是阻了一阻，兩三下便被忽明劈于馬下。忽明笑了一聲，催馬繼續趕，漸漸又被他趕上。

竹衣疑惑道：「卻不知到底是誰？原以為是韓兆吉，可今日背後殺人的兵卒拿的確是我軍的弓，這麼說還是我盛朝的人下的手。」

沈淳不語。

至於竹衣原是熟識，不需引見。

那牛棚果然修的隱蔽，沈栗與竹衣騎了自己原先的馬，郁辰和多米則騎了那兩匹死去狄人的馬，方鶴自己也有坐騎。多米將家中牛放開，不舍地拍了怕牛頭，由它自去。

鄭三一暗暗一咬牙，道聲：「侯爺保重！」撥馬去攔。

方鶴道：「侯爺原是領著我等在山中藏身，如今既然沖營失敗，多半還是回了原處，以待如在下這般失散人等聚集。」

彼此騎的都是好馬，可惜沈淳已在野外流落的時間過長，不但人疲，馬也倦了，漸漸就要被追上。

沈栗笑道：「先生不知道，今日接應父親的騎兵里就有我們，因有人背後放冷箭，一樣衝散到此處。能碰見先生，可見天意如是。」

沈淳又數了一遍，還是二十八個。

此時郁辰等人也自地道出來，與方鶴見禮。

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二十八……

此時他正躺在林間，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默默數著士兵的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