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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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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北洋龍 第三十二章 夜盜鎮墓獸

第一卷 北洋龍

第三十二章 夜盜鎮墓獸

不過,畢竟是殺過人的壯漢,看到秦北洋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他們便抽出了褲腳管里的刀子。
經過門房清點,除了一條看門狗被毒死,銅鎖和幾塊玻璃被打壞了,並未失竊任何財物。探長認為這是一樁單純的盜竊案,並不涉及青幫恩怨,只是蟊賊有眼不識泰山,偷到了上海的強盜頭子家裡。面色蒼白的盜賊小木,在被押上警車的剎那,還扒著車門望向秦北洋。
青幫大佬住宅被盜,可算一樁大案,虹口巡捕房的英國探長親自帶隊。秦北洋作為重要證人,現場接受探長詢問。這位探長剛從酒吧狂歡歸來,操著蘇格蘭口音,嘴裏噴著濃烈的威士忌氣味,身上沾著西洋女人的濃烈香水味。他說話顛三倒四,英語、法語、北京話、上海話亂噴。歐陽安娜為他做翻譯,忍不住要掩著鼻子。
它要活了?
小木依次敲打他們的後腦勺:「笨腦殼!少廢話,快點搬啊!」
三個強盜七嘴八舌,完全被這頭幼獸所震懾,就像面對獵物無從下口的狼。
十七歲少年厲喝一聲,當即嚇破四個蟊賊的膽。
小木絕望了,眼睜睜看著卡車揚長而去,自己則被繩子捆綁。
生死相搏的時刻,一記槍聲震響了海上達摩山。
門房也被解放,心疼地抱著被毒死的大狗,要不是被安娜攔住,就要把小木活活打死了。
歐陽安娜。
「誰的墓?」
白鹿原?
看著小木的眼神,愛人般的眼神,秦北洋覺得有些噁心。
燈光的海洋在黃浦江邊聚集,買醉的人們猶如大群產卵的魚,被街上的流鶯追逐,與之嬉鬧。有人做著瘋狂的夢,有人夢碎了從樓頂縱身一躍,也有人被裝在麻袋裡扔進黃浦江……
一個縱是十五歲沖齡,另一個已然十七歲束髮。
小木一直在做夢。
千載難逢的時機來了,海上達摩山的主人歐陽思聰,今晚帶司機和保鏢去杭州辦事。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一個門房、做飯的老媽子、一個丫鬟,還有放暑假的女兒。有個新來的年輕工匠,沒看清過他的臉,住在三層的閣樓上面。
「哈哈哈!我也唬住你了吧?我哪會用那個?我爹禁止我碰一切兇器,他說m•hetubook.com.com玩火者必自焚!我是被你們的打鬥聲吵醒了,知道情況不妙,先跑到爸爸的房間,從抽屜里找到一把上了膛的左輪槍。我根本不會瞄準,害怕一槍偏了把你打死,只能向著天花板鳴槍。」
「小蟊賊,我還想問你是誰呢!」
突然,小木說不下去了,因為安娜打開弔燈,明晃晃地照亮秦北洋的面孔。
「好,你究竟是什麼人?」秦北洋對他還算客氣,「為何那麼多輕巧的寶貝不拿,偏偏只偷最笨重的鎮墓獸?」
「你真有趣!」安娜走到二樓陽台外,斜倚欄杆,俯視花園,「我剛才親手埋葬了那條看門狗。我從小喜歡動物,但我爹不許我養小貓小狗,家裡除了一條看門狗,連一隻鳥籠子、一個金魚缸都沒有。」
「你的膽量不錯。但對著天花板鳴槍,也會有跳彈的危險。子彈萬一擊中堅硬物質,便會反彈回來的危險。」
「剛才好險啊,是你救了我的命!」歐陽安娜又踹了小木一腳,「趁著巡捕房來之前,我們先審審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蟊賊!」
「大周?武則天的大周。」
小木皺起眉頭想了想:「玉哀冊上寫著『大周故終南郡王』。」
「這……媽呀……這是牛還是馬?」
他來到了虹口的這座深宅大院——海上達摩山。
「什麼人?」
秦北洋彎下腰,凝視這隻長著鹿角的「大狗」的眼睛。剎那間,他看到一團幽綠色的反光。他並不害怕,又把耳朵貼到小鎮墓獸的胸口位置……他聽到某種齒輪的轉動摩擦聲,又像火焰在熊熊燃燒。
更重要的是那個夢,持久不斷地侵襲他的黑夜,彷彿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
「怪物!像頭獅子?還是老虎?獅子與老虎的雜交?就像馬和驢生出來的騾子?」
小木混跡于華界北站一帶,認識了一群亂世梟雄,選了三個彪形大漢。他們都是小木的老鄉,吃過北洋軍的餉銀,在戰場上殺過人。聽說有寶貝可以盜取,賣給外國人能發一筆橫財,便躍躍欲試。
似曾相識,小木盯著秦北洋的這張臉,看得秦北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北洋還沒睡。狹窄的閣樓和圖書里,他點著一盞蠟燭,夜讀晉人干寶的《搜神記》……
剛退出房間,只見歐陽安娜正在二樓走廊候著他呢。
小木吐出一口鮮血,也沒什麼好隱瞞了,大不了就是一死:「這尊幼獸是我親手從白鹿原唐朝大墓里盜出來的。」
「但我得先把正事干好。」
「你剛才跟誰說話?」
最後的眼神,宛如生離死別,讓秦北洋感覺怪怪的,甚至有些噁心。
少年將拖把舞得虎虎生風,以一敵四,反而將強盜們逼到角落中。
青春期的不同階段,相隔人間與幽冥,遙遙相望一千兩百年……
秦北洋揮舞拖把緊追不捨,強盜們無心反抗,衝出大門跳上卡車。唯獨最年輕的強盜,被門檻絆了一跤摔倒,當場被秦北洋壓住擒獲。
秦北洋躥出閣樓,連滾帶爬,衝到二樓。月光照在雪白的鹿角上——四個強盜,已把幼麒麟鎮墓獸搬到樓梯口了。
小木在街對面的屋頂,經過數日偷窺,確認二樓的私人博物館,藏著白鹿原唐朝大墓的鎮墓獸。他決定把這件寶貝盜走。他知道這難於登天,但他有過人膽量,連千年古墓都能盜得,區區幾個活人又能奈何他?
「唐朝武則天時代的皇家墓穴。」盜墓賊對於斷代也是行家裡手,「我還挖出了……」
它在呼喚秦北洋,用最絕望的求救信號,如泣如訴,連綿不絕。
「沒想到你會用槍。」
小鎮墓獸?
秦北洋打起精神,心中念叨「大周故終南郡王」——唐朝小皇子李隆麒的封號。父親說過,世上所有鎮墓獸中,最奇特最有靈性的,便是這李隆麒的鎮墓獸。
穿著白色睡裙的少女,舉著一把左輪手槍,槍口冒出硝煙,對準天花板警告地開了一槍。
「你們兩個白痴!沒看到長著鹿角嗎?可它身上的鱗片更像一條龍哩!」
畢竟是歐陽思聰之女,安娜反問道:「你一個工匠,也懂槍?」
彼時的上海灘,分屬公共租界、法租界、華界,又有北洋軍閥、南方革命黨、青幫、洪門的勢力,日本人的觸角也漸漸探入。這裏實為冒險家的樂園,窮苦人的地獄。這裏的治安尤其糟糕,常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和圖書、綁票、殺人。
「你有什麼正事?」
這聲音如泣如訴,百轉千回,在黑夜裡似裊裊青煙,扶搖直上,穿透兩層樓板,直達三樓以上的屋頂閣樓。
小木確信它不會再動了,更不會噴出能將人燒成灰燼的琉璃火球。他沒有告訴三個夥伴,自己左手的斷指,就是拜這頭小鎮墓獸所賜。他相信一旦離開地宮,再強大的鎮墓獸,都會變成一堆金屬疙瘩。
出了商州,到老河口入漢江,坐船經過襄陽到漢口。小木一路千辛萬苦跟蹤,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選擇錯了,那輛大車裡不是小皇子的棺槨,而是彈痕累累的小鎮墓獸。有個富商,出手闊綽地買下寶貝,迅速用輪船運回上海。
趁著女主人一分神,四個人拋下小鎮墓獸,飛快地向樓下逃竄。
他們打開玻璃櫃,明目張胆地把小鎮墓獸搬出來。小木感覺這頭獸並不是很沉,相當於一個成年壯漢的體重。顯然這青銅外殼並非實心,就像絕大多數青銅器那樣是中空的,否則四個人都未必能搬動。
少女依然穿著睡裙,時值盛夏,倒也涼快。拂牆花影動的月光下,可見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身材,猶如一隻希臘人的花瓶。秦北洋撇過臉,不敢細看。她也不說話,分外尷尬……
小木下意識地縮起自己的左手。
「修理幼麒麟鎮墓獸。」
子夜、小木等四個強盜,開著一輛卡車來到大門口。卡車是他們先行偷竊來的,其中一人給軍閥開過車。翻牆進入宅邸,扔出一枚有毒的肉包子,毒死看家護院的狼狗。門房聽到異樣的聲音出來,當即被四個人制伏,五花大綁,嘴裏塞了破布。
左輪里還剩下五發子彈,足夠把四個強盜打死。
小木彷彿回到地宮,窺見棺槨里的唐朝小皇子,帶著萬世榮耀,沉睡千年,竟與眼前的少年秦北洋,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秦北洋後退一步,看著這尊安靜的小鎮墓獸,低聲說:「夥計,是我救了你,勿要害我!乖乖地留在這裏,別亂動,勿要害任何人,這裏沒有惡人,更你的墓主人。」
因為,小木知道一個秘密,已在土夫子家族中流傳了好幾代——關於武則天的乾陵。
歐陽安娜和*圖*書用毛巾擦著他臉上的傷口,秦北洋傻傻一笑:「不打緊,工匠受傷是平常事,我到現在十指俱全,已經很幸運了。」
小木急忙欺騙他們說:「別犯糊塗了!這些都是贗品——明白嗎?就是冒牌貨,一文不值!賣給外國人銷贓,還會被當作騙子抓起來。這間屋子裡,唯一值錢的寶貝,就是它!」
不過,他的臉頰也被刀子擦破,開了一道小口子,鮮血淋漓,要是再差個兩厘米,恐怕要當場刺穿太陽穴。
其實,他的計劃是先偷走小鎮墓獸,然後用計除掉那三個渾蛋,自然可以獨吞這件寶貝。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輕易賣掉鎮墓獸。他想利用它找回小皇子的棺槨。
秦北洋並不畏懼,他抄起一根拖把做武器,操練起類似齊遠山練的那套槍法,瞬間打落了第一個人的武器。
他夢見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宮,夢見他鑽進那口碩大的梓木棺材,趴在仍在長眠的小皇子身上。那個顏上金光閃閃的美少年,背後生出翅膀,飛出封閉了一千兩百年的棺槨與地宮,翱翔在武則天年代的長安城與終南山上空……
小木不知該跟哪一個而去?最終,他選擇往南。
「除了傷口,沒啥東西啊!」
「我來自北洋軍閥的地盤,兵荒馬亂,盜匪橫行,為防身自救也用過槍。」太行山上,秦北洋和齊遠山每日無事打靶練槍,百步外射殺野狼,幾乎彈無虛發。「安娜小姐,你雙手握槍的姿勢很準確,說明你有用槍的天賦。」
一個強盜把刀子投向女孩,秦北洋敏捷地舉起拖把,替安娜擋下這一刀。
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從兩層樓板下傳來,像某種小動物的嗚咽,又像某種古老的語言……
「媽呀,這下可發了!兄弟們,要麼把所有玻璃打破,我們一鍋端了如何?」
她毫不畏懼地雙手舉槍,光著雙腳踩在地板上,自來卷的黑髮披在肩頭。如少女海盜,英姿颯颯,殺人不眨眼。
「哦……安娜小姐,我有自言自語的毛病,總是改不了。」
突如其來地,胸口的玉墜子似乎流血了。趕緊脫了衣服一看,和田暖血玉還是老樣子,但在慢慢變熱。
夜上海。
不是說離開地宮的鎮墓獸m.hetubook.com•com,離開墓主人的靈魂和金井,就只是一堆無用的石頭和青銅嗎?
天亮之前,秦北洋臉上的傷口已止血,這一道鮮血血痂,讓他像從殺戮戰場下來的少年將軍。他把幼麒麟鎮墓獸搬回玻璃櫃,觸摸到赤色鬃毛下的青銅,感到微微的熱度。耳中傳來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怪異之音。
「真的嗎?你若真會用槍,來日教我?」
一個多月前,北洋軍閥的潰兵挖掘了這座墳墓。出身於盜墓世家的小木,被迫擔當前導掘開地宮,結果遭遇了鎮墓獸。他的一根手指被琉璃火球燒掉。機關槍制伏了鎮墓獸,軍閥洗劫了地宮。第二天,他們遭到伏擊全滅,猶如唐朝大墓的詛咒。小鎮墓獸與皇子棺槨被分別裝在兩輛大車上,一南一北,分道揚鑣。
「等一等!你……你是誰?」
「夥計,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秦北洋把鼻青臉腫的小木押回一樓門廳,門房打電話給租界巡捕房。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小木別無選擇,只得買了張船票,一同順流而下。辭別黃鶴樓,經過九江鄱陽湖口,遙望安慶振風塔,穿過南京下關與浦口之間,還與秦北洋與齊遠山的渡輪擦肩而過,直到水域遼闊的長江口入黃浦江……
眾人順著小木的手指,凝視玻璃柜子里的幼麒麟鎮墓獸。
秦北洋倒是後退了,看著歐陽安娜說:「我臉上是不是長了什麼東西?」
四人爬到樓上,用大鐵鉗剪壞銅鎖,衝進裝滿寶物的廳堂。不敢開燈,他們用手電筒照明,眼花繚亂,不知從何處下手。
剎那間,秦北洋覺得這姑娘帥得沒邊了。
剛搬到二樓走廊,小木感到一陣耳鳴。先如金屬嘯叫,彷彿有人在天邊說話,聲音從天邊傳來,轉瞬又像來自地底。
凌晨三點,巡捕房的探長與紅頭阿三,趕到海上達摩山。
秦北洋的臉埋在陰影中,這不是父親說過的命中注定之地嗎?庚子年,自己就出生在西安城外的白鹿原,媽媽至今還埋在那座唐朝大墓里呢。
「一個多月前,我還是北洋軍里的一個小兵,跟隨軍隊掘了一座大墓。」
小木又搖頭,嘴裏發出哆嗦的聲音:「你的臉……你的臉……你的臉……」
「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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